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远平时工作忙,很少回家,他的户口和年龄都被改了, 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每天呆在家里的活动范围只有卧室和餐厅。
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那颗银杏树,春去秋来,从碧绿到枯黄。
他偶尔也会想起母亲,想起他们在庐城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多,住在师大家属院的李老爷子在某天来到家里,将他接了过去。
老爷子不仅没有介意他的出身,反而还格外宠他,从七岁到十五岁,李清潭都是在他的庇护下长大的。
……
一截烟灰落下,李清潭被快要烧尽的烟头烫了下手,回过神,抬手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起身回屋,在楼梯口碰见刚从外面回来的李清风。
李清风大约是刚应酬完,身上带着些微醺的酒意,英俊硬朗的样貌,眉眼和李钟远如出一辙。
李清潭停住脚步,垂眸叫了声:“大哥。”
他冷淡地应了声,擦肩而过的瞬间,又突然开口道:“不想回来?”
李清潭愣了下。
李清风站在台阶上,回头看着他:“那就永远都不要回来。”
说着这句,他收回视线,抬脚往楼上去,李清潭在原地站了会,才朝着走廊尽头的卧室走去。
大概是夜里吹了冷风,李清潭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像是被梦魇住了似的,意识乱七八糟。
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有些不舒坦。
他是下午的机票,回来时就没多少行李,走时也是一样,中午吃过饭,家里的司机送他去机场。
走之前,李明月往他书包里塞了张卡道:“在那边别委屈自己,还有,爸让我转告你,还是高三再让你回来了。”
李清潭疑惑地“嗯”了声,鼻子不太通气,讲话瓮瓮地:“他怎么突然松口了?”
他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持久战。
李明月下巴往客厅里一抬,“问他。”
李清潭看到背朝着屋外坐在沙发上的李清风,想到他昨晚的那句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总算是给了一个好的结果。
他笑了笑:“帮我谢谢大哥,我先走了。”
“去吧,注意安全。”待到车开出院子,李明月才转身回屋,坐在沙发另一端,“大哥。”
李清风垂眸看着报纸,没说话。
“其实你现在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他了对不对?”李明月说:“不然你也不会一大早就和爸说这件事。”
“我只是不想在家里见到他。”
李明月朝他怀里丢了个苹果:“你就嘴硬吧。”
……
李清潭抵达庐城已经是晚上,头重脚轻的情况愈发严重,他人又困得慌,回到家里衣服都没换倒床就睡。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被渴醒,家里没热水,随便喝了两口凉的,跟灌刀子似的,刮得嗓子生疼。
李清潭放下水杯,想起放假前阿姨说要到五号才能回来,重新躺回床上,在半梦半醒间摸到手机给蒋予发了条消息。
次日一早。
云泥起床时才发现昨天晚上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充了会,她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充电宝,带着去了学校。
一个早读过去,她才拿出来开机。
手机用的时间长了,反应有些迟钝,都开机了好一会才弹出几条未读消息。
云泥往下滑着,看到李清潭昨天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
-帮我跟老杨请两天假,就说我生病了。
消息的口吻看着不像是发给她的,云泥拿着手机走出教室,给李清潭回了消息也打了电话。
都没有任何回应。
她下楼穿过广场,走进高二的教学楼,这会刚下课,五班教室里到处都是追逐打闹的动静。
蒋予就坐在后门边的位置,她一过去就能看见。
“学姐?”蒋予看见她还愣了下,咬着棒棒糖从教室里出去:“怎么,找我有事啊?”
云泥把李清潭发来的消息给他看了眼,“他好像发错了。”
“我说呢,怎么今天没来。”蒋予拿下嘴里的棒棒糖,从口袋掏出手机打他电话。
“我打过了,没打通。”
“嗯?”蒋予电话没拨出去:“那应该是在睡觉吧,他经常这样,上午的课都是睡过去的,你别担心,我联系上了让他和你说。”
云泥想说自己不是担心,但也没解释,“我先回去了。”
“学姐再见。”
蒋予进了教室,曾扬扬坐在李清潭的位置上,打趣道:“你行啊,学姐亲自来找你。”
“别胡说。”蒋予点了点李清潭的桌子:“找他的。”
“女朋友啊?”
