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象当真是过分,刚才它一看我就跑。”身后传来一个颇为无奈的声音。
众人大惊,一扭头,就看到太子殿下笑眯眯地站在身后。
“殿下。”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他笑说着,刚上前一步,那白象扇动着大耳朵,扭头重新回了食漕前继续吃饭。
照顾白象的小黄门吓得浑身冷汗,忍不住拿着竹竿去推白象,却被白象淡定地抬了抬后脚,一脚踩碎,继续面不改色地嚼着青草。
路杳杳噗呲一声笑起来,化解了院中沉寂的尴尬。
“听说象的鼻子极为灵敏,殿下身上的香味也太重了些。”路杳杳打趣着。
温归远举起手来闻了闻,无奈说道:“今年日本不送美女,倒是送了许多香料来,刚从那边出来。”
“得闲了?”路杳杳歪头问着。
“白相来了之后,便都交给白相了,听说你来逛御花园了,便来寻你,对了,隔壁就是鸵鸟,要看吗?”他面色自然地牵起路杳杳的说,问道。
胡善仪靠近柳文宜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柳文宜颇为犹豫。
倒是路杳杳及时扭头,对着通侍太监吩咐道:“我随殿下去了,两位娘子也不拘着,你且给她们带路吧。”
胡善仪眼睛发亮,牵着柳文宜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娘娘英明。”
两队人很快分开,胡善仪带人去了养着狮子的院子,她则是跟着温归远去了隔壁的鸵鸟院。
“我曾看过后汉书,里面言及鸵鸟颈及身、膺、蹄都以橐驼,举头高八/九尺,张翅丈馀。”路杳杳抬头,惊讶地说着,“但这鸟却又有些奇特,脖颈连着头都是粉红色的。”
这只被进贡的鸵鸟体型硕大,羽毛光滑而苍色,全身羽毛整齐服帖地贴着皮肉,但尾部和翅膀上又长着白色的羽毛。
“这只鸟听说可以吃铜铁?”路杳杳好奇地接过黄门递来的小竹竿,长长一根,最上面吊着一块肉,可以越过栏杆,递到鸵鸟边上。
“折子上是这么写的。”
“啊。”
鸵鸟吃肉的力气大,路杳杳竟然直接被扯了过去。温归远眼疾手快,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接过竹竿,手腕一抖,很快就把肉甩了出去。
“太危险。”他低头,严肃地说着。
路杳杳也吓了一跳,讪讪说道:“这鸟看着细脚伶仃的,力气也忒大了些。”
“这些都是猛禽野兽,有些长相虽然可爱或者无故,却也不能被它们迷了心智。”温归远把人带离鸵鸟的院子,细声说道。
路杳杳突然抬眉看他:“是啊,长得好看的就是不能信。”
温归远语塞,突然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又干巴巴地解释着:“倒也不全是。”
“比如呢?”路杳杳抬眸,露出一双秋水剪瞳,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若是一直温柔的人一点露出一点肆意娇气的嚣张,连眼底都多了点生机光亮,让人移不开眼。
“比如我。”温归远看着她,不由低头,借着树荫在她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
路杳杳一愣,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但是很快就偏开头,嘟囔着:“殿下还没给我答复呢。”
“我……”温归远脸上笑容一僵。
路杳杳倒也没有多大的失落,只是捋了捋手中的帕子,嘴角露出一点笑来:“不急,还有一月的时间。”
她推开面前之人,自己绕过假山,出了院子。
温归远沉默地低着头,很快又追了上去。
“啊啊啊,是你,梅子干,达瓦。”一个兴奋的声音在路杳杳面前响起。
路杳杳惊讶地看着面前站着的男子,虽然穿着大红色圆领窄袖袍,腰间系着黑玉宽带,做了大昇人的装扮,但卷发褐瞳,浓眉深目,高鼻阔嘴,是外邦人的模样。
“你是?”路杳杳皱眉,警惕地问着。
那人见她如此怀疑的模样,脸上顿时露出可怜兮兮地模样,委委屈屈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露出里面包裹着的梅子干。
“梅子干,你忘了吗?”
“小巷子里。”
“划船。”
路杳杳瞪着那个梅子干,突然想起这人为何如此眼熟。
这不就是那天在小巷里吐得昏天黑地的外国人吗!
