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想去跟在她身后呵护她。”
他颇为无辜地说着。
“若是能带她回草原就好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弟子的性格,炙热而纯真,不然当真是觉得他色胆包天。
“少说这些胡话,会给娘娘还有你自己带来麻烦,后日的马车,不要耽误了。”周敏甩了甩袖子,无奈说道。
路杳杳的生日在圣人千秋之前,今年恰巧是圣人五十千秋,她自然不愿抢了风头,便只在兴庆殿挂满灯笼,准备关起门来热热闹闹地过生日。
“娘娘,我们去花园摘点花来吧。”红玉穿着新衣服,高高兴兴地说着,“卫风做的花冠可好看了。”
路杳杳一大早就心不在焉地坐在床边,闻言,淡淡说道:“你自己带几个小丫鬟去吧,小心点别冲撞了贵人。”
红玉哦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就又听到背后路杳杳反悔说道:“算了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想了也白想了。”她起身,捋了捋鬓间的碎发,自嘲一笑。
出门前,她站在迎凤殿宫门前,朝着东边的小径张望了一番。
“殿下今日上朝后又去了政事堂,中午都没回来呢。”红玉难得聪敏,脆生生地说着,“不过今日是娘娘生日,殿下一定会来哒。”
路杳杳收回视线,懒懒说道:“你现在怎么也知道殿下身边的事情了。”
红玉眼珠子一转,眨眨眼,摸了摸肚子:“旭阳哥哥总是送奴婢糖葫芦吃。”
得,都叫哥哥了。
路杳杳笑着摇了摇头,板着脸吓唬道:“所以你胳膊肘就往外拐。”
红玉吓得连连摇头:“没有的,阳率卫问奴婢什么,奴婢都没说的,嘴巴可紧了,就是想要骗糖吃。”
她砸吧嘴,有点意犹未尽又有些害怕。
红玉虽然年幼天真,但嘴边确实很紧,直接问的她肯定不说,委婉问的她一定听不懂。
“走吧,晚上有你吃的。”路杳杳笑着摇摇头。
御花园这几日颇为热闹,珍奇异兽源源不断送入宫内,各大使节王子也是奉诏入宫。
路杳杳特意避开人群,寻了个偏僻的百花园,这才带人摘花。
“颜色挑得均匀点。”她坐在凉亭内,百无聊赖地举着一朵花扣在耳边鬓发上,看着红玉带着三个二等丫鬟忙不迭点头,精挑细选地挑着各色鲜花,一直蹙起的眉这才微微松开。
“娘娘。”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莫里王子原本漫无目的地走着,却不慎迷了路,误入百花园,结果误打误撞碰到了路杳杳,一扫脸上的苦闷之色。
“莫里王子。”路杳杳惊讶地看着他穿着室韦族的皇族衣服,毛绒皮革的玄色衣袍,少了些斯文俊秀,多了些野性粗犷。
“殿下怎么在这里?”她问。
“从政事堂出来,不小心迷了路。”他挠了挠脑袋,颇为不好意思。
“那我让丫鬟带你出去。”
路杳杳正打算点个丫鬟出来,却见莫里一屁股坐在凉亭一侧的石头上,笑眯了眼。
“室韦从没有这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他笑说着,“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百花盛开,是我们室韦族人许多人一辈子也不曾见过的美景了。”
“室韦只有开在草原上细小的,纤细的花,不过寥寥数种颜色,在漫无边际的草地上迎风绽放。”
路杳杳收了脸上慵懒的神情,看着他的侧脸。
年轻的王子依旧是笑容灿烂的天真模样,可眸底却带出一点惆怅之色。
“可我们很开心呢。”他扭头看着路杳杳,“达瓦看过不着边际的大草原吗?远远看去,天地间只有蓝绿两次。”
路杳杳摇摇头。
他笑着,眸光闪过,盯着她精致的眉眼,最后落在她鬓间的大红牡丹中,轻声说道:“那达瓦,若是就得空,记得来看看我……的小花。”
即使在寒冷的秋冬依旧绽放的小花,坚韧地为自己磨出一条出路。
路杳杳一愣,看着他深褐色的眸光逐渐消沉下来,初见时的少年轻快稚气的模样参照了成人的复杂无奈。
她一直对莫里王子多了点耐心,大概看着他就像是能看到路远晨长大后的模样,翩翩少年郎,天真又不失聪慧,热情又不减谄媚,是如玉君子最好的模样。
“一定。”她轻声说道。
莫里王子顿时露出一个雀跃开心的笑容。
“达瓦可要记得。”
路杳杳见他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摸了摸脑袋:“我父王叫我回去,明日我便要启程离开了。”
路杳杳心中一冽,响起那日路相与她说的话。
“遗憾不能留到最后,见识到圣人千秋的盛况。”他颇为遗憾地说着。
“那就祝殿下事事顺利,生生平安。”路杳杳起身慎重说道。
莫里王子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这是我们室韦族特有的玉石,在日月光照下天然形成的形状,送给达瓦,祝达瓦天天开心,此生美满。”
他指尖挂着一块深褐色的玉石,被打磨出一个苍鹰的形状,在秋光下熠熠生光。
路杳杳知道室韦族的族徽便是苍鹰。
这块玉石色泽极佳,阳光下流光溢彩,对他而言意义一定不简单。
“这玉石……”
“娘娘不要推辞了。”莫里王子不等她拒绝,把玉石精准地扔到她怀中。
