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神色一冽“相爷半月前就准备好了,已经在镇国寺点了三个月的长明灯。”
镇国寺的长明灯长明一天就要一两银子。
路氏去世多年,路寻义从不曾如此高调。
路杳杳皱眉扫了他一眼。
顺平连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路杳杳收回视线,冷笑一声没说话。
顺平连忙摇头解释着“娘娘想岔了。”他有心缓解两人之间的矛盾,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喃喃地说着“今年是第十三年,相爷这才起了心思,办得隆重一些。”
相传人逝世的第十三年的几日若是大肆举办忌礼,便能为逝世之人的下一世积福,保佑其余生平安安康。
路杳杳视线微微下垂,冷淡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爹回来了叫我。”
她头也不回地走近院子,粉色衣裙在热烈的日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衣裙飘摇,身姿如柳,柔软却又挺直。
顺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的假山后,这才长叹一口气,转身去了门口等着相爷回府。
院子早就被顺平打扫干净,她一进门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爽之意。
“卫风呢?”她熟练地靠在梨花木春色满园软靠上,喝了一口温度刚好的庐山云雾茶,这才舒服地眯了眯眼。
“正在外面候着呢。”
卫风进来的时候,路杳杳正捏着一颗酸梅津津有味地吃着。
“那人出了菡萏院就直接回了客栈,没和其他人见面,但卑职查过了,他不曾和白申牧接触过,白家二房早早就被流放岭南了,不曾有人出逃,白申牧是重点监控对象。”
路杳杳皱了皱眉。
不是白家人,谁没事会让人找路家的晦气。
“卑职发现,客栈周围共有三拨人,皆未查明是谁。”
路杳杳吃惊的眨眨眼“除了唆使他的人,可能还有白家人,还有谁?”
卫风严肃地摇摇头。
“继续盯着他,不要让他出意外。”她仔细说着,“算了,等会我和爹说,让他自己找人盯着。”
卫风点头。
等路杳杳话本看了好一会儿,就听到顺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路相回家了。
路杳杳收拾一下,朝着前院走去。
路寻义一身绛紫色官袍还未换下,他常年治理政务,弄坏了肠胃,饿久了眉心总是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心形成一道深刻的褶皱。
路杳杳上前拿走他正在慢悠悠喝着的茶,把顺平送来的白粥放在他手边。
“不舒服就别喝茶,饿了吃点粥垫垫,顺平已经去传膳了。”路杳杳坐在一旁,细声说着。
“好端端回相府做什么?”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捂着温热的白瓷碗,抬眉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问着。
路杳杳捏着手指坐在下首,细声细气地说着“早上陪殿下去了尧王殿下的菡萏院,碰到一个书生了。”
路相放下杯子,认真地听着她继续说道。
“为白家二房伸冤的,虽此事爹爹做得公正,但传出去也足以让不明真相的人诟病。”她抬眉扫了路寻义一眼,见他神色不变,“卫风说有三拨人在看他,我就和您说一下。”
“嗯,你做得对,你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不可再掺和这些事情了,免得给人抓住把柄,让自己难过。”
路杳杳听话地点点头。
路寻义见她这般乖巧,脸上露出和煦的笑来。
“还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他不信地问着。
“听说您给东宫送了两个詹事。”
“嗯,太子在长安并无根基,这两人精通长安庶务,最是合适。”
路寻义对子女的教育一向有问必答,并不会因为她是女儿就不愿多说,相反因为她如今嫁入东宫,解释地更为详细。
“我也为你准备了两位精通长安内院关系的嬷嬷,你今日既然来了就一并带回去吧。”
“嗯。”路杳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盘中的酸梅吃。
路寻义喝完手边的白粥,突然皱了皱眉“你有请太医看过吗?”
