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素将水灵之气冲刷在这白蛟龙的身上,此消彼长,它的生机还能维持。
天边飘来一朵云,一个黄衣女子位列其上,她正向云梦湖飞来,看到位于湖中上方,操控水灵之气的洛素,也是一愣。
“白滨,你这般状况,还要他人为你维持生机,执念不放,你当真求死不成!此遭不成,大不了从头再来,你这般执念,要拉着这灵州幽州两地之人族,为你陪葬吗?”
那女子怒气冲冲,此刻已经来到了洛素的身边。
那湖中白蛟龙的龙尾卷起,拍打起水花,又重重的落下。
雷云消散,雨势减小。
它放弃了。
那黄衣女子站在洛素的身侧,她手中抛出一物,被那白蛟龙一口吞下。
白蛟身上泄出的水灵之气,似乎有所收敛,加上洛素不断地调动水泽之气充盈其身,那白蛟渐渐地恢复了些状态。
天色已暗,老吴和陈先生,依旧守在外边。
而洛素已经是到了另一处地界。
目光所及,雕梁画栋,珍珠宝玉。
周遭有手持夜叉的鱼精水怪巡逻站岗。
那白蛟龙白滨,如今已经化作了人身,但面色苍白,依旧可以看得出状态不佳。
而那陡然出现的黄衣女子,于这湖底的水府,显然更加闲适,应当也是一位水族。
“白滨,写过姑娘救命之恩,此遭大恩大德,莫不敢忘。”
白滨像洛素道谢,此刻它说话,依旧有气无力。
“殿…下…”他又接着对那黄衣女子开口,可还没说完,那黄衣女子便一甩衣袖,蛟龙白滨直接昏厥了过去。
“渡劫失败,如今他体内已经是半生半死,半枯半荣,用下的灵药也不过是延缓伤势罢了,心神俱损,灵药之下,还是让他先睡过去罢。”
“姑娘不如随我走走,见见这云梦水府,于这大乾水府之中,也算得上不错的了。”
那黄衣女子说的快做的更快,如今白滨在她的手段之下直接昏睡过去,要不是看得出她并没有恶意,洛素只怕已经跑了。
白滨刚刚未能说出口的那句话,她心中同样有所猜测。
“殿下”二字,贵如山。
能让他开口称呼为殿下的人,来头必然不小,是来自幽澜江,还是来自更远的东海?
“恭敬不如从命,一介凡俗能观云梦水府,实在幸事。”
那女子轻笑一声,不知在笑些什么。
白滨在水府的起居之地昏沉睡去,洛素则跟着那黄衣女子在这水府之中环绕。
这些虾兵蟹将们,似乎对黄衣女子都熟视无睹。
青白玉石铺就的台阶,辉煌大气。
血红的珊瑚与水草交织,美轮美奂。
“姑娘可知,从修行之初,到化作真龙,需要多久?”那黄衣女子提问道。
“在下不知。”洛素诚实地回答。
“白滨是个天才,他资质极高,相比那些生而为蛟的龙子凤孙,他出身低微,全靠天资与苦修。”
“他的本体,原本是大荒中的一条白蛇,也许是天生异种,也许是老天垂怜,他生来便懂得修行的道理。”
“由无角之蛇,苦修化蛟,白滨花了三百年,也许你觉得,对于我们这些天生异种,三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与人族相比区区不足百年的寿命相比,兽类似乎确实活的更久一些。”
“从蛇化蛟,是由兽到妖的蜕变,三百年中,白滨不知蜕了多少次皮,直到他的头上,堪堪长出犄角。”
“而在经历雷劫之后,白滨的蛇身彻底蜕变,但此刻,他还不能被称之为蛟。蛟龙蛟龙,走江为蛟,他在大荒水潭中修行至此,外出走江,是白滨第一次接触外界。”
“你可知,灵州有一地,名曰朴勾城?”她忽然提及朴勾城,令洛素有些摸不着头脑。
“知晓,听闻朴勾城终年无雨,无比缺水。”洛素答道。
“朴勾城也不是始终缺水,五百年前,那里还是一片人杰地灵之地,幽州灵州交界之地,十分兴盛。”
“五百年前,地势与如今有着些许不同,朴勾城边尚有江河涌动,恰逢大雨时节,白滨入江化蛟,途径朴勾城,他蛟龙之身与河中穿行游动,掠过朴勾之地,便可如得云梦湖,走水化蛟而成。”
那黄衣女子淡淡地讲述着,洛素心下一动,这么说,朴勾城百年无雨无水,是与这云梦湖的白蛟龙有关,朴勾城人是做了什么,让白滨如此对待?
