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朗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一样的慈爱,一样的温柔。
难怪母亲留下的遗书里,反复提起飞仙岛主。
如果当年傻小子没有和他分裂成两个人格,真的按母亲说的那样,前往飞仙岛……
或者再如果,母亲不是轻信血窟的主事人,而是同时邀请了飞仙岛主为她助阵……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黎朗:“还请师母走一趟血窟,辨别一下那些人的身份。”
“你师父和我都正有此意。”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前往血窟。
黎朗在前面带路,下水前提醒道:“水性好的一同来吧,水性不好的就留在岸边。”
起初,陶然还有些担心地看了黎朗一眼,他就是水性不好的人呀,不过黎朗得带着众人走,只有他才知道密道,就算水性再不好,怎么也要走上这一趟。
没想到黎朗在水中的身姿相当矫健,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会溺水的模样。
陶然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不过系统不在,她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
其实陶然也想跟过去看热闹。
但飞仙岛主下水前叮嘱小侯爷:“照顾好仙儿。”
“姨母尽管放心。”
因为小系统走了,连个开远程视角的金手指都没有,陶然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在岸边。
还好,大家的动作很快,一大票五花大绑的人被扔了上来,全是血窟成员。
戚媚娘:“下手轻点,勒坏了我这幅花容月貌,你们赔得起吗?”
“老妖婆,我弟弟就是你害死的!到了武林盟的刑罚堂,非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峰惊叹:“这位无名女侠,恐怕不止十二重大宗师境吧?竟然能把招式控制的细如丝发,在那样激烈的交战里,以一对战一百零八,废了每个人的武功,却全部都能留下活口?”
黎朗游出了水面,一双黑眸很是茫然,他似乎又一次看错了无名前辈。
难怪她说我杀性太大……
飞仙岛主很认可陶然的做法:“依我看来,那位女侠不是不杀他们,而是就这样让他们死在血窟,实在是太便宜这些渣滓了!未经审判的服罪死亡,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应当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接受那些受害者的审判,然后才配去死。”
所有人都在讨论陶然此举的深意。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破法最多只能做到废除武功、把人打晕这一步,它针对的是真气运行的基础框架。
要杀人,每个人起码还得再补上一剑。
可是这些宗师级小怪,谁身上还不带个金钟罩、铁布衫的波ss模板?想要杀人,谈何容易?破防都是个大难题,还容易暴露她根本不是绝世高手的事实。
陶然也想双手沾满血腥,但是实力它真的不允许啊!
反正武林盟的人一定会来“收尸”,到时候血窟这帮人照样是恶有恶报。
接下来,刑罚堂的弟子忙坏了,要把这么多罪人收监,还要审问他们的罪行,联系一桩桩、一件件罪案的受害者们。
江峰对于血窟的一些成员痛心疾首:“你们也是我的前辈,怎么能犯下这种滔天罪行?”
血窟主事人的声音尖锐:“前辈?就是前辈这样的叫法,才更让我夜不能寐,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些后生小子全都进阶了十二重,我却被困在十一重,苦苦煎熬!我学武的时间比你们长得多,对武道的痴心也比你们——”
飞仙岛主强势地打断他:“你这不是武道,是歪门邪道!我们没兴趣听你心理的长篇大论,就你这样,能进阶就怪了。”
主事人一下子跌在地上:“歪门邪道……”
飞仙岛主拎起他:“开刑罚堂的密室,这个人我亲自来审,当年泉君那么信任你,你却反过来逼死她?”
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
黎朗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书桌旁,取出一张空白的宣纸,用蝇头小楷默写出了天魔功,把它装进一个红木盒子里,捧着盒子去找江峰。
“笃、笃、笃”,黎朗敲门:“师父,徒儿叨扰了。”
江峰应声:“是小九啊,门是虚掩的,自己进来吧。”
江峰的案头,摆放着一大堆陈年旧案,他的口吻半是开心半是苦恼:“从这次审讯的结果来看,不少从前的案子,都能水落石出,不过武林盟实在是太缺少审讯方面的高人了,血窟的人交代出来的真相一定还有掩藏的,我刚才往大理寺寄了一封信,问他们能不能派一些审讯高手过来。小九,你来找我是?”