路杳杳一愣。
“你嫁去东宫已经一月有余了。”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的肚子。
路杳杳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捂着肚子,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没有!”她又凶又羞,咬牙说着。
路寻义冷静地收回视线,安慰道“没有也很正常,你年纪还小,婚后的日子也不长,不必给自己压力。”
路杳杳半低着头脸色青白交加,讪讪地不说话,脸颊微红。
她没好意思说,两人圆房都还未圆。
“你不会还以为是我阻了你去陇右道的事情,心中不甘,不曾和太子……”路寻义不经意地问着。
路杳杳听的头皮发麻,哪敢点头,只好梗着脖子硬说道“没有的事。”
路寻义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着“东宫嫡长子必须从你的肚子里出来,明白吗。”
路杳杳胡乱地点点头,一时间被这话打乱了节奏,满肚子的话竟然是找不到时机问出口。
“不过压力也别太大,若是真的没有动静,那必定是太子不行。”
路杳杳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说话,脑海中却是不由想起太子那张脸,还有不经意碰触下触及的温热胸膛。
——看上去不太像不太行的。
“我女儿怎么会有问题。”
他态度义正言辞,振振有词。
路杳杳再也听不下去了,慌乱起身,落荒而逃。
路寻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跟那两个嬷嬷交代一下,把娘娘身边的丫鬟清理一下。”他抚着袖口淡淡说着,“这模样,定然是做贼心虚。”
倒是不曾往未曾圆房这个事情上想去。
顺平点头应下。
“相爷现在堵住了娘娘的问题,等娘娘回过神来又要恼了。”他忧心忡忡地问着。
路寻义呲笑一声“不外乎看到那两个詹事,疑心加入东宫是我早已安排好的事情,等时间久了就知道此事当真和我无关。”
“叫你查的事情如何?”他掀开眼皮,目光落在兽首青铜冰鉴上。
“幽惠大长公主好像真是只是觉得李氏和白氏的娘子性格太过骄纵,这才选了娘娘。”他长叹一口气,“这事当真是巧,相爷若是没拿出证据,只怕娘娘不会相信。
路寻义皱眉“虽说李氏和白氏确实比不上三娘,可长安城乖巧的娘子多得是,偏偏选中三娘确实奇怪。”
“可那些人哪里比得上娘娘啊。”顺平顺嘴夸着。
路寻义点点头“那倒是。”
“这事若不是幽惠大长公主开的口,我还以为是圣人做的决定。”他幽幽开口,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平静。
顺平疑惑地看了相爷。
“分而治之。选了李氏,克制静王白家,选了白家,白家内斗摇摆,可选了路家,却又是三足而立,每一步棋都很好。”
“只是三娘性格更加温顺聪敏,其余两女是万万比不上的。”
顺平连连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忌日十三年,纯属剧情需要,瞎编的……
第18章
东宫
温归远还不知道‘一定不行’的大帽子正扣在自己身上,脸色严肃地和对面坐着的江月楼说着话。
“圣人今早就让路相进宫了,今年的秋闱主考官应该是落在路家手中了。”
江月楼带着面具,眉眼低垂,露出的一点眼皮可见其惨白之色。
“如今路家站队东宫是明面上的事情了,三足之力已经形成。”他露出一双苍白的指尖,搭在膝盖上的披风上。
“白家扶持静王,路家背靠东宫,李家在墙头观望,这几日频繁接触尧王,圣人乐见其成,如今主考官之位在路家手中和在殿下手中并无区别。”
他边说边咳嗽着,好似能把心肺都咳出来,眼尾泛上红意。
温归远眉心一蹙,但很快又松开,苦笑一声。
江月楼抬眉扫了他一眼。
“殿下想自己做主考官。”
“是。”
他毫不遮掩地说着“路寻义性格深沉,难以捉摸,改革科举多年,最后成果却又被世家摘了桃,导致此次秋闱各大士子投卷对象皆是各大世家,路相门口冷清。”
“既然这批学子已经不可用了,按路寻义物尽其用,睚眦必报性子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才是。”
“圣人不满世家已久,此次秋闱乃是路相立威之举。”
江月楼认真听着,闻言点点头“确实如此,今年秋闱必定不会一路平安,只是不知路相打算拿谁祭刀。”
两人对视一眼,眸色深沉。
“殿下打算如何?”
