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挽风拔剑了。
“我化神期想揍你金丹期还是很简单的,你确定还要嚣张?”
朱尔崇脖子一缩,立马老实了。
梦然对这一幕看得无奈摇头笑了笑,自温云跟叶疏白走后,第十峰非但没冷清下来,反而越发热闹了。
平时大伙儿都在这里共同修习,研究着该如何将灵力与魔力融合在一起,又或是在三位师祖的指点下修习剑法,现在年轻一代中,他们几人已是其中的翘楚人物了。
不过自然,真正的天骄永远都只有那个已经飞升离去,不知身在何处的那两人。
温云临走前,曾托他们将神魂修行之法传到整个修真界的各大门派中,例如万家姜家这样的修真大世家也好,还是那些最高修为不过筑基期的微小门派也好,全都传出去了。
梦然记得极清楚,温云当时眼睛似乎在发光。
她说:“能不能是他们的事,但是希望和机会,我想要每个人都拥有。”
修真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传道者,哪怕是最混不吝瞧不起大门派的散修,提及那个名字时也会对着天穹拱手躬身,尊称一声“温仙子”。
只是修真界是个资源匮乏的半废之界,至今为止,也只有诸如温云跟叶疏白这样的天才真正通过这条全新的修炼方式成功,她刚升上元婴,包师弟也快了,也不知道何时方能飞升。
想到这里,梦然倚在梅树下张头望了望,纳闷道:“你们看见沈师弟了吗?”
许挽风笑了笑,头也不回地指了指十座主峰之后的万里群山,悠悠道:“他说不想浪费时间,趁着夜深人静进去修炼神魂了。”
“他真是太拼了,半夜修神魂清晨修灵力,我见他白天也没休息过,难怪这么快就又到金丹期了。相比之下,我这当师兄的已经有些羞愧了。”
朱尔崇拿着鸡爪感慨了这么一句。
然而嘴里说着羞愧,身体却半点儿也没有要动的意思,依旧拿着鸡爪津津有味地啃着,那鸡爪是先卤过再烤的,酥香软糯,外面的皮一抿就掉,上面还撒了细碎的辣椒面儿跟花生碎,怎么吃怎么香。
等吃完这只鸡爪就去寻沈师弟一同修炼!
沈星海此刻正坐在一棵古树之上,四下无人无雀,唯有些许风吹过树叶缝隙的细碎声音。
在这一片寂静中,他静静地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朝着周围探去。
温云曾说过,神魂这东西就是要逼着自己去练,否则绝对无法强大。
所以他每次都竭力将精神力铺展到自己能做到的极致,近乎自我折磨般一点一点地将其拉伸开,将这片范围慢慢包裹。
昨日他延展到了那颗枯树处,今日他想要再远一些,将精神力触到那颗大石头那儿!
沈星海的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起来,十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竟将那件半旧的衣衫生生抓出了数个大窟窿。
就在他即将把自己的精神力延伸到目标处时,天上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金光,让他神思一晃。
沈星海这一分心,原本就毫不设防的神魂瞬间遭到反噬,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他呕出一口鲜血,萎靡不振地从树上跌落下去。
温师妹诚不骗我。
修炼神魂时必须得半夜找个安静地方,不然遇上旁人骚扰,真的会死人的!
*
“这事儿其实也怪不着前辈……他也没料到沈师弟那会儿正在修炼呀。”
“不过沈师弟为何总是会遭受各种飞来横祸?当初他自己去外海也就算了,现在好好待在宗门里也遭了秧,这得多差的气运啊?”
“嘘,别吵了,沈师弟醒了!”
“沈师弟你还好吗?”
沈星海艰难睁眼,就见到几个脑袋挤簇在一起围成了个圈儿,都在关切地瞧着自己。
他脑袋依然针扎似的疼,勉强开口,声音干涩得像含了口砂石:“我没事。”
说着,下意识地左手去摸剑,右手去摸魔法棒,待握紧后,挣扎着想要起来。
“我该起来练剑了。”
梦然师姐一般按住他:“你脸色这么差快别动了,赶紧歇着吧。”
他喉结滚了滚,视线无声地扫过屋内所有人,最后略显慎重地开口:“我先前昏倒前曾见天边有异光亮起,瞧着跟温师妹先前离去时的金光极似……”
后半句他没敢说,兴许是自己都在怀疑做梦了。
自温云走后,他曾梦见过她许多次。
每次都是那一幕,她踏着金色的仙路一路朝上,背对着所有人越走越远,远到只剩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点,像遥远得无法丈量的星火似的。
所以这次,兴许也只是一场梦吧。
然而朱尔崇却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声笑道:“你没猜错,就是有人从上界回来了!”
