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歪了歪头:“聊完的话,我可以继续了吗,魔王大人?”
“别着急。”魔王伸手按了按她的手腕,“只要祂还是神,你在祂身上开再多个洞也只是会让祂有点疼。”
“想要真正的杀死神,得先把祂变成……魔物。”
魔王笑了一声,欺诈神终于变了脸色,祂不再犹豫,迅速化作一道黑影试图逃跑。
魔王张开翅膀,安抚芙蕾:“别着急,到时候留给你杀。”
芙蕾张了张嘴,怀疑自己在魔王心里的形象似乎有些不太对,她也不是那么执着于弑神的人啊!
她从露台上跃下,检查了下伊丽莎白的伤势,扭头看向卡文迪许公爵:“去喊医师来。”
卡文迪许公爵今天经历了一天的大起大落,此刻听到她发话,也顾不得什么贵族威严和礼仪了,他猛地点头,手脚并用爬起来,朝外面呼喊起来:“来人啊!救火!救火!”
其实他们在书房里弄出了这么大动静,整个府邸里的仆人却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这本身已经十分不可思议了。
卡文迪许公爵的呼喊终于唤醒了这寂静的长夜,有人惊呼起来:“书房着火了!快来人救火!”
“小姐!老爷!”
芙蕾低头,温柔拍拍伊丽莎白脑袋:“别担心,剩下的我会解决的,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了。”
她站起来,在别人看到身影之前循着魔王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吹了声口哨,珍珠如同一道白色闪电破风而来,芙蕾翻身上马,在黑夜里疾行。
她仰起头寻找魔王的身影,喊道:“魔王大人,别在天上打啊,太黑了看不清!”
接着她就看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砸在她眼前,如果不是她及时拉住缰绳,珍珠差点从他脸上踏过去。
“咳咳!”欺诈神冷冷扫了她一眼,十分能屈能伸地笑起来,“好吧好吧,即使在深渊待了这么久,我依然不是你的对手。”
“我认输。”
魔王舒展着翅膀缓缓落下,芙蕾看了一眼祂的表情,就知道祂多半还没有打过瘾,于是十分体贴地开口:“我不着急补最后一箭,您可以再打一会儿的。”
“咳!”欺诈神深吸一口气,祂看向魔王,“说吧,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听说你在收集神血,我要献上多少血液,才能抵消冒犯魔王的罪责呢?”
魔王饶有兴趣地看着祂,他笑了一声:“全部。”
欺诈神沉下脸。
魔王抖了抖翅膀:“这也没有办法,我的眷属很讨厌你,而我碰巧是个宠……无度的魔王。”
“哈哈哈!”欺诈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祂上上下下打量着魔王,“你知道吗,从我诞生起,就尝尝听见有人说,你是诸神中最像至高神的那一个,就连有的神都说你是——‘至高神亲子’,可我没见过至高神。”
“可说不定你们真的很像,或许就连命运都如此相似,被深渊污染的魔王……”
祂意有所指,魔王收敛了笑意。
芙蕾自认现在已经对诸神了解颇多了,但对至高神依然知之甚少,她只知道对方似乎在深渊出现之前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尽管心里有所疑惑,但她知道,现在不该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魔王大人。”芙蕾低声叫他。
魔王回过头来,眼中一闪而过猩红色的光芒,芙蕾还没确认,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又变回了暗金色的瞳孔。
——他生气了。
“啊啊!”
芙蕾只看见眼前一花,魔王已经单手掐着脖子把欺诈神提了起来,他语气不带怜悯:“芬克,你知道,大多数神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有很多麻烦的兄弟,还有一位护短的母亲。”
“但你其实很弱,你不知道吗?”
芬克有些喘不过气,祂还没有开口,忽然脸色骤变,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祂脚下的地面浮现出一个洞,浓郁的魔气从里面蒸腾而起,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欺诈神的身体。
他修长的双足最先产生了异变,在祂痛苦的嘶吼里变成了一双鸟足。
芙蕾微微拧起眉头,她像是忽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猛地出声提醒:“魔王大人!”
