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的科举之路——花开缓缓归
时间:2021-01-10 00:14:52

  不知想到了什么,出口声音愈发的悠远了起来。
  “当年的吴家究竟败落到何等地步呢?诺大的世家只余一二子嗣零落的偏远支脉,万亩良田更是尽数归于朝中。然而百年不到,覆灭的高楼便又再次一跃而起。到了前朝末期,吏治混乱之时,于江南等地号召力更是远超朝廷。”
  “待到兵戈四起,诸多士子百姓受其庇佑,更是只知世家而不知皇朝为何姓?只待一声令下,江南半数学子都要为其所使。若是揭竿,
  必有数万民众为之响应。”
  再加上对方百年来累积的财富人脉,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想到数十年前那般艰难的处境,便是隐忍如太上,面上都带着些憋屈之色。
  天成帝隐隐心惊,毕竟自他接触朝事之后,太上的种种手段已然发挥了成效,江南三大世家虽权柄赫赫,然而到底于清流,甚至百姓之中名望已然不复以往。
  于江南而言,他之所见,到底还是乱像居多。反而为此忽视了其他。
  天成帝默默低下了头,不禁为自己曾经的诸般埋怨心中羞赧。
  父子两人遥遥看着外面狂风骤雨,庭前芭蕉淅淅沥沥,雨打之声叮咚作响。
  “皇帝啊!真正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几乎没有一个是从外面便可以打倒的,便是一时倒了,只要一息尚存,必将后患无穷。”
  “归根结底,世家之祸,在其骨而非其之形,其骨不毁,其形不散!”
  “但反而言之,当一个簪缨世家丢掉其累世风骨,毁掉其历代声明之后,便已然流于常俗,泯然于众世家中。”
  暴雨声声中,太上一字一句无不重重的印在天成帝心头。
  语毕,天成帝向前一拜。
  “父皇教导,儿臣必当谨记于心。”
  司马睿没有一次此现在更为明白,父皇一代明君,他要学的,还有许多。
  就在父子两人行至塌前,准备就此次清洗行动促膝长谈之际,突然门外有内侍急匆匆来报。知晓这种时候,没有要事等闲不敢有人来。内侍很快便被请了进来。
  “陛下,忠勇侯府来报,说是侯爷伤势过重,今早人便已经去了。”
  啪,小太监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上皇手中茶杯重重滑落,滚烫的茶水顷刻间撒了一地。
  吓得几位宫人立马诚惶诚恐的跪下,方才报信的内侍更是双腿颤抖。
  天成帝有些担心的看了眼上皇,父皇与忠勇侯爷君臣相得几十余年,可以说父皇最信任的臣子之一,感情自是非比寻常。
  塌上的太上先是征了下,复又轻轻阖上了双眼。
  “子奉他,到是个慈父!”
  “罢了,事到如今,便如了他的愿又如何,总要让子奉走的安心。”
  “万同源,你去,亲自传
  旨……”
  天成帝见罢也微微一叹,郭侯爷在父皇心中,地位果真不同凡响。忠勇侯府,当真是可惜了。
  ***
  沈煊再次来到忠勇侯府之时,府中已然挂满了白绸。说来郭侯爷素日里也是与人为善,更是为保太上而丢了性命,然而如今上门者却是寥寥无几。
  看来京城之人,耳目具是灵通的紧。
  上好的金丝楠木棺之前,两位郭家公子直直的跪于两旁。郭义看着眼前棺木泪流满面,而一旁的郭世子却仿佛傻了一般,直直的盯着一处,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听说郭侯爷负伤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然而如今……沈煊看了眼面前浑浑噩噩的郭世子,轻轻一叹,安慰道:
  “两位公子节哀!逝者已逝,到底还要生者为重。否则,侯爷便是在地下,也难得安宁。”
  “多谢沈侯爷!”
  一旁的郭义擦了擦眼泪,哀声道:
  “父亲在时,提起侯爷无不是满眼赞叹,侯爷这时候能过来,父亲必然也是高兴的。”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灵堂,郭义心口又是一酸,父亲活着的时候风风光光几十年,也庇佑了他几十年。如今身后却要这般的凄凉。
  是他们这些做儿子没用啊!
  郭义抬头看向眼前这位认真上香的年轻侯爷,父亲临走前的叮嘱还言犹在耳。
  “义儿啊!从今以后这侯府不是我们郭家便要靠你撑起来了。”
  “父亲,您说什么呢,御医都说了,您伤势虽重,却也未曾伤及要害,好生养着总会好起来的。再说儿子如今微末官职,在京里哪里算的什么?”
