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伯老夫人郎氏如今也是位年过七旬老人家了。不知是不是常年生活不如意,哪怕是养尊处优,面上依旧显出些许刻薄来。而且与平常老太太不同的是,这位从年轻到现在,审美习惯却几乎是一成不变。
郎氏素来喜爱鲜亮华丽的东西,不仅这身上的衣物偏爱大红大紫,连那头上的抹额都绣着些许金线。
而且自从压在头上的那几座大山没了之后,行为更是愈发的不加掩饰。
房间内各种摆设更是多不胜数。
顾策走进门儿之时,还被厅里佛像上面的金光狠狠的闪了下眼睛。心中不耐之感更为严重了。
见自家儿子进来,郎氏方才还挂着的老脸瞬间便笑了开来。
上来便是一通的嘘寒问暖,甚至还吩咐小丫鬟到厨房,交代几道儿子爱吃的。
只是面对老娘的热情,顾策脸上却无甚表情,甚至还拦下了急忙出去的小丫鬟。
“不必麻烦,儿子方才已经用过了。”
顾策丝毫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问道:“不知母亲找儿子过来可有要事?”
! 那公事公办的语气直让郎氏心里一堵。一旁的小丫鬟眼观鼻鼻观心,这种情景之下,那是一个尽儿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
“我这当娘的,找自家亲生儿子难道还要什么理由不成?”郎氏气急。
“既然无事,那儿子就先好退了。”
说罢,不管对到如何表情,拱了拱手便要离去。今个儿,他连那点子虚与蛇尾的心情都没有。
“你给我回来!”见顾策真的要走,郎氏气的连一旁的茶杯都丢了出去。
见儿子停下脚步,却连头也不转一个,一副急着想走的样子。郎氏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了,张口便问道:
“听说你今儿个去找你弟弟了?他可是又给你脸色看了?”
见顾策没坑声,郎氏顿了一下,又兀自在那里说道:“这老七,还是这般的不懂事儿,也不看顾家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儿?这孩子早些年我就看出来了,那就是个没心的。”
门前的顾策依旧没有反应,郎氏也咬咬牙。
“实在不行,我老婆子就亲自去找他,我就不信…………”
“够了!”听郎氏越说越过分,一旁的顾策的手心握的死紧,到最后更是直接打断到。
“当年的事,七弟什么都知道。”
只这一句,便硬生生的将郎氏还没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只是想着儿子这些年的冷漠,郎氏终归是心有不服。此时手上紧握着扶手,一张老脸更是扭曲非常。挥退房间里的下人,直接对着顾策的背影喊到。
“娘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当年那件事难道不是你要做的吗?”
她不过是从中帮了一把而已,怎么就没落着丁点好呢?老七怨她就算了,从老婆子那里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是个养不熟的,跟她不亲。
但老大可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怎么都这般恨她。
“论起心狠,儿子可是万万比不得您的。再者,您究竟是为了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
想到当年太医所说,七弟的右手日后再也提不起笔。顾策手都要掐进掌心。刚说完话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丝毫不去理会里面的老太太如何的歇斯底里。
顾策走后没多久,房间里头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让守在外头的丫鬟们不由暗暗叫苦,!每回老夫人在老爷这儿碰了壁,她们下头这些丫鬟可就要受罪了。
唉,也不知道干娘活动的怎么样,啥时候能把她从这里给调出去。哪怕就是做个洒扫丫头也成啊,总比成天担惊受怕的强。
另一边儿,顾策回房后的头一件事,便是交代自家夫人。
“这府里头的下人们实在太繁杂了些,夫人瞅着什么时候合适了,给恩放出去一些。尤其是咱们院子,但凡跟那头有关连的,爱嚼舌根儿的,通通都给放出去。”
想到自己前脚出门儿,后脚老太太那里就什么都知晓了,顾策眼睛愈发的暗了下来。
他娘这人,这么这么些年了,手还是伸的这般长。呵,儿子,儿子,能握在手里的才是子,可恨他当年没能看的清楚。
想到当年,顾策表情一度阴沉。
一旁的顾大夫人白氏可不是什么笨人,见自家相公这般模样,就知晓自家婆婆那头儿定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白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阵儿暗喜。
顾笙这头,可是丝毫不知晓那头伯府因为他引起的轩然大波。此时正享受着弟子难得的殷勤。
这才刚动动手指,一旁就立马有热茶奉上。顾笙伸手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这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说吧,你这今儿个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是有什么要事儿?
还是说,你这举人老爷当的不高兴,想改行当丫鬟了?”
