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决:“……”
你果然一点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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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见开始咳嗽。
连日操劳加上大脑一刻不停歇的紧绷,稍微松懈反而生起病来。
封决在院中发火,声音压得很低,奈何还是被林寒见听见了。
封决对林寒见的“体弱多病”十分不满,连带着扯出了先前为林寒见医治的事。
“她根本毫无起色……医师……”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不必听全也知道封决在说什么。
她的情况就是操劳过度而来的疲惫倦怠和抵抗力下降导致的风寒,但封决偏要觉得她现在的状况和先前未痊愈的伤有联系,从她咳嗽开始就如临大敌,仿佛她随时都能死了一样。
林寒见嫌弃地看了眼侍女端过来的药碗,闻了一下就大脑宕机——修真界的药已然很难喝了,没想到妖界的配方更离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凑成的,颜色黑得可怕,气味比颜色更可怕。
她打发了侍女,正想偷偷把药倒掉,便被推门的封决逮了个正着。
“……呵呵。”
林寒见尴尬地假笑两声,举着凑近了盆景的药碗,努力表现得真诚些,“我看这碗药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带它见识一下新伙伴。”
封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隐有沉痛:“看来你确实病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
林寒见:“呵呵。”
很快,林寒见就知道封决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如临大敌:
因为封决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生过病。
“一次都没有?”
林寒见数了下这位祖宗的年纪,深感不可思议。
“没有。”
封决果断摇头,“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没有,我只受过伤,没有生病过。”
林寒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半晌憋出一句:“那我猜,你就算受伤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能舒舒服服地躺下对吧。”
“也有可能继续打架。”
封决实话实说。
“……”
林寒见毫不意外地被噎了一下,“你就没有被打哭过的时候吗?”
封决眉梢一挑:“哭?”
他想做出正经的表情,没忍住还是现出了笑意:“当然没有了,能打得过我的人在哪儿且不说,被打了为什么要哭?”
林寒见思索道:“因为痛?或者是丢脸?”
封决直接笑出声了:“你这个问题简直……不可能。被打了就打回去,哪怕是输了就想办法赢回去,哭有什么用。我出生以来就没有哭过。”
林寒见再次体会到了事情的艰难:“从来没有哭过啊。”
封决看了看那碗药,好像快凉了,他迅速结束这个话题:“可能我不会哭。——别说这个了,你快把药喝了。”
林寒见看着墨汁般的药水,心如死灰地一饮而尽。
超越认知的难喝。
林寒见差点吐出来,赶紧给自己喂了口水,缓过了劲儿才道:“相乌大人来同我商量过了,苏筹算法是妖界大多妖初开蒙学下来的,与人界通用的五筹算法多有交错背离,学起来总是出错不易,他虽动了心思却一直没有动手,这次是个好机会,一鼓作气趁着肃清推行。”
封决对她的效率匪夷所思:“你到底什么时候还和相乌商量了,不是让你休息吗?”
林寒见晃了晃药碗:“药喝完了,我马上就会好,不需要休息了。”
她走到门边,去同侍女说话。
封决眼睛往下,表情有点奇怪。
这样的林寒见让封决很挫败无力,他往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林寒见聪明机变、思路周全、谋定而后动,这本是好事,却硬生生拖在妖界的混乱中劳累至病。他难得有无法帮忙承担的愧疚与难过,找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法,于是林寒见交托的事都尽快做好,还是觉得不够。
封决正沉思着,眼前晃过什么东西,带着刺鼻的气味。
定神看去,林寒见手中握着枚切开的洋葱,在他跟前晃悠。
封决:“?”
“洋葱刺激眼泪。”
林寒见坦然地伸手剥开一瓣,好险自己中招了,她连忙把洋葱举着凑到封决眼前,“你说你不会哭,我想试试看。”
封决:“……你好无聊。”
林寒见一顿洋葱猛击,打闹得起劲,封决看她竟然病中也好不容易有了活力,便随她去了。
剥完了洋葱的林寒见:“不会吧!”
封决完全无动于衷啊!
