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的两只小手牢牢抱着男人, 头也顺势埋在了他的胸膛, 有些迷惑陛下为什么突然抱她,她毫无准备, 糖葫芦都掉了呢!要两文钱呢!
“吾乃河东举子成……”上前的两名举子中其中有一名细眼长脸的男子, 他最爱女子美色,风流成性,忍不住看那女子梳着的姑娘发式, 再看她那葱白的手指, 细细的腰肢,急不可耐地自报家门。
他从未见过这等容貌娇美的女子, 比他家中的妻妾强了百倍,若是能娶回家中做个美妾此生无憾。看这女子头上也没得什么首饰,家世定是不怎么样, 那青衣男子纵使俊美能比得上他一个举人?过不了多久他中了进士,这女子还不巴巴地贴上来……
酒意当头,身下起了反应,他内心火热,也顾不得这是他不能造次的京城了。
“滚!”还没等他将话说完,青衣男子一声戾喝,目光森然地望了他一眼, 他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几步。
等到发现自己居然被那男子的气势震住了, 他脸色难看下来。
剩余与他交好的举子连忙上前拉住他还有另一个发痴的举子,又拱拱手致歉,说他是喝昏了头,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司马戈阴冷至极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了这些人一眼,直看得打头致歉的举子心里打鼓,腰身弯的更低,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心中叫苦不迭。
直到,“夫君,阿瑜的糖葫芦掉了,要整整两文钱呢!”身形娇小的女子瓮声瓮气地撒娇,那自然拉长的语调直叫这酒楼中的男子酥了半边身体。
萧瑜搂着陛下的腰,抬着头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两文钱嗯,”她又念叨了一遍,“夫君,你给阿瑜再买一串吧。”
两文钱算什么?!那名成姓举人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目光发紧,恨不得以身替这青衣男子。心里也更加确定这是一对生活清贫的夫妻了,两文钱都扣扣索索的。
至于生活清贫的夫妻如何敢进这京城第一酒楼,他进了酒的脑袋根本来不及细想。
司马戈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糖葫芦,眼中带着满满的嫌弃,语气也十分冷淡,“闭、嘴!”
萧瑜立即嘟起了嘴巴,哼唧一声不敢说话了,只敢用手在陛下的腹部那里揉了好几下。
不买糖葫芦就不买呀,可是阿瑜的肚子也咕咕叫了,陛下也一定饿肚子了吧。
“两位客人这边请。”酒楼中的伙计时机把握的刚刚好,面带微笑地上前请他们到空位坐下,楼上雅间已经没有了,啧啧,大堂里面多了一对玉人般的夫妻,他也能饱一饱眼福。
萧瑜赶紧就拉着陛下的袖子跟着伙计过去,刚才和陛下逛了那么久,她早晨走的急早膳也没有好好吃,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她不敢说话,就用一双眨巴眨巴会说话的大眼睛盯着陛下看,至于那些颇受女子吹捧的举子她一个眼神都没给。
这些举子都不是连益,她才不会看他们和他们说话呢。他们是连益的竞争对手,她心中明明白白的。
司马戈沉着脸,漫不经心地朝那张空桌子走去,萧瑜立即开心起来了,双手搂着他的胳膊,晃悠来晃悠去。
等到坐下来的时候,她还十分识趣地掏出自己的粉帕子替陛下擦拭干净,菜式上来的时候自己先吃一口后再让陛下吃,那副忙前忙后的小模样娇气可爱,不知这酒楼中多少人都暗中注意着她。
楼上的雅间,文启川看了一场戏,不无恶毒地低声开口,“这疯子没有杀了那个举子当真是意想不到呀,坐在那里用膳也不怕毒死。”
“新后体贴,看来是得了陛下的欢心。”司马誉兴致勃勃地不时往下看一眼,淡淡说道。他的语气中有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疑惑,自己可以确定公主府那日是第一次见新后,新后到底是为何对他心存芥蒂。
这次文启川却是没有开口,明眼人都看出两人之间亲密的关系,他只在心中暗暗想,若是司马戈发疯的时候错手杀掉了新后,可就有意思了。
帝后微服出宫,不用想周围定是有大量的暗卫跟随,司马誉二人只说了两句话便默契地不开口了,只怕隔墙有耳。
自然也没有下楼向司马戈觐见的意思,司马誉很清楚这个时候司马戈绝对不会想要看到他。
却不曾想,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底下的举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又捅了篓子。
变故源于那名成姓举子,他被司马戈吓退后坐在举子中,左看右看总觉得有人在嘲笑他吃了挂落出了丑,堂堂的一名举人被一个平民百姓吓得屁滚尿流。
身旁的举子在作诗,左一句“胆小若老鼠”,右一句“仓皇逃遁土”,成姓举子气的酒都洒了一些出来,这分明就是在讽刺他!