嗨,这话说的。
沈小丫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见到自家师傅,这到嘴边儿的话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怎么办?
见自家小弟子难得这般吞吞吐吐的,这可是跟素日的脸皮厚度很是不符啊。顾笙微微一想,便知晓缘由所在了。
“想搬就搬出去吧,地方可找到了?”
“嘻嘻,师傅果然料事如神。地方已经找着了,还是管家帮的忙。就在咱这儿附近。弟子自然是想离师傅更近一些。”
沈煊笑的那是一脸狗腿。
“到时候,弟子不还是要天天过来的嘛,就跟在这儿没啥两样。”
要是他自个儿一人,那住多久都没啥?但这如今拖家带口的,自是!不好一年半载的呆在别人家里。
顾笙自是知晓弟子心中顾虑,也没再说什么,只过问了下房子的来源。京里总是要有诸多忌讳的。
沈煊也如实答道:“是以前一位章老翰林家的儿子,章翰林几年前没了,几个儿子如今也没什么功名,便想着举家回乡。”
说实话,见到那些章家子孙的时候,沈煊心里也不是不无感触。
可惜,一众子孙,却连个举人都没有,在这诺大的京城,如何能保得住这般家业?如今早早脱手离开,说不得也是件好事。
唉,这子孙不济,前人得栽多少树,才能经得起后人的挥霍。日后等自个儿有了子女,可是得好好教育一番。
沈煊心里暗戳戳的想着。
而顾笙此时却也不知晓想到了什么,眸光颇有些怔然。连手上的热茶凉了都没能察觉到。
新房子不大,不过两进的院子。不过麻雀虽小,可它也是五脏俱全啊。甚至院里还有个小池塘,层层叠叠的荷叶之下。依稀可见好几种不同品种的小鱼儿游来游去。
听那家人说,这小池塘是他家老爷子的最爱。连里头的鱼也都是老爷子费尽辛苦找来的。
老爷子在世之时,那是每日都要来这里瞧上一眼的。就连躺在床上,都心心念念着他的宝贝鱼儿。
章家大儿子说起这时,都禁不住想要泪目。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谁又想连家都给卖个了呀!他们几个虽不是在京里出生,却也实实在在搁这儿过了大半辈子了。
如今回去,也跟背井离乡没啥两样了。
沈煊当时也没说什么,他一买人房子的,这时候咋说那都是错处。
只是日后在这池塘钓鱼吃的想法却是没了踪影。怎么着也是老人家的心爱之物,他还没饥不择食到那般地步。
不过念头起了,心里总是有些馋嘴的,这不,搬来第二日,沈家餐桌上便出现了好几道鲜美的鱼。
午时,沈煊正对着一盘子红烧鱼磨刀霍霍,就见自家媳妇儿突然间便捂着嘴跑了出去。
沈煊登时便被唬了一跳。
第93章
索性顾茹这边儿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到底在闻不得这些味道重的。
大夫很快便过来了,虽然媳妇儿总说自个儿没事儿,但这话沈煊却是不怎么信的。他家夫人虽然也是老来得女,但身子骨素来是极为不错的。
那般长时间的船上生活都只是精力不济了些,今儿个好好的怎么就给吐成这样了呢?
或许是关心则乱,沈煊没瞧见的是,一旁老嬷嬷那暗暗惊喜的眼神儿。
自家夫人月事一向准的很,如今却已经迟了好几日了。今儿又这般情况,怕是**不离十了。
哎呀呀,这家里马上就要迎来小主子了!!
果然,当老大夫抚着胡须说出恭喜之时,房间里众人登时便喜笑颜开。老嬷嬷更是双手合十,嘴里一直喊着保佑,保佑。
沈煊后知后觉的也反应了过来,望着自家媳妇儿尚还平坦着的肚子,脸上不自觉的染上了笑意。
挥挥手对着一旁的老嬷嬷说道:
“余婶儿,待会儿跟管家说一声儿,大家这个月月钱都发双倍,人人有份儿。”
“唉,老奴代他们谢过老爷了。”余嬷嬷此时高兴的嘴巴都合不住了。到她这般地步,那些月钱算得了什么。关键是,老爷这般重视,只待小姐生下公子,这地位可就彻底稳下了。
由不得她不高兴。
底下的丫鬟们也是惊喜不已,世上还有比银子更实惠的吗?
沈家登时便一片热闹。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沈煊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肚子,眼神儿难得有些怔然。
这一幕被正要入睡的顾茹瞧了正着,难得看自家相公这般“傻样”,心里甜蜜的同时又不由有些好笑。
“大夫说才一个多月呢,哪里就能摸的出来了。”
“咳,我这不是在给咱家孩子想名儿的嘛,可不得征求一下孩子意见。!”