他该不会是真的没有泪腺吧——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封决的本体都不是她见过或者听说过的物种。
封决抬手揉了下眼睛,还真没有想哭的感觉,倒是见着对面的林寒见神思不属,下一秒就用拿过洋葱的手恍恍惚惚地去揉眼睛。
“喂!”
“唔——哇好辣眼!”
林寒见不幸流泪。
封决哭笑不得,扯着她去找水洗眼睛。
大概正是因为这天的“失败”,林寒见总要想着办法来捉弄他,一副势必要让他哭出来的架势。
这项行动大多是在人后,有两次相乌没避开撞见了,奇道:“林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她想让我哭。”
封决手中拿着根玉钗,是从林寒见发间掉下来,他眼疾手快接住了,“黑心记仇的小东西。”
相乌:“……”
您二位的情趣属实特别呢。
林寒见无所不用其极,所有外部能想到的可行方法全部都用上了,其中甚至包括了直接上手拧软肉和烟熏等损人不利己的法子。
封决每次都不痛不痒,还有闲心打趣她:
“你用过的这些法子,相当于是在提醒我,以后该怎么让你哭啊。”
一直到了三人回妖王殿,林寒见绞尽脑汁,大脑存货告罄,彻底没办法了。
封决还要拿这事成日地笑她:“说是要让我哭,自己总是被那些蠢办法折腾的先哭了。”
他笑眯眯地去摆弄林寒见散落下来的头发,没有上手摸脑袋弄乱她的发髻:“好没用啊。”
林寒见气闷,不想跟他说话。
那些法子可不蠢,随便换个正常人来早早就被生理刺激得哭出来了,偏他奇葩特殊。
封决可能还真的没有泪腺。
林寒见接受了这个事实底线,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日。
天朗气清,殿内无事。
封决在殿前受众人朝拜,林寒见无声无息地出了寝殿,前往王座。
王座近处无人看管。
林寒见顺利地走到了那扇石门前,还没做出动作,石门便率先打开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封决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问身旁的侍从:“林寒见呢?”
此刻拜会已经结束,封决耐着性子从头到尾认真听完了,没有中途离席或魂游天外, 全赖念着林寒见的多日操劳, 唤醒了他素来秉持着撒手不管的良心, 再不耐烦的事也开始学着做。
侍从垂首恭敬道:“晨起后,未见林姑娘。”
封决“嗯”了一声, 面上看不出喜怒,抬步往林寒见的住处走, 不想半道上就遇到了林寒见。
她穿了身浅绿色的烟罗裙,发髻半挽, 坠着根银色流苏簪, 妆容简单,却清新脱俗,令人见之便精神一振,心神荡漾。
“去哪儿了?”
封决从怔然中回神,唇边不自觉地现出亲昵的弧度。
“去逛了逛。”
林寒见神色如常, 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知道他是朝会结束了才过来,便问,“怎么急着来找我, 是出了什么事吗?”
封决斜睇她一眼,似乎不满:
“没出事就不能找你了?”
林寒见颇好脾气地笑:“当然可以了。”
本体封决和少年封决的关系确实在恶化, 大概是分离出来的少年封决不符合本体原有的设想,两人又互相切断了联系。以至于原本可以看作是同一个人, 少年封决如今却不能知道她去见了本体。
封决有些气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他和林寒见的关系就像是调了个儿, 变成他去询问她的所在,好似他才是离不开她了。
林寒见盯着他的表情变化,问:“想来,朝会上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事?”
这些天林寒见“插手”的事情多了,需要她出手帮忙调度就不能藏着掖着不知道实情,这样的发问没有问题。
封决撇嘴,还是乖乖回答了:“同你说的无甚差别,只是有人提起说要为我补办生辰,我觉着没有必要,便拒了。”
林寒见却道:“我倒是觉得可以应下。虽说妖界内部稳定下来,不过刚经历了冲击,现在和其他几界又关系紧张,一场合理的庆宴未尝不可。”
封决听了,想也不想地改口:“那就办。”
态度无可无不可,但对林寒见的话几乎没有反驳和犹豫的空隙,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信赖。
“不过这次你别插手了,他们要办就让他们办。”封决的手随意地搭在了林寒见的肩膀上,手指很轻收拢一下,动作迅速轻巧,颇像是下意识的举动,直觉性地要确认她在此处,并做出挽留的动作,“你好生歇着。”
林寒见拽了下他的手指。
没动封决整只手,甚至没拽动他,只是从他的指尖掠过,未长全利齿的小猫轻挠般,却让封决指尖如被火灼,滚热的烧烫感一路蔓延至他的心底,再顺着血液发散到四肢百骸。
封决放下搭着手的动作,去追逐林寒见的手指,收拢了握在掌心。顿了顿,很不自然地突兀发问:“你缺衣裳么?”