沈星海原本还苍白的脸瞬间恢复了血色,眼中也亮出神采,他支起身子奋力爬起来,四处查看着:“温师妹回来了?她在哪儿呢?是先回第十峰了吗?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
说着,他匆忙批上外衫,直直地朝着门外冲去。
“不是,温师妹没回来。”
沈星海的脚步一顿,手扶住门,这才没让身体摔倒。
包霹龙在他身后连声唤道:“是宿垣前辈回来了!”
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沈星海神情已经低沉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踱回床边,竟然就这样躺回去了。
朱尔崇看傻了眼:“你不去拜见下前辈?”
沈星海翻了个身背对着众人。
“不了,我神魂负了伤,走不动,且让我躺半日吧。”
只不过他终究也只躺了一小会儿,虽然心中很是失落,但是好歹那是前辈,不去见是失礼。
宿垣真人这次是趁着半夜低调降临下界的,加之他一来就去了第十峰,寻常弟子也不敢来拜见。
道明温云跟叶疏白在上界都很逍遥自在,应付完几位前来拜会的峰主后,第十峰上又恢复了往昔的清静。
只是朱尔崇他们几人一上来,就觉得气氛有些凝滞。
本来就总是板着脸不爱说话的白御山就罢了,就连向来最温和近人的越行舟跟素来爱玩笑的许挽风这次也没声儿,表情肃然地站在宿垣真人跟前,一声也不吭。
朱尔崇胆子最大,在向前辈行过礼后,带着嬉笑:“前辈,老祖宗,您这次回来莫不是专为了教训他们仨?我看他们都快被您训哭了。”
他原本是想缓解下现场这有些微妙的气氛,哪知越行舟目光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旋即摇头轻叹。
“你们且都坐下吧,老祖这次回来有是有要事。”
要事?
沈星海眼见此刻略显沉重的氛围,心中一紧,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前辈,难道是叶师祖跟温师妹在上界出事了吗!”
“呸,别乌鸦嘴了!那两人现在好好的,别真被你咒死在云海塔里了!”宿垣真人粗鲁地啐了一下,瞪着沈星海骂道:“他们俩非但没事,而且还在上界奋斗到了落脚之地,这次我来,就是受云丫头所托接你们去上界修炼的!”
“什么?去上界?”
朱尔崇跟包霹龙当即惊喜呼出声,就连向来最沉得住气的梦然师姐亦是眼睛放光。
沈星海胸口倏然一烫。
越行舟三人静静地看着他们,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现在高兴得太早了,殊不知还有另一个残忍的抉择。
果然,宿垣真人又开口了——
“但是,这次只能带两人前往,下一次再来,兴许只能再等半百年了,当然,或许还会更久些。”
至于具体会有多久,谁也不知道。
甚至不知道能否在寿元耗尽前等到这一天。
最后这半句,他说得意味深长,深邃的眸子也是静静地自所有人脸上扫过,未放过一丁点儿的异样。
屋内悄然静默,气氛突然凝固了。
朱尔崇扬起的嘴角僵在那儿,张了张嘴,环顾这一室好友,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包霹龙愣在原地,看了看失神的梦然,又看了看皱着眉的沈星海,最后再看了看第十峰的三位师祖,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是。
沈星海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宿垣真人,嘴唇抿了又抿,幽黑的眸子中似乎带着极其复杂而又纠结的情绪。
“我……”
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身上。
沈星海身体一颤,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右手那只本该无知无觉的义肢在此刻疼得厉害,又或许只是胳膊断掉的那处在疼。
这是温云临走前赠他的最后一物。
她说,只要飞升了就能借由天雷之力重塑身躯,到时候就无须再用它了。
他的天赋其实并不算出众,甚至在此处几位同门中算得上是差的,所有的修为都是拼了命才挣来的,跟他比起来,其他几人皆是惊才绝艳,称得上是天才之辈,想来在上界获得更多资源后,会更加有利于修途。
他抬头看着众人,往后退了半步。
沈星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嗓音低沉道:“吾愿留在此地。”
梦然师姐矢口驳道:“不,你才是最需要先上去修炼重塑身躯的人!”
