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玉冠。”他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去拿吧。”
路杳杳咯噔一下,嘴角的笑越发灿烂“殿下陪我一起去啊。”
她一边和太子并驾齐驱,一边伸手用自己月杖一路去拨朱球,好奇说道“殿下刚才怎么弄的,好远就打进去了。”
“瞧着感情真好。”淑妃看着齐齐走近的一对璧人,笑说着。
她小心地滚着球,把球滚来滚去“就像一道闪电,明明我看就这样用力……”
路杳杳一边说一边示范着,眼角向右扫了一眼,琥珀的瞳仁亮晶晶的,朱球就被她打飞了,却不想直接朝着白月如飞去。
若是依照平时白月如的身手一定及时躲过,众人也是如是想着,又见主球高度伤不到人,便也都没管。
谁也不曾想,她看着太子殿下发呆,竟然直接愣在原处,直到众人大喊,这才回神。
此刻,球已经击中马腿。
骏马吃痛,竟胡乱跑起来。
跑马场瞬间乱了起来,侍卫们连忙上前控马,上首的圣人也一脸吃惊。
不远处的路杳杳脸色一白。
“啊,白家姐姐。”她慌得捏紧缰绳,“我是不是不小心打到她了。”
白月如趴在马背上,双眼紧闭。
白家夫人惊得大叫“快,快,如儿趴下别动。”
幸好马匹很快就被控制住了,白月如狼狈地被人扶下来。
白家夫人手脚发软地扶着自家女儿,视线一转,突然落在路杳杳身上。
“你……”
“都是我不好,不该跟殿下讨教球技时,胡乱挥杆的。”路杳杳上前,一脸歉意。
“你分明是故意朝姐姐挥杆的。”白家六娘子白月瑜怒声喊道。
路杳杳脸色发白,辩解道“我与五娘子无冤无仇,未出嫁前更是关系不错,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明明是因为之前姐姐给你……”她突然闭嘴,一张脸通红,瞪着她。
“胡说八道,我姐姐才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呢。”路远晨连忙打马上前维护着,“反倒是五娘子自己好几次故意把球打到姐姐身边……”
路杳杳拉了拉他袖子,摇了摇头。
“反正我姐姐超好的!”路远晨斩钉截铁地说道,神情愤懑。
圣人神情不虞。
“大嫂怎这般。”静王大声叹气。
“圣人恕罪,杳杳只是无心之过。”温归远出声维护着。
“想必也是无心之过。”淑妃柔声说道,“杳杳的球技,圣人也不是不知道,哪能打中六娘子。”
“想必是六娘子之前奋力奔袭,累了,这才受了祸事。”她解释着。
“索性没有酿成大错。”她庆幸着。
圣人脸色稍霁。
路杳杳是她看着长大的,球技那叫一个臭,平日里晒一会就喊头晕,这次要不是依规要陪着太子下场,说不定早就让胡善仪替她去了。
而且,当时白月如的目光分明就是盯着太子看。
他脸色阴沉。
“明明就是……”白月瑜还打算争辩,却被自家姐姐白着脸,拉了拉袖子。
她也不信是路杳杳故意的,这等娇气的人,挥个杆都不会,怎么会故意打中她,倒是她一直盯着太子看,失了态。
圣人若是知道了,难免不高兴。
“是月如自己的错,和太子妃无关。”她行礼自请其罪。
“是我不该乱动朱球的。”路杳杳蹙眉,满脸歉意。
“罢了,不过小事,何必大惊小怪。”圣人最后出声,一锤定音。
“献给你的太子妃吧。”圣人示意身后黄门送上金冠,漫不经心岔开话题。
路杳杳接过金冠笑得灿烂。
“罢了,白家的事,白家都不计较了,你气什么,过几日是你母后生辰,梨园上了戏折,你去看看吧。”圣人看着还气愤不已的静王,忍不住开口呵斥道。
静王愤愤不平地走了。
路杳杳坐在马车上,把玩着手中的金冠,笑得得意。
“真好看。”她顶在头上,扭头笑眯眯地问道“好看吗?”
