而后,四面八方都争先恐后地涌出了一种黑色藤条状的物体,以包围之势困住林寒见可能的去路。
男人朝着林寒见走来,不知道他是实在太蠢,还是有恃无恐,在已经占上风却还未结束的对战中就敢以行走的姿态贸然加入战局。
他目标明确地走到林寒见身前一米开外,从始至终只看着她,走过来的途中嘴唇一直在很轻微地开合,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他本人似乎也很苦恼,因此一直皱着眉,眉宇间黑色雾气盘旋缭绕,更有凶神恶煞的气质。
可他竟然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你,不,走。”
原来自己会说话啊。
林寒见耳尖一动,问:“为什么?”
“没、有。”
他多吐出几个字,说话的顺畅度就直线提升,甚至还会歪脑袋恶意卖萌了,“你,不一样。”
林寒见对这种非已知存在的生物倒是没什么过多的恐惧情绪,仅仅是觉得他奇怪。
现在听见这话,她嘴角一抽:“你的名字该不会叫天意吧。”
叫系统也行。
就是那种小说剧情发展到一半,突然冒出来一个角色,近乎全知,众人大惊,到后期突然发现“哇塞原来这个人就是天意,好厉害哦”。
像她这样的穿越者,穿到游戏中,那么这类角色的等同差不多是系统或游戏GM。
如果真是她的金手指,想想还有点小开心呢。
但林寒见觉得不是。
她的直觉向来建立在合理的观察与镇定的思维上,对眼前的存在更偏向于对立面。
这个结论刚刚得出,男人又僵硬地道:“你,和我在一起。”
哟嗬,还知道“在一起”呢?
合着是扮猪吃老虎。
林寒见对他的发言毫无触动,她的不回应对男人来说大约也没什么影响,因为他的表情同样没有任何变化。
因着他走来而停下的那些条状物体,在这瞬间再度调动起来,且比先前的攻势更猛。
林寒见早有准备地腾空而起,随后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而去。
男人愣了一下,眼睛像是不会转动一样,呆板地凝望着林寒见,在她靠近到几乎要接触到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笨拙地张开了手,似乎是想抓住她,也像是一个要拥抱她的姿势。
林寒见迫近他的身侧,几乎到了要碰到他掌心的距离,丰沛的灵力从她指尖猛然迸发出来,淡青色的光晕顷刻锋利成刃,划开了他的小臂肌肤。
鲜血从皮肤破损处涌出。
是红色的。
部分精怪没有血,部分妖魔的血颜色独特。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到疼痛,而是固执地伸出手,试图留下林寒见,但林寒见怎么肯留?
她先前一招不过是起手,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他脖颈后的脆弱处。
他们之间有实力差距和信息缺失,能先制住对方的脆弱点就是占了上风。
“你——!”
男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咬牙切齿地表达着愤怒。
林寒见毫不犹豫地抬手砍下,特别不温情地还踹了一脚,以便拉开两人的距离。
就算这人对她表现得仿佛很友善,也抹除不了他可能是罪魁祸首的可能,以及这周围蛰伏着的隐藏威胁。
林寒见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连串的法宝,在没有武器、又不能贸然直接接触对方的情况下,她首先扔了两个迷惑性的辅助工具,效果和烟|雾|弹差不多;而后,她往自己身上套了个护身法器,接着就是各种爆|炸类的符咒。
先前打着不惊动人的心思,现在已经狭路相逢,当然是要尽力一搏。
林寒见将两个短柄匕首拼在一起,手握中间部位,四指灵活地旋转物体,最后借用大拇指的推力,直接将这把前两秒刚拼出来的现成武器如回旋镖一般甩了出去。
在她尽力拉开距离、逃脱此地的时候,对方也不甘示弱地抬起手。但他本身并没有怎么动,反而是那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迅速地展开,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加快生长,像是触手一样没入地底。那些条状物便像是得了什么强力猛药,陡然暴涨身形。
林寒见从储物袋中甩出了一截真的藤条,在缠绕上的瞬间,就分辨出这类物体仍然是流体属性,并没有那么结实,容易打散,这种反而更难缠。
难怪刚刚的爆|炸都没起多少作用。
林寒见的手摸到剩下的几个符咒,准备用火攻,由于不明这些物体——包括眼前这个人的具体组成成分,她没有十足把握能起效。
这把不成,就又要再回到近身打斗的状态了。
林寒见心里计算着时间,扬手抛出符咒,口中念出一串咒语。
自她脚下,火势一路蔓延高涨,汹涌地袭击向对方。
林寒见折返,往来时的路跑:暴露了索性直接整个大的,先把慕容止救出来再说。
她并非不能用灵力与人拼杀,但现在的情况又不是谁比赢了就有奖品,她向来对自己要做的事很分得清轻重缓急。
林寒见逃跑的技能在游戏初期就点满了,在没有正经事要做的情况下一力逃跑,当世很少有人能追的上。
她一路跑,还一路往后扔东西,简直像个怀揣四次元口袋的多啦A梦。
身处墙壁之内的慕容止隐约听到了断续的响声,最初还算轻微,逐渐的,越来越清晰,距离也越来越近。
他本在闭目调养,忍不住站了起来,只听墙外的林寒见扬声大喊:“慕容止,你退后一点,我来炸墙了!”