她眼中虽仍有挣扎之意,却还是故作洒脱地笑了笑:“我刚晋元婴,寿元还长,再等个百年也无妨。”
朱尔崇跟包霹龙亦是反应过来:“是啊,沈师弟你才是最需要这个机会的。”
沈星海不为所动,他再往后退一步,倔强地对宿垣真人说:“师兄师姐们照拂我,我受之有愧,不敢去。”
“沈师弟!”
“有愧个锤子有愧!”
“年轻人倒还挺讲武德。”宿垣真人面色变得温和了一些,对这样的局面感到满意。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些话说得究竟是真是假,温云所托付的信任又是否会被辜负。
他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你们碍于同门之谊不好做决断,那这样好了,我们抽签来定哪两个先去。”
众人一愣,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这么儿戏就决定了?
宿垣真人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已经慢悠悠地摸了个签筒出来,这还是昔年他摆摊为人断因果时的道具呢,却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他将七只签放在签筒中头朝下摇混,懒洋洋道:“抽吧,里面两根红头签,抽中谁,三日后谁就跟我一道去上界。”
七只手同时伸向签筒,各自抽了一根签出来。
越行舟张开手,亮出一支普通签子,声音淡然:“无。”
许挽风与白御山亦是相同的结果。
待到朱尔崇时,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掌心的那支红签,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居然是我?”
还剩另一根签了。
包霹龙拿着那根寻常签子憨厚一笑:“嗐,我没中。”
梦然师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签,最后笑着看向沈星海:“沈师弟,你看,天意要你去上界。”
沈星海捏着那根红头签,神情复杂,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什么。
宿垣真人将众人反应纳入眼底,伸了个懒腰,一边还欠一边撵人:“行了行了,三日后我再带人走,你们且回去吧,哎呀赶了这么多年的路可真是累煞我也……”
众人只得拜别老祖宗,各自朝着各自的峰头而去。
只是往日都在嬉皮笑脸,今日大家却像是怀了心事,视线也都悄然集中在沈星海身上。
道别时,天色极暗,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沈星海那处僻静小院的灯亮了半宿,最后也终于吹灭。
夜深沉得像一滩墨。
在这浓郁的夜色中,一道身影悄然潜入别院,院中古树上的鸟雀似乎被惊动,然而一道精神震慑下,它张着嘴却没能发出声。
在这片寂静中,来人悄然握紧剑柄。
第97章 只有羡慕罢了
修行之人, 待境界高深之后是不需睡眠的,只需要静坐恢复体力罢了。
沈星海往日也不睡,可惜先前神魂受了伤, 昏沉沉的未曾彻底清醒, 今日早早便入了眠。
屋外的人在黑暗中静立须臾,待确认屋内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平和后, 这才移动下一步。
动作极轻极缓,甚至特意敛息而动,饶是屋内的沈星海修为已臻至金丹期,却也丝毫未曾察觉。
来人似一缕微风,悄无声息地钻入屋内。
室内无光, 借了从窗外映出一片银白月色可辨得床上人躺着的位置,沈星海便合衣睡在那儿。
来人便立在床边注视着他, 片刻后将手按在剑鞘上, 缓缓将它举起——
然而不等手挥下去,另一柄剑自暗处探来阻止,只不过两把武器接触的瞬间,后来那人轻“咦”了一声, 动作缓了下去。
前面的那人暗啐一声, 在后者出声喊醒沈星海之前下了手。
剑鞘在他脖子前一敲, 灵力精神力齐下, 竟将他彻底敲晕过去。
屋外,方才被阴云半隐住的月光此刻又显露出来,倾斜了满室。
床边握着剑鞘的年轻女修眉眼柔婉似朝露, 凝着眉瞪过来, 眸中含了三分怒气。
“梦……梦然师姐?!”
朱尔崇磕磕巴巴地惊呼出声。
“你半夜来沈师弟这儿做什么?!”
梦然师姐扯了扯自己方才被朱尔崇的剑不慎划破的新裙子, 语气不善:“我倒想问, 你半夜来沈师弟这儿做什么!”
“我实在是睡不着,想着来跟沈师弟商量下去上界的事儿。”朱尔崇挠了挠头,脸上的神情纠结复杂得要命:“我觉得自己修为实在低,上去了怕是也只会给温师妹他们添麻烦,在想着要不要把名额让出来给越师祖他们中的谁……”
“倒是你,梦然师姐你大半夜来沈师弟屋里干什么!”
梦然瞧一眼床上的沈星海,方才她下手不轻,这会儿他昏得跟头死猪似的,也不必忧心他会突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