连连痛饮了几杯酒,他心中火气怒气交织,又不能对着同是举子的他们发泄出来,待一眼不经意又望见那貌美的小娘子娇娇地朝那个平民笑,轰的一下,欲-火也上头了。
他喉结发紧,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笑着拱手言自己有一首好诗,举子齐齐看向他,他目光带了些肆无忌惮的淫邪,开口唤道,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出自《碧玉歌》)”
赫然是一首艳诗!碧玉,就郎抱,仔细一品在场的人都咂摸出了意味,方才那个小娘子身上不就是一身绿裙……还被那个青衣男子抱在了怀中……
嗬,这成姓举子着实……然而还没等他们感叹出来,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就连雅间的两人都愕然放轻了呼吸声。
萧瑜正香喷喷地吃着一块炙肉,肉刚咽下肚就觉得好像很不对劲的样子,她想开口问陛下发生了何事,就看到陛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指,然后抬起了手。
下一刻,酒楼的大堂涌入了上百名的冷面男子,牢牢地将整座酒楼围了起来,其中举子在的那方大桌被围的严严实实。
“夫君,这是怎么了呀?”萧瑜咬着唇小小声地问,她觉得陛下的脸色好可怕,眼神也好可怕,但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方才只听到了一首诗。
司马戈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小傻子,你是个傻子多好。”
萧瑜不解其意,一脸茫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后突然眼睛有点湿湿的,都说了好多次了呀,阿瑜不是傻子,阿瑜什么都听得懂,不要欺负阿瑜。
“坐在这里,不准动,否则朕就永远不再带你出宫。”他的语气骤然凌厉,萧瑜一抖,瞪着眼睛连忙乖巧地点头。
司马戈一张脸阴沉地能滴出水来,阴测测地朝着那名成姓举子走过去,浑身的戾气毫无顾忌地冲着他而去。
成姓举子瑟瑟发抖,举子们骇得瘫倒在地,这是,这是惹到贵人了啊!
“诗兴大发,文采斐然!”他的黑眸深不见底,殷红的唇却勾了起来,语气冰冷骇人。
成姓举子险些昏过去,抖着身子求饶,然后就被人高马大的暗卫架了起来,膝盖跪在地上。
“一个字,一根手指头。一个字,一次剐刑。”司马戈低沉的话音一落,酒楼中的人皆脸色惨白,有些人还仓皇大喊要报官。
“我是举人,举人出身见官可不跪!我是河东成氏……啊……”五指齐断,鲜红的血液迸发,洒了一地,尖叫声此起彼伏,但顶上的青衣男子面不改色,甚至还享受般的吸了一口气。
成姓举子骇得屁尿横流,昏了过去,右手已断,这辈子他再无出仕的机会。
正在暗卫对准了左手的时候,角落里响起了女子的啜泣声,“夫君,阿瑜好怕,我们回家吧。”
萧瑜坐在那里鼻头红红的,一动不动,可她听到了,那声惨叫声让她也开始发抖。
“砍了他的左手。”司马戈冷着脸吩咐,然后迈着大步怀抱着哭唧唧的小姑娘出了酒楼。
身后,无人不骇,今后数年再也不愿踏足这座文仙楼。
望京的举子们也再不敢呼朋唤友出门饮酒,小院里埋头刻苦的清瘦男子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是有些奇怪和他同乡的举子近日安静了许多。
第三十八章
第一次出宫就遇到这样的事, 萧瑜被吓住了,她坐在马车上偷偷摸摸抬头去看陛下的脸色,很想开口要到靖国公府去一次,但陛下的神色好可怕呀, 她怂怂地又缩回去了。
“陛下, 酒楼那个姓成的举子是骂了阿瑜吗?他写的诗阿瑜没仔细听, 只听到了碧玉两个字。”马车走了一会儿,萧瑜实在忍不住又抬起头来, 主要是陛下抱着她, 她坐在陛下的腿上,太安静了总觉得有些奇怪。
司马戈微低了头,小姑娘抬着白嫩嫩的小脸, 声音软软地问他, 这时眉眼间也不见方才的惧色了。
他神色稍缓,但语气依旧冰冷, “如今不哭着说自己害怕了?小傻子,你怕的是谁,可是朕砍了那人的手。”
司马戈的眼神尤带着森然, 萧瑜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慢慢低下头,扭着手指头,是呀,那个坏人骂了阿瑜,陛下为自己出头,可自己却害怕陛下砍了他的手。
阿瑜这样是不对的, 虽然她听到惨叫声的时候真的很害怕。
她知道错了, 就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 去勾陛下的大手,小声道,“陛下,阿瑜不怕陛下砍人,阿瑜就是觉得那人哭的好可怕呀。”
司马戈冷冷瞟了她一眼,不语,只是也没甩开她的手指。
“陛下对阿瑜好!”萧瑜不放弃,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陛下带着阿瑜出宫,陛下待阿瑜看杂耍,陛下给阿瑜买糖葫芦,陛下还给阿瑜出气,陛下还抱着阿瑜。”
数完之后她就用双手抱着司马戈的腰,依恋地在他怀中蹭蹭,而后重重点头,“阿瑜不害怕陛下,因为陛下喜欢阿瑜呀!”
