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的科举之路——花开缓缓归
时间:2021-01-10 00:14:52

 
 
第203章 
  这一夜, 火光冲天,兵戈四起,于京中大多数人家具是惊心动魄的一夜。
  同样东城之中, 比之沈家动乱过后的安静祥和,此时的忠勇侯府, 气氛可谓是压抑至极。
  先是忠勇侯爷自宫中负伤归来, 便已让家中恐慌无比,然而侯爷这普一到家还没多喘口气儿呢,便直接派遣府中精卫将世子压解过去。
  想想自家侯爷当时那阴沉的脸色, 往来的下人们一个个低着脑袋, 不敢多说一句。只是眼神儿总是不由自主的往院子中央那扇紧闭的房门上瞧上一眼。
  “就这孽畜跟义儿留下, 你们都下去吧!”
  不理会满面戚惶欲言又止的众女眷们,躺在床上的郭侯爷挥挥手。侯夫人见相公面色黑沉,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跪在底下, 被五花大绑的侯世子。
  大儿子惯爱在外惹事生非, 可侯爷以往从未向今日这般震怒, 想想夜里隐隐传来的打杀声,侯夫人颤抖着手捂了捂胸口, 只觉得一阵儿心惊肉跳。
  复又重复告诉自个儿,大儿子一个只会出去胡闹的纨绔子, 哪里有能耐闯出这般大的祸事儿呢?
  想罢, 侯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到底没说些什么,而是直接起身带着两位儿媳一并离去。
  跪在地上的郭世子讽刺的勾了勾唇角。
  随着闲杂人等一一离开,一室之内仅余下郭侯父子三人。
  床上,指着下首无花大绑的郭世子,这位年过半百, 久经沙场,万军当前依旧临危不乱的忠勇侯爷如今指尖却是止不住颤抖。
  老侯爷深深的闭了闭眼睛,极力压住心中澎湃而出的怒意,放稳声线道:
  “为什么?告诉老夫为什么……明明跟你说过无数遍,离那些人远一点……”
  “那位吴王殿下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拿整个侯府往人家坑里填?”
  郭侯爷睁开眼,凌厉的视线直直射向下首,仿佛眼前之人不是自己亲儿子,反倒是沙场中尤待斩杀的敌人一般。
  “还能为什么?从龙之功,一步登天谁不想呢?”
  郭世子轻轻的勾了勾唇角,面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做派。哪怕事到临头,相比于老侯爷的震怒,郭世子反倒像是个无关之人。
  “儿子同爹不同,不想一辈子缩在个龟壳子里!”
  “到如今,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你……逆子……侯府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忠勇侯府的未来,再你眼里不过成王败寇四字吗?”
  忠勇侯胸口上下起伏,阖家人的性命在这逆子竟是这般轻飘飘的吗?他这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儿子啊?
  鲜红色的血液很快在层层白布晕开,可见当时伤势之重。然此时郭侯爷仿佛完全察觉不到痛处一般。
  一旁的郭义几乎立马红了眼眶,急声便要喊大夫过来。却被一旁的忠勇侯爷一把拦住。
  自始至终,凌厉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底下之人。
  “我只问你,吴王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当你一个堂堂忠勇侯世子,拿着整个侯府替他卖命?”
  一字一句仿佛从唇齿间挤出来一般。
  郭世子看着瞳孔中只剩下自己的父亲,突然咧嘴一笑。
  “世爵罔替的侯爵值不值?兵部侍郎的位置值不值?”
  “这些难道不比一个声名狼藉,名存实亡的侯府世子要好的太多了?”
  “世爵罔替?兵部侍郎?呵呵!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便是吴王此次真的成了?他真就当真能容得下你?”
  “咱们家几代掌兵,自你祖父到现在,无不是权柄赫赫,军中势力根植极深,从武一途那是往皇家的刀尖上踩啊!”
  许是失血过多的原因,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如今也显出几分无力来。
  “这道理十几年前你老子就跟你摊开了讲,时至今日,你竟是半分都记不得吗?咳咳………咳咳…”
  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殷红的鲜血不断的下渗,一旁的郭义急得险些眼泪都掉出来。
  “大哥,别在犟了!跟父亲认个错,不管是什么,咱们一家再好生商量对策!”
