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哪儿?清安?”
“我身边。”
陈皓沉默,暗自深呼吸,笑说:“我看你病得不轻。”
“你才有病。”
“不是, 那菲亚怎么办?”
霍良深把被子裹紧:“她过两天也要走了。”
“走去哪里?”
“英国,抢男人。”
陈皓“啊”了声。
昨晚霍良深从西河古镇回来,找菲亚吃饭,两人把话摊开,他承认对她已经没有那种感觉,而且这些天来心里一直在惦记奚薇。
菲亚笑骂:“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也不怕我难过啊?”
“抱歉。”
菲亚没跟他计较,只是神情黯淡,向他聊起自己的前男友盖文,一个英国人。
“我考虑过结婚的对象,除你以外,就是他了,可惜……”
盖文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坚持婚前守贞,每次情到浓时,他依旧拒绝发生性关系,起初菲亚还能尊重他的信仰,但几次过后便感到极为扫兴。
她去肯尼亚的那段日子,某次聚会,醉酒,不小心和当地一个志愿者上了床。
盖文知道后提出分手,并且很快和别人订婚。
“我想过挽回的,可他肯定不会原谅我了。”
霍良深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菲亚摇头轻笑:“你为了推开我,这么着急啊?”
闻言他也笑了:“没有,别多心,我只是希望你找到真爱。”
“那么奚薇是你的真爱吗?”
霍良深没有直接回答:“我很想她,很想见到她,和她在一起。”
菲亚说:“可如果她不愿意呢?”
霍良深垂眸不语。
这会儿陈皓也问:“是啊,奚薇不愿意的话,你预备怎么办?”
他说:“我会把她绑回来,关在家里,夜夜跟我上床。”
陈皓瞪大眼睛,忍俊不禁:“真的假的?”
他轻笑:“假的,想想而已,不行吗。”
陈皓扯起嘴角:“你会这么想也够变态的,我说,她是不是给你喂药了?诶,你知不知道那种给牲口用的催/情/药,效果很猛的……”
霍良深一个枕头丢了过去。
陈皓哈哈大笑。
他却没精神应付,昏沉沉睡了一觉,下午醒来立刻回公司办公。从去年正式接替父亲的位置起,霍良深已经发现公司内部存在许多问题,拉帮结派,相互包庇,行贿受贿,都是很严重的现象。尤其一些老员工在位子上待久了,失去竞争意识,懈怠,偏安一隅,这些人不办不行。
父亲当然知道公司内部风气需要整改,但没想到他如此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年前就辞退了一位工作十几年的老总,年后还要成立两个监察部门。一时人心惶惶,都跑来跟他告状。
晚上父亲把他叫回家,本来要讲人事变动的问题,没想到霍良深先发制人,拿出一份企划书,商量扩大网点,建立更多物流仓。
父亲闻言,知道自己要聊的事情在他那里已经无足挂齿了。
霍良深回到公寓时,已经很晚,走进家门,屋内冷冷清清,那么安静。他忽然觉得,这套房子需要一个女主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想起奚薇,心里更加寂寞,因为她不在身旁。
原本下午一大堆事儿等着处理,可是见了她,竟然精虫上脑,把会都给推了,险些白日宣淫。想想也是惊奇。
他洗完澡,准备休息,不知为何,感冒的症状比中午时更严重了,懒得叫医生,于是又吃了些常备药,然后给奚薇打电话。
那边接通,声音带着醉意。
“喂?”
“你在干什么,喝酒了吗?”
她问:“哪位?”
霍良深皱眉:“我。”
“你是谁?”
他要笑不笑的:“下午的事情,本来想跟你道歉,不过看来你都已经忘了,还喝得挺高兴。”
奚薇冷嗤:“你会道歉?别假惺惺了。”
这不很清楚他是谁么。
霍良深正要开口,嗓子痒,咳嗽两声,才道:“陪我说说话吧,薇薇,你在哪儿,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奚薇醉醺醺地啐他:“管我做什么,你和陈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耍猴玩儿呢?”
说完把电话挂断。
陈皓搞到她的号码,下午打来,理直气壮地质问她为什么要糟践霍良深,糟践完丢在那里,不管他死活。
奚薇心想:难道是我要强/奸他吗?他还被糟践。
没等陈皓数落完,她把手机掐了,然后拉黑。
过两天彩邦就要回学校上课了,以后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晚上他请奚薇喝酒,没想到她竟然存心把自己灌醉,话没说两句,啤酒已经空了几罐。
“你不开心吗?”彩邦问。
奚薇“嗯”了声。
“为什么?”
她说:“快乐很奢侈,不开心是常态呀。”
彩邦不以为然:“你们这些人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了,我就很开心,现在唯一的烦恼就是怕考不上大学。”
奚薇也笑:“你才十八岁,以后烦恼会越来越多的,不着急。”
彩邦专注凝视她的脸:“你……下颚这儿怎么有道印子?”像鞭子抽的。“早上出去被人打了吗?”
奚薇点头。
“谁干的,我帮你打回去。”
她又笑:“你还是个小孩,别管大人的事。”
彩邦不爽:“我已经成年了!”
“在我眼里,就是小孩,跟格格一样,没多大区别。”
彩邦斜眼瞥着,本来有点生气,但随便想了想,自个儿就想开了,也不在意。
“格格成绩好,将来考出去,比我有出息。”他说:“我嘛,没多大志向,也不是读书的料,如果考不上大学就留在古镇,和我妈一起打理这间民宿。”
奚薇眨眨眼睛:“留在这儿干嘛?”
