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折乌老实劲又出来了,立马道:“算了,这些日子还是我带膳食过来吧,你如今有了这块地,要忙的地方多着呢。何况,殿下要是让你去做别的事情,你岂不是更要忙?哪里有时间去厨房吃饭哦。”
折乌其实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但她听桑启形容,就觉得是件顶顶麻烦的事情,她就道:“若是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就是顺手的事情,我也是要来伺候的殿下的。”
折乌这才松一口气,笑着感谢他,“等我种出了萝卜,必定藏一个给你。”
她还学会开玩笑了。
桑启提着食盒走的时候,就觉得人的变化真是快,再想想当时折乌被带回来的时候,可是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
但折乌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有多大,她等桑启走了之后,就开始收拾屋子。
太子殿下住过的屋子,即便给她的只是一间小的厢房,也是处处精致。如今正是七月间,白日里天热,但是晚上就有些舒爽了,她就着凉风,在院子里搬来搬去,把小石子,木头花,都摆在了屋子里的各处地方。
不知疲惫,乐此不倦。好像一只囤东西的仓鼠。
太子殿下在门外看了一会,不知为何,在宫里受的郁气突然就消散了一些。
他此次云州赈灾,得了万民伞,但是父皇却并没有多加赞赏,反而让他多跟齐安学学。
“你杀的那批贪官,杀的时候是痛快了,可曾想过后果?水至清则无鱼,苛责太过,后患无穷。你弟弟宽和,御下有道,若是他去,便不会如此。”,九五至尊在皇位上拿着折子,斥责他做的不好。
太子殿下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
自从他开始长大,在朝堂上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父皇就开始忌惮他。提拔了他的亲生弟弟出来跟他做对。
想到这里,太子殿下就觉得膈应至极。他又开始生气了。
他是个沉闷的性子,生的也是闷气,自来没个人倾诉,唯一的生气表现就是不吃东西。若是早膳午膳晚膳,他不吃奴才们还能察觉,可是这晚膳已经过了,他又不说吃夜宵,即便生气饿着,也没个奴才看出来。
太子殿下冷着脸从外院一直走到黎溪院,后面的桑启被丢在了后面。
他在这里看了会,气好似消了一些去,桑启才敢捧着一张弓装模作样的赶过来。他‘气喘吁吁’的道:“殿下,这弓有些沉。”
他虽然有一半是装的,但是这弓要是不沉,他也不敢这么装,奴才自有奴才的生存之道。
太子殿下从皇宫里出来总是要生会气的,桑启早就预料到了。他躬着身子,“殿下,可要叫折姑娘出来?”
太子殿下却抬腿走了进去。
折乌虽然一直在四处挪东西,哒哒哒在屋子转,可她还是听见了脚步声,她耳力很好。于是立马捧着花枕头奔出来,“殿下——”
她欢快的道:“殿下,奴婢给你做了个枕头。”
太子殿下没有接。他喜欢花,但是他不喜欢花枕头。
他启唇,依旧冷着脸:“孤不喜欢这些东西。”
殿下不喜欢也是应该的!折乌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答案,她又提着花蓝子给殿下看,“殿下,可以放在小竹屋的旁边。”
花篮是用剩下的竹子做成的,外面插满了鲜花。
太子殿下目光都没给她一个,“孤说了,孤不喜欢这些东西——”,但随即顿了顿,“你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这个啊——
折乌不好意思的道:“下午做花篮的时候,不小心划着了,后来又握着锄头,破了一点皮。”
太子殿下轻轻的哼了声:真笨。
他的刀,可不能太钝。
他从桑启手里拿过弓,一把抛向折乌,“给你。”
折乌懵懂的接过,“殿下?”
