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使臣互视一眼,莞尔笑道:“我以为,我们国君将我们派来,就已是表达了我们的诚意。”
“诚意确实是收到,只是朕却是对你们还要派人参加楚国的宴会,表示不解。”
“那大概,不过是人要回‘故土’罢了。”
说到这里,乾泰帝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哈哈大笑。
楼安国主楼禹诺适时放下茶盏,向上首的乾泰帝请求:“启禀陛下,小王此番前来,除了想过来重游故地,也是想与陛下请求联姻,不知小王可曾拥有此项殊荣?”
乾泰帝观察了下他的神色,笑问:“国君此言当真?”
“自然为真。”
“那好。不过因为大晋公主数量有限,且还是太后的心头宝,朕恐怕还需过问太后的意见,才能做出最终定夺。”
楼禹诺自然应允,并无意见。
而之后在太后询问时,四公主略一思忖过后,还是应下了。
她心中本就一个苏海盛,如今苏家和崔家还定了亲,早就没了什么指望。
她自认为一身学识不比男儿差,既如此,又如何不能成为一国之母,将自己的才学发扬光大?!
一月后,在四公主与楼禹诺相处过一段时间后,赶在十国盛宴散席之前,两国定下婚书,四公主留在皇宫安心待嫁。
自此之后,随着大晋与楚国十国盛宴的相继结束,两国战事升级。
又两月,京城捷报连连。
乾泰帝每日喜不自胜,沈钟海却在每日巡逻之余,忧心忡忡。
一日,他在宫中与乾泰帝下完棋子,准备离开时,乾泰帝突然开口:“沈爱卿,你那女婿这次为了猎场刺客、边关战事、以及十国盛宴的顺利召开,出了不少力。”
沈钟海莫名回头,谦虚道:“这是他应该做的,当不得圣上夸奖。”
乾泰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倒不是朕非要夸奖,而是那小子在给朕做事前就说好了,如果他此番能不负所命,希望朕给他一个脸面,也给你一个惊喜。”
说到这里,沈钟海有些好奇。
到他现在这个年岁,能让他感觉惊喜的事情还真不多。
“不知圣上所说的,都是何惊喜?!”
乾泰帝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笑:“当然是赐婚啊!你未来女婿说,想要给他未婚妻求个体面,让我给他们赐个婚。”
沈钟海点点头,圣上赐婚确实是个体面,算那小子有心!
只是他这头刚点了不到一半,就听乾泰帝继续道:
“所以,这边朕这里便让钦天监算了几个日子,你选一个,转头我就将赐婚圣旨给你送过去。”
沈钟海:……
他忍不住想要挖挖耳朵。
“什么?”
赐婚是恩典不错,但是选日子至于这么急吗?
“圣上,您看,这是不是有些急?”
乾泰帝就看着他笑:“也不急了,你家姑娘今年十七,年纪也不小了。朕就着近的挑选了三个日子,你可以仔细看看,考虑考虑。”
沈钟海梗着脖,想想自己那娇娇软软的小闺女,心中老大不乐意。
“老臣就这一个女儿……”
乾泰帝哈哈大笑,“都说人越老,越像是老小孩,我原还想着,这点在沈爱卿身上看不出来,却不想原是应在这里。”
沈钟海眼皮子一耷拉,心中气并郁闷着,没有吱声。
乾泰帝笑骂:“我还不知道你,如果当真由着你的性子,你恐怕是会让闻家小子明年去请期,然后将日期定在后年尾,那样就太久了,你这老家伙,也不能太欺负那小孩。”
闻胤瑾的那个爵位,虽说有他故意恶心柳家,才赐下的成分,但他对他的人却是极为欣赏。
仅凭他在曾经十岁稚龄便带着十余名护卫一起,将楼禹诺这位流亡太子从重重追杀中保下,就知其聪慧不浅,精明不低。
“女儿已大,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还准备一直扣在家里不成?”