温归远温和地点点头“好看。”
细珠垂落在两侧,珠光宝气,脸颊亦在生辉。
路杳杳得意地皱皱鼻子。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巨大的动静,盔甲兵马,极为混乱。
“梨园出事了。”马车外,绿腰惊慌喊着。
车内两人皆是脸色大变。
第25章
“怎么回事?”路杳杳头上的金冠还未拿下, 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消失不见,眼皮子突然抽动一下,掀开帘子,死死地盯着绿腰看。
绿腰看到娘娘身后的太子殿下, 这才咬牙, 冷静说道:“听说梨园出事了。”
“旭日刚去看看了。”绿腰最后补充着。
太子殿下有个双胞胎侍卫——旭日和旭阳。
哥哥旭日武功高强但话痨, 弟弟旭阳才智双绝又爱笑。一文一武,堪称殿下左膀右臂。
路杳杳听说是旭日去了,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梨园怎么会好端端出事呢?”她镇定着,“再过几日便是皇后生辰,不要误事,你也去看看吧。”
“既然旭日去了, 绿腰便先回兴庆殿等着吧。”马车内的太子殿下轻声说道。
路杳杳心思一冽, 脸上露出愁绪:“母后寿辰在即,若是今日没碰见就好, 若是碰到了, 还没有表示,母后知道后, 只怕会越发不喜我。”
她露出泫然欲泣之色, 欲言又止。
温归远无奈只好点头。
马车外的绿腰连忙领命退下。
路杳杳目送她消失在宫墙拐角, 她刚退回马车内就看到太子殿下脸色极为凝重,惊道:“殿下怎么了?”
温归远回神,敛下脸上深思,笑说道:“没事, 觉得有些奇怪。”
路杳杳此刻满腹心思,一时间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勉强笑着附和着:“是啊, 宫内戒备森严哪会出什么大事。”
“你说得对。”温归远回神笑说着。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心说话,一路无言回了东宫。
温归远说还有政务没处理便去了书房。
路杳杳没心思继续他虚与委蛇,也就回了兴庆殿坐着。
“卫风回来了吗?”
“旭阳回来了吗?”
两处提问之人都得到否定的答案,心事重重地坐着。
正午时分,绿腰匆匆回来,脸色极为沉重。
“梨园男部一名叫长衣的子弟跑了。”绿腰沉声说道,“静王发现的。”
事情还要从静王说起,静王在马球场上失了比赛,自觉奇耻大辱便在梨园大发脾气,打骂了许多人,最后竟然不知怎么牵出有人逃跑的事情,这才把事情闹大了,现在连御林军都出动搜捕了。
“看来他是打算在这个事情上作文章。”旭日回禀后,温归远冷笑一声,手指转着手中的玉扳指。
“旭阳回来了吗?”他问。
旭日摇摇头:“属下去梨园的时候也一直没找到他,安排好的路线上也没他的影子。”
“静王是怎么发现人跑了的。”他沉声问道。
“说是给皇后挑戏折子,突发奇想点了上次皇后明公案的角,手下的人这一找就发现人不见了。”旭日蹙眉,粗黑的眉露出一点郁色。
静王好色,男女不忌,也不是什么秘事。
分明是看中了别人的美色。
温归远漆黑眼眸倏地一沉。
“我们可要过去?”旭日惴惴不安地问道。
“内宫之事,除非父皇下令,东宫无权插手。”温归远冷静说道,眉宇却是紧皱。
“不如让太子妃……”旭日觑了他一眼,犹豫说道。
太子妃虽不是内宫之人,但也算宫中内眷中排的上名次的要紧人,最重要的是在圣人面前素有脸面。
若是借着儿媳关心皇后的名头,依着她的性格和圣人偏爱,倒也说的过去。
温归远闻言沉默着。
若是以往,他定然早就同意了,只是今日内心深处却有股声音告诉他——不能这样。
路杳杳是路家人,皇后不喜欢她,若是借此责备她,仗着长辈由头,他也不能完好护着她。
更何况,那日梨园中,□□熏心的静王盯着她看的视线,令他格外不舒服。
旭日见他沉默便又说道:“不如请江先生想想办法。”
“来不及了,月楼今日出宫了。”他说道,“静王既然要把事情闹大,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
“就说梨园出了个刺客,把事情散出去,去各宫惹出点动静,借机把我们的人放进去。”他低声吩咐着,很快就把事情安排妥当。
“一定要尽快找到旭阳。”他一字一字说道,神情严肃。
旭日出去没多久,就听到有小黄门站在门口急匆匆地说道:“殿下,娘娘摆驾去梨园了。”
温归远一惊:“娘娘为何去梨园?”