魔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睡过去了,听到芙蕾的呼喊瞬间睁大了眼睛,强打精神挣脱睡意,但就这一晃神的功夫,也足够来人带走欺诈神了。
身着星月黑裙的少女单手扛着欺诈神,面无表情地手起刀落,斩断了他已经魔化成鸟类双足的小腿。
“啊啊啊!”欺诈神发出凄惨地喊叫,他死死拉住少女的手臂,“杀了他,杀了他,朵薇拉!”
少女提起裙摆朝魔王行了一礼,嘴上毫不留情:“闭嘴吧,你这个麻烦的家伙,你这次惹的麻烦可够多的了。”
魔王没有接话,芙蕾迅速来到他的身边,伸手拉住了他。
朵薇拉眉毛一挑,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祂知道魔王刚刚差点睡着,失去他意识的压制,深渊主宰的暴虐情绪就会让祂变成毫无神志的强大魔物。
祂以为这个擅自接近他的人类会被撕成碎片,但他好像快要恢复过来了。
祂叹了口气,真是比想象中还要麻烦的敌人。
祂不再恋战,拖着下半身鲜血淋漓,但已经在长出一双新腿的欺诈神往后一跃,黑夜对他们张开怀抱,隐匿了祂们的踪影。
芙蕾一愣,魔王拉住她:“算了。”
“是睡神朵薇拉,那家伙有点麻烦。”
芙蕾很快反应过来,魔王还在和深渊的污染做对抗,一旦失去意识睡着,就会让深渊的阴暗面主宰,这位睡神确实是个麻烦的对手。
“没关系的!就暂时放他一马,如果他还敢来,就打到连黑夜女神都认不出来他!”芙蕾挥了挥拳头,十分大度地放了放狠话。
魔王从喉咙里憋出一声闷笑,他低下头,把下巴压在芙蕾肩膀上,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回过头看见自己有些失控的猩红双眼。
他深吸一口气:“我有点累了。”
这简直像是一个拥抱,芙蕾直觉魔王的心情低落,或许和刚刚欺诈神口不择言提到的至高神有关,如果自己开口的话,他说不定会愿意满足她的好奇心。
但芙蕾眨了眨眼,缓缓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回家吧,魔王大人。”
“我们回去吃宵夜,大家都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
王宫内,翻箱倒柜收拾好行李的露西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欺诈神的一只腿刚刚恢复原样,还有一只还差了一小截,祂浑然不觉痛楚,对着露西冷笑一声:“吓坏啦?你看,就是因为你试图背叛我,才会害我流血的。”
“不、不!不是我!”露西跌坐在地,浑身抖如糠筛。
“不是你?”欺诈神扯出一个笑容,“那是斯派克·斯坦自己的主意吗?”
哭叫声戛然而止,露西一点点攥紧了裙摆,她咬紧了后槽牙,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不。”
“是我背叛了您。”
“啊,难道是因为所谓的‘爱情’?”欺诈神露出嫌恶的表情,“真恶心。”
第76章 战利品
露西绝望地想, 她要死了。
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白痴。
她要为一个白痴少爷死了。
她闭上眼睛,她想,就算她不承认, 欺诈神也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其实也没有差别。
至少她在死之前,也给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找了一点小麻烦。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和死亡都没来,她颤巍巍睁开眼, 看见一位陌生的高贵女士站在她身前, 一把匕首已经贯穿了欺诈神的咽喉。
“啊!”露西忍不住惊叫出声, 死了,欺诈神死了?她杀死了神明!
“安静点,小家伙。”贝利主教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
露西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脱离了死亡的恐惧之后,她浑身无力,只能一点点挪到了贝利主教身后, 这时她才发现,贝利主教身后还站着王子。
王子看见她,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露西嘴唇嗫嚅了两下,王子收回目光冷哼一声:“别跟我道歉, 反正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欺诈神的脸色有些古怪, 祂张了张嘴,漏风的喉咙只能发出咳血声。
春季女神皱起眉头,摆正祂的脑袋:“别乱动,我跟医药之神学了好久哪里放血比较多, 好不容易找准的地方。”
祂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看了看祂的出血量, 又把瓷瓶塞回去,朝贝利招了招手:“贝利,把那个花瓶给我。”
贝利主教迅速往前一步,把花瓶里的花和水全部倒光,还用自己的教士袍仔仔细细擦干净了里面的水渍,这才递给春季女神。
欺诈神眼前一黑,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春季女神迅速用花瓶接上,眼带慈爱:“没事,慢慢吐啊。”
睡神朵薇拉站到了窗沿上,目光复杂:“你居然会在这里,格雷蒂娅。”
春季女神微微点头:“魔王说了,芬克这种最讨厌人类违抗神明、还非常小心眼的家伙,知道露西·乔纳德居然敢背着祂传递消息,一定会来找她麻烦的,我们守在这里就好。”
祂说着看了眼欺诈神:“但是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伤得这么重了还会过来,你是笨蛋吗?”