“我走啦。”莫里王子火急火燎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开了,站在百花丛中对着她挥了挥手,眼睛眯起,笑容灿烂,“我走了,达瓦一定要开心啊。”
“给莫里王子带路。”路杳杳见人走远了,无奈说道。
路杳杳捏着手中滚烫的玉石,入手光滑,好似玉石精魄在手中晃动。
红玉板着脸,对着另外两个小丫鬟咳嗽一声:“继续摘花吧。”
路杳杳把玉石窝在手心,靠在栏杆上,嘴角不由露出一点笑来,正准备闭眼小憩,突然觉得肩膀如遇铁钳,随后感觉自己被人抱住在栏杆扶手上,脊背抵着冰凉坚固的栏杆。
她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杳杳很开心。”
温归远站在她面前,嘴角紧抿,眼底压抑着波涛汹涌之色,手腕一路下滑,落在她腰间,直把人高高抱起,然后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一点也动弹不得。
那栏杆位置颇高,路杳杳不得不双腿悬空,大红色的绣花鞋在空中无所凭靠地晃着,她惊讶睁大眼睛,浅色眸子充斥着面前之人的身影,倒影落满瞳孔。
不解的清浅目光却好似一把刀让他觉得连呼吸都在漏气。
“殿下……呜……”
一只滚烫炙热的手掌笼着她纤细的脖颈,在路杳杳放大的瞳孔汇中,紧接着一双炙热的唇追了上来,凶狠而嗜血,动作粗暴而激烈,咬得她生疼,可偏偏那双手又按得她无法躲闪,背后坚固的柱子硌得她难受。
但她只要露出一点抗拒之色,禁锢着腰的手便越发用力,唇角的血腥味逐渐蔓延开。
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中弥漫着一点红色,眼底阴郁而冰冷。
“杳杳哪里都不许去。”
他低哑的声音在唇边响起。 ,,
第65章
日近黄昏, 地处角落的百花园越发安静,除了归巢的群鸟结伴从头顶飞过,带来鸟鸣风动之声, 之后便只剩下风吹百花的沙沙声。
沉闷而挣扎的喘息声在风中回荡,秋日华丽繁琐的锦绣衣裳带出艰涩难捱的摩擦声,偌大旷荡的百花园内树枝摇曳, 遮掩着暧昧朦胧的声线, 宽大精致的衣袍无力地耷拉在栏杆上,遮挡住若隐若现的交缠身影。
“杳杳, 杳杳……”
娇嫩的牡丹落在地上,摔散了几片花瓣, 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精致的玉簪不堪重负地自鬓间摔下, 跌落在牡丹花中, 夕阳绚烂耀眼,零星光亮让它们在日光下独自发光。
乌黑如瀑的青丝在风中飞扬,只露出路杳杳半张被迫扬起的小脸, 眼尾蔓延开的大片红晕,泛出娇嫩艳丽的颜色, 杏眸如水, 潋滟含情, 醉酣娇眼,欲开还闭。
轻哼娇嘤在交磨不断的水渍声中交错响起。
万物寂静中, 只有那声声低喃缱绻的声音贴着唇肉时不时出现。
路杳杳只觉得胸腔内的一口气终于被消磨殆尽, 眼角泛出的晶莹泪花好似一颗剔透的水晶,在熠熠生光。
直到身前紧紧抱着她的人,微微偏开头靠在她的脖颈处, 她才从窒息中喘上一口气。
“杳杳。”
温归远的粗喘声混着痛苦挣扎的低喃在耳边响起,灼热的气息扑在耳廓上,熏红了白嫩的耳朵。
路杳杳纤柔白皙的脖颈终于无力地趴在他肩膀上,闭眼沉默着,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慢慢滑落,却又很快被人一把抓住。
虽然十指看似交缠,但却是温归远修长的手指紧紧缠竹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路杳杳无力而被动地被他握在手心。
温归远见怀中之人一言不发,心中的暴虐不甘被逐渐蔓延的沉默所驱散,到最后越发觉得慌张,按着她的肩膀想要低头去看她的脸色。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路杳杳平静问道。
温归远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盯着飞扬的青丝在沉静地垂落在腰间,淡淡的梅花香在鼻尖萦绕,手指下意识紧扣她的细腰。
“他邀你去室韦看……他……”他低声说道,“从政事堂出来便直接去了迎凤殿,绿腰说你去百花园摘花了,便来寻你了。”
路杳杳素净白皙小脸上的红晕在扫荡的寒意秋风中逐渐退去,纤长的鸦羽在风中缓缓掀开,盯着凉亭外遍地盛开的百花,在最后的日光中招摇晃动。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殿下吃醋了?”路杳杳笑问着,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温归远抿唇。
当他听到路杳杳说了‘一定’之后,那种巨大的惶恐失落不安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强大的自制力被暴虐和愤怒所驱散。
她怎么可以说的这么轻松快速。
她是不是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
她在心中真的觉得可以放弃他?