“再说,现在选好了日子,还有半年多的可以在家里陪你,据我所知,那小子的聘礼早就准备好半年有余了。”
沈钟海:……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圣上,看来您是当真喜欢他。”
以乾泰帝的性格,若非大事,他从不会有耐心去给人当说客,但是这次,他在闻胤瑾身上破例了。
乾泰帝想着之前他与闻胤瑾的交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朕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识时务、并且忠君爱国者。”
闻家那小子,别看之前闷不吭声,但是在上次他将他调查后却发现,这真的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
只是之前,闻胤瑾一直将心思放在哄未婚妻高兴上。
既然他发现了他的能力,那么,那他就赶紧地圆了他的愿,让他腾出手来忠君爱国,为国效力。
沈钟海:……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只瞧乾泰帝眼底的喜意,就让他对那闻家小子的未来放下了些心。
他忍着怒气在那纸上瞟了一眼,而后果断选了个最远的日子。
第137章
赐婚圣旨下来后, 沈精羽只微怔了一下,便恭敬叩首谢恩。
等天使离开后,她回身看了眼身边的老父亲, 发现他虽然脸色有些臭,却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不由有些好奇,闻胤瑾到底是怎样做到将婚期提前了一年有余,还没有让老父亲生气。
对上沈精羽的目光,沈钟海重重哼出一声:“乖女你放心,他若对你不好, 你就只管回来寻爹和你几个哥哥, 就他那个小鸡崽子身板,我们保管为你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沈精羽忍不住笑:“那是。我有爹和哥哥、侄子们, 那是底气十足,谁也不怕的。”
沈钟海这才勉强笑了笑。
等到转身离开后,他的嘴角就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他精心养了十多年的娇女啊, 以后就就要嫁到别人家去喽。
所以还是说闻老头有福气,白白得到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当初自己到底是鬼迷了什么心窍, 去喝什么酒, 应什么亲。
这当初若是没有应下,现在不就是能给闺女找一个入赘的女婿,让他乖乖巧巧地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吗?
且不说沈钟海心情郁闷,只说沈母在盘算了下时间后,就发现这时间有点紧。
自接到旨意这天开始, 原本生活悠闲的沈精羽就被沈母给一直扣在身边, 要么整理嫁妆, 盘算资产,要么就是让婆子将人按住,泡药浴,捯饬皮肤,护理头发。
这还是索性喜服与盖头那一套全部交给了府中的绣娘,沈精羽只需要绣一方绣帕的情况下。
就这,她还是被折腾地不轻。
但是同样的,这一番护理所造成的成果也是斐然。
皮肤滑溜了,头发顺当了,就连手指都好像白皙了不少。
只是,关于护肤品,沈精羽一再要求必须是没有紫荆花味道的,因此,蕙桐院的丫鬟婢女们,还需忙忙碌碌再为沈精羽准备几套适合她要求的胭脂水粉。
确定婚期后,沈精羽就被强制留在府中待嫁,不能随便出门。也因此,自从圣旨下来后,沈精羽与闻胤瑾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沈精羽原先还以为,闻胤瑾会不会再像是以往那般闹什么幺蛾子,却不想,他不仅老老实实地没再想办法约她见面,还在成亲之前,让人给她送进来一幅画卷。
画中画的是在湛蓝的清澈水下,自粼粼阳光照耀下来的水面上,一位眉眼含笑的女童自上游下。
灿烂的光束自女童身后照射而来,让她两颊随着水流飘荡的发丝都多出一丝飘逸之感。
沈精羽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诧异地发现:“这个,好像是我!”
那双眼睛,和她小时候一直改不了的、单挑起嘴角的痞痞笑意,都确认了画卷中的这个女童身份无疑。
她小的时候,总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就这看起来不像是大家小姐的笑,就被沈母用鸡毛掸子追着打过好几圈儿,才在人前勉强更改过来。
但是她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张画?!
怀着这样的疑问,沈精羽当天对着画卷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等到成亲之前的前两天,也不知是最近这段时间,看那幅画卷看得多了,当天晚上,她竟然真的梦到过,那幅画卷中的情景。
蓝天、碧水、狼狈落水的小孩儿……
“我喜欢你。”
那小孩儿狼狈地趴在岸上,抓住她的手一边轻咳,一边说道。
小孩儿的面色苍白,瞳仁黑黢黢的,他说这话时直直地看着她,神态分外认真,眼角甚至带着明亮的碎光。
有些违和与奇怪,却又让人一时瞧不出什么违和与奇怪的点。
沈精羽怔了一下,随手揉乱了他的头发,稚声道:“那还挺可惜的,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小孩儿听得这话后,眼神明亮了一瞬,就连嘴角的笑容也不由咧开。
……
一觉醒来,沈精羽还有些昏沉。
现在想来,那梦中被她救下的小男孩,不就长了双与闻胤瑾相差不多的眼睛吗?
不过她大概估量了下,梦境中的小男孩大概要比她矮上一个头,估计要比她小上了两三岁,但实际上,现在的闻胤瑾却比她高出一个头。
这就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的身高差别?
