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了一会,关上门,和蒋予打了声招呼,下楼回了学校。
……
李清潭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大约是昨天想到过去的事情,他也做了一个和过去有关的梦。
醒来已经是天黑,水已经挂完,烧也退了,人出了一身汗,睁眼看到坐在床边的蒋予,还有些没回过神。
蒋予放下手机凑过来:“醒了?”
他刚醒,还带着高烧之后的虚弱,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嗓子也还是哑的,“几点了?”
“刚八点。”蒋予说:“你都睡一天了,再不醒,我就要打急救电话了。”
李清潭撑着胳膊坐起来,“有水吗?”
“有。”蒋予起身出去给他倒水:“还有粥,你要吃吗?”
他闭了闭眼睛:“行。”
蒋予去盛了碗白粥,又倒了杯温水:“先喝点水。”
李清潭接过去,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缓了缓,才端起碗,吃了一口粥,问:“你熬的?”
“可能吗?”蒋予把水杯放到桌上:“学姐熬的。”
李清潭愣住了。
蒋予笑了一下:“你半夜发的那条消息发到你学姐手机上了,她早上过来找我,后来我联系到你,想着你生病要人照顾,就找学姐一块过来了。”
“她人呢?”
“回去了啊。”蒋予说:“给你熬了粥,中午还给我做了顿饭,照顾你好半天才走。”
“还给你做饭了?”
“啊。”
李清潭放下碗:“你真行。”
“怎么,不行啊?”
“你就不能出去买吗?”
蒋予急了:“那还不是为了照顾你,我为了来找你饭都没吃!就你家那冰箱,那么多东西就找到一个苹果,学姐是可怜我,才给我做饭吃的。”
他越说越委屈,李清潭忍不住笑了:“哎,行了,你可千万别哭。”
“谁他妈哭了。”蒋予有点来劲了:“李清潭,你这人真没良心,我这么费尽心思还逃课过来照顾你,吃你学姐做的饭怎么了,我不能吃吗?”
“能吃,是我说错了,我道歉。”李清潭笑得咳起来,苍白的脸也因此有了些血色。
“得得得,原谅你了。”蒋予皱着眉把水杯递给他,“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李清潭接过去喝了一口,掀开被子下床。
蒋予:“你干吗?要什么我给你拿就是了。”
“
“……”
李清潭睡了一天,头昏脑涨的,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才出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
他点开半夜那条发错的消息,想起之前在半梦半醒间抓住那只手。
原来不是梦啊。
蒋予端着碗出去:“你给学姐回个电话吧,她晚上还问了你的情况,我说你还没醒。”
“嗯。”李清潭坐在床边,找到云泥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
他没注意时间,等到电话接通才意识到这会应该是晚自习,刚要挂,听筒里已经有了动静。
“李清潭?”她声音很轻,背景音有些吵。
“是我。”李清潭看了眼床头的钟,“你没上自习?”
“没,在操场,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操场。”
“在外面打雪仗。”三天假期的时间,学校的操场积雪成堆,晚上不知道哪个班的男生吆喝着出来打雪仗,整个高三年级差不多都跑了出来,教导主任过来喊了几遍也没用。
云泥捏着手机,往旁边走,迎面倏地砸过来一个雪团,“咚”地一声,又冰又凉。
她轻“嘶”了声。
“怎么了?”
“被砸到了。”云泥拍掉头发里的雪,走到角落的位置:“我给你熬了粥,你吃了吗?”
“吃了。”李清潭低笑了声:“那你先玩吧,我没什么事。”
“好。”云泥屏息着,想等他先挂电话,可十几秒过去,她拿下手机,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
“李清潭?”
“嗯?”
“你怎么没挂电话?”