慕容止愕然。
他不明白林寒见为什么会半路折返,更不明白自己听到这声呼喊时内心的情绪能被称之为“感动”还是别的什么。身体先于意识,他往后退开了几步。
行动派的林寒见紧随其后用灵力将墙壁打穿,碎石伴随着不远处道道爆|炸声滚落,激起了一地的尘土,硝烟的味道夹杂其间,而林寒见就站在破口处,如释重负地对他展颜一笑:
“我们走。”
第五十章
见到慕容止完好无损, 林寒见着实松了口气,她实在是怕那个梦蝶引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的恶性作用。
现在慕容止不跟她商量这种事,就怕他奉献之心过了头,直接舍身救她, 那真是遭不住。
她这趟游戏之旅的后半程生涯估计都要耗在拯救他性命的路途上了。
慕容止还有些怔愣, 他不太清楚林寒见为什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回来救他, 他方才……应当没有露出马脚才是。
——梦蝶引路确实是一样可以在短距离内无视众多阻碍的高阶秘法, 但限制也很明显,需要拥有深厚灵力的修士才能使用,且使用后短时间内会陷入灵力虚弱的情况。
慕容止倒是没有拿命去送林寒见的意思, 他不是不能这么做, 而是林寒见不会接受他这么做。
而他若非自身会陷入短时间的虚弱, 实际上还要权衡一下是否应当由于自己先出去探路。外界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只能说, 是条件造就了当时看似没有犹豫的选择。
林寒见不是需要人时刻护着的那类人,让她孤身一人出去慕容止却不放心。但他什么都没说,在快速地衡量了既定情况后,最简洁迅速地将林寒见送走了。
她现在又回来了。
慕容止感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深切担忧。
“你怎么会回来?”
慕容止才问了一句,林寒见就走上前来拽住了他的手臂。
林寒见语气急促道:“快走, 后面有个疯子!”
慕容止:“……?”
林寒见拉着慕容止拔腿就跑。很快,慕容止就知道林寒见所说的“疯子”是什么意思了。
一道勉强分辨得出来是人形的人影从墙壁的连接处突然出现,顺着墙壁的走向紧紧地跟上他们。那不是正常追踪是该有的模样,这人几乎是完全贴在墙壁上,与墙壁融为一体,只剩一道影子在追逐。
慕容止被触及到了知识盲区:“这是什么?”
“不知道。”
林寒见一边扯着他飞快地跑, 一边还在往后扔东西, 这人间奇景看得慕容止目瞪口呆, 更令人意外的是,林寒见还突然说了一句,“你的灵力损耗很大,难怪让我先走。”
慕容止甚至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搭了自己的脉。
一拖一实在不适合逃跑,慕容止内心明白,开口想要劝阻,望见林寒见脸上坚定的神色,将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咽下去,很迅速地将自己能感觉到的信息传达:“周围煞气的来源是身后的那个人。”
“?麻了。”
林寒见开动小脑瓜,随口道,“反正这个不是人,该不会是煞气结合体吧?就是煞气凝结成人形,有没有这种操作的可能?”