太子殿下沉声道:“你力气大,却不知道如何掌握其中的力道,这把弓,可以帮你。”
折乌就瞬间眉眼弯弯起来。
殿下在帮她掌握力气啊!殿下真是天下最好的人了!要是掌控好了力道,以后殿下要她掰石子的时候,想掰成几块就掰成几块,就不用总是一掰就细细碎碎的了。
太子殿下又要冷哼了:一把弓而已,笑成这般做什么。
他转身离开,脚步迈出黎溪院后,就对着左手抱着枕头,右手提着花蓝子的桑启道:“你明儿把地锄了。”
——他的刀,可以为了他杀敌而伤,却不能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但桑启一边点头一边想:就如此的宠!稍微伤了点,连锄头也不给握了。
第10章 射箭和顾元培(捉虫)
太子殿下第二天早膳只吃了半碗粥。
大清早的,桑启就来跟他说顾元培在大门外站着。
顾元培是带着冤屈上京的,明面上,他虽然是跟齐安在做对,但是暗地里,却是齐安在支持他。他如今找上门来,其实太子殿下也不难理解:如此这般,顾元培好像被逼的只能站在齐安的对立面上,只好顺其自然的投靠自己。
这满京都,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齐安不和。
太子殿下最终是要收下这个奸细的,只是实在有些恶心,他刚喝了半碗粥就膈应的吃不下东西,只让桑启叫人进来。人也不能进内院,太子殿下是个讲究人,他不喜欢的人,只能在外院的堂厅里坐一坐。
但是顾元培,太子殿下连坐都没给他坐,只让他跪着。
顾元培脑袋冒着汗,更加觉得太子殿下是个面冷心冷之人。
他一路上被关在马车里面,虽然说行动自由,可太子殿下是个怪人,说是为了不让他有危险,专门派了人盯着他。
是真的盯着。分了三个班次,派了六个人,每次两人一起时时刻刻瞪大两只眼睛看着他,让他如坐针毡。
顾元培恨不得将自己十八代的祖宗都拉出来,好好理一遍自己是哪个祖宗曾经得罪过太子殿下,这才让儿孙遭了太子殿下的恨。
话虽夸张,但他真是被盯的毛骨悚然,其他的时候倒也罢了,但是吃饭和如厕的时候实在是膈应的很。
他曾经提出要见太子殿下一面,但是回信的人恭恭敬敬,就是不让他去,每次都只给他一句话:“殿下说不见。”
若不是为了报答四皇子的救命之恩,顾元培是不愿意跟太子殿下打交道的。
但他答应了四皇子做细作,就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做出一副因为揭发了四皇子的人,还告到了京都,成了四皇子的眼中钉,便只好投靠太子的作态。
为了逼真,他昨晚从京兆尹府出来的时候,还特地被“四皇子的人”追杀。侥幸逃脱,形容狼狈,这才不得不为了保命,大清早的到了太子府。
站了好几个时辰,他才被带进府去,然后就一直跪着。他说的话太子殿下也不打断,可也不应和。
他咬咬牙,“殿下,下官如今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求助您。”
“下官以前都是在乡下,有冤就申,就罪就判,虽则在济州城里遇了害,可也依旧信京都天理昭昭,天晴而乌云散。”
“可谁知,谁知下官才离开京兆尹府,就又差点丢了小命。”
“要不是碰上遇上了巡防营的人,下官,下官就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
太子殿下就有些厌恶。
他此时倒不是厌恶顾元培——而是厌恶四皇子。顾元培从没见过他,自然不知道他的喜好,这般假装弱者求帮助来让他信任,想来都是齐安告诉他的。
但太子殿下从来不帮弱者。
顾元培在地上磕头求援助,磕的越狠,他就越生气。
额头已经开始冒血的顾元培:“………?”
再不让他停,他就要磕头而死了!
太子殿下的心不是一般的狠。
但他不敢停,停了,姿态就少了一半的真诚。他料定太子殿下不敢让他磕死。
他如此有恃无恐,太子殿下倒是不着急顺从他们的心意,收他进太子府了。
他生气的时候最是冷静,沉着脸站起来,让桑启带他去太子府大门处。
顾元培原以为今日太子殿下依旧对他心存顾虑,所以准备回去多布局布局,接着再战,可刚跟着出来,还没转身走呢,就听见桑启道:“顾大人,请吧。”
顾元培:“………?”
请什么?
桑启态度很好,笑呵呵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您的头磕着出血了,那沾在地板上,难清洗的很。若是您想磕头,那就在这里磕。”
大路朝边,磕不磕随便。
顾元培的脸就成了猪肝色——他现在只想给太子殿下磕头送终。
他尴尬的道:“可本官现在就要去京兆尹府。”
桑启哪里敢为难他,他立马笑着道:“哎哟,京兆尹府离太子府还挺远的,要不要奴才替你禀告太子殿下,给您配一辆马车?”