“我以为你会先挂。”
他声音低低的,尾音还有些沙哑,云泥倏地想起之前他拉着自己手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那我挂了啊。”
“嗯。”
李清潭在家休养了一周,回学校那天头发长到快要戳眼睛,他在学校门口随便找了家理发店剪短了。
他不是疤痕体质,之前打架留在额头上的那个伤疤已经淡了很多。
大约是因为何楚文这次帮他瞒了吴征的事情,元旦他回北京那几天,李钟远也没问他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新一周开始了,天气也更冷了,路上的行人都全副武装,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今天是周五,前两天庐城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学校操场的积雪还没处理完,本来体育课已经取消,李清潭在教室睡了五分钟,又被蒋予叫起来:“老周叫我们操场集合!”
他不为所动:“说我请假了。”
蒋予见招拆招:“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体育课是跟高三在一块的?”
李清潭仍旧趴在那儿没动,过了几秒,他抬起头,起身拉上外套拉链:“走吧。”
“……”
操场上。
同一节体育课的班级很多,三个年级都有,这节是二班这学期也是高三这一年最后一节体育课。
汪平为了不给他们留遗憾,和其他班同节课的体育老师组织了一场打雪仗活动。
三中文理班级数量悬殊,最后高一和文科班为一队,剩下的所有理科班为一队。
汪平捏着哨子道:“跑的时候注意点别摔着,不准往雪团里塞石头和其他东西,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话音落,哨声响,场面顿时乱成一团,雪团满天飞,那些青涩的少年和少女,在奔跑和打闹中暧昧丛生。
云泥前几天才被方淼拉着放开手脚玩了一场,回去之后手腕疼了好久,这次没敢怎么动,悄悄从人群里溜出来。
但人实在太多了,这种混乱的场面其实打到最后谁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她后背接连挨了几个雪团。
一个不留神,脑袋也被砸中,雪团散开掉在睫毛上,她一边低头掸雪,一边往外走。
忽地撞到一个人,手指碰到对方冷冰冰的拉链。
云泥抬起头。
少年理了头发,露出轮廓分明的眉眼,低头看着她的时候,眼里一如既往地带着笑。
“学姐。”
云泥刚要说话,却见他抬头往后看了眼,神色倏地一变,抬手抓着她的肩膀,身形在她眼前一晃。
两个人的位置在瞬间调换过来,从远处飞来的一团雪砸在李清潭的后背上。
云泥被他护在怀里,从他身上淅淅簌簌落下的雪花全都掉进她脖颈里。
李清潭松开手,没顾得上和她说话,弯腰随便握了一团雪,朝着蒋予丢了过去。
一个又一个,速度很快。
“哎哎哎,李清潭你冷静一点。”蒋予边跑边往云泥这边躲,抓着她一只胳膊喊“学姐救命”。
云泥看着步步紧逼的李清潭:“你要不要——”
话还未说完,整个人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一推,脚步踉跄了下,径直朝着李清潭扑了过去。
那一瞬间,云泥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惊讶。
李清潭被她撞得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但还是没站稳,整个人直接往后一仰,倒在了雪堆上。
她也惯性地倒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他的下巴上,耳边是他忍不住发出的闷哼声。
两个人叠方块似地躺在地上,四周是奔跑走动的脚步声。
云泥愣了几秒,才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爬起来,无处可放的手在一瞬间没找到着力点,整个人又朝着他倒了下去。
这一次,是脸朝着脸倒下去的。
两个人的距离在一瞬间被拉到很近,近到云泥在这样嘈杂吵闹的环境里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四目相对的那一秒,周围的动静好像都消失不见。
云泥也是在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人的目光也是有温度的。
它灼人发烫,让人心动。
第22章 他不舍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泥听见方淼在叫她,猛地回过神,忙不迭从李清潭怀里爬起来。
她呼吸有些急, 脸也很红:“我先走了。”
他没来得及说话, 只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天空又开始落雪,李清潭干脆躺在雪地里没有动, 看着一片片不同形状的雪花落下。
他想起先前的画面, 慢慢闭上眼睛, 笑了一声。
……
体育课结束, 云泥和方淼去食堂喝粥。
路上, 云泥总是分神想起那一秒的对视,以及那一刻从男生身上传出的温度和气息, 方淼说了什么, 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直至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眼皮一跳, 问:“谁?”