喜欢阿瑜对阿瑜好的人,阿瑜都不怕的。
闻言,司马戈脸上的冰冷消了几分,转而神色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朕喜欢你?小傻子你倒是不害臊。”
一听这话,萧瑜咧着小嘴笑了,她是陛下的娘子,又对陛下那样好,陛下怎么会不喜欢她。除了她萧氏阿瑜,陛下又能喜欢谁呢?
她自信满满地嗯了一声,两只大大的猫瞳弯成了月牙。
就是,陛下若是以后不再唤她小傻子就好了,阿瑜可不是小傻子,阿瑜是皇后,是小仙女。
司马戈轻轻呵了一声,垂下眼帘,慢悠悠地开口,“小傻子喜欢朕吗?”
男人的声音很轻,差一点萧瑜就没听到了,“喜欢呀!陛下是阿瑜的夫君,阿瑜作为娘子,当然要喜欢陛下了。”
她要做小宠后,要和陛下做一对像话本子中那样恩爱的夫妻,因为她嫁给了陛下,所以她会去爱陛下。
这是阿瑜的逻辑,换言之若是她嫁给了另外一个人,她也会去试着爱他,只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司马戈听懂了,他低低笑了一声,扣着小姑娘的腰笑的前俯后仰。你看,这是个小傻子呢。
萧瑜愣愣地看着他笑,想着陛下一定是因为得了阿瑜的表白开心成这样,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她扬起头搂着陛下的脖子娇娇地在陛下的唇上亲了一口。
“陛下,阿瑜想回靖国公府一趟,您带着阿瑜去吧,好不好?”她满含期冀地开口,清淡的香气扑在司马戈的脸上。
这会儿她开心起来了,全然忘了方才见血的恐怖害怕,甚至还想着下了马车要陛下再给阿瑜买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
然而,男人的心思是难以捉摸的,更遑论一个暴君。
司马戈的脸色骤然变得比在酒楼还要阴寒冷沉,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冷冷道,“不好。从现在起,你若再敢说一个字,小傻子,朕就拔了你的舌头!”
不过一瞬,马车内的空气凝结成冰,萧瑜的笑容僵在脸上,挺翘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差点又落下泪。
陛下,他……要拔了阿瑜的舌头!
萧瑜赶紧绷紧了嘴巴,也不敢提回靖国公府了,至于回靖国公府要做什么她小脸恹恹地,一个字都不敢和陛下说。
她摸不懂陛下的脾气,若是他不喜欢连益怎么办?连益是阿瑜的朋友,可他不是陛下的朋友。
陛下不知道为什么发脾气了,她小心翼翼地想从陛下身上下来,躲到马车最远的那个角落,可是动了动小细腿,陛下的手掌扣的很紧。
萧瑜偷偷瞄了一眼陛下的脸色不敢开口,只好垂着头想念自己的糖葫芦,连声大气都不敢喘,委委屈屈地抿抿嘴巴。
马车循着出宫的路线又进了宫,停在了太宸殿,萧瑜垂头丧气地看着陛下进了殿,温热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不过才是午后,她第一次出宫居然只待了两三个时辰。
而且陛下心情不好,将她一个人扔在了太宸殿门口,她不敢跟着进去。嬷嬷说了,太宸殿是陛下的宫殿,除了陛下宣召即便是皇后也不能随意进殿。
她现在手中也没有御膳房的补汤,没有理由进去的。更何况,陛下生气的模样好可怕。
萧瑜身影孤零零的在太宸殿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决定回自己的未央宫,她也好累的,好想休息。
“娘娘,您不如进殿去看看陛下?”何忠只一眼便看出帝后之间是出了岔子,或者说皇后惹怒了陛下,就提议让皇后娘娘去向陛下服个软认个错。
否则的话,太宸殿宫人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萧瑜摇了摇头,低头小声道,“陛下不准本宫在他面前说话,本宫要回未央宫了。”
她觉得有些委屈,也有些茫然,她只说了阿瑜喜欢陛下,想要回靖国公府一次,之后陛下就开始恐吓她,要割阿瑜的舌头。
看来,陛下是讨厌阿瑜了呀!很快,她就要失宠了吧。
萧瑜哀怨地叹了一口气,蔫蔫地耷拉着颈子慢吞吞回了未央宫,留下何忠并几名宫人都是苦着一张脸。
这天夜里,陛下果然没有踏足未央宫,萧瑜一个人缩在大大的床上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那名成姓举人举着血淋淋的手掌,咧着失去了舌头的嘴,嗬嗬地朝阿瑜冲过来要阿瑜的命,她跑啊跑啊怎么也没有人来救她……
萧瑜滴答滴答哭成了一个小喷壶,两只腿一直翻腾,将锦被踢到了一旁,然后毫不意外地她受了风寒,病了。
夜半,心思细腻的春花进入内殿查看娘娘的情况,这一看可不得了,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