十分虚弱的欺诈神没法逃离春季女神的钳制,祂咬着牙开口:“朵薇拉!你还在等什么?”
朵薇拉在窗沿上晃了晃脚:“没关系的,哥哥,祂又没要杀了你,只是放点血而已,你可是神,又不会死的。”
春季女神点了点头:“嗯,不用担心,我不是魔王,没办法杀了祂的,只要这里面放满了,我就放祂离开。”
“嗯,好。”睡神打了个哈欠,“到时候你喊我一声,哎,现在本来是睡觉的好时候啊。下次我一定把照顾芬克的工作丢给其他人,嗯……”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祂就坐在了岌岌可危的窗沿上,陷入了沉眠。
阿尔弗雷德王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露西几乎要被吓傻了,她就看着欺诈神要只被人捏着脖子放血的鸡,满脑子都是——看到了这一幕,欺诈神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她的。
春季女神也没有真的放满一花瓶,大概放了半瓶,祂就没了耐心,叫醒了睡神,把祂有些干瘪的哥哥还给了祂。
春季女神说:“让黑夜女神帮祂补补,不然祂下次再来找茬,都要挤不出血了。”
“嗯,好……”睡神似乎还有点迷迷糊糊的,祂含糊不清地咂了咂嘴,应了一声,转身钻进了黑夜里。
春季女神把半花瓶神血往桌上一放,回过头来看露西。
露西煞白着脸,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女神把手拍在她的额头上:“从今天起,你就是春季女神的信徒,好了,芬克的印记已经消除了,你走吧。”
“……去哪?”露西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春季女神看了眼她收拾到一半的小包袱:“你原本打算去哪,就去哪。”
“咳咳。”贝利主教出声提醒,“女神大人,还有芙蕾小姐拜托您传的话。”
“哦,差点忘了,接下来是芙蕾·霍华德给你的话。”春季女神清了清嗓子,“你给大家都找了很多麻烦,但看在你是被胁迫的份上,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追究的事就算了。”
“你不是自己选择成为欺诈神的信徒的,阿萨家族别无选择,你们生来就套着枷锁。现在,你身上的枷锁已经被摘掉了,从今以后,你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会阻止你,当然,也不会再有从天而降的帮助。”
露西呆愣了半晌,才猛地点头:“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的!”
春季女神看向阿尔弗雷,他点点头,摊开了纸张:“你说吧。”
等做完了记录,阿尔弗雷德王子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他扬起下巴:“你可以走了。”
露西沉默了半晌,她忽然开口:“我能留下来吗?”
阿尔弗雷德王子愣了一下,随机面露难色:“我其实对你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露西已经跪在了女神面前:“我不知道您是哪位神灵,也不知道芙蕾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你们说了,之后的每一步都是我的选择。”
“我想选择留下来,如果我愿意用一生偿还这份恩情,你们能不能……能不能拯救阿萨家族……”
“我们是欺诈神的信众,是祂豢养的棋子,因为最初的先祖做下的契约,我们无法违抗祂的命令。求求你们,把阿萨家族,从神的诅咒之下拯救出来吧!”
春季女神沉默下来,祂看向贝利主教:“这个局面怎么应对,芙蕾没有教,要不然带回去问问吧?”
贝利主教点头称是。
春季女神伸手点了点那个花瓶,示意他抱上,贝利主教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伸出颤抖的双手。
阿尔弗雷德王子抢先一步,把花瓶稳稳当当抱在怀里,露出笑容:“嘿嘿,我来吧我来吧,老人家手都在抖了。”
贝利主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抱歉,女神大人,我一想到这是神灵的血,还是忍不住想要发抖……”
春季女神宽容地点头:“没关系,以后习惯就好了。”
贝利主教咋舌:“以后还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