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晗感到非常诧异:“试卷怎么会错?”
老师是对的,书本不会错,到她上高中甚至都还是这种思维,青春期的叛逆她也没有过。
因为不谙世事,脾气也好得出奇。
“秦晗,你昨天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嘛,我真的错了,不该当着徐唯然的面聊那些的。”
胡可媛的语气很软,秦晗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姑娘,沉默一会儿,心软了:“算了,也没什么。”
胡可媛欢快起来:“那一会儿我们去吃甜点吧,体育路有一家千层蛋糕特别好吃,那家店还有猫可以撸,是加菲猫和美短。”
“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再约吧。”
“去哪呀?你奶奶家么?”
如果换了以前,秦晗一定老老实实说自己是去遥南斜街还雨伞,但她没有,有种无形的隔阂横亘在其中。
秦晗只说:“不是。”
胡可媛没再问秦晗准备去哪,笑着再三嘱咐她下午一起去吃甜点。
秦晗再到遥南斜街时,感觉自己像走错了地方。
和昨天阴云密布下的安静街道完全不同。
街口的石碑旁,有几个老人坐在树下搭了棋局,木制的象棋敦实,砸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老人中气十足:“将军!”
不远处有一个摊位,挂着硬纸板做的牌匾——冰镇乌梅汁。
理发店敞开的窗子里,理发师正用传统的剃刀给人刮胡子。
也有人拎着装了蔬菜的布袋走过,不知道是谁用老式收音机放着戏曲。
这条街有种和秦晗平时认知里不一样的热闹,像是坐落在帝都市车水马龙和高楼耸立间的桃花源。
只不过这个桃花源,路修得不怎么好。
昨天下过雨后到处都是积水的坑洼和淤泥,一个老奶奶推了装着绿植和花卉推车,车轮陷在水坑里,拉了几下,车子都没前进一点。
老人放下推车扶手,蹒跚着走到前面去拉车沿,车轮稍稍动了动,仍然没从水坑里出来。
秦晗跑过去,把手搭在木制车沿上,用力推:“我帮您吧。”
她准备帮忙之前还没觉得车子这么沉,推车上摆满了花盆,塑料花盆里种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小植物。
秦晗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白色运动鞋把地面都踩出一堆泥,车子动都没动。
“哎呦,谢谢你呀小姑娘,不过你这么瘦,哪有力气呦,还是我自己来吧。”老奶奶笑着说。
“您别急,我再试试。”
秦晗把手里的雨伞塞进单肩包里,又把单肩包往身后一扯,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往前推。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戴着黑色的一次性手套,不动声色地握住推车扶手,用力一推。
秦晗也是在这个时候用力的。
没费什么劲,车子就已经被从水坑里被推出来。
秦晗并没意识到有人在身后帮了她一把,还愣着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还是年轻人有力气,我是老喽。”
老奶奶笑着道谢,“谢谢你们。”
秦晗这才回神。
谢谢你们?
你们?
她有些纳闷地回眸,这才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人。
男人还是昨天那身打扮,黑色短袖,戴着黑口罩,个子很高。
他站在初夏临近正午的阳光下,垂了些眼看向秦晗,略显意外地扬了扬眉梢:“哦,是你。”
卖花的奶奶很热情,非要送给秦晗他们一人一盆小绿植:“随便挑,都是我自己种的,好养活得很,这几种是多肉,你们年轻小孩是不是都喜欢这个?”
秦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了奶奶……”
“嫌弃我老太太的花不好?”
“不是的!”
秦晗有些着急,直觉身后的男人应该比她更擅长应对这种场景,眼里略带求救地去看他,还伸手戳了一下他的手背。
这人明明看懂了她的意思,却不轻不重地发出鼻音:“嗯?”
秦晗看着他,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男人轻笑了一声,才用挺熟稔地和老人说:“不是还要赶着去岀集市?耽搁久了好地方都让人占了。”
“那也要谢谢人家小姑娘的嘛。”
老人明显是和男人认识,“你就算了,得让小姑娘挑一盆花,也算是我的心意。”
男人冲着推车扬了扬下巴:“挑吧,老太太犟得很,你不挑她不会走的。”
秦晗眼睛在花盆间快速扫了一圈,老人的花养得真的不错,都是绿油油的,她选了一盆,拿起来,轻松地笑了笑:“我喜欢这个。”
“换一个吧,这个不好的。”老奶奶说。
“不用啦,我真的很喜欢这个。”
那是唯一一盆不太美的。
拇指大的小仙人掌,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砸过,顶端椭圆形的茎干有些裂了,结了浅棕色的疤。
这种有伤的盆栽卖相不好,多半只能用来送给顾客。
没想到她会选这样一盆,连身旁双手插在裤兜里的男人都偏头,多看了秦晗一眼。
老人走后,秦晗捧着仙人掌的塑料花盆,另一只手把雨伞拿出来递过去:“昨天谢谢你的伞和屋檐。”
男人接过雨伞,淡淡道:“客气。”
秦晗看着手里的仙人掌,觉得受之有愧。
明明出力帮忙的是身旁的男人,她却偏得一盆小仙人掌。
这么想着,她耳廓又有些泛红,把仙花盆举到他面前:“这个仙人掌……”
“送你的你就拿着。”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家叫“氧”的店,眼看着他迈着步子要回店里,秦晗有些急,又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她蓦地想起那本历史书里的插图,脱口而出:“剑!”