  “父亲……”
  仿佛想到了什么,郭义脸上写满了惊恐。
  “这诺大的侯府,儿子守不住的。爹…爹……”
  “义儿,为父既然做了决定,便断无更改的意思,我走后,你也别在埋怨你兄长,你爹这辈子汲汲经营,一切均以视忠勇侯府传承为要。如今临老临老,却想要自私一回,想要好生歇着,将这付担子落到你身上。”
  郭义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看着父亲疲惫的面容,还有隐隐祈求的意思,终归沉默的点了点头。
  “义儿,眼看忠勇侯府马上便要不复存在了,日后你好生做你的安稳文人便是
  ,文武殊途,这也是上位者的意思,为父走后,那些个武将旧部该断的便断了吧!且莫要在联系了!”
  “儿子……儿子明白。”
  病床上,郭侯爷苍白的面色露出些许欣慰来。
  “为父如今最庆幸的是,当年厚着颜面,不惜手段也要为你求娶了谢家女。看在你媳妇儿儿子的份儿上,谢家同郡马爷总会拉你一把的。还有义儿,陛下虽独独看中于大殿下,然皇家生的孩子,怕是没几个能甘心居于人下的。”
  “届时朝堂纷乱,以你的能力怕是难以独善其身。如今这朝中,为父冷眼瞧着,你们这一辈,不拘权势如何,真正能稳的下来,还要属沈煊沈侯爷。若到了那时,义儿你要牢牢记得步子要跟着聪明人走。”
  “可是父亲,沈侯爷他……好似无意与咱们府中深交。日常往来,节礼事事都是按着寻常来的。”
  他以为翰林馆中,两人也是有交情的,但这些日子……郭义重重的垂下了头。
  忠勇侯见罢轻轻叹了口气。
  “义儿你不懂,这才是人家的聪明之处,看的通透,晓得分寸才是为父最欣赏的地方。以沈侯爷的谨慎,还有如今莫大的声望,他是决计不会同武将之家有深交的。”
  “所以义儿,你要记住为父说的话,但明面儿上切莫同对方多来往。”
  “是父亲,儿子记住了。”
  看着沈煊离去的背影,郭义心想,若是他能有对方一分的能耐,是不是父亲九泉之下也会安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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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沈煊离开之际, 正巧遇上了前来宣旨的宫人,来人正是大明宫总管万公公,沈煊以前也是见过几面的, 对其有些印象。
  既是万公公亲自前来,郭家也算是保住了……
  果不其然, 太上先是对已故忠勇侯爷多加褒奖, 甚至亲赐谥号“忠武”。所谓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克定祸乱曰“武”。可以说是历朝武将谥号中的最高级别,圣人之心昭然若揭。然而虽是如此, 对于忠勇侯府该有的承爵一事却是只字未提。
  任谁都看的出来, 眼前这位郭世子可谓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招了皇家的厌恶,日后若无意外怕是爵位官途尽数付之一炬。
  宫人走后,女眷席中又是一阵儿痛哭之声, 堂堂侯府门第, 经此一役却是要彻彻底底沦为庶人了。虽说太上开了恩, 没要郭家归还御赐宅邸,但一应规制算上, 这府中怕是要封存大半。日后府中公子女眷出门儿都抬不起头来,这要过惯了风光的女眷们如何承受的住?
  比之女眷们的伤心欲绝, 两位公子甚至曾经的郭世子却是一脸神色平静的接受了旨意。倒是引得来往众人多看了两眼。
  只是也仅是如此罢了, 一个注定了要走向没落的勋贵,也不值得他们再多关注。
  走出侯府大门,沈煊复又抬头看了眼牌匾之上诺大的忠勇侯三字,想到以往谢兄所说,最后也只得叹一句造化弄人。
  官场之上,有多少人汲汲一生, 却仍旧做不到全身而退。
  随着太上的旨意,有关郭家种种也算是盖棺定论。同样参与谋反,不得不说,对比于那些尚在监牢中忐忑不安等待结局的众犯官来说,郭家如今的结局也算是顶顶好了的。
  随着案件持续开展,西市菜市口上,几乎日日都有新鲜血液洒入。京中大大小小被抄家甚至灭族的官官之家可谓是数不胜数。
  然而对于此次谋反罪魁祸首之一的吴家,三司长官却具是犯了难处。
  按理来说,吴家所犯之罪,便是诛九族也不为过,但想到宫中那位格外受宠的吴贵太妃,还有那位至今清清白白毫发无损的宁王殿下,众人只觉万分棘手。
  且明明谋害上皇之人便是出自
  贵太妃宫中,甚至这些日子朝中众臣也没少弹劾那位,然而迄今为止,不拘吴家如何,贵太妃娘娘却是分毫未损。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大明宫那位的想法了。
  几位长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拿着一揽子罪证来到御书房内。纷纷期期艾艾的表示:
  陛下啊,吴家罪证滔天,又与皇家有莫大的牵扯,微臣几人着实不敢擅专呐!
