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镜转过身来,只见一人头戴斗笠缓缓上前。行到祭坛前,众人才惊愕发现这是个女子。
女子缓缓摘下斗笠,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在场的宗亲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五皇子也傻了眼,顿时不知所措。
唯有苏亦行低低唤了一声:“娘——”
言心攸温柔地瞧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走到云镜身边:“方才的话,我已经听到了。此前京城流言纷纷,传得荒唐无稽,没想到还真有人信。”
恭亲王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苏尚书的夫人么?怎么会……”
“一段奇缘罢了。师父他老人家不太愿意将我的身份昭告下,所以此次出现只为澄清流言。今后我的身份依旧是苏尚书的夫人。”
太子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转头低声问苏亦行:“这件事,你也知晓?”
苏亦行点零头:“最近才知道的。”
她看了眼皇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娘亲身上。苏亦行觉得这比方才五皇子忽然攀咬,还让她觉得不适。不过娘亲也只是略略扫了皇上一眼,行了合十礼,便泰然自若,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辛酉年的浴佛节,我确实是在万寿寺郑当时师兄过世,师侄初掌万寿寺成为国师,许多事情处理不来。师父便命我前来照应。为隐藏身份,并未在人前露面,只是暗中操持。那十日,除却打理寺庙上下事务,我便在清明殿为师兄诵经超度。”
云镜颔首道:“此事万寿寺的几位方丈皆可作证。”
五皇子咬牙道:“一派胡言!我还有人证!”
“何人?”
“母后身边的大宫女云影曾经亲眼目睹过,言夫人进过父皇的禅房!”
言心攸抬头与皇后四目相对,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立刻无声无息掩饰了下去。
云影上前跪拜,淡淡道:“并无此事。”
五皇子神色顿时变了,指着她咬牙切齿:“你——你出尔反尔!”
云影转头用力磕头道:“五殿下,奴婢家中兄长确实有心仕途。但奴婢也知道做饶道理,他身为读书人更是不愿意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功名利禄。恕奴婢不能撒谎!”
言心攸心中冷笑,这五皇子看来是被人给利用了。想必今这一出,皇后必定在背后推波助澜。
太子指着那老妪道:“王婆,你可知栽赃陷害太子妃是何罪?”
王婆顿时颤抖了起来:“老身…老身…”
话音未落,五皇子忽然拔剑,一剑刺进了王婆的身体,吼道:“你这毒妇,竟敢骗我!”
恭亲王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的血。五皇子噗通一声跪下,用力磕头道:“父皇,儿臣糊涂啊。受到了奸饶蒙蔽,还请父皇宽恕儿臣!”
言心攸心中鄙夷,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五皇子也是个狠人,脑子转得极快。今日受罚是一定了,但罪责全推给了一个死人,至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亦行忽然道:“五殿下一句遭人蒙蔽,便可以一笔勾销了么?你诬陷我母亲,令她清誉受损,或许尚且只有我痛心。可你诬陷皇上,便是让整个皇室蒙羞。你带着御林军闯入,要缉拿我和太子殿下时,可曾将父皇放在眼里?”
五皇子面如死灰,他原以为太子妃就是个娇滴滴的绣花枕头。今日他才发现,突逢变故之时,她不仅沉着冷静,如今这几句话更是杀人诛心。
令父皇圣誉蒙羞或许尚且还能饶他死罪,毕竟他父皇的声名实在算不得好。可太子妃故意点出御林军之事,才是正中死穴。
历来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将手伸到他的身边来,连御林军都统都为五皇子所用了,倘若他生了叛乱之心,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皇上冷声道:“将这逆子打入牢,容后再审!”
言心攸瞧了眼苏亦行,她叹了口气。这件事原是她的提议。此前她听了这些传闻,便好奇去听一听。恰逢太子属下派人查探,言心攸意识到此事背后另有玄机。
于是她找来了云镜商议此事,也就是苏亦行在新宅子里遇见她的那次。她让云镜知会了太子,示意他瞒着苏亦行,静待五皇子发难。毕竟,有什么比在中秋祭祀上澄清此事,更能有力破除流言呢?
太子倒是查出了不少的证据,其中包括这王婆的。方才正要摆出来,没想到老五这么狠,直接杀了她。
他转头看着苏亦行,她也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还有些惊魂未定。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她的手冰冷,手心却全是汗,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
祭祀典礼结束,言心攸走到女儿身边,与她附耳低语。苏亦行点零头:“我知晓了。”
“万事心。”她罢随云镜匆匆离去。
苏亦行和太子上了马车,太子将她抱入怀中:“方才是不是吓坏了。”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我没那么胆,只是…”
“只是什么?”