“是你啊。”她恍然大悟,惊讶说道,“你是外邦使节?”
“莫得王子。”
那人还未说话,只感觉背后贴上一人,腰间环上一条手臂,温归远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原来是太子殿下。”莫得右手放在胸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喊道。
“给你引荐一下,这是我朝太子妃,也是孤的妻子。”温归远皮笑肉不笑地介绍着。
“啊,竟然是太子妃,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国色天香、貌若天仙……”他丝毫没有察觉出温归远的潜台词,只是眼睛发亮,真情实感地夸着,直到最后意犹未尽地词穷了,这才堪堪住了嘴。
路杳杳被他堆砌词句的话逗乐了,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直笑,只是笑声还没停就感觉腰间一紧。
温归远哀怨悠长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吾与他谁美。”他扫了一眼莫得王子,颇为委屈地说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二三的使节团的描述来自章怀太子的墓中壁画。
几只动物的描述介绍,都是仓考了后汉书,唐史(唐太宗),还有一点百度百科。
达瓦——月亮的意思!
本文和路远晨不相上下的傻白甜出现了! ,,
第62章
路杳杳无语地看着他, 不曾想太子殿下竟然也行这等捻酸吃醋的事情,暗戳戳地攀比,颇为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
温归远讪讪地收回手, 眼尾微微下垂半阖着点漆双眸, 颇有点委屈。
“都还不如那只白象。”路杳杳忿忿说着, 冷酷地没有搭理他。
“白象!”夹杂着两人中间的莫得王子丝毫没有察觉出怪异的气氛, 反而灿烂一笑, “确实可爱,还让我摸了摸脑袋,我还不曾见过象呢。”
“手感真好。”深褐色的瞳孔带了笑,健谈又热情,却又会让人觉得尴尬谄媚。
路杳杳一见他笑,便也忍不住笑起来。
“达瓦去看狮子了吗?脖颈的那圈绒毛,威风凛凛, 虎虎生威,气势咄咄。”他又开始连着说成语, 脸上带着天真爽朗地笑意, 粗黑浓密的睫毛扇了扇, 是和长安郎君与众不同的气质。
“你这个成语是谁教的?”路杳杳好奇地问着。
他突然露出一点紧张之色,狭长眼尾扬起,瞪大眼睛:“我又说错了吗?”
“是父王请了一位汉人师父教的,我入长安前特意背了好大一本册子的, 就怕丢脸。”他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发,粗眉皱着,唉声叹气。
“倒也不算错,能达意即可。”路杳杳安慰着,“本就是用来沟通的话, 那有什么丢不丢脸的。”
莫里王子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温归远在身后忍不住哼哼唧唧了几声。
“太子殿下喉咙不舒服。”莫里王子立马担忧地看着温归远,目光清澈认真,非常真情实感,“可要保重身体。”
温归远看着那双真诚无比的眼睛,一时间无言以对。
路杳杳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大概是这里尘土飞羽多,呛到殿下了,王子是准备去看鸵鸟嘛。”路杳杳细声细气地解围着。
莫里王子看着她欲言又止。
温归远立马贴了上去,伸手揽住她的腰,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还是不耽误莫得王子了,王子这边请。”
他带着路杳杳后退一步,和颜悦色。
莫得王子张了张嘴,只好顺着他的话,磕磕绊绊地说着:“那,那我去了。”
“你怎么认识他啊?”等人入了院内,温归远低头,委委屈屈地问着。
“什么时候见的面。”
“你们好像很熟,还有梅子干。”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酸味冲天,搭在她腰间的手都紧了紧。
路杳杳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嫌弃说道:“这味道也太酸了,大冬天吃酸也不怕坏了脾胃。”
温归远捏着她的手指,哼了几声,颇像话本中的小媳妇,装模作样地故作贤惠。
“那天出宫的时候去见远晨他们,回来的路上碰到的。”路杳杳原本没打算说着清楚,奈何捏着自己手指的手指逐渐用力,再一抬眸,那双眼睛大写的委屈,下意识开口解释着。
“他大概是晕船,吐的厉害,挡了我的路,我就让绿腰送了梅子干过去,之后就回酒楼了。”