“师父卡在十二重好多年了吧?天魔功里或许有下一重的路,徒儿特来将它献给师父。”
江峰神色大变:“这盒子里装的是天魔功?”
“徒儿默写出来的。”
“黎朗,你糊涂!当年黎女侠传你天魔功,是无奈之举,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还好你这么多年都没有修炼。你还默写它干嘛?万一受到它魔性的影响怎么办?”
他一向都是和蔼地叫小九,从来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黎朗,可见确实是气坏了。
江峰把黎朗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个遍,确定小徒弟的身体完全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本功法就交给师父了?”黎朗说。
江峰打开红木盒,看都没看一眼天魔功,直接把它扔进了火盆子里,火舌吞吐,眨眼间便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要突破十三重,自有我的武道之路,似这等吸食活人血肉的邪功,我可不需要。”
黎朗愣了一愣。
江峰的反应,真的和无名前辈说的一模一样。
他不稀罕天魔功,送到手边都不要,血窟对他的那些污蔑,全是栽赃陷害。
哪怕已经听无名前辈说过一遍,可黎朗只有亲自验证过,才肯相信。他自小的经历,对于人性恶的经历和理解,多疑早就成为了刻在他骨子里的一种天性。
“徒儿也是为师父着想,还请师父不要怪罪。”
“我怪你干嘛?我是担心你被天魔功影响,你如今正处在武道奠基之时,更不能受它魔性的侵蚀,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江峰拍了拍那一大堆案件,“你要真想帮为师的忙,最近就多往刑罚堂跑一跑,我真是忙的焦头烂额,你师母倒是一位审讯的好手,可她就只盯着主事人一个薅秃了,其他人身上也是血案累累啊。”
黎朗:“喏。”
江峰:“等这件事忙完了,咱们师徒俩好好喝上一场,我有一件私事,想和你说道说道。”
原本武林盟的人,还以为最近要被血窟的事绊住,看样子得忙上好久,可是黎朗介入了,出手快、准、狠!
他搞定血窟成员,用的速度极快,法子极狠。
那些恶人从被送进刑罚堂,再到出去,中间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却把一切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有一些已经看不出人形了,还在求饶:“黎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年不该对你母亲下毒手,更不该折磨你,你饶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啊?这就受不了吗?这些还比不上你们当年对我做的万分之一呢。”黎朗拿着一块布帕,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双手,他的十指白皙而修长,指节分明,关节处流转如水,这是一双极美的手,手上却沾染着或是白色、或是红色、或是绿色的粘稠液体。
陶然来找飞仙岛主,小侯爷连忙挡在她的身前,“别看!”然后转向黎朗,“你手上是血吗?”
黎朗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吓到你们了?我帮师父分忧而已,有一些是血,还有一些可能是脑浆,或是胆汁吧?”
“呕!”林芷韵冲出刑罚堂,趴在门外大吐特吐,太吓人也太恶心了,她哪里见过这么有视觉冲击性的画面。她一直就很害怕黎朗,现在更觉得他根本就是个魔鬼!
就算是小侯爷这样的七尺男儿,都有些顶不住。
只有陶然神色如常。
黎朗对着陶然掀唇一笑,他穿着一身红衣,好似鲜血染成的色彩,宛如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美得妖冶,却也无比危险。
陶然想起系统之前说,期待看到红衣反派,如同业火红莲那般绽放。
确实美得摄人心魄。
反正我是过足眼瘾了。
小系统你呢?
人、到、哪、去、了?
只是开个会,要开到天荒地老吗?
陶然拿过笔,在旁边桌子上的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辛苦然后交给黎朗。
黎朗接过了那张纸,她的字迹娟秀又灵动,还有一种飘逸之美,恰如世人对她的尊称——临江仙。
这当然是一手好字。
只不过黎朗更爱无名前辈凌厉的笔锋。
不是说江玉仙的字不如无名,若要请最公允的书法大家来评判,恐怕最后得出的结论只会是各有千秋。
是因为黎朗心有所属。
因为他偏爱。
对于黎朗来说,只有无名的字,才是世上最好的字。
先前居然还怀疑过,江玉仙的身形和那一缕幽香,会不会是他要找的人,如今可以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了。
两个人的字,实在风格迥异,而且每一种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江玉仙芳龄才不过十五,即便是一生下来就浸淫在书法之中,能把这一手字练的飘逸如仙,已经是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了。
又怎么可能同时掌握另一种锐利如剑的字体,同样也有此等造诣?
