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了这么多了!”宿垣真人眉一皱,随意地拿手摸了摸脸:“飞升就一次,一旦失败便是丢命的事儿,今日就算是被抓,我也要去拦着商无央!”
语罢,他肉痛地从兜里摸出张符篆往身上一拍,那是他当年为了备着逃命花大价钱买的神行符,几乎真能达到缩地成尺空间挪移般的速度,不过因为后来温云给了他许多逃命更好用的空间传送卷轴,这张符篆也就拿来压箱底了。
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你二人在岛上守……”
交代的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底下的沈星海跟朱尔崇早就一人一边抱住了他的胳膊,死也不肯松手。
朱尔崇:“前辈,叶师祖有难,我等岂能坐而不管!我今天就算去骂也要骂死他们!”
沈星海:“真男儿披肝沥胆,虽千万人吾往矣!”
宿垣真人真想把这两孙子丢下去,奈何他们扒拉得太紧,他也只能忍着一肚子的火气骂:“你再在这儿说这种怪里怪气神似遗言的倒霉话就别怪老祖我不客气!”
神行符果然好用,以往需要大半日的路途,这次只花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一落地,他们就看到了立在半空中正在承受天雷的叶疏白,还有立在雷圈下方不敢上前的东玄派几人,显然他们胆子没有商无央那么大,不敢上去体验叶疏白招来的这些天雷。
看到叶疏白没事后,宿垣真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沈星海环视四周,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紧紧皱眉问:“温师妹呢?”
这个问题其实都不需要问,因为眼下云海城内的诸多修士们连生意都不做了,就算是最抠门的小摊贩,这会儿都已经放弃了做生意,甚至大方地掏出了因舍不得买芥子囊而一直藏在靴子里的源晶。
因为现在整个云海城的修士,都参与两桩赌局了,赌馆甚至直接在云海塔外的空地上开了盘。
第一个赌,天上飞着的那个年轻人到底能撑过多少道天雷。从商无央的举动来看,这个年轻人定不简单,所以最低的押注数都是五十起步,再往上便是六十,七十……最多的是一百,当然,能熬过一百的,这几千年也就寥寥几人,所以压根没人敢往那上面押。
而他现在已经熬过了四十道天雷,看那样子依然没有半点撑不下去的样子,那些押了五十的修士们已经开始抹着眼泪心疼自己丢进去的源晶了。
第二个赌,则在那面立在空地上的硕大光镜中。
那是一个灰色的擂台,黯淡的光线自头顶投射下来,将两道影子拉得极长极长,也将那根古怪的长杖影子歪斜地映在擂台边缘。
沈星海在看清那根长杖的影子后脸色大变:“里面的是温师妹!”
“温师妹?她怎么这时候进云海塔里去了?”
清流剑宗这几人起初还不解其意,但是在听到边上人纷杂的议论后顿时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脸色骤然大变。
“无冤无仇,商无央为何要杀温师妹!”朱尔崇愤怒道:“先前还在塔里杀了这么多人,拿了云岛不就行了吗,非要杀人,他们东玄派的人都有病吗!”
“那商无央恐怕是觉得杀了云丫头能提升他的杀戮法则吧。”宿垣真人一语道破其中真相,他目光极其冷厉,咬牙切齿道:“东玄派之人素来便是这般,他们并不会讲道理,只会讲‘弱肉强食’这四字。”
“你们以为东玄派的凶名是从何而来的?又当为何他们门内的弟子这么强?东玄派整个宗门从上到下,都冷酷得不留半点人性!想要入东玄派,除去天资绝佳外,还得保持极高的战斗力,他们每年都有弟子大比,凡是排名最末者,不管是何身份,都会被剥夺弟子称号,成为杂役!”
宿垣真人面带怜悯地看向沈星海:“你先前受伤,在我们清流剑宗可以继续留在宗门,还有一众师兄弟照料你,为你寻义肢,将前来上界的机会推让给你。”
“但你若是东玄派弟子,成为废人后,你连离开山门去另寻机遇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成为挖源晶矿或是种植灵药的杂役。”
“所以他们比谁都想要变强,也比任何一界的修士都要狠。境界越高,你们就越能知晓修行之人到底有多狠,修行之路从来不是什么风光霁月,修身养性,而是一条不断争抢掠夺资源与机缘的冷酷道路!”
沈星海跟朱尔崇都听得一脸痴怔,他们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喃喃地问:“前辈,那他这样是对的吗?”
“呔,两个痴儿,怎还看不出生死之争不分对错,只分胜负。”宿垣真人一语惊醒两个不明世事残酷的年轻剑修:“今日若温云赢了,那商无央的道便是错,若她输了,那他的道就是对!”
可是温云能赢吗?
他们想要进去拦住商无央,可是却不得入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镜上不停变动的画面。
“虽然那姑娘方才挡了商无央几剑,但是要真论起来,怕也只是死路一条啊,唉,可惜,可惜!”
