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公主的帖子,请您务必参加。”
她皱着眉,脸色极差。
汝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更有甚者长安城一直传言汝阳公主喜欢路相,如痴如狂,三次自荐枕席,奈何路相一心为公,半点不容动摇。
路杳杳目光从花里胡哨的请帖上一闪而过,虽说大昇盛行艳风,请帖大都设计的极为精美贵气,讲究雅致风流,可这般恨不得把金子黏上面的做派,不由带出一股俗气。
“读来听听。”她抬抬下巴,随意地说着。
“五月二十八,牡丹宴,在清波湖十尺楼。”
五日后。
路杳杳沉默了片刻“听说汝阳公主最近最宠的那个面首原是陇右道甘州黎家的小儿子。”
绿腰点头“听说如此。”
“放着吧,我再想想。”她懒洋洋地说着,“再去打听打听都邀了谁?”
“汝阳公主的脾气无事也能掀起三层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也不知这次倒哪边去了。”她嘴角一挑,脸上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意,眼底却极为不屑。
人人都想活成幽惠大长公主,可到底不是人人都有这等魄力聪慧,甚至还有运气。
“还是和相爷说一声吧。”绿腰咬着唇,开口劝着。
“说什么,无非不让我去,可我还没想好去不去呢。”她笑,伸出手来,露出粉嫩饱满的指甲盖,“长安城不是新出了几个颜色,给我弄朵小粉花在上面。”
“我可不能输。”她皱皱鼻子,娇滴滴地说着。
绿腰点头应下。
五月二十八,路杳杳和温归远同一时间出的门。
“去赴汝阳公主的宴?”殿下理了理她的鬓角,笑问着。
路杳杳今日穿了水红色的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腰间是长安城最流行的褶皱束身,裹着宛若柳枝的腰身,纤细无骨,婀娜多姿,乌云高髻耸起,鬓间玉簪金饰错落有致,只需俏生生地站着,就能吸引众人目光。
“嗯。”她眼睛亮晶晶的,“听说还请了李家女和白家女,妾身未出阁时和她们关系都不错,今日正好去见见她们。”
她脸色欣喜,看上去极为天真。
“白月如姐姐也在呢,殿下上次见过六姐姐的吧。”她歪着头,眨眨眼,浑然不知人间险恶的单纯模样,“殿下还记得吗?”
温归远只是笑着没接这话“好好去玩吧,孤下午来接你回宫。”
路杳杳眼睛一亮,眉眼弯弯,欣喜又娇羞地点点头“那妾身等殿下。”
马车上,绿腰好奇地问着“娘娘出门前和殿下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路杳杳懒洋洋地靠着软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那日镇国寺白夫人好端端带着两个适龄的小娘子去找大长公主做什么?”
绿腰谨慎说道“因为景王的事,彼时太子新立,娘娘被圣人赐婚,而大长公主身份敏感,怕公主和太子已经……”
“那为何带着两个未婚的小娘子?”
“白月如及笄两年了,如今已经十八了,至今没有定下来。”
绿腰浑身一震。
“你是说……”绿腰脸色青白交加,“因为太子。”
“可,那不是对头吗?”她轻若蚊呐地说着。
白家可是景王舅家,宁王成了太子,两派人没你死我活算了,白家还打着让联姻的想法,当真荒谬。
“你知道这种百年世家最害怕什么吗?”