蒋予不耐烦了:“你怎么那么八卦。”
“……”
一上午的课过去,蒋予终于联系上李清潭,“你怎么回事啊?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接,睡到现在?”
他声音沙哑得不行:“我不是说了生病了。”
“我靠,我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呢。”蒋予一听他那嗓子就知道病的还不轻,“你在哪儿?”
“家。”李清潭又咳了声:“我忘了买药,你有空过来给我带点药。”
蒋予边说边往外走:“行行行,你躺着吧,我现在过来,真服了你,生病了都不知道吃药,你家阿姨呢?”
“回家了。”
“……”蒋予挂了电话,匆匆往楼下跑,半道上想起什么,又跑到高三那边,“学姐学姐!”
他咋咋呼呼的,方淼探了个头出去:“怎么了?”
“云泥学姐在吗?找她有点急事。”
“她去接水了。”
“谢了。”蒋予跑到水房,正好撞到云泥从里出来,喘着气说:“学姐,能不能帮个忙?”
“怎么了?”
“来不及了,路上和你说。”
直到坐上车,云泥才知道李清潭真的生病了。
蒋予瞄着她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夸大道:“我给他打电话还没说两句,人就没声了,我估摸着会不会是烧晕过去了。”
云泥手里还拿着保温杯:“他家里没人吗?”
“没有,他一个人住,家里阿姨放假还没回来,他父母都在北京,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就只能靠我们了。”
云泥想起之前有人说他是北京来的转学生,点点头也没再多问。
李清潭住在二环附近,从学校打车过来也要半个小时,蒋予下车后在小区门口的药店拿了一堆东西。
云泥看不下去,走过去,把那些活血化瘀、治胃病的药拿出去,“他只是发烧,拿点退烧药就好了。”
“……”
蒋予结了账。
两个人进了小区,李清潭家在二十三楼,门是密码锁,蒋予输密码的时候,云泥扭头错开了视线。
屋里比想象中要冷清许多,客厅是一面整齐干净的落地窗,家里家具很少,不像是家更像是一个短期的落脚点。
蒋予关了门,从鞋柜里拿了双干净的拖鞋给云泥:“你先坐,我去卧室看看他的情况。”
“好。”
蒋予进屋没一会又跑出来,神情有些紧张:“我靠,真昏过去了。”
“……”云泥说:“方便我进去看一下吗?”
“能,他穿衣服了。”蒋予一边给家里的家庭医生打电话,一边去找体温计,他显然有些手忙脚乱,在客厅把动静弄得很响。
卧室比起外面客厅要稍微有人气一些。
屋里的窗帘拉了一半,李清潭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很重,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云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烫,蹲在床边叫了几声他的名字。
他迷迷糊糊还有回应,但始终没醒。
云泥起身帮他把盖了一半的被子完全扯过来达到他身上,走出卧室,“他应该只是睡着了,但体温还挺高的,不然还是先送他去医院吧。”
“我联系了医生,他正在往这里赶。”蒋予挠了挠头,“刚刚忘了买体温计了,我下去一趟。”
“好。”云泥想起什么:“有没有干净的毛巾,我先帮他物理降温。”
“等等,我找一下。”蒋予从柜子翻出两条没拆封的毛巾,“那我先去买东西。”
“行。”云泥拿着毛巾去了卫生间,把两条毛巾放在凉水里浸湿,稍微拧干,拿着回了卧室。
李清潭还是之前那个睡姿。
她走过去,毛巾搭在胳膊上,把人慢慢翻过来,还好他还有些意识,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没怎么反抗,顺着那个力量方向慢慢平躺了过来。
云泥把被子给他重新盖好,将一条湿毛巾叠成长方块敷在他额头上。
等到毛巾温度差不多达到体温时,她又换了另外一条,拿着换下来的一条去卫生间重新用冷水浸泡。
整个过程,李清潭始终没醒,但睡得也不安稳,眉头紧蹙着,唇瓣因为发热又红又干。
云泥出去在厨房找到一个水壶,接水插上电,又回卧室继续换毛巾。
过了好一会,她听见外面开门的动静,起身拿掉李清潭额头上的毛巾,换上另外一条,正准备出去,手却被捉住了。
云泥低下头,见他掀眸看着自己,眼角泛着红,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唇瓣微动,含糊的发了两个音。