  听罢,下方的郭世子却是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声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记不得?怎么会记不得呢?您当日所说这十几年来没有一刻儿子是不记得的。”
  郭世子突然仰起头来,直直的看向眼前之人。眼神中充满嘲弄。
  “可儿子如今到要问您一句,父亲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您当初是如何折了儿子前途,一手将儿子压在这侯府的一方
  天地。”
  “儿子三岁习武,七岁便能拿刀,十岁可训北荒烈马,不足弱冠便可百步穿杨!您少时教导儿子读书学武不可有一分懈怠,您教导儿子撑死这侯府诺大的门楣,您教导驰骋沙场,马革裹尸方是咱们忠勇侯府的铁血男儿!!”
  “从小到大,您所有教导,儿子没有一刻是忘记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小时候多少回儿子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一处好的,疼得觉都睡不着,第二天在校场上愣是咬着牙挺了过来。除非病的起不来身,没有一日肯懈怠!”
  “呵呵,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初因着您一席话,为了不引的外人怀疑,儿子这十几年来硬生生活成了废物点心。便是这样,儿子心中也并无怨言,因为儿子是这侯府的继承人,既然背负了这般荣耀,便理应为侯府牺牲。”
  言罢,忠勇侯身子一颤,尘封的种种记忆纷至沓来,校场上,年幼的儿子如何一遍遍哭着喊疼,到后来便是重创在身也一声不吭。
  “爹爹!日后儿子也要跟您一样!做个威猛无比的大将军!”
  “连将军,承让了!”
  “父亲!儿子赢了,儿子没给您丢人!”
  “当真是虎父无犬子,郭侯爷!有子如此!可谓是三代不愁啊!”
  还有那一日……
  “父亲……父亲您说的对,您如今身处高位,陛下又疑心极重,儿子身为侯府世子,却是不当在露锋芒。父亲您曾说过,无尽的荣耀的背后是承担与背负,儿子既然从小享受了这荣耀,如今也到了背负的时候。”
  刻意遗忘的过往近在眼前,郭侯爷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
  下方的世子见状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想必父亲已经想起来了吧!说来也真难为了,父亲您诸事繁忙,为弟弟前途操心操肺,哪里还记得儿子不得已。您这些年来骂儿子不中用,骂儿子吊儿郎无所事事,一口一个孽畜,多看儿子一眼都是嫌弃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您这些年冷眼看着母亲对儿子失望鄙弃,冷眼看着府中下人拜高踩低,眼里只剩二弟一人,众所周知我这世子之位迟早要退位让贤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您说
  侯府如今,不应再娶高门贵女,给儿子娶了空有名头的勋贵女子,转头却费尽心机不惜挟恩求报为二弟求取谢家女,让儿子夫人面对弟妹连身板子都挺不直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
  “还有父亲,您扪心自问,若非二弟早早显露才华,您当真还会将儿子放弃的这般彻底吗?”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大儿子,忠勇侯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告诉眼前之人,他没有嫌弃忽视对方的意思。当年,为了家族,迫不得已毁了他最看中的儿子,他心中痛苦不比旁人少多少。
  他只是不敢多看,每每看到儿子庸庸碌碌,浑浑噩噩都跟一把刀一样,直直往他心口戳!往日在凶狠的敌手,在难的处境他都不眨下眼的,可面对这个儿子,却是真的怕啊!
  许是人的记忆也会选择,也会逃避,过往慢慢淡化,久而久之儿子浪荡游手好闲的身影却留了下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刻意忽视竟然会让儿子这般艰难。那些下人他们怎么敢………还有……还有夫人以往无不是以大儿子为荣,珍惜疼爱溢于言表,又怎么会……
  看着眼前胡子拉碴,再无一丝意气的儿子,郭侯爷心如刀绞,是他的错!是他懦弱不敢面对!才害的儿子如今这般。
  可事到如今,再多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最后郭侯爷也只沙哑道:
  “不管你信不信,你爹我从始至终,从没有要废除世子之位的意思。”
  “哦,是吗?”
  郭世子不在意道,世子之位?这些年他看的还少吗?先帝那般看中声望之人都将爵位降在降。到了当今,他一个寸功为建的纨绔子能得个末等爵位已经是顶了天了!
  世子之位真的重要吗?可他为这位置背负的,却是一世前程,一辈子白眼,一辈子窝窝囊囊的骂名。
  当真是可笑极了。
  “反正成王败寇,儿子如今输了,这条命父亲尽可拿去便是!父亲一辈子衷心耿耿,劳苦功高,在上皇那里素来的得脸,只要将儿子这罪魁祸首大义灭亲,想必府中还是保的下来的。”
  郭世子跪在下首,声音清淡,显然从事发之时起,对自己的下场便早有预料。
  郭侯爷避上双眼,最后在看了眼这个
  他最对不起的儿子,心中已然做下决定。
  “来人,将大公子带下去!”
