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崴想想也是,也就放下了那半颗悬着的心。
“温知厚那老家伙也是油滑,我这之前刚因为马大儒案,将京城府里清扫细作的任务交由他全权主管,这前后才几天,他就让人叫我回去与他配合。”
“明明当初就说好了,是他大理寺为主,我京兆府为辅,那老家伙却是天天看不得我闲着。”
“谁让这活计是你坑的他呢。”沈钟海笑道。
沈崴眉梢一动,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见外面有小厮小跑过来。
由于天气逐渐炎热,沈家父子在书房议事时,都是大敞开门窗。因此这周围一有人靠近,他们都看得清楚。
第52章 拜帖
沈崴当即闭嘴, 端起旁边的凉茶,又一口口往嘴里灌。
有凉风从窗外吹入,伴随着一阵阵夏日里的草木香气, 吹得他头皮一阵凉爽。
沈崴掏出帕子又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感慨:这头发少,在夏季也就这一点好处了。
头皮能吹到风, 降温降得快。
詹鹏小跑进屋后, 先给书房中的三位主子行了一个礼,而后道:“老太爷,瑾郡王府来人。”
“哦?”沈钟海的眉梢不由自主动了动,“可说是有何事?”
“说是来送拜帖, 顺便还有点事,想要与老太爷当面转达。”
沈钟海眉梢动了动,心中莫名有些猜测,但最后还是开口道:“将人请进来。”
这次来沈府为闻胤瑾来送请帖的, 是松海。
待行礼问安后,松海从怀中取出那张金丝寒梅拜帖, 递给沈钟海身边的詹鹰, 恭敬道:“听闻今日将军休沐,我家郡王原不想打扰, 但想想今日难得能够凑得齐人,便想问问,之前敲定的掰腕, 何时能够开始?”
听得这话,沈钟海就要拒绝。
掰什么腕子, 他小女儿乖巧懂事, 还想在家多留几年。
结果他将手中这拜帖随意一翻, 即将出口的话就被噎在了嘴边。
半晌,沈钟海艰难地吐出一句:“你家郡王最近这是锻炼身体了?这般着急。”
松海恭敬颔首:“确实略有锻炼,不仅有炼体,还有掰腕。”
沈钟海:……
他缓缓点了点头,半晌他又低头瞅了手中的帖子一眼,将帖子往桌子上一拍:“那便待我去问问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子现在有没有在府里,待会儿再与你回帖,麻烦你到外面先等候一下。”
“不敢道麻烦。”松海麻利地与沈钟海行了一礼,便行至书房外的凉亭中等待。
很快,沈钟海身后的詹鹄便小跑着离开书房,去查看府中几位少爷的去向。
沈崴与沈峦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驰哥儿几个今日都在府里,父亲能不知道?!
就这还特意派人出去询问,恐怕就是例行派人走一下,给郡王府的人做一下戏,再寻个理由婉拒了这次的掰腕罢了。
沈崴与沈峦自认为想得明白,于是两人也没担心,只是一边品茶,一边等待。
没一会儿,詹鹄便从外面带着一头细汗小跑进来,与沈钟海行完礼后道:“老太爷,几位少爷都在府上,您看?”
詹鹄以为沈钟海派他跑这一趟,不过是走一趟形式。
事实是事实,说辞是说辞。
具体怎样个说法,还要看沈钟海指示。
却不想,沈钟海在略一思忖后,直接拍板:“那便掰,你却门外和那小子说,就今天下午。若瑾郡王不能过来,明儿个就有人要去书院,得改日再谈。”
今年府上,虽只有沈强一个准备下场,但因沈钟海自始至终就没有让沈弘掰腕的打算,所以,若是缺了这一个,便是凑不齐了。
坐在下首的沈崴和沈峦愣了:“不是,父亲,您就这样简单地同意了?”
之前信誓旦旦不到一年半载不松口的话呢?
沈钟海从鼻尖重重地哼出一口气,将手中的拜帖妥帖收好:“咱们沈家到底是文武世家,闻家小子已来问了三次,便没有再推辞不应之理。再说,就是答应了又如何,他哪怕过来,也是赢不了,不过走一个过场。”
这样说着,他又感觉一阵牙疼。
要不怎么说,闻胤瑾这小子奸诈呢。
身体不好,定是因为所有精力都往脑子上长了。
詹鹄站在原地略等了两息,确定沈钟海没有反悔的打算,便麻利转身,出去与松海通知去了。
沈峦见父亲没有将那拜帖拿给他们看的意思,便索性与沈崴一起闲聊:“听闻圣上与太后最近打了一个赌,大哥你可知赌的是什么?”
