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落,四皇子脸上的神色果然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其他几位皇子也松出一口气。
晋绍杭往身后看了看,眉梢微拧,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
小厮心领神会地跑开。
按照长幼尊卑,最先接受检验的,自然是大皇子。
晋绍杭面色自若摆手:“先让二弟他们来,我身边还有一位叫做红俏的婢女没回来,我刚刚已经让人去找了。”
沈崴自然颔首应是,他回头向身后的两位少尹使了个眼色,转身便带着司录行至晋绍元跟前,对他进行例行盘查。
两位少尹一个迅速带人将桌上的请帖与人员名单一起对照归拢,规划盘问的先后顺序,又迅速寻来丫鬟,定好盘问室,麻利地开展起接下来的工作。
另外一个则带上仵作衙役一起,直接前往马大儒死亡地点,验尸记录,寻找目击者,并寻找蛛丝马迹。
如此,当沈崴将二三四五皇子以及他们身边的人都盘问完毕,就连闻胤瑾也蹭着这一波盘问,主动交代了自己的动向,确认洗刷了嫌疑后,大皇子晋绍杭刚才派出去找人的小厮才一脸严肃地小跑回来。
晋绍杭见他模样,心头莫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但是此时,其他人已发现了来人,晋绍元直接朗声道:“大皇兄不是让你去找人了吗?人呢?”
那小厮眼睑下垂,神色有些仓惶。
他有些迟疑地看了晋绍杭一眼,晋绍杭的眼皮子不禁跳了几跳,烦躁道:“有话就直说,本皇子行得正坐得端,不用怕。”
小厮得到暗示,心头却是发苦。
他膝盖一软,往地上一跪:“回殿下,小的刚才去后面找人时,并未寻到红俏,只听说之前有人看到一个与她很相像的人影,往书房方向去了。”
现场顿时安静,几位皇子面容一肃。
沈崴一开始还以为,这个案子需要他接连几天的抽丝剥茧,才能逐步获得头绪,却没想到,这才刚刚抵达,就有了初步的线索,而且还是大皇子主动暴露出来的。
他连忙开口询问:“都是谁看到的。”
“后院一个洒扫婆子,还有一个栽花花匠。”
沈崴马上派人去后院寻这二人。
晋绍杭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待发现众人落到他面上的奇怪眼神,他眼神一厉:“与本皇子无关!本皇子仰慕马大儒已久,如何会派人对他下手,本皇子又不是傻的!而且,本皇子方才一直在前院,哪里都没有去!”
沈崴面色严肃颔首:“还请大殿下放心,只要您立身端正,本官绝对不会污您清白。”
晋绍杭看着面前虽然这样说着,但本质上却不为他所动的沈崴,嘴唇动了动,突然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将他坑到了京兆尹这个位置,算计到最后,他好像还是坑了自己。
很快便有捕快将洒扫婆子和栽花花匠带了上来。
“……老身当时在躲在廊檐下纳凉看到的,并不知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就看到她是穿着一身鹅黄云缎束腰裙,手中捧着一方漆木方盒,五官比较精致,神态端庄,走起来的姿势非常婀娜漂亮。哦,对了,那姑娘还穿了双烟粉色的绣鞋,桐花样式的。”
“小老儿也是。那姑娘腰间还挂了一方粉底白梅的荷包,手腕上还戴着一枚水头不错的翠玉手镯。因为那手镯的水头着实不错,小老儿便多看了两眼,确定她是往老爷书房方向去的。”
沈崴看了眼旁边司录记录下的证词,让他拿着给两人阅读画押,让人继续在马府内外寻找红俏。
很快,之前派去书房黄少尹打探的人也赶了回来:“回大人,书房确有一棕色木盒,据府上每日打扫书房的小厮说,此物他并未见过,应不是府上之前所有,木盒中放有一方陶公的方墨。”
众人转头看晋绍杭,晋绍杭已经急得一脑的汗。
他这才刚刚解禁被放出来,绝对不能再被关回去。
这若一位皇子被连着关上两次,那他就真的要与大位无缘了!
偏偏这时晋绍陵还在一边催促:“大皇兄之前让红俏送去后院的,可是此物?”
晋绍杭抬眼瞪他,半晌勉强憋出一个嗯音。
那方砚确是他特意让人采买的,此事遮掩不来。
只是,“本殿下与马大儒无冤无仇,做这事于我有何好处?!还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这一定是陷害!沈崴你可不能公报私仇!”