  “父亲!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父亲……”
  郭义嘴唇发颤,眼睁睁看着大哥被两位精兵带出门外,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哪怕他愿不愿意承认,大哥之所以会有今天,也必是有他一份儿的。也就是这时候他才明白,郡马爷当初那句话的含义。
  “有时候一个人的存在,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于旁人来说也是罪魁祸首。”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我有点难过,很多反派其实都不是天生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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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一夜惊心动魄过去, 待到黎明将初之时,宫变之事已然尘埃落定,然朝堂上的清洗却是才刚刚开始。
  京城愈发的风声鹤唳了起来, 街口小巷之中,几乎日日可见大批禁军的身影。谢瑾瑜这两日几乎忙的团团转, 大理寺森森监牢之中, 可以说日日都有新人进去。
  不论是曾经煊煊赫赫的吴王一系,还是以吴阁老为首的江南几大世家,一个“恶意敛财, 圈养私兵”的名头便已经足矣让对方伤筋动骨, 更何况如今板上定钉的谋反一事。甚至下毒谋害太上, 更是九族尽诛也不为过。
  众人心中明白,经此一役,往后数十年内, 江南世家怕都成不了气候了。
  沈煊则是想到, 不论是敛财还是豢养私兵, 当初陛下之所以对此隐忍不发,约莫等的便是今日吧?
  不得不说, 江南三大世家便是再大的声望,牵扯谋反一事, 于世人眼中也是“大逆不道”的代名词, 如今便是皇家一竿子打死,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更何况,名声这玩意儿,自来都是消耗品,几十年过去,名士清贵的江南几大世家许是势力更为庞大了一些, 然论起声望,却是远不如曾经。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煊轻轻撩开车帘,看着被如牲畜般压着走在街口,都还要百姓们人人喊打的众位犯官。
  时至今日,沈煊不得不承认师傅他老人家说的太对了,论起权谋一道,太上皇果真是个中翘楚。
  若是当今是雷厉风行,不留情面,那上皇便是软刀子割人,直至将人抽筋剥骨,连根拔起……
  而此时,大明宫内,沉香渺渺。
  太上皇仍旧一席明黄端直的坐于塌前,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刚生过一场大病或是中过毒的模样,往来王公们眼观鼻鼻观心,心中自有一份思量。态度愈发的恭谨了几分。
  很快前来“探病”的众官员纷纷退去。
  诺大的宫殿之内,只余下这两位站在皇朝顶端的掌权者。
  此时这位垂暮的老者却是突然站起身来,拒绝了周边宫人的服侍,只扶着皇帝的胳膊一步步行至窗前。
  窗外大雨倾盆,瑶瑶望去,只见碧玉池畔,一池的鲜妍花朵尽数零落成泥。耳边隐
  隐传来一声叹息。
  “这盘棋,朕已经下了三十多年,如今终于到了收盘的时候。”
  一旁的天成帝眉目微动,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太上突然打断道:
  “皇帝你是不是想问,不过是几个清流世家,手中无兵,身上把柄未必少了。朕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容忍他们几十余年?”
  闻言天成帝不禁皱了皱眉。
  “父皇英明睿智,心中自有沟壑,儿臣断无质疑父皇之意。只是……”
  只是江南这么些年,吏治混乱,明明鱼米之乡,诸般才子逐竞风流之地,却是白骨森森,乌烟瘴气。想到当年所见,那一幕幕,如今想来,天成帝心中仍旧不是不介怀的。
  太上哪里不晓得身旁人的心思,也不动怒。只沉声道:
  “皇帝可知,那些个世家真正最为惹人忌惮之处是什么吗?”
  不等对方回答,太上皇便自顾自的说道。
  “是声望,是世代累积之下,于百姓甚至世林之间的莫大声名。是江南众士子百姓的无边信赖与推崇。”
  天成帝闻言若有所思,太上少有认真的看着眼前之人,他这个儿子啊,皇家少有的讲究实在之人,于名望二字并非不计较,只是比之实际好处,到底还是少了份在意。也看低了这“声名”二字所能带来的莫大影响。
  然人非美玉,孰能无瑕?太上对此并不恼怒,只谆谆道:
  “皇帝你熟读史书,应该知晓,前朝嘉明帝在位之时,可谓大肆打压世家大族,极力扶持寒门子弟。短短数年之久,又有多少世家分崩离析?”
  “然而鼎盛之时不过两代之久,那些个几经败落的世族复又卷土重来,眼前的江南吴家便是个中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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