“这般美人儿商无央也舍得下杀手,东玄剑修的冷硬心肠名不虚传。”
“这部明摆着押商无央能赢吗?啧,可惜赔率就这么点儿,挣不到多少源晶了。”
……
沈星海呆呆地看着光镜,耳边还回响着无数嘈杂的声音,都在说着到底押谁好,在那些声音中,这些看客大部分都在替温云担忧,却依然有一部分在狂笑着借机做发财的美梦,早早地断定了温云要被商无央杀死。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论剑会,那个樱雪吹满头的清晨。
那天,一众师兄妹们为了挣到铸剑的灵玉,东拼西凑地拿着灵玉押了温云赢,结果万万没想到她半途出事失踪,他们压箱底的灵玉都赔了个精光,后来为了凑回清流剑宗的路费,梦然师姐还在吹雪岛上卖了两坛酒。
温云不知道的是,那次大家都哭了。
只是他们并不是哭赔掉的灵玉,而是以为她死了,所以哭得很是难过,包师兄甚至还去买了纸钱半夜烧给温云。
沈星海跟朱尔崇对视一眼,却发现朱尔崇也正在看自己,显然,两人都想起了往事。
朱尔崇声音有些涩哑,他不敢看光镜,低头问:“她能赢吧?”
“当然能赢,她也只让我们失望过那一次,其他时候什么时候输过了?而且她还欠我两千灵玉呢,这回也该偿回来了。”
第109章 至上大道,时空。
云海城已有上千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上一次引起全程轰动,那还是有群云兽窜错了地儿跑到了云海城来觅食,全城修士倾巢出动才将它们撵回云海深处。
眼下这次热闹就不需像上次那般辛苦出力了, 只需要在原地待着, 再摸出源晶押注既可,接下来是赔是赚只看天意了。
云海城这样人员混杂之地,最不缺的便是想要发横财的人,两方赌庄都围满了人,大把大把的源晶似不要钱般往里丢。
自认眼光毒辣的想要赌大的, 都在押天上那个白衣剑修究竟能扛过多少道天雷,不忘故作高深地同边上的看客解释其中的门道——
“这年轻人啊看似云淡风轻,但是太过逞强,旁人渡天雷劫都是渡一几道雷便用法宝避过两道,再服用丹药调理源力再继续, 可是你看他自上去扛天雷后是寸步没挪过, 硬生生地撑了下来, 怕是熬不过多久了。”
“也是, 而且我猜他怕是领悟了某种比较凶险的法则, 指不定就是雷之法则,这次引来的雷这么吓人。”
“言之有理, 所以我猜他怕已是强弩之末, 五道之内必定要踏碎虚空而去!”
在边上听了半天的年轻修士被唬得头头是道,觉得这俩老前辈说得不要太有道理, 犹豫了半天的手终于不再抖, 当机立断押了注:“好!那我就赌他只能撑过六十道雷以内!”
结果这厮方才拍下一大笔源晶, 穹顶之上接连轰下五道天雷, 阵阵皆带毁天灭地的气势。
叶疏白的背影挺得笔直, 未曾有半步退缩躲闪。
那两个飞升期的老前辈眼睛一亮,嘴里飞快张合数着数:“……五十四,五十五!厉害啊这小子!”
年轻修士一懵,结结巴巴追问:“前辈,你们不是说他五道天雷之内必定飞上去吗?这怎么……怎么还没飞呢?!我方才押了七千源晶,这是我拿来买法宝的钱,可不能赔!”
“嘿嘿,又不是我们让你押的,还没飞升经验的小子竟然也敢来插手我们飞升期的赌局了,去去去,别挡着我俩老兄弟看热闹。”
相较之下,光镜那边的赌局就更加平民化了,便是才刚刚步入修行的炼气期小孩儿都知道一个真理:押商无央赢,包赚不赔。
这群赌徒在那儿气氛热烈地讨论要押多少,甚至有疯狂的人已经当场兜售自己的法宝换取源晶来赌了。
东玄派的几个弟子也不例外,东玄派内规矩严苛,他们自来到云海界后便偷偷去过赌馆,也很是赚了些源晶供他们逍遥快活,但是那笔钱大部分都用在不久前请的捕兽人身上了。
眼下又见赌局开启,眯眼跟一字眉的心里手里都在发痒,奈何张长老也在边上,两人有贼心没贼胆,只能不住地往那边望。
终于,在听到边上的人都在商量赢了钱要去买什么后,眯眼终于按捺不住,带了讨好的笑往张长老身边一凑:“张长老,眼下商师伯正在里面教训那不识相的小丫头,我们这些做同门的岂能两手空空在这儿干看着?”
他又冲同伴使了个眼色,一字眉顿时了然地接过话头:“我决定以实际行动来表示对商师伯的支持!”