“路寻义之所以一直得不到读书人的拥护,第一是因为为人狠辣,世人中畏惧这把刀会落在自己头上,第二便是和世家对立。”
“可路相显然并不需要读书人的奉承。”江月楼细声说道,“朝堂如今三分天下,路家占据寒门,地虽小,却牢不可破。”
“可我需要民心。”温归远眉宇平直冷静,不动声色,“我需要借着路相的手,收拢天下读书人,坐稳太子之位。”
江月楼沉默片刻,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殿下说得对。”
“今日带太子妃出游,想必也会引起一些文人的议论,到时候只需推波助澜,定能比路寻义更合适占据舆论。”
“正是这样打算,只是不知道那个突然出来的书生到底是哪边的人。”他有些疑惑。
“不过哪些人,查一下便知道了。”江月楼嘴角一挑,讥笑着。
温归远看着他,皱了皱眉“自从来到长安,你便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故土重游。”他抬眉笑了笑,浅色的眸子微微弯起,面具下的脸应该是带着笑意的,“有些感慨。”
“这些人过了这么久还是这样令人厌恶。”
温归远失笑“那你可要保护好自己,看着他们的下场,这一下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可要替你请个太医来。”
“殿下拿到主考官的时候也该好了。”他笑着摇了摇头。
“殿下对太子妃印象如何?”两人商量完细节后,江月楼问道。
“很好,性格温顺体贴,善解人意,虽有些小聪明却也知分寸,就是在长安闺友不多,入宫一月有余,不曾见她召好友入宫。”
温归远脑海中不由闪过那张娇嫩的小脸,笑起来,眼底的那点红痣跃跃欲飞,好似展翅的红蝶。
江月楼手掌握拳抵在唇边,剧烈地咳嗽着。
“路家三娘子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人选。”
他呼吸沉重,手指泛出白意“只是殿下一直不曾与太子妃圆房这事拖不了多久。”
“路相迟早会反应过来。”
温归远抿了抿唇。
“我知殿下所思,但东宫嫡长子必须是路家女所生。”
江月楼手指搭在一侧茶盏上,茶盏上的白烟袅袅而起,在空旷冷清的屋内浅浅散开,最后归于寂静。
“殿下怕路家势大,无法制约,可路家也需要一个保障。”
温归远皱眉。
“殿下不喜欢她?”江月楼皱眉,脸上有些严肃。
“世家女都是菟丝花,性格温顺,毫无自主,谈不上喜欢,只不过是最合适的人罢了,而且路家一旦势大,难以控制。”
江月楼想了想,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之前怕路寻义拥幼主自立,但回长安后发现,路寻义的性格,若真的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幼主。”
“与其这样,不如让他放松警惕,关键时刻也可……”他抬眉,露出凌厉之色。
“一击毙命。”
温归远脸上凝出严肃之色。
“殿下,娘娘回宫了。”旭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还带回了两个嬷嬷。”
江月楼搭在茶杯上的手微微僵硬,纤长的睫毛下垂,阖住满眼情绪。
“你那日为何要跑?”温归远扭头问道,“还跳入湖中,让自己病了这么久。”
江月楼笑了笑“太子妃很聪明,一点抽丝剥茧的可能都不要留给她。”
“那日太子妃突然跑向你,我还以为你认识太子妃。”太子殿下漆黑的眼珠敛着笑意,状似无意地问着。
“我离长安时,太子妃应该才八岁。”他随意地笑了笑,眼尾微微下垂,无辜又温和,“而且太子妃性格天真,看到喜欢的蝴蝶花草,追出去也不奇怪。”
“殿下,皇后差人请殿下和娘娘去梨园听戏。”旭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来白家也听到风声,想要主考官的位置。”江月楼惊讶地说着,“只是不知会采取什么手段。”
“去去就知道。”温归远眉心一跳,冷笑着。
那边,兴庆殿中路杳杳刚刚歇下没多久,就被人叫起来,脸色极差。
“殿下同我们一起去呢。”绿腰见太子的马车就在门口停着,连忙低声说着。
路杳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是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不悦之色。
“母后难得请我们听戏,只好委屈杳杳今日来回奔波,辛苦了。”温归远眼尖,看到她脸颊上还未来得及褪去的红晕,体贴地递上一盏茶。
太子殿下若是想要哄人,那便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