男人停下脚步,笑得有些情绪莫测:“我?贱?”
4. 雨后 杂物间里有一张床
“我?贱?”
秦晗没想到自己能闹这么大个误会,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肯定是不能告诉人家说,她在图书馆的历史书籍里看见了一幅插图,觉得他像那把蕴藏在昏暗画面里的利剑。
说出来觉得傻唧唧的。
又好像总惦记着人家似的。
秦晗抱着小仙人掌,支吾着解释:“那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你。”
“张郁青。”
“弓长张吗?”
“嗯。”
“玉石的玉?”
“......有耳郁。”
“哦,那qing呢?qing是哪个qing?”
“......”
走在前面的张郁青站住脚步,回眸看向秦晗,有些不可思议。
他很少遇见这样的人,在未知以后是否会有交集的情况下,居然要这样认真地逐字问清楚名字里的每一个字。
这可能是乖学生的通病。
做什么都比别人要认真些。
秦晗穿了海军样式的短袖,牛仔短裤,梳着吊高的马尾辫。
白净的小脸不施粉黛,几根碎发扫在眉梢,她这种自然的弯眉比那些韩式日式半永久好看太多了。
长得挺机灵,不过真说起话来就知道是个没心机的傻姑娘。
张郁青收回目光。
也是,看着年纪不大。
估计是个初中生,能有什么心机。
秦晗不知道张郁青心里已经把她降级成初中生了,还笑得很灿烂,继续猜测:“是倾城的倾,还是轻轻的轻?”
“青色的青。”
“张郁青。”
秦晗小声把这名字重复一遍,笑着说:“你的名字好特别呀。”
张郁青没说话,但秦晗觉得知道了名字就不算是陌生人了,昨天那点尴尬也烟消云散。
她捧着小仙人掌蹦蹦哒哒,单肩包在随着她的动作,弹起来又轻轻砸落在她纤细的腰侧。
“我叫秦晗,秦始皇的那个秦,晗就是日子旁加今口含的晗,天将明的意思。”
她蹦着说完。
下一秒小白鞋就踩进泥坑里,溅起几滴小泥浆。
张郁青:“......”
6月的帝都市已经很热了,栖在树荫里的蝉不住地叫着。
也许是昨天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干燥的北方城市此刻有些像川渝,闷热中带着点水汽,闷得人不舒服。
秦晗单腿跳了两下,刚才的灿烂全不见了,像被阳光烤蔫了似的,哭丧着脸:“完了,鞋子进水了。”
张郁青很随意地招了招手:“店里有拖鞋,你自己用电吹风把鞋子吹干。”
其实秦晗是很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的,
毕竟昨天才认识,又是让人家帮忙关上不良小电影,又是借屋檐躲雨,又是借伞的,现在还要去人家店里吹鞋子。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了,秦晗点点头:“张郁青,你真是好人。”
莫名其妙被发好人卡的张郁青:“......啊。”
秦晗跟着张郁青走进他那家店。
看他总是带着黑色橡胶手套的装扮,秦晗觉得他是搞装璜。
店里面积不大,但很整洁。
白色的瓷砖打理得一尘不染,右手边的窗子旁有一张木制长桌,老式电风扇吹动着桌上的几张画稿。
秦晗又闻到那种类似于竹林的清香。
可能是仗着吊顶够高,硬是在店里隔出一个小二楼,有点loft的感觉。
黑色的铁艺楼梯扶手,楼梯旁甚至有画架,上面是画了一半的素描。
秦晗看着桌上的铅笔,有些好奇:“你是画家吗?”
“纹身师。”
秦晗沉默了片刻,她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女孩,任何话题都能聊得风生水起,更何况她对纹身这件事根本就不了解。
对于纹身,她几乎是陌生的,唯一的印象是高中时候,大概是高二,听说学校里一个男生纹了身。
大概是高一的某次升旗,男生被叫到升旗台上读挺长的检讨。
高中时,对于升旗仪式上的讲话大家都很不耐烦,那天男生检讨的时候,秦晗倒是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人兴奋地讨论。
她那天有点犯困,没具体听,回教室的时候路过老师办公室,看见那个男生垂着头站在办公室里,好像被叫了家长。
秦晗那时候很疑惑,纹身原来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吗?
或许非常严重,因为那周的班会时间,秦晗的班主任还占用半节课的时间,重点说了这件事,再三警告班里的同学不许纹身。
于是在秦晗认知里,纹身、抽烟和上网吧都是一样的,是不好的事情。
可是这时候沉默好像又不太好,她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好特别的职业。”
短短几分钟,秦晗说了两次“好特别”。
但张郁青听得出来,说他职业特别时,这姑娘并没有说他名字特别时那么走心。
秦晗认知里的纹身师,也不是张郁青这样的。
她悄悄去看张郁青的手臂,干干净净一点花纹都没有。
脖子上也是干净的冷白肌肤,只有喉结是凸出。
“看什么呢。”
秦晗一惊,匆忙从他的喉结上收回视线:“看你没有纹身。”
“有。”
“没有呀。”
秦晗又看了张郁青两眼,“我没看见。”
张郁青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