她抽回手,但是很快又被温归远握住。
“哦。”他平静地哦了一声,一脸大肚不计较的样子,“我就是问问,助人为乐挺好的。”
路杳杳嗤笑一声。
“殿下该去厨房的,那里才需要殿下。”她沿着花园小径,慢悠悠地走着,故作认真地打趣着。
温归远笑着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手指,满脸含笑地看着她。
“听说你定了东花园的马球场,可是打算下午打马球?”他问道。
“嗯,不是入冬了嘛,趁着现在多运动运动。”路杳杳笑说着。
“哦,缺人吗?”他漫不经心地问着。
“三对三,六人满了。”路杳杳假装没听懂他的潜台词,笑眯眯地拒绝着。
温归远平静地哦了一声:“都有谁,可要我帮你接进宫。”
路杳杳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相他就是这样的态度。
“杳杳这个态度也太然我伤心了,我怕这几天宫内太乱了,你分身乏术,特意来帮忙的。”他真诚地说着,态度极为认真。
路杳杳将信将疑,想了片刻没想明白他的意图,只好犹豫说道:“让远晨再带一人来,估计是封若章了,另外一个是卫风。”
“哦。”他神情自若地点点头,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但是到了下午,路杳杳就知道太子殿下做了什么幺蛾子。
路远晨的小厮带话过来,无奈说道:“路相查功课把小郎君留下了。”
路杳杳惊讶地问着:“爹爹今日在家?”
“不在家,派人传话把小郎君拦下了,殿下还特意送了一个詹事过去。”
路杳杳心中警钟大响:“殿下?他送的人是不是叫元瑜。”
小厮连连点头:“正是元詹事。”
“不过娘娘放心,封郎君已经入宫了。”
“哦。”路杳杳长长地应了一声,等红玉送人出去这才冷笑一声,“我们现在就去马球场寻个打马球的小将来。”
快刀斩乱麻,断了太子的后路。
给她玩阴的。
她冷笑一声,到了马球场,没找到小将倒是和莫里王子撞上。
莫里王子手臂极为强壮,大晟轻薄的衣裳勾勒出隐约的轮廓,藤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准确而快速地落在对面的网内,干净利索。
“达瓦!”他挥着手中的球杆,眼睛发亮,脸上笑容灿烂如骄阳,加上被随意扎起的深褐色卷发,乍一看好似平安染了色坐在马上。
路杳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把脑中这个想法甩开。
他身边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子,是大昇人的模样,他对着莫里王子低语了几句,莫里王子露出抗拒纠结之色,鬓间的小卷毛都耷拉下来,委委屈屈。
“……不可失礼。”
路杳杳远远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神情颇为严肃。
“太子妃娘娘好。”他恭恭敬敬行礼请安。
路杳杳笑着点点头:“不必多利,王子在打马球吗?”
莫里王子一扫刚才的苦闷,连连点头:“早就听闻大昇马球盛行,得了圣人批准,特来感受一下,果真有趣,只是不知倒是是如何竞技的。”
路杳杳眼睛一亮:“那王子不如和我们一起。”
“我们等会组织了三人马球赛,如今还缺一人。”她开口邀请着,“三对三的规则最是简单,王子不如现学这个。”
莫里王子握紧手中的藤木月杖,脸上泛出兴奋地红色,深褐色的眼珠都亮了几分。
“好啊,就是我技术可能不太好。”他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着。
路杳杳笑得越发温柔可亲:“多打几次就好了,我找人来先教你。”
“我一定好好学。”他握着月杖,认真地保证着。
路杳杳连忙劝慰着:“不必勉强,受了伤就不好了,我们也是随便打打。”
他看着人直笑,带出一点憨态,却又带了点少年意气的朝气,看着便觉得亲近。
“去吧。”
她解决心中事情,神色也放松下来。
绿腰低声问道:“这位王子好生奇怪,怎么喊娘娘达瓦,这是室韦族的话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一旦知道了什么意思,倒是才不好解决,不如当真没听见,他此番入长安,身边一定有人提点的。”路杳杳出了马场,最后看了一眼马场角落里站着的读书人。
官话流利,毫无口音,分明是长安人。
室韦族的人身边怎么有个汉人。
“娘娘。”绿腰要见她停在轿边不动,不解地喊了一声。
“走吧,让他们今日早点来马场,怎么也不能入了殿下的意啊。”路杳杳上轿子摇了摇脑子,不再想这些事情,前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