“……别走。”
第21章 我以为你会先挂
李清潭就清醒了那么一小会, 手上的力道很快松了,胳膊顺着垂下来搭在床沿边。
云泥指尖动了动,上边似乎还沾着他的温度。
她弯腰帮他把胳膊塞回到被子里, 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 走出卧室之前扭头看了眼。
他好像又睡着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但唇却红得有些艳丽。
屋里静悄悄的, 他那一秒的脆弱好似只是她的错觉, 云泥收回视线, 走了出去。
蒋予怕看不好水银体温计, 在药店店员的推荐下买了一只额温枪,见她出来, 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云泥摇摇头:“还没醒。”
“那我进去给他量一□□温。”蒋予从袋子里拿出额温枪, 对着说明书看了一遍。
一顿操作下来, 他看着显示仪上的数字, “靠!三十九度多, 他这是干吗去了。”
云泥之前摸他额头的时候就隐约感觉他烧得不轻, 但没想到这么高, 进去又给他换了一次毛巾。
能做的都做了。
蒋予打电话把情况和家庭医生说了一遍, 又催他快点过来, “再不来都烧糊涂了。”
对方说:“快了,还有十分钟。”
他挂了电话,看了眼时间,回头问:“学姐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还没吃吗?”
“没来得及吃,就顾着给他打电话了。”蒋予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我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没。”
家里的阿姨走之前怕李清潭不回北京, 三十一号那天晚上买了些菜放在冰箱,但蒋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对着这一冰箱的东西也是束手无策。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颗苹果,随便洗了洗就啃了两口。
云泥抬头看了眼,问:“没吃的吗?”
“都是生的,我也不会做。”蒋予也有些饿了,连着啃了几口苹果说:“正好医生也快到了,我等他来了再去吃。”
云泥想了想,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弄吧。”
“啊。”蒋予说:“会不会太麻烦了?”
“没事,正好还可以熬点粥,等李清潭醒了,他应该会饿。”
“那麻烦学姐了。”蒋予丢掉啃了一半的苹果,起身走进厨房:“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冰箱里有什么?”
蒋予言简意赅:“蔬菜和肉。”
“……”
云泥跟着进了厨房,看了下现有的食材,问:“西红柿炒蛋和土豆鸡丁可以吗?”
“没问题。”
蒋予一开始还在厨房帮忙,后来家庭医生来了,他就去了卧室,云泥接着他削了一半的土豆开始处理。
两道菜弄起来很快,她把菜端出去,盛出一小碗米饭放进速冻里,等蒋予吃完又拿出来倒进电饭煲里,兑了半锅水。
电饭煲是智能一体化的,有熬粥的程序,云泥设定好,和在一旁洗碗的蒋予说:“粥已经开始煮了,大概一个小时后能好。”
蒋予问:“好了之后要怎么弄?”
“不用管它,只要电不拔,就一直是保温的。”云泥看了下时间:“我先回去了。”
她从冰箱旁边的挂篮里拿了纸和便利贴,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云泥从厨房出去,玄关的门掩着,蒋予叫来的家庭医生在外面接电话,客厅放着他的药箱。
她看着那扇关上的卧室门,在原地站了会,还是推开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正在挂着水,额头敷着退烧贴,大约是药效的作用,他这次睡得有些沉,薄唇不再抿着,眉尖也没有蹙起。
卧室的面积很大,比起客厅的空荡,这里显然更有生活气息,但云泥始终觉得这个家,无论是人还是物件,都透着一种不为人说的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