沈崴连连颔首:“大殿下言重了,本官一直秉公执法,从不公报私仇。”
说完转身,他就对身后的手下们催促得更紧。
如无意外,这个红俏就是这次马大儒被刺案的关键一环,只要她在,晋绍杭这次就好不了,天助他也!
晋绍杭听得心头冒火,却额头冒汗。
突然,他一拍一拍脑门,恨声道:“是探子!一定是探子!”
“什么?!”
“那个红俏根本就是楚国派过来的探子!温老匹夫害我,当初他清洗我府上时,为何不一次性将我府上清洗干净,还故意留下这一个?!那老匹夫一定是故意的!”
其他人:……
晋绍元一向说话耿直,此时也管不住嘴地想噎人:“大哥,你之前还咒骂温大人,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现在又嫌人家管得少了,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温大人现在每天事情多着呢,哪里还能给你审查每一任通房的资格,大哥你也不能太强人所难。”四皇子晋绍信也跟着落井下石。
五皇子晋绍琼听着几位兄长的话,笑眯眯地晃了晃折扇:“我记得刚刚那个美婢,之前从未在大哥身边出现过,莫不是刚解禁才收的吧。”
晋绍杭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不再言语其他,只是一口咬定,“是陷害,一定都是陷害。”
晋绍陵观察着他的脸色,嗤笑一声:“如果说大哥你这一解禁收了个美婢,就恰巧收了个探子,那这运气也委实太差,我觉得应该马上让父皇下令彻查,早日还大哥一个清白。”
晋绍杭表情一噎,其他几位皇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崴轻咳一声,装作没听到,转身对身后的女官道:“你们也去后宅马夫人那里,要一份府上的下仆名单,核对一下府内下人是否有失。”
“是,大人。”
待将事情都交代完,几位皇子那边的话题也告一段落,沈崴对几位皇子拱手:“多谢几位殿下之前劳累与配合,几位殿下可以离开了。”
几位皇子在这马宅待了一天,现在各自心情不一。
四个心情好的,纷纷与沈崴拱手:“劳烦沈大人,告辞。”
“马大儒乃文人楷模,希望沈大人能为马大儒寻得凶手,以慰他在天之灵。”
“辛苦。”
晋绍陵回头又看了眼马大儒死亡的书房方向,对沈崴道:“好好搜查,特别是马大儒的书房,如果丢失了什么东西,一定要认真记下。”
沈崴神色一凛,察觉出他言语中的暗意,连忙点头记下。
晋绍杭作为在场唯一的嫌疑人,他直接甩袖:“那本殿下便也先行告辞。”
沈崴却伸手将人拦住。
晋绍杭面色一青,正待发怒,却听沈崴开口:“不知本官是否能派人随大殿下回府,以便第一时间盘查红俏的住处。”
晋绍杭:……
理由光明正大,并无不妥。
晋绍杭狠狠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可!”
马宅之外,终于能够从其中脱身的闻胤瑾麻利地与几位皇子告了别,转身就带着小厮便往自己停靠马车的方向赶。
第40章 接人
晋绍元看着他那难得火急火燎的模样, 奇怪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晋绍陵笑得眼睛眯起:“当然是还另外与人有约,着急赶着去见面呢。”
左丘俊绰用折扇遮住嘴巴,掩住自己的幸灾乐祸:“看现在这天色, 对方估计早已用完膳食离开,瑾郡王现在过去,大概率得扑了个空。”
晋绍陵转头看他, 目光深沉:“那怪谁?”
左丘俊绰嘿嘿笑了两声, 果断甩锅:“当然是怪他运气不好,怪他运气不好嘿嘿。”
云安食肆中, 沈精羽一行倒是尚未离开。
她们在包间等了大概一顿饭功夫,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我, 沈弢。”
沈云卉忙小跑着上前将房门打开, 就见沈弢揪着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大夫站在门外。
“二哥, 快快进来。”
沈弢向她颔了颔首,用袖子随意地抹了下额上的汗, 就拽着老大夫走进包厢:“大夫, 就是这边, 您帮忙看看,她之前好像被人下过药。”
老大夫好容易将自己的袖子从沈弢怀中拽了下来,气喘吁吁道:“那也得等等,我这边气还没喘匀呢, 现在把脉, 摸到的可就不是她的脉, 而是我自己的脉喽。”
沈弢有些焦急地在原地搓了搓手,面上焦灼:“麻烦大夫了, 刚刚实在失礼。只是拜托您给看看, 看看这药是什么药, 可会对身子有损。”
老大夫也知晓他焦急,这种情况,他这些年遇到的也多,大家都是为了病人的身子着想。
他略喘了几口气,等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稍微舒缓下来,才取出一方帕子搭在躺椅上姑娘的玉腕上。
待测完脉后,他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无甚问题,不过是些能让人失去意识的蒙汗药之类,正常来说,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她就能自行清醒过来。”
“倘若你们着急,也可在她额上和太阳穴上擦上些药膏,如此不用一盏茶时间,她也能清醒。”
沈精羽松出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就又被沈弢截断:“多谢大夫,那这药膏呢?”
