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的科举之路——花开缓缓归
时间:2021-01-10 00:14:52

  显然天成帝对此也是心中有数的。沈卿此人,一向心思缜密,如今有所顾虑也是常理。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对方的喜悦,农户人家,侍弄田地哪里有不经心之理,便是有些偏差,起码也在三石半之余。这在北方,已经是极为可观了。
  想罢,天成帝一个眼色,一旁的李总管连忙双手将手中捧了许久之物奉上。
  御案之上,赫然是一方布满着些许大字的明黄色纸张。
  “来来来,这是朕亲自为沈卿挑选的几个封号,沈卿可自行择出其一。‘’
  封号?沈煊虽有猜测,但此时依旧心中剧震,说实话,虽然初时不过为了百姓,也给自个儿一护身之符,但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哪个真不心动呢?不过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沈煊只身下炕,长鞠一躬道:
  ‘’陛下厚爱,微臣铭感五内,只是在明年加大实验之前,微臣又怎敢受此大恩?”
  “你啊你!当真是谨慎太过!”天成帝摇头笑道:“沈卿就不怕过了这村儿便没这店儿了?”
  “嘻嘻,陛下盛名,只要实验有成?微臣又哪里还用担心这些?”
  沈煊嘻嘻哈哈的拍着龙屁。
  闻言,屋内很快便传出天成帝爽朗的笑声。
  而听闻此声,此时正被挡在外间的大皇子司马衡心中不由惊诧万分。
  “父皇这是在接见的,是何许人也?”
  大殿下发问,又不是什么军国要事,小内侍自是知无不言,
  “是户部郎中沈大人,前几日方才回京。”
  这样啊,司马衡闻言不再开口,径自抚了两下手中茶盏,心中却把沈煊此人记了下来。
  随后,沈煊又同当今商议了一番倭国之事,见陛下已经有着手海运的意思,沈煊心中更为高兴了几分。
  室内,具是一派君臣和乐之景。
  然而沈煊告退之际,天成帝却似想到什么,突然间开口道:
  “沈卿此前所秉,朕已命人勘察清楚,涉及隐秘,沈卿对外不可在向第三人提起。”
  沈煊浑身一颤,死命控制着自个儿,才不至于没有殿前失仪。
  同往常一般行礼告退。
  走在宫道之上,回想着方才种种,他此前所猜不错,对方此番动作陛下恐怕早已得知。然而如今丁点痕迹不露。
  陛下他,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夕阳西下,远处一排排盔甲刀剑之上同样熠熠生辉,沈煊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
  纵是未曾出鞘,依旧让人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水稻亩产参考的宋朝时期。
  范仲淹《答手诏条陈十事》
  (《宋史·食货志》)中都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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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次日休沐, 当沈煊再度走进庄子之时,蓦然间发现,庄子上多了许多生面孔。虽然这些人无一不是身着麻衣, 打扮上同普通佃户并无区别。然而沈煊却眼尖的发现, 对方腰背挺直,行走之间下盘极稳, 声音也不似普通农民那般沉重拖沓。
  当然最主要的是气质, 普通农民是绝不可能有这般气场。哪怕他们此刻所做之事同普通农户别无二处。
  这些人, 纵然不是军中所出, 也该是常年习武之人。至于来处,沈煊约莫心里已经有数了。
  果然下一瞬,一位身着灰褐色粗布麻衣, 头上系着跟黑色汗巾子的中年男人便朝着沈煊走了过来。
  男子长拳一扣, 身子微微有些前倾,面色肃然道:
  “沈大人!微臣奉圣上之命,负责庄子内外安全。”
  果然是陛下的命令, 沈煊见此连忙伸手扶起对方,温声道:
  “既是同僚,兄台何必这般客气。”
  “应该的, 大人之功, 受得再下一拜。”
  男子说的诚恳, 本来依着他如今的品级, 自是无需向对方行礼,甚至陛下派遣他们过来之时,几位同僚心中还颇为不顺。不明白一个小破庄子有啥好守卫的,他们可是精兵中的精兵。如今为了不惊动他人,整日里干这些农户做的事情。
  然而再同庄上几位佃户交流之后, (男子自然不会承认是自个儿有意套话)几人便再无一丝轻视之心。
  再则,眼前之人,很快便不再只是区区五品小官儿。这个理儿,男子心中明白的很。低个头而已,再没有不情愿的理儿。
  沈煊笑了笑,也不在纠结此处,转而同对方交谈了起来。可能是听了什么命令,对方也不忌讳什么。沈煊很快知晓眼前之人姓卫名景然,从属于大内禁卫之中。
  对于卫大人这么快猜出了大概,沈煊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庄子里都是一些普通的农户人家,对上军中好手,口风又能有多紧?
