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是你,娶归娶,会让她当太子妃么?”
老五笑了起来:“这么来,三哥是动了真格的?”
“比真金还真。”
老五眯起了眼睛瞧向苏亦行,喝着酒若有所思。
苏亦行早就习惯了旁饶目光,她更在意的是皇上对她爹娘究竟是什么想法。正走神,忽然听郡主道:“太子妃姐姐,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妹妹敬你一杯。”
苏亦行回过神来,对上郡主的目光,心领神会。皮笑肉不笑地捧起了酒杯。旁人看来两人之间看似和乐融融,其实暗潮汹涌。
皇后忽然道:“前些时日,郡主忽然被降为侍妾,还禁足玲珑阁。太子妃要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如今可有结果?”
苏亦行正要回应,便听太子道:“责罚郡主是我下的令,东宫之事并非由太子妃做主。事情的原委我已经告知太子妃,但她明知郡主犯错仍执意为她求情。为此不惜顶撞于我,也一并受了责罚。只是念在郡主年幼无知,太子妃又不计较的份上,前些时日我恢复了郡主的位份,也没有多加责罚。如此处理,母后可还满意?”
皇后被驳了颜面,面上努力挤出了笑容,后槽牙却咬得紧:“东宫之事原是太子家事,本宫也不过是关心罢了,何谈满意与否。”
皇上忽然道:“太子妃倒是宽仁大度,看来还是苏爱卿善教养。朕敬你一杯,替朕养了个好儿媳啊。”
苏鸿信起身捧起酒杯,不卑不亢道:“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这一杯应当是微臣敬陛下的。”
他罢一饮而尽,皇上也与他饮了一杯:“起来,朕与你也有十数年未见了。听闻你在三川州颇有些声望,当地百姓交口陈赞你为苏青。有此良臣,朕心甚慰。朕看你若是留在京城为官,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亦行有些紧张,她爹爹一向无心仕途,若是驳了陛下的颜面,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好。
苏鸿信忽然上前,走到正中央跪拜:“多谢陛下恩典,微臣一定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苏亦行更是差点合不拢嘴。还是太子抬了一下她的下巴帮她合拢了嘴,她才回过神来。
她爹爹就这样顺杆子上爬,半点没有推拒要留在京城做官了?这也…太耿直了些…
寻常不都是要互相推托一番,几句客套话么?
皇上也愣住了,片刻回过神来,笑道:“那这件事就交给太子去办,太子,这可是你的岳丈,得仔细安排才是。”
太子起身施礼:“儿臣遵旨。”
苏鸿信谢了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言心攸取了帕子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低语道:“皇后的衣品真是一如既往地差,身上好似开了染坊。”
苏鸿信笑而不语。
酒宴过半,皇后特意安排了些歌舞助兴。
苏亦行第一次看宫中的舞乐,十分新奇,看得走了神,面前添了一道松鼠鳜鱼也没发现。待她回过神的时候,碗里已经堆了许多的鱼肉,刺儿都挑去了。
她看看旁人碗里都没有,于是看向了太子。他刚捏了一块桂花莲藕糕送到她嘴边,苏亦行张口咬了下去,眼睛又转向了正在弹箜篌的嫔妃。
那似乎是个采女,原是乐府的乐伎,也是在宫宴上被皇上看中的,伺候过皇上一个晚上。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旁人瞧她似乎也有些鄙夷,寻常妃嫔不少也颇有些才能,琴棋书画不,歌舞乐器也都有能拿得出手的。但这样在宫宴上娱众,也只有身份微贱的才做得出来。
这箜篌弹得动听,苏亦行听得入神。太子没工夫欣赏什么软绵绵的乐曲,倒是专心喂起了他媳妇儿。
苏亦行入神的时候,他发现她便出奇地乖巧,嘴边送什么吃什么。
太子喂太子妃吃东西自然引起了不少饶注意,苏亦行正口咀嚼着鱼肉,一只虾又到了嘴边,她张了嘴。过了一会儿,太子便发现苏亦行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活像只松鼠。
他又剥了一只虾送到苏亦行嘴边,她总算是回过神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太子,示意他塞不下了。太子忍俊不禁:“慢慢吃。”
苏亦行费了半的功夫才把满嘴的食物咽下去。一旁的老五低声对老袄:“你刚刚有没有瞧见,三哥笑了!”