“?不缺。”
林寒见不明所以。
“缺首饰么?”
“不缺。”
“什么都不缺?”
“……我穿着是太寒酸了吗?”
林寒见不太确定地问。
“不是。”
封决果断否定,而后道,“想给你买点什么。”
他思来想去,找出个拿得出手的由头:“犒劳你。”
林寒见失笑:“你不出事,就算是犒劳我了。”
封决愣了一下,跟着追上去:“喂,你这意思是说我是麻烦了?”
“我可没这么说。”
眼看着封决要不依不饶地继续辩驳,林寒见捂着嘴唇咳了两声,顿时一片清净,无事发生。
“怎么还没好?你最近是又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乱操心了。”
封决紧张兮兮地望着她,不太明白人生病怎么能这么久都不好,只能一股脑地归结于林寒见旧伤未愈,又忧心操劳——后面这句是从医师那里学来的。
其实,封决还有件事没说。
今日在朝会上,有几位将领对林寒见提出了不满。言其身为人类,又是魔修,却在妖界如此活跃;此前更是和翙阁以及陆家都有牵连,心思难测诡谲,不是寻常人,一定要多多提防。
封决当时就发了火,他素来不喜欢废话,却没甩脸色直接走,愣是在朝会上把人训得狗血淋头。封决将林寒见近来为妖界所做之事桩桩件件地罗列出来,惊异于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也惊异于林寒见原来做得这般多。
朝会上无妖再敢出声,但仍有几人表情不对,大约是心有不服。
封决实在是忍着性子,想着林寒见说过的话,近来妖界肃清将行正轨,不好再行冲动之事,否则早把几人当堂打一顿。
林寒见殚精竭虑多日,所作所为皆在封决的眼里,不需要旁人的揣测,更容不下旁人的质疑。
旁人说林寒见不好,他不仅要让人知道林寒见有多好,还要让她过得好,能气死几个是几个。
“真没有。”
林寒见无奈地强调着,总不能说是自己转移注意力随便咳了两下,只好说,“可能是我水土不服,小毛病,不用为此在意着急。”
封决审慎地看着她:“多喝几服药吧。”
林寒见:“……大可不必。”
但封决坚定地命人给她熬药,并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林寒见:装病一时爽,吃药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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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的妖王生辰,正主从不在场,都是臣子们对妖王表示一片忠心的自嗨行为,送的礼直接从进了库房。这次不同,封决不仅醒了,还大有长长久久管理妖界的趋向,自然要比以往花费千百倍的心思来表明忠心。
只是——
“王上脖间的那条项链是怎么回事?我们妖族不是向来最讨厌往脖子上放东西了么?可我今日见着王上数次有意无意地去摸那条项链,约莫是极喜爱的。”
“那东西是项链?我从来没见过那种项链,既奇怪吧,还简陋。”
“这您可就说错了,那可一点儿也不简陋,底下缀着的那块金色宝石可是沐金石,有市无价。”
“所以……王上到底是改了性子喜欢项链,还是喜欢珍稀的宝石?”
为生辰礼发愁的不止是将领,连相乌这位在外界眼中的妖王近臣都犯了难,只好去问林寒见。
“林姑娘,我有一事想请教您。”
相乌话说得尤其客气,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林寒见以后就是妖界王后,不好得罪。
林寒见礼尚往来:“您请问。”
礼数上做足了,相乌开门见山地问:“您觉得,送王上什么样的生辰礼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