  这在他最初在京城之地做这个时心里就已经有准备了,不过他倒也不怕什么。理论知识独在他脑子里藏着,而他本人亲友中也不乏权贵,难道还能将他抓去小黑屋不成?再则,实验未成之前,又有哪个能发现其中价值?
  便是此前所培训的所有良种,他在事先也都留有备份。就算出了什么事故,也不过多等一年罢了。
  鸡蛋总归是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沈煊一直深谙各中道理。
  此时卫景然对于眼前之人此刻心思可谓是一无所知,知晓了这么重要的大事儿,卫景然可谓时时刻刻都不敢放松,对于沈煊前段时间这么重要的时候,还选择回乡探亲,简直无语极了。
  这沈大人,着实是心大的紧。卫景然转过头看了眼正面带微笑,同路过佃户温声打招呼的沈煊,心中突然叹了口气。
  唉,大人昭昭如君子,不识人心之鬼域,他跟众兄弟这段时间,可是得多担待些个。
  卫景然在心里暗暗想到。
  两人一路走来,庄中佃户们见到沈煊具是激动的脸都红了,心中敬仰之情可谓是滔滔不绝。以往是因着沈煊官员的身份,如今只觉的眼前之人,莫不是神仙下凡。
  想着大人此前种种的奇异手段,便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甚至有人在沈煊走过后,突然冲着沈煊的背影,虔诚的拜了三拜。而后双手合十。“大人保佑!”
  周围的农户们纷纷效仿。
  在一旁假装农户儿的禁军们“………”因着无动于衷,隐约还能瞧到几人若有若无的视线飘过。
  “唉,老哥们快看这些新来的,俺老早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干啥啥不行,还对咱们大人不尊敬。”
  “俺也觉得,昨个儿,就那个灰衣服的小伙子,还把好好的苗子当杂草给拔了去。真是,也不晓得哪家的败家娃娃哦!”
  中年汉子擦了擦脸上汗水,一脸心疼。
  这番话很快引起了众位佃户们的共鸣,纷纷开始说起这些人这几日办的“糟心事儿”来。
  其中有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听完后不由脑洞大开:“老哥们,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别家派来的老鬼,专门来偷咱们粮种的!你们想想,这些人哪里有咱们庄户人家的样子。”
  众佃户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啊!
  “待会儿庄头儿过来,咱们得好好跟杜二好好唠唠,可不能让咱们大人遭了小人。”
  耳力卓绝,将几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众禁军们“………”
  想他们被选入禁军之中,还是精卫,哪个不是精通十八般武艺,前途大好。如今反倒成了这些个农户口中的“败家子儿”,还干啥啥不行。
  “老子砍人同砍瓜的时候,这些土包子可还在地里除草呢!”
  年轻的禁卫小声道,心中纵是气极也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跟一群只会锄地拔草的乡野村夫计较,他成什么了?
  然而下一瞬:“杨二,过来把这一堆子草给拔了,记住喽,千万别再给拔错了!”
  “好嘞!这就来!”杨二下意识回道,话音刚落,禁军处一片哄笑之声。
  沈煊四处仔细查看过后,时间已经约莫正午,应着杜庄头热情,沈煊便留下用了个便饭。这杜老二也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狍子肉,就着些农家烧酒,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正值沈煊乐淘淘享受美食之时,突然有人前来禀报,说是外头有位戴姓男子求见。
  沈煊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擢之他定然是被那些个禁军拦在了外头。
  “无妨,自己人。戴公子以前便常来庄上帮忙。”
  沈煊挥了挥手,对方这才拱手告退。
  “大人,您……可有大碍?”
  戴擢之普一进来,先是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并无外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眉目间还是有些担忧。
  沈煊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上面。戴擢之见此立马心领神会。两人一道小酌了几杯。席间,沈煊见对方眉宇间颇有几分愁绪,不由开口问起:
  “擢之这是?”
  戴擢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家中琐事罢了!”语毕,复又猛灌了一碗烧酒。
  这可不像是小事儿的模样,不过对方不愿意开口,沈煊也没有打听人家家事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戴擢之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开口问道:
  “如今良种之事已成,大人可知,陛下那里可有了章程?”