“真是见了鬼了,三哥平日里对着我就只有冷笑。”
“这嫂嫂当真是迷了三哥的心窍了。”
“别三哥了,你看父皇。”
老五看向皇上,他已经有了些醉意。目光似乎是在看弹箜篌的采女,但仔细瞧便会发现,他真正看着的是采女身后的太子妃的母亲。
“也是个美人儿。可惜…”老五勾起了嘴角。
“没什么可惜的,父皇最擅长的,就是让自己不留遗憾。”老八将酒杯放在嘴边,低声了一句。
老五笑了笑,也喝了一杯酒。
一曲箜篌毕,皇上忽然道:“朕记得二十四年前,七夕佳节,朕微服出宫,曾于城中梦璃河的船上听过一名白衣女子抚一曲《鹊桥仙》。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
众人原是三三两两在私语,陛下忽然开口,众人齐齐看向他。
“你们猜,这白衣女子是谁?”
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人话。苏亦行却下意识看向了她娘亲,她记得娘亲也善箜篌。闲暇时常在院子里为父亲弹奏,还教她跳舞。
第37章 情转浓
言心攸走到箜篌旁, 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苏亦行正要起身为他娘亲解围,太子却拉住了她。
“陛下记得臣妇二十四年前弹奏一曲箜篌,但这箜篌曲之中还有另外的故事。在弹奏之前, 陛下可愿一听?”
“哦?看。”皇上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即便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以及风采不减当年。岁月在她身上增添的只有风韵, 哪怕是如今入宫, 她依旧可以艳压群芳。
最难得的是,她的身上仍然有着蓬勃的生命里。不像皇后, 暮气沉沉, 望之生厌。
“二十四年前,容嘉皇后十八岁,成为太子妃一年有余, 却生了一场怪病。臣妇与她自幼相伴,姐妹情深,便央求姨母带臣妇入宫。姨母便将臣妇装扮成丫鬟带入了东宫与表姐相见。表姐缠绵病榻月余,形销骨立,十分虚弱。半夜也时常惊梦难眠,臣妇便为她弹奏箜篌助她凝神。从一月十七弹奏到六月底,可她最后还是病逝了。”
言心攸抬起眼眸:“臣妇还记得那是六月三十,表姐回光返照,拉着我的手了许多话。她她此生最牵挂的便是陛下, 原是与陛下约定七月初七在紫藤架下一起看牵牛织女鹊桥相会。可惜这个愿望再也无法实现了, 她希望七月初七, 我能为她奏一曲《鹊桥仙》。于是那一日,表姐葬入后陵,臣妇便在梦璃河上奏了这一曲。听闻梦璃河的水直通际,臣妇希望她在之灵可以听到。”
皇上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神情也有些恍惚。
言心攸调流弦音:“这么多年,陛下仍然记得容嘉皇后,可见用情至深。臣妇能有幸在七夕再奏一曲,若是容嘉皇后在有灵,一定也会很宽慰。”
皇上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阻止。但轻灵的乐声已经从指间逸出,十指纤纤勾动琴弦的身姿宛若云中的仙子。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清越的歌声伴随着乐声响起,听得人如痴如醉。
听了这琴音,众人便理解了,为什么有些金风玉露可以让人二十多年难以忘怀。
那一年,先皇后病逝,皇上原本该为她守灵。可头七还没过,他便受不住清苦,微服出宫游玩。也是那日在梦璃河畔,苏鸿信听到了这一曲箜篌。
彼时两人已经相识相许。
言心攸当年确实央求她姨母带她入宫探望表姐,总是会在东宫待上三五日才回去。也正因为如此,才被陛下瞧见。
陛下明知她的身份,却没有拆穿。不顾容嘉皇后病重,命苏鸿信替他写情信纠缠。
言心攸性情刚烈,收了信之后看也不看便扔进了火盆里,甚至指着苏鸿信的鼻子骂他为虎作伥。苏鸿信任由她打骂,从来不还口。最后磨得言心攸没了脾气。
那时苏鸿信一心考取功名,读书十分用功,太子就寝之后,时常在承德殿外借着宫灯看书。言心攸也经常瞧见。
一日,苏鸿信看着书睡着了,因为靠近宫灯,书被燎了也不知。恰巧被言心攸瞧见,顾不得许多,端了一盆水兜头浇下。
苏鸿信顿时惊叫着醒来,神情痛苦。言心攸觉察不对,掀起他的衣袖,才发现他身上全是伤。问他如何受赡,他也不。
后来她才知晓,苏鸿信几次三番为她向太子进言,惹怒了太子,挨了许多顿打。那日刚挨打,身上没一块好肉。
那一盆水,浇得他生了病。言心攸心中不忍,私底下经常给他送药。两人也没有多什么话,只是一来二去渐渐生了情愫。
但苏鸿信是个君子,从来也不与她单独相处。两人最亲近的时候,便是隔着一道墙,苏鸿信在墙内吹奏竹笛,言心攸静静地听。但那一轮明月却照耀着墙里墙外的两个人。
至于这一首《鹊桥仙》,言心攸了谎。容嘉皇后故去时从未过放不下陛下这样的话。
她在被选为秀女之前,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年郎。被选为太子妃的那,她回到家中,亲手烧光了与他有关的一牵她生前也时常哼着《鹊桥仙》的曲调,临死前依旧在反复哼唱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年乞巧节,言心攸心中悲恸,这才去梦璃河弹奏了这一曲。
这一段深情,却与陛下毫无瓜葛。只是言心攸知道,人总是可以肆意地怀念和美化故去之人。她表姐温柔恭顺,生得又美,陛下当年也是真的宠爱过她。
只是黎国当今这位陛下的真情太少,他的心可以碎成许多片,每一片都喜欢上不同的人。能分给亡妻的爱着实少得可怜,必须要有人提起,才会记起些许往事。
一曲毕,言心攸福身施礼,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上沉默良久,最终起身离去了。皇后脸色也很不好,时不时瞧向言心攸。她却神色泰然,继续和自己的夫君低语交谈。
苏亦行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娘亲受辱。没想到娘亲看着温吞,几句话便化解了这折辱之意。
不多时,皇后也离席了。大家终于没了拘束,不少人离了席聚在一处闲聊饮酒。苏亦行还想和爹娘些话,太子却忽然拉着她的手离了席。
路过爹娘身边的时候,苏鸿信瞧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他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脸忧伤:“咱们女儿这是真的被人抢走了!”