慕容止点到为止地道:“凶煞凝成人形几乎没有可能。而且这么多的凶煞,需要人力刻意为之。”
林寒见眸色一沉:“懂了。”
这场逃跑宛如跑酷,终点在男人追上来的瞬间产生。
林寒见要是一个人跑肯定能跑走,但正如慕容止不告诉她一些事实,这件事她也不必告诉慕容止,反正她平常掩藏实力习惯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更简便些。
男人的长发从墙壁中收回,安安静静地继续蛰伏在他身后。
林寒见怀疑他是个头发精,她不着痕迹地往侧边一步,将慕容止挡在了身后。
慕容止看了她一眼。
“你,打我。”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着委屈的话,但他从眼神到语气,没有一点能符合“委屈”的条件,他的眼中完全看不到慕容止这个在场的活人,从始至终眼睛只盯着林寒见,“我不,高兴。”
你不高兴关我屁事啊。
林寒见是得顾忌着灵力急缺的慕容止,不然肯定甩出这句话就直接打上去了。
她默默地回望着男人,这是她刚刚发现的新方法——只要她表现出愿意交谈和对视的意愿,对方就能稍微平静一点,具体反馈在周遭的煞气浓度明显降低。
“打到你了,你疼吗?”
林寒见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说出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是废话的话。
男人睁着眼,迷茫地思索了一下,摇头:“我不疼。”
林寒见营业假笑:“既然不疼,那你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吧。”
男人想了想,点头:“好吧。”
被当做背景板的慕容止:“……”
这也行?
林寒见满意地跟着点点头,学着他的动作,做出仿佛两人可以成为同类的近似举动:“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去做,你能先让我过去吗?”
男人盯了她一会儿,话说多了,顺畅度直线提升:“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林寒见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可是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呀。”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既不能打又跑不了的情况下,就是要拖延时间了。
林寒见在身后给慕容止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
慕容止失笑,很快又止住了笑容,尽职尽责地充当背景板。
他能感觉到男人的敌意,其中还有一种,很微妙地打量,像是在审视一样东西是否有用的感觉。
慕容止刚认识林寒见的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样完全的成熟稳重,实力不如当下,有时候出了事,很自觉地就闪身到他身后,非常心安理得地让他出手。
到了不得不让她出面的地步,她才会懒懒散散地出来,一副好似没睡醒的样子。遇到事情了倒是不会逃避慌乱,但有明显的强装镇定成分,生涩地维持着场面。
在他们交往的后期,准确来说,是他师父发觉了他们的事开始,林寒见就不会再躲到他身后,享受游手好闲的乐趣。
慕容止回想起来才发觉,林寒见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而那种能够去心安理得“麻烦”他的底气,是她做好了随时被“麻烦”回来的准备,两个人的事情纠缠不清地混在一起,为对方不论做了什么都再应当不过。
能不计较得那么清楚、产生依赖的,才是恋人。
他曾经最期待的东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男人思考着林寒见的话,好半晌,居然肯定了林寒见的说法:“你说得对。”
他又道:“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带我走,或者你留下。”
林寒见:“……”
慕容止:“……”
虽然知道你不是个人,也大概率没有人类思维,但是这个横行霸道的提议还真是令人无言以对呢。
林寒见将要说话,慕容止在身后,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衣衫,是提醒之意。
他知道林寒见为了周旋大概会说出可以将对方带走的话,故而率先制止这种可能。
林寒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感叹慕容止对她的了解,还是该说他这个举动的不合时宜。
——因为对面的男人已经眼尖地注意到了这微不足道的动作,脸色陡然变了。
“你为什么碰她?”
男人对林寒见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突然就显现出来了,表情阴森地望着林寒见身后,慕容止所在的地方,“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喜欢她,却偏偏要装得道貌岸然,如此虚伪。你有什么资格来插手我和她的事。”
慕容止脸色微白。
林寒见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前后看了看,对慕容止道:“以后请叫我林玛丽。”
本来就要被带到某种不太好情绪中的慕容止:“……什么?林玛丽?”
林寒见稍显沉重地点了点头:可不是林玛丽吗?横空突然冒出来一个不是人类的异性,产生无法溯源的奇怪占有欲,这玩意儿不用玛丽苏解释,谁能解释得了啊?
男人见她去和慕容止说话,分外不解,眼底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嗜血杀意,嘴上仍旧机械冰冷地道:“你不要看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其实他总是忍不住要去注意你,心里对你喜欢,可是又不能只是喜欢你,所以纠结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