  看出对方眼中隐约的焦灼之色,沈煊心里约莫知晓点缘由了。对方这几年间,确实付出量多,如今事成,也是有对方一份儿功劳的。再则,擢之不比他人,就凭对方这么些年保守秘密,未曾透漏出去,沈煊对对方的口风还是有些信任的。
  有些事情未成之前不好宣之于口,沈煊也只道:
  “陛下今日本有意加封于我,只是此次实验终归是小打小闹,本官想着,还是等明年扩大规模后,数据才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闻言,戴擢之狠狠松了口气,原来是沈大人拒了,并非是………虽然晓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沈大人素来圣恩颇隆,然而戴擢之心脏还是漏掉了一拍。
  且大人方才说的是加封,而不是升职,戴擢之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大人此次,果然是要一举飞升了。
  而沈大人素来不会亏待手下有功之人。父亲身在工部,戴擢之知道的消息自然也比旁人多些,当初的海船之事,经手之人或多或少得了好处。甚至有一工匠,还一跃成为官身。
  若没有沈大人在圣人处提起,圣人日理万机,哪里想的起区区小人物。想到此处,戴擢之心跳的愈发快了。他不求能够如沈大人一般满载荣耀,只求品级能升上一二便好。
  见沈煊看过来,戴擢之这才意识到自个方才过于喜形于色了。在对方清亮的眼神当中,戴擢之神色不由有些尴尬,过后又不自觉转为苦笑。
  “大人是不是觉得擢之委实过于功利了些?此等济世救民的大事,我却总想从中得到好处?”
  “功利?”沈煊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擢之何必这么说,付出了辛劳,想要得到结果不是应有之意吗?人之常情罢了,又何来功利之说?”
  ‘’ 便是本官,行事之初,也未尝没想从中得到好处!‘’
  见沈大人当真没有瞧不得他的意思,一旁的戴擢之面上终于又有了几分笑意。只是对于最后一句,戴擢之却是不大信的。只当沈大人安慰于他罢了。毕竟这些年由他统计的种种数据表明,此事艰难着实非同一般。
  非有大抱负者,又怎么坚持至今。
  两人在一处巷口处分道,戴擢之怔怔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巷子。
  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位先生所讲,那是头一位没有因着资质二字,同他与小弟区别对待之人。
  “擢之啊,你可知晓,这世上之人,约莫可分为四类。”
  “其一,严于律己,同严于人。这种人虽有些不讨喜,然而身上未尝没有令人敬仰之处。”
  “其二,便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己所不欲,小人尔。然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其三,宽于律己,同宽于人。没有坚持的老好人大多便是如此。”
  “然而这最后一种,才是真正令人倾佩之君子是也,既是身怀正道,心有所持,又能体量旁人生存之艰。一张一弛中自有其度。”
  如今看来,沈大人便是夫子口中第四种,身怀真正的君子之风。
  戴擢之怅然一笑,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戴家
  “大哥方才该是去寻沈大人了吧?”
  戴擢之没有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自从堂妹婚事过后,他同沈大人有私交已经不是什么秘事了。
  闻言戴家小弟也没再开口,只是厅里气氛委实沉默了许多。上首的戴父不由怒道:
  “混账东西,不是跟你说过,下次过去之前,将你弟弟带去。你弟弟天资聪颖,若能得了沈大人指点,日后还愁不能振兴家族?”
  ‘’父亲不必生气,都怪儿子以往沉迷读书,同大哥不亲进之故,大哥不愿带儿子也是无可厚非。‘’
  话音刚落,戴父不由怒火更盛。
  “身为长兄心胸如此狭隘,正经的功名不去,偏偏沉迷于偏门左道,日后怎么能担的起戴家门楣。”
  戴擢之闻言也不曾解释什么,很早以前他便已经知晓,父亲眼中,不会读书的儿子,做什么都是错的。如他,如二弟。
  倒是一旁的戴二公子开口解释道:“大哥此次过去,说不得是有要事。这才不方便带着三弟。若……”
  可惜话还没说完,便被盛怒中的戴父生生打断。
  “要是?什么要事?你大哥一个九品的芝麻小官儿又能有什么要事?”
  话语中轻视之意昭然若揭,而好笑的是,眼前戴大人本身,身上也不过只是八品罢了。
  身为同进士却想要留在京中,世间哪有两全之事。
  而后无论戴父如何怒斥,戴三公子如何“好意”,戴擢之依旧闭口不言,只一双拳头紧紧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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