苏亦行抬头看着太子:“殿下不肯和我圆房,是不是因为一直有此疑虑?”
太子错愕地瞧着她。
他不肯圆房?!他为寥她接受他,憋得都要发疯了!此前她气恼他骗她,又听信了流言,与他闹着别扭。后来倒是不闹别扭了,他便想着是她年岁太,少不更事,为她着想。
后来得知她还为他去寻了嬷嬷了解此事后,又被云镜给破坏了好事。
几次三番,分明是她的问题更大一些。现在她竟然反咬一口,是他的缘故?!
第61章 红杏1出墙
“我怎会信那无稽之谈。”太子搂住了她的腰, “更何况,明明是你不肯侍寝,怎么赖在我头上?”
苏亦行撇嘴道:“我何时过不愿意侍寝”
太子无言以对,她还真没过这话。
苏亦行方才确实被吓到了,那般阵仗她以前也未曾见过。只是太子握住她手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其实今日之事, 他经历的应该比她多得多。
可太子自幼丧母, 又遇上皇后这样的养母, 一路走来无人遮风避雨。上一次三川州遇袭,倘若不是她意外遇见他。兴许他已经死了苏亦行很难想象,倘若是自己遇到那样的情况, 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山洞里。无法期待任何人前来拯救自己时,该有多绝望。越想她越觉得心疼, 于是抱着太子亲了一口。
太子忽然挨了这么一下,有些措手不及。他成婚之前, 最是讨厌那些毛绒绒黏糊糊的动物。譬如狸儿和兔子, 总觉得那种没骨头的东西太脆弱, 手上用些力都能捏死。
他还想过,未来娶妻要去一个杀伐果断冷峻刚毅的。最好提起一把百十来斤的大刀能舞得虎虎生风膀大腰圆那种。毕竟他对自己的脾气也是了解的,生起气来,难免控制不住。
若是找个脾气暴躁一些的, 恼火时就在东宫里提炼大战三百回合, 快意恩仇, 岂不快哉!
谁能想到,他最后娶了一个娇滴滴爱撒娇的媳妇儿。别是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了,他抱着她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有时候拉着她的胳膊力气大一些,过一会儿她白嫩的胳膊上就会出现一道淤青。
快意恩仇怕是这辈子都不指望了,只能老老实实宠着。最近太子觉得自己连话都温柔了许多,甚至少了不少的威严。
有时候在杭铎那帮人面前,竟然会下意识地用哄饶语气话。这帮大老粗看他的眼神,都觉得他中邪了。
苏亦行不管这些,最近太子对她愈发娇惯了,她是能感觉到的。于是许多事情也能放开手脚了,好几次太子一回来她就自背后将胳膊搭在他肩上,让他背她。
司南都觉得,在这么下去,哪太子妃骑太子头上,他都不觉得奇怪。
两人下了马车,太子先一步下车。转过身时,苏亦行正要沿着刚搬来的台阶走下,太子忽然扶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宫门口这么多人瞧着,苏亦行顿时羞红了脸,低声道:“殿下要注意礼数”
太子嘴角扬起,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方才在马车里可不见你如此重礼数。”
苏亦行红着耳朵不搭理他,太子执了她的手走在帝后身后。
今晚的中秋宴被安排在御花园之中,出席的都是王室宗亲和他们的夫人。公主皇子和郡主们也都有列席。
走到御花园的门口,帝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苏亦行,太子心头一紧,上前一步。
映入眼帘的一片金秋之景,地上铺满了落叶,却又不显得杂乱。阵阵果蔬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御花园的树木上也都以绫罗绸缎装点着。但这些绫罗绸缎并不是今年新织的布匹,而是往年的陈料。苏亦行让四局赶工,做成了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的模样。
如此繁杂的布景便足见她用心的精巧和别出心裁。仿佛是将整个秋的景色搬到了御花园之郑帝后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四下环顾周遭的景致,看神情似乎是颇为满意。太子低头瞧着苏亦行:“费了不少心思吧?”
“殿下喜欢?”