方淼突然被打断话茬, 卡壳道:“嗯?什么?”
“你刚刚在说什么?”
“说之前你住院的时候给你送果篮的那个男生啊。”方淼看着她:“我后来不是在学校门口见到他穿着四中的校服么, 就找那边学校的朋友的打听了一下。那个男生叫钟焱, 也是高三的, 不过他好像在四中的名声不太好, 也不怎么去学校,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你认识他吗?”
“认识,之前我被职高的人找麻烦,就是他救的我。”云泥皱了皱眉:“他怎么会给我送果篮?”
“可能是觉得你是因为之前救了他所以才会被职高的报复,他心里过意不去,特意送个果篮来表示感谢?”
“也许吧。”毕竟事情已经过去, 她和钟焱之间也不存在谁欠谁,云泥也没想着再去招惹他。
可那个时候的云泥并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有着因果循环的,很多时候一些事情的结局总是事与愿违大于如愿以偿。
而当她深谙这个道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转眼,半个月过去。
一月中旬,所有高三班级都结束了最后一节体育课,随之而来的是整个学期最后一场考试。
高三要比其他两个年级先结束期末考,考试结束之后又在学校多上了一个星期的课,直到小年前一天上午才放假。
那天正好是高一高二拿成绩单的日子。
云泥从教学楼出来,看到高二和高三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广场上放着的年级大榜。
那会已经没多少学生,她抱着一沓试卷走了过去。
高一的年级大榜在左边,高二文在中间,理科在最左边,云泥从第一名看到第一千名,唯恐怕自己看漏了,又从头看了一遍。
确实是没有李清潭的名字。
高二理科班总共有一千五百三十名学生,最后五百名单独在一页,李清潭排在那一页的第一百个。
成绩自然也是惨不忍睹。
云泥看到两位数的理综,忍不住轻吸了口气。
这么差吗。
她笑了一声,抱着试卷走了。
不远处的高二教学楼,李清潭跟在李明月身后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姐弟俩走到云泥之前站过的地方。
李明月扫了眼年级榜,轻笑:“你还真行。”
“……”李清潭抬手摸了摸脸,没说话。
李明月收回视线往外走,“你是今天跟我一块回北京,还是要呆几天再回去?”
“过两天吧,我自己回去。”
“有事啊?”
“没,我就是不想回去那么早。”
李明月了然:“随便你,但也不要太迟了,今年我们去爷爷家吃年夜饭,你要是再像去年那样元宵节才回来,不管爸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帮着你了。”
李清潭“嗯”了声:“今年不会了。”
“……”李明月拉开车门,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不管在哪儿,都不要做最差的人,有成绩才能有底气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知道吗?”
他愣了下,垂眸说:“知道。”
“那我走了,你早点回来。”
“好。”
李清潭站在原地看着车开远,走到路边一家超市买了包烟,出来在街角站了会,才打车离开。
过小年当天,李清潭关了手机在家里睡了一天,阿姨早上悄悄来傍晚又悄悄走。
睡到半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睁眼是一片黑暗,四周流动着地是随处可见的安静。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清楚和深刻,他不敢再闭上眼睛,生怕那些血红的画面再次充斥整个脑海。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汽笛声,李清潭躺在床上放空,好半天才爬起来在客厅找到烟和打火机。
他坐在那扇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前,指间烟火忽明忽暗,青白的烟雾晕染着画面。
从二十三层的高楼能看到很远的地方,高架上连绵的车灯,鳞次栉比的大厦,马路上如蝼蚁般地行人。
这远不是李清潭记忆里的庐城。
他就那样在窗前坐了一夜,等到天边泛白,才将手中未燃尽的烟头摁灭在已经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里。
李清潭起身从地上站起来,打开客厅角落的窗户,冷风吹进来,散去几分呛人的烟味。
他回屋冲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拿上手机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