  天成帝眯了眯眼,哪里还不晓得这几位老狐狸的心思。若是往常他还会对上皇心有余虑,毕竟从始至终,父皇为那位破过的例实在太多。然而经过上次,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太上决计不会让吴家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只是想到宫中这些日子传来的消息,司马睿眉毛动了动,到底还是带着罪证来到了大明宫。
  有些决定,不能由他来下。
  大明宫
  正值烈日高悬之际,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吴贵太妃直直的跪在宫门外,一旁万总管正心急火燎的吩咐众宫人们为其挡着日头,自个儿在一旁温声劝着。
  “哎呦,太妃娘娘呦,您何必为那些人糟践自个儿啊,这吴家本就对您没安好心,往您这安插人手可是毫不手软,若不是上皇心中清明,对您又这般信任,太妃娘娘岂不替那些人背下黑锅,平白损了您跟上皇多年的情分。”
  “再说,那些个黑了心的,这回差点连宁王殿下都惨遭毒手,您这般为对方求情,殿下心中也不好受啊!”
  可惜,吴太妃虽平日里性子好,但根底里却是颇为执拗。任是万总管磨干了嘴皮子,千言万语也只换的对方一句。
  “不见到上皇,本宫是不会走的!”
  任你再好的嘴皮也抵不过人家不买账啊,眼看这外头日头越来越大,眼前之人已经有些歪歪斜斜,万总管简直想哭的心都有了。
  只得吩咐下人好生照顾着,自个儿小跑几步回去同太上回话。谁知这一打眼却见陛下銮驾到了跟前儿。
  “陛下您来了,上皇吩咐了,这两日您若是过来直接入内便是。”
  司马睿闻言眉心一跳,突然便手中的罪证烫手了起来。金灿灿的日光之下,中年帝王只觉得自个儿那些小心思在此刻无处遁形。
  调整了番心绪,进入殿时,天成帝面上
  已然看不出什么。
  此时万总管已经上前将外头情形一一道来,上皇面上不动分毫,然而天成帝何等心细如发,话音落下,上皇手中墨玉色的扳指分明转动的更快了一些。
  天成帝眉心微跳,却见榻上苍老的帝王终归是阖上了眼睛,只挥挥手道:
  “让她回去吧,就说朕过段时日过去。”
  言罢,终归有些不放心道。
  “万同源,你再亲自去一趟太医院……让齐院正………”
  待人走后,天成帝这才将手中之物呈上,却见太上连看都没看一眼。只疲惫道:
  “吴家之事,皇帝依着律法便是!”
  “张太后犯上作乱,残害重臣家眷,即日起废除太后之位,禁足永寿宫,非死不得出。”
  “至于那三个逆子,不拘是罪魁祸首吴王,还是那两个想趁机占便宜的蠢货,一并都削爵,圈禁。”
  说起此次叛乱,虽主要以吴王协同江南世家为首,但中途想要从中占便宜的可不止魏王一人,便是连太后亲子,刚刚成人的八殿下也牵扯其中。在张家协同宫中太后支持下想要拼上一回。
  上皇如今除了天成帝成年的儿子尚不过四位,如今一下子折去了三个。便是太上在冷的心肠,一时半会儿也难免心中不乐。
  尤其提到那几个儿子,语气都沉了不少。
  不知是该恨这几个儿子太蠢,还是该叹那位实在太聪明。
  而比之太上,天成帝心中糟心更甚,群王作乱,不免显得他这个皇帝当的不能服众吗?更糟心的是,此次一连倒了三位兄弟,反倒独独眼中钉宁王依旧清清白白,甚至因着发现吴家的反叛阴谋被自家亲舅舅狠心关押于府牢之内,还是数日后才被上门儿的众禁军发觉。
  端的是可怜无辜极了。
  呵呵,骗鬼呢?天成帝心中冷笑,他那弟弟何等聪明,就凭那两个搭在一块儿也比不得人家一根指头。
  如今三位兄弟齐齐落马,成年王爷中也只剩这位硕果犹存,日后他若是有丁点不对。岂不更坐实了他苛待兄弟,这才使得群王叛乱………说不得他还得时时嘉奖一番,来向群臣展示自个儿的兄弟之情。
  只要想到这里,天成帝面色顿时五光十色。
  太上皇微微阖上双眼
  ,心绪复杂。
  大明宫内,一时间谁也不曾说话。因着宫变一事还有许多细枝末节需要处理,天成帝得了答案也不再耽搁,很快便告退离去。
  而此时,大理寺牢狱之内,却是迎来了一位宛若清风朗月般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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