“朴勾城有一座桥,桥下悬剑,白滨路过之时,被其所伤。”
“蛟龙身现朴勾城,众人又惊又骇,有人念及书中蛟龙走水之害,怕白滨造祸四方,趁其被悬剑重伤之际,拘押于锁龙井下,若非吾当时路过,解救白滨,只怕你已经见不到如今这个意欲化龙的他了。”
“吾年轻气盛,一怒之下,破开那锁龙井,斩灭那悬剑桥,白滨穿游而过,最终于云梦湖化蛟成功,只是因此,也与那朴勾城结下了梁子。”
“五百年来,他司云布雨,福泽两州人族,独独看不见朴勾城。今朝之雨,下的颇大,只怕朴勾城,也迎来了久违的雨。”
那黄衣女子雨洛素出了湖底,站在湖面之上,夜幕降临,岸边一片潮湿之气。
“今日我代白滨谢过姑娘之恩,白滨化龙之日,必请姑娘前来观礼。”
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颗闪烁着光晕的珍珠。
“身边没什么物件,便给姑娘做个纪念。”
这是在赶人走了。
月色皎皎,莹莹光辉与珍珠交相辉映,云梦湖波光荡漾,倒映出粼粼月影。
洛素手持珍珠,踏水而行。
回到岸边,她缓步走向渔村的方向。
湖边的鱼腥气,混合着野草的香气,雨后的湿润,这滋味,实在难言。
火光闪烁,焰光跃动。
老吴与乾元商队的陈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火堆中添着柴火。
他们在等待一个人的回归。
火堆劈啪作响,火星子四射。
洛素的手中是一串烤鱼,正受热均匀的翻烤着。
顺手在烤鱼上撒上些辣椒粉,自己开小灶,不是大锅饭,就可以偷偷用调料了。
老吴的口水分泌,那陈先生也这火堆旁,他很知趣的没有问小道长去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该说的小道长自然会说,不该说的自己就装聋作哑,一概当不知道。
“吴小哥,这可是中州多宝斋的山椒粉?”
陈先生看着洛素撒上的辣椒面,主动搭话问道。
洛素一愣,接着说道:“这是山中的山椒,自行研磨成粉而成,并非买得。”
那陈先生点点头道:“我在那中州的多宝斋买过一小包,便要一两银子,本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如吴小哥所言,不过是山椒磨粉,可见其中利多。”
听见陈先生去过那中州的多宝斋,如不意外,就是那穿越女宁蓁开设的地盘,洛素来了些兴趣,手中的烤鱼翻了个面,问道:“陈先生,听闻那多宝斋乃是一位贵女宁蓁所开,陈先生可曾见过?听闻其貌美无比,聪慧异常,实非常人。”
陈先生想了想,开口道:“那一位贵女,在下确实见过。姿容实在出众,言辞之间,也并非无物之人,只是偶尔之行径,却有些古怪。其身怀多种技艺,既然有开设那多宝斋之魄力,能做出“明月几时有”那般之诗词佳作,如此豪迈大气魄之女子,却又与数位王公贵族痴痴缠缠,莫非天下女子,均逃不出情之一字?”
洛素又与陈先生随意闲聊,打探了大都的一些讯息。
很明显,她就是在套话,而这陈先生,似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乐意给她套话。
从那日在驿站之中,狐狸大量出现,这位吴小哥随后赶到,到今日这眼看着对方消失在雨幕之下,却毫发无伤。
陈先生心知,这位并非普通人。
关那老吴,其言语行径,也不过是一普通行商,虽不知道这位“吴小哥”因何与其走在一起,但可以看出的事,起码对方没有恶意,甚至对于己方善意更多。
无论是在驿站之中,狐妖退却,亦或是今日云销雨霁,陈先生都觉得,只怕与这吴小哥有着些许关联。行路之上,遇上什么事都说不准,这一次路上能够赶上这位在这,也算是自家商队的幸事。
还有一个月的路程,虽然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和这位看似十分年轻的“吴小哥”打好交道,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然,陈先生十分怀疑,自己这群人,只怕早就折在那龙泉驿的驿站之中了。
“老吴,你可知朴勾城,为何缺水?”
洛素突然开口问了老吴一个问题。
老吴转了转手中的烤鱼,“不知道,我也只去过那朴勾城一次,想来是那地方天生干旱。”
坐在老吴对面的陈先生确实沉默半晌开口:“我曾听说过一些......”