那股被强压着的黑暗讥讽的心绪终于从紧绷的神经中破裂逃逸,从而在强撑镇定的身体中游走。
“殿下为何吃醋?”路杳杳半阖着眼,手指不过微动,却又在眨眼间被人牢牢握住手心,“殿下因为我答应他而生气还是因为他靠近我而生气。”
温归远哑声问道:“有区别吗?”
“有的啊。”路杳杳轻快一笑,却让温归远心底一沉。
“一个因为我,一个因为你。”
“殿下,我是自己的啊。”
路杳杳就像是往日中的寻常谈话一般,温柔又冷静。
温归远心中的惶恐蔓延到指尖,握着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颤动,可他又加之百倍的力气想要继续握着她的手。
他宁愿她生气,愤怒,而不是现在这般淡定温和。
明明她就在自己怀中,却好似离得很远。
明明她在笑,却不再令人欢喜。
“杳杳,我真的喜欢你。”他低声说道,“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近乎卑微地请求着。
“你之前问我是喜欢长安还是鄯州。”
“可我做不了选择。”
路杳杳唇色发白,一颗心倏地从高处直直地落下,就好像现在的自己,双脚空荡荡地垂落在空中,毫无倚靠,随时都会摔落在地上。
她突然生出一股力气,要挣脱出他的怀抱。
可温归远猛地发力,直接发力把人禁锢在怀中,贴得越发近,手脚相倚,青丝相缠,呼吸交错。
“我自鄯州来是为我母亲报仇。”
他的声音骤然按住她的挣扎,让她安静下来。
温归远低声说道,一件事情一旦开了口,接下来的话也就不再艰难。
他笑了笑,近乎无所谓地说着:“路相想必早已与你说过我的过往。”
“母亲是陇右道镇军大将军嫡长女,鄯州慕容氏,入宫授封为熹妃,后来慕容家忤逆被株连九族,因为怀有身孕,侥幸存活下来,依旧盛宠不减,直到在我三岁那年病逝。”
路杳杳垂眸。
路寻义怕她卷入到后宫争斗,曾详细与她讲了这段往事,甚至隐晦提过慕容家的倾覆并不简单,朝堂争斗若是牵扯到后宫之中,往往越发残酷。
原本后宫皇后和熹妃二足鼎立,慕容家败落后,熹妃虽然还有圣人的宠爱,但终究是落了下风。
皇后此人面慈心恶,人蠢手黑,落井下石的手段残忍而直接,若不是背靠白家,偌大的后宫怕是根本就活不下去。
温归远长叹一口气,浑浊的空气被一点点排出。
时至今日,在他重新回想起当年的一切,心绪却是第一次平静下来。
“可她是被人逼死的。”
那条长长的百绫布在幽暗的深宫中晃荡,那套华丽繁琐的宫装在自己眼前无力地垂落,幼年时的午夜梦回便好像也缠绕在他的脖颈中,一圈又一圈,让他在窒息中惊醒。
“汝阳,皇后,白家……”他缓慢而坚定地念出一个个名字,最后眼波微动,无奈又冰冷地笑了一下,“他们每个人都是刽子手。”
他明明在笑,路杳杳却能感受他在战栗,在痛哭,在呐喊,沉重得令人喘不上起来。
三岁的皇子毫无背景,生母去世,生父不爱,在后宫便是一道质弱的靶子,人人可欺,能活下来便是命大。
“我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我,甚至连我养的猫都被人恶意溺死放在我枕边。”他平静又冷淡地说着,好似叙述着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直到十岁那年,我在袁相的操作下被封为宁王,去了陇右道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