“不知,赌约内容宫里瞒得很死,根本无从得知。”
“只要是与咱们无关就好,剩下的就当听个热闹。”
乾泰帝此人不仅铁血,理智,还有好拿第一,不愿屈居第二的毛病。
这一点,无论是他在做太子时,在尚书房的表现,还是在登基后,对楚国的态度,都能窥出一二。
而在打赌时,亦是这般。
但凡赌了,就要获胜,不论理由。
若是输了,乾泰帝不仅会心情连着不好数日,还会给人穿点无伤大雅的小鞋,连着记仇上一年半载。
沈峦斯文地捋了捋胡须,还准备再幸灾乐祸上两句,就见沈钟海突然抄起一个果子,向他脑门上砸来。
“瞎说什么呢,嘴上没有把门的,再瞎说就把嘴给闭上。”沈钟海低斥。
沈峦缩了缩脖子,挺大一个人瞬间乖巧下来,闭上了嘴巴。
沈钟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面色严肃。
这个屁的赌约,他之前也听说过,据说保密性很高,赌注却未知。但是哪里想到,最后这赌约的内容却是应在了他头上。
让他说,机会给闻胤瑾一次,倒是也可。
但是,最后若是闻家小子输了,导致圣上赌约没赢,可真不怪他们家。
毕竟这赌约内容,怎么看怎么应该是他沈家赢,也不知圣上为何会将宝押在闻家小子身上。
沈崴见沈钟海表情严肃,只以为沈钟海在担忧,劝慰道:“父亲,您该多信任驰哥儿几个一些。只要那几个小子不放水,咱们这次稳赢。”
其实他感觉瑾郡王挺好,奈何父亲非要考验,那他作为儿子,自然需举双手双脚支持。
沈崴瞪他一眼:“行了,你们也都回去忙自己的吧。詹鹄,再去和那三个小子说一声,准备下午掰腕,谁也不能输!输了的,就自觉每日晨练加倍。”
“是,老太爷。”
回到中和院后,沈钟海就听闻沈精羽正和沈母一起,守着冰盆纳凉,他这心忍不住就是一阵悲凉。
她的乖女哦,为啥要嫁人呢?!
“老太爷?”
沈钟海摆手:“还是生气,我先去趟恭房。”
待更衣时,他的手在衣襟中掏了掏,掏出那张请柬,随意地与外袍一起放在桌上,才抬脚走了进去。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待沈钟海重新出来净了手,穿上外袍,就见到原本放在桌上的拜帖位置略有偏移。
他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将拜帖重新揣入怀中,便去房中见他的老妻与乖女。
御书房中,乾泰帝听闻暗卫的汇报后,兴奋不已。
“你确定闻胤瑾的拜帖上,关于朕与太后的赌约内容只字未提,沈钟海那老匹夫就应下了?”
“回圣上,确实。那拜帖上瑾郡王只是写着他的艰辛,以及习武之苦,又提及了双方长辈的交情,最后言及他这已经是第三次提及了,希望不要拒绝云云。言辞相当恳切,属下一通读下来,都有种想要潸然泪下的悲怆。”
“卖惨?!嗤,这小子还可以。”
要知道,就沈钟海那种人,一般的惨,可是动摇不了他的心。
乾泰帝眯起眼睛,恍然间思及数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小子时的情景,当时他就知道,他是个心思玲珑并奸诈的。
“既如此,便继续关注一下,下午两家掰腕的结果。朕倒是向知道,他这次又有什么怪招。”
“是,圣上。”
此时,已经坐回老妻身边的沈钟海,将手中那枚被他撕掉了伪装的拜帖重新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如果一开始他接到的是这张请帖,那他应该还是会心头一软,应下。
只不过,会将这个掰腕子的时间定在寿宴后,而不是紧赶着定在寿宴前。
所以,那小子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在寿宴前来他沈家掰腕,该不会就是想着能在寿宴时,以他准女婿的身份参宴吧。
这个想法原本只在沈钟海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不知怎的,却越想越微妙。
半晌,他将手中拜帖往桌上一拍,噌地一下站起:“不行!我还是要去几个孙子那里都走一趟,确保他们不会放水,赢得漂漂亮亮。”
沈母:……
“都多大年纪了,还一阵风一阵雨。”
果然是老了,已经退化成老小孩喽。
且不说这一日,沈家的几个小辈中午被塞了一肚子好肉,挨个被叮嘱发挥出武将家的实力,不要堕了沈府的威名。
就说沈精羽,也难得的有些紧张。
她紧张的结果,就是在院内打了一个多时辰的沙袋,之后便稍微洗了洗,就半靠在躺椅上发呆。
菘蓝搬来一个绣墩坐在沈精羽旁边,等了一会儿,见沈精羽一直没有回神,小声开口:“小姐,您可是在担心?”