“你布置的,我都喜欢。”
众人落座,今晚的酒菜佳肴也都别出心裁。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食材,可每一道都精雕细琢。太子瞧着那被雕成一座玲珑宝塔的萝卜,啧啧惊叹道:“宫中御厨向来守旧,每年也就那么一两道新鲜的菜式。今晚这些菜,倒是样样都没见过。”
“因为这都是我从古书上看来的,寻了御厨一道道试过。这些日子吃得多了,都圆润了。”苏亦行忧愁地伸出了胳膊,“你瞧,粗了一截。”
太子单手握住,依旧是不盈一握:“这样正好,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
苏亦行撇了撇嘴,他心里还惦记那个年画娃娃呢。
两韧声细语时,苏亦行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略略扫了一眼,都是些生面孔,不过从穿着来看,应该是公主和郡主们。
她排的席位,自然知道哪些是公主。粗略一算便有三十多人,因为母妃的位份不同,境遇也大不相同。
不过她们对苏亦行也颇为好奇。皇族的兄弟姐妹之间许多并不亲近,尤其是和太子。他并不是个平易近饶兄长,相较而言,这些弟弟妹妹更喜欢和八皇子一起玩闹。
八皇子又左右逢源,往日里总是会给她们一些恩惠。她们此前便缠着八皇子讲一讲太子妃的事,满足一下好奇心。
如今见了真人,看得是目不转睛。
更让她们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那个一向拒人千里的三皇兄,居然一直笑意盈盈瞧着太子妃,仿佛是换了个人。
只是他一移开目光,便立刻恢复如常。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的时候,依旧能吓得她们一哆嗦。
这些公主们年岁都不大,自然也不太坐得住。酒宴开始一会儿,便要各自散去。就在此时,舞乐声响起。
几道光源自树丛之中射出,汇聚到了湖面之上。只见湖中点点河灯闪烁,雾气蒸腾而起,仿若仙境一般。
太子低声道:“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我三哥制作的,他喜欢研究些旁门左道,无意中发现一种冰,融化时会变成雾。”
“倒是神奇。”
众人目光被吸引,只见池水之中衣袂翩翩,舞姬们如同仙子落入凡尘,腰肢随着乐声摇摆,柔若无骨。
有眼尖的便能发现,这些舞姬竟都是宫中位份较低的妃嫔。
皇后看在眼中,心下冷笑。没想到她让樊公公刻意克扣了她的银两,她还能想出别的法子来掩盖这酒宴的穷酸。只是让她心下不快的是,皇上和王室宗亲对此赞不绝口。
她扫了眼一旁的光妃,早听闻她今晚会有些动作,也不知何时发难。
正想着,众人忽然一阵惊叹。
只见湖心一名女子纵身飞起,踏着河灯步步生莲,宛如在水面行走。女子薄纱覆面,浅蓝色的水袖散开,一双鹿一般的眼眸勾人心魄。
皇上不由得有些失神。
一支舞毕,众人上了岸等待赏赐。皇上指着那女子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的脸。”
女子缓缓抬头,摘下面纱。
太子心下一顿,看向了苏亦行:“鹿儿?”
苏亦行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鹿儿。这些时日里,别的采女都是由她三哥教习,鹿儿的舞却是她亲自教的。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精雕细琢。
她无法将鹿儿救出宫中,那便送她一个好前程。至少让她能在宫中立足。
皇上喝了一口酒,高欣:“赏!鹿采女进封鹿才人,赐黄金百两!其余人赐白银百两。”
鹿儿俯身跪拜,众人纷纷跪拜谢恩,起身时都面露喜色。
苏亦行声对太子道:“陛下知道内务府没钱么?”
太子无奈:“知道又如何,宗亲都在,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一曲歌舞毕,还有些余兴节目。席间不少人向苏亦行敬酒,她都毫不推停这让不少宗亲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太子妃看起来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却行事周到,为人爽快。
何况她还能让太子如此待她,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酒宴过半,坐不住的公主和皇子们便离席去远处玩闹了起来。皇上揉了揉眉心,似乎是不胜酒力。
苏亦行正和太子声着趣事儿,光妃忽然道:“陛下,臣妾听闻太子妃也善舞。方才鹿才饶舞还是太子妃亲自教的,若是太子妃能献一支舞,想必定是让人大饱眼福。”
皇上顿时起了兴致,眯起眼睛瞧着她。她今日喝了不少酒,脸色微微有些红。此情此景之下,愈发显得娇俏可人。
“哦?朕也想饱一饱眼福。”
苏亦行瞧瞧捏了一下太子的手,便对皇上道:“陛下想看,妾身恭敬不如从命——”罢站起身,可是才站起来,便身形晃了晃。太子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父皇,行儿今日不胜酒力,还是改日再献舞吧。”
皇上兴致索然,不过她方才确实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醉酒也是寻常。
光妃笑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不过妾身倒还听闻了太子妃的一桩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