老大夫无奈地看向他:“还不是你拽着老夫跑得太快,我那小药童应该还在后面呢。再等等吧,他背着药箱跑不快,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
沈弢:……
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哦,这样,对的。”
房中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微微侧头,体贴地没有笑出声来。
菘蓝端过一杯热茶,送到大夫手中:“辛苦大夫了,您先喝杯茶歇上一歇。”
沈云研也道:“我二弟其实就是关心则乱,大夫您不要见怪。”
沈弢却并未理会其他,他看向躺椅上正处于昏迷中的少女,目光灼热幽深,却随着时间延长,更多的变为理智与克制。
半晌,等老大夫终于将气喘匀了,背着药箱的药童也姗姗来迟。
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来一小瓷瓶软膏递给沈精羽:“给这位小姐在鼻下和太阳穴抹上就行,用不上一盏茶功夫即醒。”
沈精羽连声道谢,让婢女奉上诊金,并亲自将人送出去。
打开瓷瓶前,她转头看向沈弢:“你是在屋里,还是在屋外?”
沈弢眸光闪了闪,而后一咬牙:“这里毕竟都是女子,那我便到包间外候着去。若是有事,小姑姑你们只管叫我。”
沈精羽点头,打趣笑道:“还有我们的鹅掌,别忘记去要回来。方才忘记送给捕快,咱们得带回去,不能浪费。”
沈弢抿唇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躺椅上的少女,便转身大踏步离开包间。
等房门再次被关上,众人才松出一口气。
“刚才弢哥儿……”
“嘘,此事全都埋在心里,不许再提。”
躺椅上,卢静姝的手指头微颤了颤,因为幅度太小,无人察觉。
待众人为卢静姝抹完药膏没过一会儿,包厢门被再次敲响。
沈云研有些好笑:“是谁啊,不会是二弟又回来了吧。”
沈云嘉无聊地挥挥帕子:“回来作甚,送鹅掌?”
沈云研一边低骂了句促狭鬼,一边起身,也不等丫鬟动作,直接上前将房门打开,然后这一看,便不由怔住:“你们是?”
“敢问可是沈姑娘?我们是卢府上的。”一道清雅的男音,从门外响起。
沈精羽等人探出头去,就见一位形容俊雅的公子正带着一众女婢婆子站在房间外。
她们连忙起身,开口:“请进。”
卢宗平道了声失礼,便带着仆从进入包厢,走在最后的婆子麻利地关上房门。
卢宗平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只一入房间,就给人一种逼人的气场。
他进入包厢后,只一眼就将里面的情景打量完毕,发现全部是姑娘家后,就又礼貌地收回目光,看向躺椅上昏迷中的卢静姝。
由他带来的两位婆子此时已经上前,躬身查看。
沈精羽作为在场辈分最大的,她落落大方地将之前的情况与卢家人说了一遍。
最后,她将方才大夫留下的瓷瓶递给一旁的卢家婆子:“大夫说,擦过之后大概一盏茶时间就会醒。卢姑娘的药是刚刚擦过后,你们也注意下时间。”
卢宗平感激拱手:“此番多谢几位沈家小姐相助,改日卢家必将登门道谢。”
“您客气了。”
或许一般姑娘家在面对卢宗平这种身材高大、气势强劲的武人会有些怵,但是沈精羽在边关和这种人是打惯交道的,全程面色自若。
“那两位丫鬟,现在已经被移交到了京兆府,卢公子若有疑问,可直接去京兆府查询案件进度。”
“至于卢姑娘的另外一位丫鬟和那位被打晕的马夫,因为见到过另外一位嫌疑犯,现已被侍卫送到了医馆,只待清醒后,第一时间绘制通缉画像。可能回到贵府的时间会稍晚,还请公子勿怪。”
卢宗平颔首:“应当的,让小姐们费心了。”
此时,那位婆子已经给卢静姝把完脉,她微微地向卢宗平点了点头。
卢宗平调转视线:“既如此,在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