沈精羽眨了眨眼:“倒也算不上担心,只是有些紧张,说不清是想让闻家弟弟赢的好,还是让几个侄子赢的好。”
“那万一是几位少爷赢了,小郡王赢不了该怎么办?”
“赢不了就赢不了呗,”沈精羽无所谓摆手,“我娘说了,今年我十六,万一到年底,他还赢不下的话,到时就略松松手,放他一马。”
“只是晚个半年多议亲,问题不大。”
十七开始走礼,十八.九再嫁人,她感觉时间刚刚好。
“那要是瑾郡王想更早些呢?”端着果盘刚刚进来的赤芍闻言,出声笑问。
这个问题沈精羽还真没想过,在她看来,闻胤瑾那小身子板儿,要想赢还真挺难。
“太难了,”最终沈精羽还是这般说道,“我父亲很固执,如果他这次输了,我便抽空与他说一声,不要太为难自己,等明年再提,一准儿能成。”
瑾郡王府。
闻胤瑾在用过午膳,并在小憩了一会儿后,精神奕奕起床。
第53章 掰赢
他对着铜镜, 看着镜内已经衣着妥帖的自己,轻轻勾起唇角:“赢是必须的。”
在必要时候,给小未婚妻展现出应有实力,是一定的!
转身, 将桌案上那只胖嘟嘟的鸽子手绢塞到怀里, 闻胤瑾便带上小厮一起乘上马车, 往沈府所在方向赶去。
沈府这边, 众人自午休起床后,便严阵以待。
沈弛、沈弢和沈强三人,作为今天下午掰腕的人选,除了沈强以外,剩下的两人均有些紧张。
沈弛是因为自己之前曾与闻胤瑾掰过腕,且最后胜得困难的缘故在紧张, 沈弢则是因为自己昨日里, 答应闻胤瑾的那个条件在紧张。
沈弢看着旁边石桌旁正慢悠悠地下着棋,仿若对今日结果成竹在胸的祖父与父亲, 不知为何,竟似有丝不好的预感, 他不由干咽了几口唾沫。
与他们相对比, 沈弘是在场最轻松的一个。
他在练武上的天赋本来就一般,最近因为腿伤的缘故,又一连数月没有锻炼过身体,所以打一开始, 沈钟海就将他从掰腕的三个人选中剔除了出去。
此时他见几位堂兄弟神情严肃, 尤其是沈弛, 眉梢都快要拧到一处了, 低声安慰:“只要尽力了, 那胜负便应都没事。”
沈弛淡淡看他一眼:“只是生命无碍而已。若当真输了,估计我以后的训练都得加倍。”
作为一个武将世家的文人,真难。
沈弢站在两人身边,闻言眸光闪了闪,上前搭上沈弛的肩膀:“既如此,不若当会儿便由我与强哥儿先上,大哥你来收尾。”
这样,如果沈弢和沈强都赢了,沈弛就没有再下场的必要。
沈强听到这个建议,也点头附和:“这个主意不错,那二哥,咱俩……”
沈弢一攥拳头:“我长,我先来!”
“可!”
此时众人正在沈府后花园中的一处竹林中,此处绿荫茫茫,轻快凉爽,是沈府夏日里最凉快的几处去处之一。
众人没等多久,詹鹤便带着闻胤瑾一行来到了竹林边缘。
“瑾郡王,里面请。”
闻胤瑾见他没有再往里走的意思,轻嗯了一声,便带上小厮抬脚走了进去。
竹林中铺设着明显的鹅卵石路,若穿着夏日的布鞋走在上面,会显得膈膈愣愣的。
鹅卵石路,中医有言,常走可强身健体。
可惜今日闻胤瑾过来,穿的是一双木屐。
“小侄给世伯请安。”
沈钟海将手中的棋子往旁边棋盒中一丢,正色颔首:“贤侄你来了,过来这边坐。”
竹林中间有三幅石桌石凳,沈钟海手指的位置,则正是他的旁边。
闻胤瑾礼貌颔首,优雅落座。
沈钟海也不着急开始,而是再与他说明了下情况,免得一会儿的掰腕结果出来,他接受不了:“我疼爱黛娇,盖因她是我膝下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因此舍不得她太早出嫁。”
“黛娇与你今年皆是十六,原老夫想着,便在你们明年十七时开始继续走礼,等到十八再婚嫁,如此年龄,在京城中也算不上太晚。”
“所以,万一今日.你没有掰赢,也问题不大,只不过是按照老夫的一开始的时间走罢了。”
闻胤瑾认真点头,他瞧着面前棋盘的走势,垂下眼帘:“多谢伯父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