这两混小子,想要赌就赌,还找些不着边儿的借口!
张长老冷睨向二人,慢吞吞地开口:“你二人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两个弟子的眼睛一亮,有戏!
张长老冷傲地回过头,不去看两人,只不过手里不知何时却摸出了一个芥子囊:“去吧,顺便也替我把对商师弟的心意给押上。”
眯眼跟一字眉在看到那数不清的源晶后便不由得咋舌,好家伙,张长老这回怕是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啊!
他们仿佛早早地就预见到了商无央的胜利。
换句话说,他们像是笃定温云要死在商无央的剑下了。
沈星海面无表情地看着东玄派的这两人走过来,而后者也瞥见了他跟朱尔崇,不由乐了:“嘿,这不是那小丫头岛上的两个泥瓦匠吗?”
看到两人两手空空,眯眼阴笑一声,感慨:“倒是有意思,先前你二人仗着有那小丫头相互敢对我二人不敬,现在那小丫头就快没人,你两倒是再嚣张一个给我瞧瞧?”
一字眉怪笑道:“我看你们两人也没押注啊,没想到修为不怎么样,脑子倒还是清醒,知道你们那个小丫头必输无疑所以不敢押了。”
穷酸的两人只能默默忍着那两人的嘲讽,朱尔崇听不过去,怼回去:“你俩源晶这么多,与其投到这赌局里赔本,倒不如留着多给你们商师伯买两张纸钱烧下去。”
不愧是朱尔崇,开口就让人想杀了他泄愤,也难怪他当年在第二峰上天天挨师父打。
云海城内的确不能动手,但是并不影响口嗨。
眯眼跟一字眉被噎得胸口疼,气得只知道重复同一句:“穷鬼!”
这两字对剑修的杀伤力不比朱尔崇刚才那句弱,直直地冲击向两个可怜的剑修。
朱尔崇跟沈星海被怼得满脸隐怒,然而他俩却没法像当初一样阔绰地甩出一大笔钱打这些蠢货的脸。
原因无他,只有“穷”一个字。
他俩身上倒还有些灵玉,但是上界没人用灵玉啊!一百块极品灵玉也换不来一块源晶啊!
就在这时,在边上沉默良久的宿垣真人终于听不下去,自人群隐蔽处步出来,面无表情地递出一个芥子囊:“里面还有十五万源晶,全押云丫头赢。”
朱尔崇握着芥子囊的手一抖,吸了口凉气:“怎么会有这么多!”
宿垣真人凉凉地一瞥:“这都是她让我拿来给你俩铸剑和买法宝的钱,我看你们太菜还用不着,就先替你们存着了,反正是你俩的,押不押随你们便。”
至于他,则是大大方方地站到了东玄派几人的面前,甚至还冲着他们翻了个白眼。
在东玄派时不时的追杀下逃了千年,此刻,宿垣真人已经心如止水,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他是个没有过往的人,像条丧家之犬似的在各界漂泊流浪着。别人有家族,他没有;别人有宗门,他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还有了这群小混蛋徒孙们。
既然徒孙们现在都跟他一样招惹了东玄派,大家都一样,那他还躲藏什么?反正要逃命一起逃命,要杀人一起杀便是了。
宿垣真人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意。
若今日云丫头死在商无央手里,那他便是拼了老命也要把东玄派这群人的尸体留在云海界,杀一个不亏,杀一双血赚。
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剑修握紧了手中平朴无华的玄色长剑,缓缓地将略微佝偻的脊背挺直,收去了往日的邋遢与散漫,仿佛又重新成为往昔那个让东玄派弟子都生妒的孤傲剑修。
果不其然,对面的眯眼跟一字眉好似不经意地将目光往他身上投来。
呵,看吧,老子就是你们追杀千年也没抓住的东玄派叛徒,瞧瞧吧,现在在云海城内,你们能奈我何?
然而眯眼皱着眉:“你看那个盯着咱们看的老头好猥琐,他脸上怎么全是泥?淦,怎么连牙齿上都沾了泥?!他是啃了土吃吗?”
“嗐,估计是哪个疯掉的散修,别搭理他,省得弄脏了咱们的手。”
宿垣真人:求求你们看看我!看看我身上的王霸之气啊!尊重一下被追杀的人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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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外面的热闹相较起来,塔内的气氛几乎冷到了极点。
商无央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临阵之前的狠话,他不会放,也不会高谈阔论地阐述自己的道是多么正确,他只会杀人。
所以在温云仔仔细细地做足准备工作,踏足第九十九号擂台的瞬间,对面那把沾染着浓烈血腥味的利剑便似毒蛇吐信,毫无预兆地飞射而来!
早有预料的温云飞快地闪身避开,与此同时,她的精神力瞬发而出,铺满了整座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