“说是皇后那边出了事,按理也该去看看,只是皇后那边不方便拜访,就去梨园看看,很快就回来。”小黄门恭恭敬敬地说着。
皇后不知为何又被圣人禁足了,连今日马球赛都没有出面。
这也是四人刚入场时,满场寂静的原因。
——圣人已经不能给予皇后足够的尊重了。
这对前朝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他沉默片刻,起身说道:“孤也和太子妃一起去看看。”
卫风迟迟不见动静,路杳杳也坐不下去了,想了个借口便要出门看看,却不料上马车前,被小黄门告知殿下也要去。
绿腰脸色微微僵硬,眼中忍不住带出一丝惶恐。
路杳杳冷静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没多久,温归远就出现在沉默地马车内。
“殿下怎么来了,不过是逃了个梨园子弟,妾身去看着即可。”路杳杳脸上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心里却紧绷着一根弦。
“静王一直在梨园,他今日丢了脸,现在脾气正不好。”温归远语意未尽,含蓄地把锅扣在静王身上。
路杳杳小声啊了一声,柔柔说道:“那更要去梨园看看了,可别迁怒别人,让其他人平白遭罪。”
她忧心忡忡地说着,体贴又温柔。
马车内两人各怀心事,默契地各自坐着不说话。
很快,梨园敞开的大门出现在众人眼前,门口到处都是凌乱的脚步。
铁甲寒枪的禁卫军纪律森严地守在两侧,入门后的院子空无一人,但一直沿着廊庑朝里走去,直到穿过一道紫藤垂花圆拱门这才发现,里面的戏台下已经跪满了人。
右侧凉亭边上已经趴着血淋淋的几人,不知是生是死,血腥味在空中弥漫。
正上首的位置,静王歪歪扭扭地坐着,手中把玩着一本戏折子,低眉垂眼,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戾气。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他扫了一眼东宫两人,嘴角挑起,露出一点兴奋之色。
路杳杳的视线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没看到熟悉的脸这才放下心来。
温归远笑了笑:“杳杳怕耽误几日后皇后寿诞,这才赶来看看。”
“大嫂怕耽误母后的寿诞啊。”温归纣的视线落在一侧的路杳杳身上,满脸嘲弄之色。
路杳杳抬眉,冷静说道:“国母寿诞自然耽误不得。”
她笑着,浅色眼眸明亮如清泉,疏影横斜,暗光浮动,转盼似波眼。
头顶的金冠,在日光下熠熠闪光,几乎要刺痛静王的眼。
“原本想去凤仪殿看望的,却不料进不去,这才匆匆回到梨园,毕竟也算内宫之事。”她软软地说着。
温归纣脸色大变,手中的折子被他暴戾地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路杳杳面不改色地注视着静王殿下,嘴里依旧是笑盈盈地说着:“殿下莫恼,不过是跑了一个梨园子弟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当务之急应该是早早确定下母后的寿诞曲子。”
“母后的寿宴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她语带深意地看着殿下。
皇后的禁足圣人至今没有给出解除时间,若是半月后的寿诞也出不去,即使前朝有白家撑腰,皇后的位置也是摇摇欲坠。
温归纣目光阴毒如长蛇,愤怒而仇视地盯着面前东宫夫妇。
一直注意着他的温归远挡在路杳杳面前,依旧一脸笑意,温和善意,好似一团棉花。
浑然没有察觉两人目光争斗的路杳杳,把视线落在跪在一侧的梨园管事嬷嬷身上。
“偷跑走的人可和要进献的曲子有关。”她细声问道。
管事嬷嬷听着太子妃温柔的腔调,心中的惶恐不安逐渐消失,额头触地,颤抖地说着:“不碍事,长衣本就没有参加三部戏曲中的任何一部。”
路杳杳煞有其事地点头:“真是万幸。”
她一回头就看到挡在他面前的温归远,不由一怔,近看才发现殿下肩宽蜂腰,极有安全感的背影。
那股淡淡的龙涎香裹挟在空气中,在徐徐夏风中不经意包围着她。
满腹心思突然被驱散了一些。
“殿下。”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既然偷跑的人和母后的戏折子都没关系,我们便早些回去吧,想必景王殿下如此兴师动众,也是担忧母后寿诞。”
温归远闻言点头:“既然如此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