顾元培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去就行。”
他还苦笑了一声,“如今天总算亮了,难道还怕刺客么?那还真是目无王法了。”
这话桑启可不敢回。
等回了内院,就将这话一五一十的讲给太子殿下听。
太子殿下正在教折乌拉弓。
他听了淡淡的道:“随他去吧,只不管他。”
桑启就哎了声,然后撸起袖子锄地去了。折乌力气大,天赋高,太子殿下指点她拉弓射箭,她学了一遍就会了。
不过幸亏她聪明,只看一遍就会,若是她还想看第二遍,太子殿下定然会冷冷的拒绝——不为别的,就为他身子弱,拉不开第二遍的弓。
如今折乌一遍就会,避开了太子殿下这个软处,也让太子殿下稍微舒坦了些。不知为何,他因为顾元培带来的恶心都少了些。
于是肚子就有些饿了。
太子殿下早上吃那么少,桑启不可能不备着,晴空晴云早就在内院的小厨房里热着膳食,都是殿下爱吃的,就怕殿下万一饿了叫膳。
桑启不停蹄地从小厨房取了膳食,伺候着太子殿下吃喝。
至于太子殿下——他就着折乌嗖嗖的箭声,吃的十分畅快!酒足饭饱,他站起来消食,问折乌:“怎么样 ?”
折乌根本没射尽兴!她摸着弓箭,回答的也很朴实,“殿下,它们很听我的话!”
她昨晚拿着弓箭的时候,只想着给太子殿下练力气,可今天真正学弯弓射箭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般了。
她很喜欢,很喜欢射箭的感觉!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爱,她还专门做了比较:“跟挥锄头挖地一般喜欢!”
她是天生的弓箭手——太子殿下想道。他缓缓的走过去,伸出食指,轻轻的拨动着她手里的弓箭往左移,直到对准了四皇子府的方向。
折乌不明所以的跟着往左转身。
“殿下?”,她问。
太子殿下指挥着她,“朝这个方向射一箭。”
折乌听话的射了出去。
太子殿下满意了。
他唯一不满意的是她穿的衣服有些累赘,射箭太不方便了。他让桑启去库房找一匹布料子,给折乌做一套骑射装出来。
“做事情,就要有做事情的样子。”,他如此告诉自己。
第11章 金子和衣服
桑启得了命令,连夜去库房找布料。
太子殿下的库房在外院,管钥匙的是晴空。小丫鬟刚给她端来了洗脚水,袜子脱一半,就听晴云说桑启找。
她连忙穿好了出门,笑着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找我有事?”
桑启也笑:“我哪有你舒坦,这不,替太子殿下办事儿来了。”
两个人虽然是打小一起长大,一个是侍女,一个是太监,一个替太子殿下管着府里的杂事,一个是要常跟着殿下出去跑的。虽然说利益不太冲突,可太子殿下跟前拢共也没多少位置,自然要多争争,比如桑启,就没将折乌的事情告诉她和晴云几人。
他接着道:“刚刚殿下回来,就去了黎溪院,这不,见折姑娘身上衣服不合身,就让我来取库房钥匙,给她选几匹布料,做件衣裳。”
一句折姑娘,就让晴空心中明白了,她心中微涩,朝黎溪院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说桑启,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也别藏着掖着,好歹是多年的情分,你怎么知道以后就用不上我了?”
桑启拿乔了半天,最后也不敢太得罪她,可也不想直说,只道:“来头小,命却好。”
晴空便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开了库房,让桑启选。
太子府里每年都有江南的丝绸进特供,又因没有太子妃和侍妾,这些布料都堆积在库房里,被晴空用箱子装了,放在了一处。
太子殿下虽然吩咐的是做骑射服,可桑启却不敢只给折乌做件骑射的衣裳,他挑来挑去,足足挑出了十二匹布,颜色以浅色的为主,深颜色的只要了红色和蓝色。
取了丝绸,他一个人自然是拿不了的,于是又叫了几个小丫头捧着,招摇过府,亲自去了绣房。
绣房的管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问桑启要做什么样的,桑启早就有注意了,他只要了三套骑射的,其他的都按照府里的大侍女衣裳样式做。
这般从库房到绣房走了一趟,太子府里是人人都知道了有折乌这么个人。当晚传到李太监耳朵里的时候,他就啧啧了几声,觉得桑启能爬到这个位置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折乌住进黎溪院,想来都是传遍了。可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却都有些计较。如今桑启弄了这么一出,把虎皮算是给折乌拉起来了。
对方就是再有胆子,也不敢欺负她。就是晴空,也得掂量掂量。
桑启是把事情做绝了,李太监自然不敢落后,他想了想,第二天早早起来做了云州人喜欢的辣肉酱,让小太监给太子殿下送膳食的时候,顺便捎给桑启,再由桑启送到折乌手里。
大清早的,雾还没散,小太监提着膳食往内院赶。桑启昨晚值夜,一晚上不敢合眼,眼看天明了,更不敢睡,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就怕太子殿下醒来叫他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