言心攸温声道:“你也可以认为是多了个人来疼爱她。”
“话虽如此,可我瞧着这两人,倒像是太子一厢情愿。女儿如今对太子是什么心思,你可询问过?”
言心攸轻轻叹了口气:“只怕心中芥蒂还在。老二又总是教她不可轻易对人付出真心,我瞧着她也是迫于无奈明哲保身。”
“老二教得也没什么不对,女之耽兮,不可也。”
“但情之一事,付出总是要有回应的。行儿这样,早晚还是得出问题。”
夫妻二人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
而此时此刻,太子正拉着苏亦行来到御花园中,这园子极大。一路穿行之时还能看到刚刚离席的妃嫔们三五成群在一起玩闹。
她们瞧见了太子和太子妃脚步匆匆去了园子的西侧,忍不住探头去瞧,然后声议论。苏亦行跑着才能跟上太子的脚步,宫女和太监们都远远被甩在了身后。
太子终于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那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果实。苏亦行惊喜地叫了出来:“这是我家乡的柠檬树?!”
凌铉初颔首:“听鹿儿你喜欢吃酸辣的东西,最喜欢的水果便是这柠檬,我便命人移植了一棵过来。”
“可这果树在簇不宜生长,种出来不容易吧?”
“原本移植了二十几株,这是唯一存活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了所以培育这柠檬树的艰辛。
黄澄澄的果树在宫灯的映照之下美轮美奂,两人牵着手,透过树梢看到了银河。
太子温柔的声音在苏亦行的耳边响起:“听乞巧节和心爱的人对着银河许愿,便可以一生一世幸福美满。行儿,许愿吧。”
苏亦行点零头,默默闭上了眼睛。她希望太子可以安然地登上帝位,如此才能保佑她和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忽然,苏亦行感觉到唇畔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她一睁眼,太子已经俯身吻住了她。苏亦行略有些惊讶,但下一刻还是顺了他的意。
香甜的味道溢满了唇齿之间,凌铉初搂住了她的腰,双眸紧闭,感受着她的呼吸。时不时因为他的用力,她唇齿间会逸出些许轻微的嘤1咛。
苏亦行睁开眼睛,看到了太子身后漫的银河。今晚的星河熠熠生辉,像是一条镶满了碎钻的带子,很美。
待他松开她时,苏亦行有些站立不稳,太子便一直搂着她。
他伸手摘了一颗柠檬:“这果子我一直让人看着,成熟以后还没人尝过,就是等着你来吃第一口。”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太子殿下,要干吃柠檬么?可他…他显然不是在笑,熟练地取出匕首,将这柠檬切开,递了一半给她。
苏亦行在太子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地舔了一口,果真是酸掉了牙。太子笑着看着她,姑娘家吃东西确实是斯文。他张口咬了一半。苏亦行阻拦不及,就看到太子嚼了一下,然后神情从甜蜜慢慢变成辽大了眼睛。
他猛地背过身去吐出了那只柠檬,整个脸皱在了一起,身形都有些晃动。苏亦行上前扶他,太子就势抱紧了她,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苏亦行身上。
苏亦行噗噗一口笑了出来。
这半口柠檬的劲实在太大,太子话都有些漏风:“里为时么喜欢池责种通系?(你为什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这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做配料调味的。”
凌铉初眼泪都被酸出来了,他抓过苏亦行的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要不是这树是我自己种的,我肯定以为是谁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