绿腰迷茫地摇摇头。
“没落。”
“算了,到了清波湖叫我,困了。”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清波湖香风拂拂,朱轮华盖,端得上是门庭若市,极为热闹。
不过东宫的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原本喧闹的气氛倏地一静,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太子妃的马车上。
马车用色泽艳丽的蜀锦包裹着,车沿前沿头顶镶着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两侧分别是金玉而制的装饰,便连驾车的马车都是极为健壮的高头大马,极为威风。
路杳杳被人扶着下了马车,对着众人的视线面不改色地笑着。
一如既往地温柔。
“娘娘!”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扭头看去,正是穿着胡服,激动晃着手的胡善仪,她一旁是许久不曾见面的柳文宜
“娘娘。”柳文宜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
“不必多礼,一同进去吧。”她柔柔地开口说着。
依附路家的小娘子们很快就高高兴兴地围了上来,一群人状若无人地入了十尺楼。
“倒真是命好,一个路相一个殿下。”
“可不是,之前的几个传闻听了没,真是羡慕了。”
“啧,这可未必。”
“就是,河东河西怎好说。”
“别的不说,就她那娇娇柔柔的模样,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清波湖内这样窸窸窣窣的声音络绎不绝,羡慕嫉妒之声比比皆是。
“无知。”十尺楼雅间内的白月瑜冷笑一声,眉梢露出一点讥讽之色,“东宫可是这么好住的。”
“你可知今日为何邀请她来?”她扬了扬下巴,眼中露出一股畅快的恶意。
众人面面相觑。
“纳、妾。”
第10章
白月瑜的话传到路杳杳耳中,她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她是打算找几个妾侍塞给太子,可也不想找会咬人的狗来给自己寻不自在。
“是谁?”她眼波流转,眉眼顿时生动起来。
“听说是李家双生花。”绿腰低声说着。
“李家都想插一手进来,看来也想挨爹的打了。”她冷笑一声,摸着指尖新做的丹寇,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如何是好?”柳文宜忧心问道。
路杳杳只是笑了笑。
清波湖是汝阳公主私院中的湖泊,占地面积极大,又引了山上的活水,湖面波光凌凌,冰冷清澈,是长安城有名的消暑圣地。
十尺楼就是在湖心中央,只有一层,楼顶挑得极高似穹顶冲天而起,十尺之名由此而来。
路杳杳来的时候,楼中已经坐了不少人,最为瞩目的就是汝阳公主下首竟然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双胞胎小娘子。
正是李氏十二娘李明春和十三娘李明宴。
今年刚刚及笄,颜色最是娇嫩的时候。
上首的汝阳公主四十年华,模样极为艳丽,眉眼精致妩媚,一头青丝秀亮柔顺,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此刻正拉着李家两位娘子的手满脸笑意地说着话。
“太子妃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屋内的视线都落在路杳杳身上,或嫉妒或惊艳或嘲弄,上首的汝阳公主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瞳孔倏地一缩,嘴角紧抿,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路杳杳今日穿得极为出挑,那席水红色拖地长裙,衬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似一枝红艳露凝香,艳压众人。
谁不知道,汝阳公主最恨有人比她貌美。
屋内有人幸灾乐祸地抿唇笑了笑。
“殿下。”路杳杳行礼,长而华丽的宽袖在空中留下一点金丝的痕迹,随后又盈盈下落,最后垂落在两侧,一点褶皱都没有。
“太子妃好模样。”汝阳公主握着李家十三娘子的手,淡淡笑着。
路杳杳笑,眉眼弯弯,一双琉璃色眼眸极为真诚地开口赞着“殿下依旧风采照旧,光彩众人,杳杳恐不能及。”
明明是奉承的话,汝阳公主偏生觉得好生刺眼,盯着她雪白小脸,嘴角勾出笑来,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坐吧。”她收回视线,懒懒说着,转头又和李家两位娘子笑脸盈盈地说话,不再理会太子妃。
路杳杳身为路家嫡女时在长安城便是坐高位的身份,如今成了太子妃位置只高不低。
她被人**裸地忽视,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自己朝着最上面的位置,汝阳公主的右下首走去。
只是如今这个位置坐着和她有旧恨的李家十三娘子。
她笑脸盈盈地站在十三娘子边上,眼皮低垂,只露出一点浅色眸光,脸上的笑意格外温柔可亲。
“十三娘。”她喊了一声,巧妙地插进汝阳公主和她的对话中。