如果用诗家来类比,便是李白的豪放浪漫和杜甫的沉郁顿挫,这二者本来就是互不相容但各自为王的风格。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能在一方面做到极致,像是在诗这一方面达到李白那样诗仙的高度,“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已经是绝世仅有了。
难不成她还能再同时兼备杜甫的风格?而且还达到诗圣的高度?
黎朗没喝酒,脑子清醒着呢,这根本没可能。
陶然对黎朗点了点头,绕过他去找飞仙岛主了。
黎朗扫了一眼少女的背影。
其实只看背影,真的很像……
当然,并不是。
黎朗分的很清楚,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某些相似的特征,就把对恋人的爱,转移到一个无关的人身上。
他爱的是她,也只是她。
他要做的事是找她,也只有找她。
傻小子手下有水云山庄,黎朗今天做了一些找人的部署,之后会想更多的方法来寻找她,一定能找到她的。
世界再大,总有尽头,哪怕是到天涯海角,他不怕山高水远。
江玉仙写的字是,辛苦?
不像林芷韵那样看一眼就吓吐了,也不像小侯爷那样强自忍耐。
她在意的似乎只是,辛苦傻小子审讯了这么多人。
她透过了那些骇人的现象,看到的是这件事的本质
黎朗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审讯出了几十位血窟成员,效率极高,几乎没有错案。
傻小子,你喜欢的姑娘,比我以为的要厉害的多啊。看似淡然,实则自有一股韧性。
可惜没有吓到江玉仙,要是吓到就好了,如果她对今天的事留下心理阴影,直接帮你们掐断这段孽缘。
黎朗擦干净了手,淡淡地说道:“抬走,下一位。”
黎朗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完成了所有的审讯,把一整间屋子的陈年旧案清扫一空。
据说血窟成员一听到黎朗的名字,就失去理智,开始疯狂磕头认错。
据说有人用尽一切办法自杀,甚至不惜溺死在茅厕里,不顾死后有多难看,就为了躲过黎朗的审讯。
据说刑罚堂那天换了几十次水,都洗不干净地上的血色。
从那天开始,江湖上再也没有人叫黎朗玉面刀客,人们提起他时,全都不自觉地胆寒。
黎朗有了一个新的称号
玉面阎罗。
那些不法分子、亡命之徒,从前自诩恶霸的人,或是西域魔教之流,暗地里接头碰面时,口口相传着这样一句警告:“宁肯死后遇阎王,不愿人间见阎罗。”
他们全都默认了这样一个事实,要是犯在玉面阎罗黎朗手里,自杀的动作能有多快就要多快,起码还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第172章 第二人格
春日夜晚。
皓月当空。
江峰和黎朗对招, 剑光和月光交错。
三十招过后,江峰收起手中的剑:“小九, 你这套五行剑法运用的愈发娴熟了, 你的悟性实在太高, 进境一日千里,再这样下去,我都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要不是师父压制了境界, 我也不可能在你手里走过三十招。”
“哈哈哈哈!”江峰大笑,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石椅, “这边坐,今天你师母特意准备了几坛上好的汾酒,咱们师徒俩开怀畅饮。”
黎朗没有坐下, 而是侍立在一旁, 为江峰斟酒,态度十分恭谨。
江峰喝酒豪放, 用的向来都是海碗,和黎朗碰杯之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黎朗则是细细品味:“酒香清冽而淳厚,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江峰说:“我不是弯弯绕绕的性子,开门见山直接说吧, 当年黎女侠曾经为你定下一门娃娃亲, 这门婚约的对象就是我家仙儿。你来武林盟的月余来,我和你师母把你的品性都看在眼里,对你这个未来女婿很满意, 这桩婚事你要是没有异议,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婚期。”
如果是傻小子听到这段话,怕是能高兴疯了。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居然是他的订婚对象!
从前傻小子以为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他和江玉仙之间是云泥之别。还以为终其一生,那个女孩都只是他珍藏的一场幻梦。
可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反派黎朗。
黎朗只觉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