“如今,只怕朴勾城知道这段事情的人也没有多少了。我当初听闻,还是我的师父带我第一次去朴勾城行商之时,为我讲述的。”
相传五百年前,朴勾城连接灵州与幽州两地,开设互市,很是富饶,来往通商者颇多。
那时朴勾城中有一条河,叫什么河,如今已经记不清了,河道交错,人们于桥上而行,只记得那河极深,水流颇深,便是于河中行船也要极为小心。
老吴听闻陈先生讲到这,还感慨了一句:“上次途径朴勾城时,确实有一座长桥,只是如今无河无水,那长桥一带,早已成了朴勾城的荒僻之地。”
似乎是五百年前的一个夏天,正值大雨,朴勾城人纷纷于家中躲雨,可那大雨好似无穷无尽,长桥下的河流更是无比迅猛湍急,仿佛就要冲刷岸上,漫卷房屋。
据当时的人说,只觉得满城一阵地动,震震颤颤,还以为是发生了地动,朴勾城人打着伞,从家中跑了出来,却发现那长桥之下,倒了一个什么怪物。
它头有双角,身覆鳞片,浑身雪白,脊柱的位置,被那朴勾城长桥下的一把悬剑深深扎入,无法动弹。
那是一条蛟。
朴勾城的老人说,这是修行的蛟,意欲走水,却被悬剑桥镇压得不能动弹。
今日这大雨不断,只怕也是因为这蛟正在走水,不能放它走,若是放他走了,便不止朴勾城一地,只怕它沿途经过之地,尽皆暴雨洪灾,冲毁农田,卷起城池,造成无边水患。
万万不可让这蛟再走水!
那白蛟于悬剑之下挣扎,朴勾城人则动作起来,不能让这白蛟继续兴风作浪,他们筑起了锁龙井,将那白蛟拘禁其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是朴勾城中的禁地,唯有经过之时,方能听见阵阵宛若牛叫的哀嚎。
那蛟龙被锁住,原本湍急的河道与不止的暴雨也停了下来。
朴勾城人以为这样一切便好。
可某一日,天边飞来一道龙形,那锁龙井,被发现了。
那条龙大怒,它解救了奄奄一息的白蛟,震碎了锁龙井,覆灭了悬剑桥,带着那白蛟离开。
之后不久,朴勾城便再也没有雨了。
农田需要浇灌,家家户户都需要取水用水,只取那河中之水。
朴勾城逐渐破败,一水千金,过往的商队,也渐渐换了去处。
当时有人说,是朴勾城人惹得龙王震怒,再也不为朴勾之地施云布雨。
有人怪那当初要拘禁白蛟之人。
当初若是放了那白蛟离开,没有建造那该死的锁龙井,岂不是就不会如此?
因为缺水,有不少人居家离开了朴勾城。
但更多的人,却固执在此,始终留在朴勾城中,五百年来,依旧如此。
朴勾城的悬剑桥,长桥下悬有斩龙剑,若有蛟龙兴风作浪,走水途径此地,便要斩龙于剑下。
朴勾城的锁龙井,井中有七十二根链条,链条拉动,只能听见蛟龙痛苦的哀嚎,永远困于此地。
史料曾有载,千年前有蛟龙之属走水入江,所经之地,连绵大雨,洪水滔天,城池房屋农田皆毁,祸及万家,无数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后被仙人斩灭。
朴勾城人有言:龙蛟走水,大兴**,淹没大地千里,若非先斩龙,再锁龙。
只怕朴勾之外的地方,早已如史料中的场景再现,被大雨淹没,洪水肆虐,水患无穷。
有人曾问他们是否后悔,朴勾城人不说话,只是依旧在这片无水的土地之上生活下去。
故事讲完,烤鱼已经新鲜出炉,洛素三人每人一条拿在手里,撒上了辣椒面之后的烤鱼,入口带着辛香,麻辣鲜香,滋味十足!
天亮了,又该动身上路了。
鱼骨扔进火堆,洛素手中的珍珠在火光之下映出一个字来,“敖”。
龙族,姓敖,这应当是某处龙宫的一位龙女。
以那白蛟白滨的称呼,殿下二字,洛素猜着,只怕对方来自东海龙宫,真正的龙女。
洛素收起手中的熠熠生辉的珍珠,她提起马鞭,老吴一夜没睡,今日还是她来赶车比较好。
那陈先生终于回到了乾元那边,两人的马车又落在了最后。
前往朴勾城的路上,一切如常。
车队在驿站补充足了清水,如不意外,他们将要在朴勾城逗留一夜,之后第二日,便将抵达幽州。
朴勾城虽然缺水,但其城中人还都蛮有钱的,洛素听到了老孙几个行商要把手中的货物,要在朴勾城抛售一些。
四五日里,足够洛素将那日大雨滂沱之时,她离去发生了什么,讲述给老吴听了。
从朴勾城人的角度,为了防止蛟龙走水,贻害众生,他们困龙锁龙,最终也承担了龙族的怒火,但依旧宁愿缺水,也要居于朴勾城,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当初做的,是错的。
而以那龙族的角度,苦苦修行三百载,只为入江化蛟,借着天象走水路过此地,尚未伤到任何一人,却被朴勾城人先斩后困,性命垂危,不见天日,三百年修行,险些化为虚无,怎能不大怒?
老吴听完之后,始终沉默,甚至是在朴勾城的客栈住了一晚上之后,看着自己水囊中的水,更觉得来之不易。
“小道长,你以为这朴勾城五百年无水之患,是朴勾城人咎由自取,还是那白蛟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