被打断话的汝阳公主脸色阴沉。
背对着她的李家十三娘子浑身一僵,嘴角紧抿。
十尺楼内倏地一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上方的动静。
“十三娘。”她又笑脸盈盈地喊了一声,鸦黑睫羽微微掀起,露出里面一双沉静的琥珀眼眸,如秋水,如寒星,如冬日冰山上一闪而过的光泽。
李明宴不由跳了跳眼皮,抬头看着她,嘴角露出僵硬地笑来“娘娘。”
她笑“十三娘长得越发出众了,站在公主身边也丝毫不逊色呢。”
李明宴脸色微变,眼角瞟到汝阳公主阴沉的脸色,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微末之光如何媲之骄阳。”
“微弱之光也有发亮的一天呢。”她贴心地安慰着,“周姨娘本就是绝色之姿,十三娘不必过谦。”
众人的视线不由落在李明宴脸上。
其实李明宴今日确实用心打扮了一番,但一边是艳丽绝色的太子妃,一边是娇媚动人的汝阳公主,两相夹击,最精心打扮的容颜都要黯淡几分。
李明宴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却是难堪的。
她咬了咬唇,红了眼眶,楚楚可怜“娘娘何必打趣我呢。”
路杳杳微微睁大眼睛,浅色瞳仁露出一点惊讶惊疑之色“十三娘怎会如何认为,明明是殿下这样认为的啊。”
李明宴眼角的泪意僵在原处。
“不然也不会破格让你坐在这里,还不是看中十三娘,当真是令人羡慕呢。”她微微叹气,露出一点苦恼之色。
“想来是我做得不如十三娘。”她眨了眨眼,故作坚强地笑着。
李明宴顿时觉得浑身长刺,这个位置再也做不安稳。
“确实是本宫看重明宴。”两人沉默间,汝阳公主翘了翘嘴角,开口说着。
此话一出,厅内的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胡善仪脸色微变,正要站起来却被柳文宜一把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本该如此,李家乃是朝中重臣,殿下看中她们自然是应该的。”路杳杳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说着,不过随后眉心一皱,忧心忡忡地说着,“可我看到李十娘好像正在和白家六妹妹在一起。”
“殿下不该厚此薄彼呢。”
她柔声劝着,扭头对着胡善仪说道“善仪,你是认识十娘的,去把人寻来吧,不可失了礼数,若是殿下被人笑话,便是今日我们之过了。”
胡善仪一喜,站起来大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把白家两位娘子叫来,白相为国为民,心力憔悴,如今不得不称病在家休养,当真是令人敬佩,殿下不可寒了白家的心啊。”
她拎起裙子就要往外面跑去。
路杳杳一脸满意地点点头“善仪果然细心。”
“回来。”汝阳公主咬牙喊着,瞪着一脸无辜的路杳杳,“我只看重……”
“殿下。”李家两姐妹同时开口喊着。
李明宴一张脸雪白,打断她的话,一双眼当真是要淌下泪来,求饶地看着汝阳公主。
十娘子是李家最受宠的嫡幼女,李夫人晚来得女,捧在手心,她们不过是李家众多的庶女之一,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汝阳公主到嘴边的话被人逼得竟吐不出来,气得额头青筋直冒。
路杳杳天真又无辜地笑着,腰肢纤细,盈盈而立,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厅内鸦雀无声。
“殿下厚爱。”李明宴起身拜倒,抬头时双目含泪,“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臣女也该回去了。”
汝阳公主疲惫地挥了挥手。
李家双女携手双双退下,直接坐在最外面的位置。
路杳杳站在那个座位前,眼眸低垂,乌黑睫毛落下的阴影落在眼皮下的那点红色泪痣上,嘴边的笑意顿时失了点温和的温度。
“你的位置还不坐下。”汝阳公主见她还站着,不由嘲讽着。
路杳杳抬头,微微歪了下头,笑说着“不坐了,今日本就是随意的宴会,哪需要这般拘谨,我想和善仪她们坐一起呢。”
“殿下一向宅心仁厚,深得圣人夸赞,想必不会介意吧。”
汝阳公主脸色大变“你……”
“怎么了殿下。”她无辜地问着。
众人的视线落在门口角落中那对双生花上,皆是怜悯之色。
两人脸上已经难堪地落下泪来,低垂着头颅,恨不得当场消失。
“那你为何要把……”汝阳公主问不出来,不论说什么,这话都是错的。
路杳杳笑脸盈盈地看着她,恭敬又温和,好似没听懂公主的潜台词,只是温顺地笑着。
“下去!”她最后冷斥一声,端起酒杯不再理人。
“殿下当真是看重李家呢。”回到胡善仪身边的路杳杳感叹着,“你们也不必气馁,殿下自然也是看中你们的。”
胡善仪给面子地附和着“自然自然,殿下一向和善,怎么厚此薄彼。”
上首的汝阳公主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宴会的气氛给外古怪,公主下首两个位置空无一人,之后才是白家和李家嫡女自左右两侧分别落下,其余人这才依次坐下,到了胡善仪边上,却又是围了一个圈,中间是众星拱月的路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