他随口说:“陪你啊。”
奚薇摆手:“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不思进取?我小的时候,天天盼着赶紧长大,离开老家,去大城市打拼。你要到外面看看更大的世界,给自己多一些选择,否则将来会后悔的。”
彩邦托腮:“那你打拼了几年,为什么又跑来古镇生活呢?”
奚薇被问住,忽然变结巴:“我,我跟你情况不一样,总之,努力读书总没错的,我们家宝妹要是长到你这么大,突然告诉我她不想读书了,我肯定打断她的腿。”
彩邦说:“你要不提女儿,我都当你和我是同龄人。”
奚薇指着自己:“我?姐姐三十岁了,三十岁!”
“看起来像二十出头。”
奚薇笑得眼睛弯弯的,月牙一般:“逗我开心呢,知道三十岁和十八岁最大的差别在哪儿吗?”她歪着脑袋,直视少年,一字一句:“精神,活力,看见了吗,姐姐眼睛里没有十八岁的光了。”
彩邦听着这话有点难受,抿嘴不语。
以前觉得自己是全世界的中心,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到。
现在嘛,能有个安身之所就不错了。
“你还喝吗?”
“喝呀,为什么不喝,今天高兴。”
彩邦起身去拿酒。
奚薇手冷,搓了两下,揣进外套兜里。
她摸到一个纸团,拿出来,展开,发现背面还有两个字,中午太仓促,竟然没看见。
她屏住呼吸,盯着霍良深的笔迹,心脏突突直跳。
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
……
想她干嘛?当初不是急着摆脱她,远远的逃走吗?
奚薇随手把纸条扔掉。
没过一会儿,心里那股火消了,又从地上捡起,铺在腿上,用手抹平整,折两下,放回兜内。
这夜喝到凌晨,大醉。
彩邦背她回店里,背上楼,放到卧室床上。
“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喝成这样。”
他给她脱鞋,脱外套,然后盖好厚被子。
“冷……好冷……”
“冷吗?”彩邦在床边摸索,找到电热毯开关,调至最高档位。“很快就暖了。”
奚薇缩成一团。
彩邦正打算走,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凌晨一点,谁会给她打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Anson。
霍良深自己存进去的。
彩邦接通。
“喂。”
那边略停顿,嗓音微凉:“奚薇呢?”
“她睡了。”
“睡了?你怎么会在旁边?”
“我,”彩邦鼓起勇气:“我陪她。”
霍良深直接命令:“回你自己家去,何彩邦。”
他不爽:“薇薇喝醉了,万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她不需要。”
“不是,”彩邦摸不着头脑:“深哥,你到底想干嘛?我跟她的事用不着你管吧。”
霍良深说:“把手机给奚薇。”
“可她已经睡着了。”
“那就把她叫醒。”
彩邦无法,私心里早就想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于是打开扩音,把手机放在奚薇枕边。
她昏昏沉沉,脑子仿佛浆糊,晕得厉害。
忽然听见耳边传来霍良深的声音,以为是梦,哼两声,心里难过起来。
“喝那么多酒干嘛?是不是何彩邦把你灌醉的?那小子还留在旁边,这么晚了,像什么话?”
“不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
“你滚蛋。”
“这话应该对彩邦说。”
奚薇忽然想起什么,茫然地唤他:“阿深。”
“怎么。”
“你有没有吃药啊,为什么感冒严重了,中午都没有咳嗽的。”
他一愣,意识到她是真的醉了。
“我,”心中怒火逐渐消散,他轻轻地说:“我吃过了,但好像没用。”
“怎么不看医生呢?感冒也分风寒和风热,不可以自己乱用药的。”
霍良深听她着急,心里愈发舒服,温顺地答应:“好,等天亮我就看医生。”
“不行,现在就看。”
“现在已经……嗯,好吧,我马上去医院问诊拿药。”
“乖乖的,要听话。”
他失笑:“你才应该听话。”
“我……好困。”
“那就睡吧。”
“不要,我想听你的声音。”
“那,我给你念书?”
“嗯,好呀。”
他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杂志,翻开一页:“传统的物流行业市场规模达15万亿,正处于转型升级的拐点……”
什么玩意儿?
霍良深皱眉,丢开,再找,可旁边竟然没有一本像样的睡前读物。
“等等。”他下床,进书房,站在柜子前,发现一本明清小品文,不仅适合他与奚薇,还适合催眠。
霍良深就近歪到椅子里,拿着书,轻摇慢晃。
“芸作新妇,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居三月,如十年之隔……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彩邦早已关灯离开,奚薇蜷在温暖的被窝里,渐渐沉入梦中。今夜月光清皓,斜斜地照进屋子,洒落床角。
但愿……她能做个好梦。
第31章
奚薇在一个遍地是花的山谷里醒来, 暖阳笼罩,柔风和煦。
“宝贝妈妈, 别睡了,你是猪吗?”
脸颊痒痒的,她睁开眼,看见身旁坐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笑得眉眼弯弯,正拿狗尾巴草逗她。
“宝妹。”奚薇巴望着,愣愣地坐起身:“你长大了。”
“对呀,我漂亮吧?”
奚薇摸她的脸,这轮廓五官分明和自己没有丝毫差别, 但她知道这是女儿, 是宝妹。
“我生的, 当然漂亮。”奚薇问:“你跑哪儿去了, 妈妈好想你,知不知道?”
宝妹笑说:“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呀。”
“等我?”
“嗯, 还有件事情没做呢。”
“什么?”奚薇急切地问:“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
“这个!”宝妹眼睛发亮, 手中拎着两瓶指甲油:“说好的, 你忘了?”
奚薇抿嘴, 乖乖伸出手。
“紫色和粉色,你喜欢哪种?”
“你呢?”
“都喜欢。”
奚薇笑:“那就都涂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