菘蓝察觉到动静,在罗账外轻声询问:“小姐,您醒了吗?”
沈精羽反应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菘蓝马上拍手,便有丫鬟将水盆、胰子等物依次送进屋中。
菘蓝一边帮沈精羽挽起床帐,一边随口询问:“小姐,您今日起得稍微有些晚,可是昨晚做到了什么好梦?”
沈精羽点了点头:“确实。”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未来儿子长啥模样了。
现在想想,小时候的闻胤瑾是真的瘦弱,干巴巴一小个,也不知道他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身高窜得这样快。
还有眼神……
沈精羽直到坐到铜镜前,才开口:“不过,也勉强算是个好命。”
那梦中的眼神,总感觉是了无生趣的模样,死气沉沉的,还有些小渗人。
还是现在这模样好。
害羞,腼腆,还会流鼻血,刚好是她喜欢的模样。
做完这个梦境后,沈精羽心中的疑惑便解开了一部分,至于剩下的一部分,她就等着下次与闻胤瑾见面时,再亲自问问。
当然,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计算,等下次见面,就是两人的成亲之日。
*
柳沛岚这位原配嫡女,到底是在晋绍陵定亲后,彻底熄了心思。
她最近跟着柳夫人去参加了几次赏花宴,虽说名声依旧如原先那般,没有多少回暖,但是起码也是一副收了心思准备嫁人的姿态。
柳夫人为她相看了几个人家后,便将名单一甩手给了柳国公,由他自己相看斟酌,不再管其他事宜。
今日出门,她也是为了在外面挑选挑选布料首饰,出来散心。
却不想,竟会在外遇到刚刚从金翠楼出来的闻胤瑾。
她知道金翠楼是闻胤瑾开设的,为此她经常来这里光顾。只是她来了这么多次,却是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
也不知是闻胤瑾有意避让,还是他们之间一直没有相遇的缘分。
此时,如此近距离的与儿子相处,即便是一直镇静自若的柳夫人,都不由有些失态与紧张。
“瑾、瑾哥儿。”
闻胤瑾抬头,显然心情很不错,即便是见到了柳夫人,笑容也没有多少收敛:“柳夫人。”
他向她斯文拱手行礼。
“哎、哎。”柳夫人有些怔怔的,但还是在即将失态的下一刻,勉强拾起了自己的端方仪态,“你最近可还好?”
闻胤瑾想了想即将到来的婚期,眉眼忍不住舒展:“很好,柳夫人您呢?”
柳夫人也轻轻颔首:“我也很好。”
“那便好。”闻胤瑾点头,“您还好,就好。”
说罢,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闻胤瑾回头在这三楼雅间看了一眼,笑道:“既然柳夫人来了,那这里便让与你,我先告辞。”
说罢,他又向她行了一礼,便抬脚离开。
柳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突然有些酸酸涨涨的,险些流下泪来:“既然即将成亲,以后就好好成亲过日子,对沈家姑娘好一些。”
闻胤瑾脚步微顿了顿:“当然。”
说罢,他回头看着她,眉眼是少见的温和:“您既然已另有子女家庭,以后便也好好的,咱们以后若无必要,就不要联系了。”
柳夫人咬了咬唇,红着眼眶狠狠点了点头。
她看着那位身形颀长的少年抬脚缓步走出包间,看着他走下楼梯,直到楼梯声音渐小,她又迅速来到窗边痴痴地守着。
一直等到那道颀长的身影走出了金翠楼,缓步踏上不远处的马车,她的泪水才倏然流了下来。
恍惚间,她记起自己改嫁那段时日。
二婚的新妇本就难为,忙着熟悉新的家庭,新的事务,偶尔出门时,她也会察觉到周围那道熟悉的视线。
那是她瑾哥儿的,她知道。
她眼角余光看到瑾哥儿瘦瘦小小的,被人抱在怀中,就那样痴痴地看着自己。
他只是看着自己,却从来没有主动走到自己面前。
他的眼神是破碎并希冀的,他在希望自己主动发现他,主动走到他身边。
但是她不能!
即便她几乎快要忍耐不住地马上回头,将人深深地抱入怀中,告诉他,自己没有抛弃他。
但是她不能!
闻家那个老太婆手中有着把柄,牢牢地卡着她与瑾哥儿的距离。
她为此哭过、恨过,却从未后悔过。
再然后,如此一段时日后,她出门时,瑾哥儿再也没有出来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