沈煊说的仿佛煞有介事,坚决不肯承认方才那呆瓜头就是自个儿。
顾茹则在心里哼了一声,相公还当她跟结婚那会儿,那般好骗呢!只是到底没去戳穿,娘亲说过,男人嘛,总是要面子的。
不过想着今个儿家里的种种,顾茹此时颇有些忧心道:“相公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今儿个家里所有人都小少爷小少爷的说,也不知相公心里怎么!么想?
“啊?”沈煊懵了一瞬,生男生女也不由咱决定啊!不过转瞬便明白了媳妇儿的顾虑。
为了安自家媳妇儿的心,只见沈煊登时便苦了一张脸。
看的顾茹心里一个咯噔,手心都陷到了被子里都未曾发觉。相公难道也不喜欢女孩儿?
只是下一瞬,便听到自家相公悠悠道:
“要是你家相公没能让你生个儿子,茹茹可会责怪相公?”
这下倒是轮到顾茹懵了起来,这话不对啊!孩子难道不是她来生的吗?
见媳妇儿一脸诧异,沈煊这头儿却是颇为理所当然。
“这不明摆着的嘛,这地里长出什么庄稼,难道看的不是种子,还能是土地不成?”
“这玉米种子在哪片地头都结不出高粱来,茹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茹“…………”
虽然听着有些不像样,但感觉好有道理啊!
“相公,放心吧,女儿也是咱们的宝,妾身也是喜欢的。”
换言之,就算生了女儿,她也是不会嫌弃相公哒。说完还冲着沈煊安抚一笑,就美滋滋的扭头睡了过去。
沈煊“…………”
传说中的一孕傻三年?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味儿啊!
沈煊一脸懵逼的闭上了眼睛,却没瞧见,被子的另一头。顾茹眼睛弯弯,脸上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顾茹这胎颇为乖巧,甚至孕中不适也极少出现。只是不能碰一些重口味的吃食。弄得每次沈煊吃点什么,自家媳妇就在那巴巴的看着。
久而久之,沈煊也越少在家里碰这些了。只是在师傅这儿可没那么多讲究了。渍渍,老管家还是那般的善解人意。
孩子才刚满三月,大夫说了稳当之后。沈煊便迫不及待的一封书信寄到了家里。爹娘恐怕也是盼消息盼了许久的。
至于师傅那里,沈煊这整日春风满面的得意样儿,谁还能瞧不出来?更别提顾笙这般心思敏锐的。
甚至沈煊都已经把自家娃以后的教育托付给了对方。
本朝皇子太傅大体上还是颇为清闲的活计,毕竟太傅们众多,每人只会教一门儿自己所擅长的。甚至连明算都有一位专门儿的老师。
如师傅,别看每日进出宫们儿的,其实大体授课时间不足一个时辰。!。
就跟后世大学教授一般,只要把课上完,其余时间还是非常自由的。
顾笙“……………”他压根儿没答应过好吗?有这时间写写书,弹弹琴,逗逗自家小弟子难道不好吗?
可惜沈煊那是完全没能get到自家老师的嫌弃。他这些日子还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胎教”。
自个儿因为没有灵性,那是受够了诗词的磋磨。要是里头是个儿子,就希望日后不要重蹈覆辙,落入到老师的魔爪。
只是这“胎教”有没有效果他不知晓,“催眠”却是极有效果的。
看着一旁睡得极为憨甜的媳妇儿,沈煊难得默了默。难道这就是古诗词的魅力?
小日子就在媳妇养胎,沈煊读书教娃之中慢慢度过。
翌日,沈煊照常来到老师家中,却从老师口中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陛下要退位?”沈煊惊的整个人都站了来。这也实在太突然了吧!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顾笙此时还好整以睱的抿了口茶水,仿佛没有看到自家弟子失态的样子。
“这般惊讶做什么,陛下毕竟年迈,这些年身子也是愈发的不好了。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意思是这不是被强迫下去的。沈煊听此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没出什么乱子就成。
只是师傅你这些话说出去可要被那些大人们给打死了的。
这些年,因为中宫早逝,陛下又为着种种原因未曾另立新后。储君之位一直空悬,近几年,随着皇帝屡有不好的消息传开,朝中争斗更是进入了白热化。
前段时间那是几乎天天都有官员落马,立太子的奏折也是见天不间断的再上,甚至还有位官员当场差点血溅金銮殿,直言“立储君以固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