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恋不自觉的捏紧了胸口衣服。
这个男人总能轻易的令人心脏不敢重负。
陈知言开口时,江恋还在尽力的调整着呼吸和心跳,一句“可不可不要这么样徘徊在目光内”就将她所做的努力轻而易举的推到。
瞬间,她似乎失去了除去听觉之外的所有感知。
什么都在消失,只有男人略略沙哑,质感分明的嗓音在她的世界里轰然炸裂。
“人声车声开始消和逝
无声挣扎有个情感奴隶
是我多么的想她
但我偏偏只得无尽叹喟
其实每次见你我也着迷
无奈你我各有角色范围
……”
江恋都不知道是怎么听完这首歌的,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被温暖的湖水包裹着,不断的往湖底沉去。
湖□□,不知道要沉多久,也不知道湖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但她丝毫没有恐惧感,反而有隐隐的期盼,仿佛那里就是她的归宿。
电话里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谁也没有说话,或浅或深的呼吸声隔空在两人耳边响着。
最后还是陈知言先开口打破这份安静。
“好听吗?”
他问了那晚她唱完歌跑回来后问他的同一句话。
江恋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
不知道怎么发出的声音:“好听……”
陈知言笑了笑,说:“好了,去睡觉吧,早点休息。”
江恋哪里肯就这样挂电话,“哦”了声后恋恋不舍的拖延时间:“你现在回家了吗?”
陈知言靠着长椅的背,仰头看病房楼,一格格亮着灯的窗,不知道哪一个是她的。
“没有,在外面。”
明知他早已经走了,江恋还是翻身从病床上下来,走到窗边向外看,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看着挂在半空的一轮明月,江恋用手比划了一下,说:“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圆哦,你看到了吗?”
陈知言扭头看向夜空,笑了下。
确实很大很圆。
他之前怎么没注意。
“嗯,看到了。”他语气不自觉的温柔下来,“很大,很圆。”
江恋在初中时看《倾城之恋》,范柳原给白流苏打电话问她的窗户能不能看到月亮,说想从她的窗户里看月亮,这一段她印象很深。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的,虽然不理解,却也知道这是范柳园对白流苏的表白。
喜欢你,就想和你在一起。
和你一起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
少女时期的爱情启蒙,如今更能感同身受了。
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暗里的着迷,只能让月亮来告诉你。
陈知言,你听见了吗?
月亮替我说,我喜欢你。
江恋仰着脸,痴想的有些入神,直到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在耳边骤然响起,才将她拉回现实。
她探头往下看,好几辆救护车闪灯鸣笛一辆接一辆的从楼下开过。
“楼下好多救护车啊。”她随口说了句。
“嗯。”陈知言应着声,数了下鱼贯驶过的救护车,下意识的说,“六辆。”
“六辆吗?我数数……一,二,三——”江恋探头数着,数到一半时突然愣住。
一个疑惑跳上大脑。
“你怎么知道有六辆救护车的?”她喃喃问道。
陈知言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带起片刻的慌张。
江恋听着电话那头一声声更为清晰响亮的鸣笛声,怔然了几秒,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你在楼下?”
“我……”陈知言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解释,又怕她生气,一时竟然手足无措。
“你到底在哪里呀?”
小姑娘的声线都绷紧了,仿佛他如果不回答,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陈知言呼吸了几次,苦笑起来。
有些事,越是不想发生就越是避免不了,而通常人们会将此归为命运。
他也无法免俗,在这个瞬间,陈知言宁愿把这一切都归于命运,也不愿意承认他其实也在暗中期待。
不想挣扎,心甘情愿的妥协。
他说:“我在你病房楼下的花园。”
得到预料中的答案,江恋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射中,然后,“砰”的一声,炸成了烟花。
她无法思考,丢下一句“等我”,本能的拔腿就往外跑。
第41章 小孩,你知道什么是欺负……
夜空静谧, 月色皎皎。
陈知言吐出最后一口烟,眼睛不眨的看着在夜色中超自己奔来的纤瘦身影,心脏难以自抑的鼓动起来。
夜晚的冷风将少女身上的宽松单薄的病号服鼓起,及腰的长发在脑后荡开, 奔跑的姿态宛如奔月, 每一步都踩出一颗心的印记。
江恋一口气跑到陈知言面前才停下, 起伏的胸口和急促的喘息都无言诉说着她迫不及待的心情。
“你, 你……”她张了张口, 却因为喘息太过说不流畅,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欢喜, 一双翦水秋瞳比夜空中最亮的星的还要耀眼。
陈知言紧抿着唇, 胸口好像塌陷了一块, 冷风入怀, 有种亟待被什么东西填满的错觉。
他快速滚动着喉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无法抑制不断上涌的欲念。
想把这个奔月而来的宝贝藏起来。
陈知言握了下掌心, 复又缓缓松开。
一阵风吹过,细碎的发丝飘起, 遮了下眼睛, 她胡乱挽了一把,把松散的乌发在脑后拢了拢。
宽松的病号服,一抬胳膊就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臂,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
陈知言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一扬手,将面前的小人罩住,还顺势给她拢了拢,整理衣襟, 温声道:“怎么不穿件衣服就跑出来,不冷吗?”
江恋被他突然的动作怔住。
这不是陈知言第一次给她批外套,但今天江恋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太温柔了。
她仰脸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一臂之远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高眉骨,眼窝深邃,鼻尖唇峰下巴连成一线,向内收起而绷紧的下颚线条极其流畅,微垂的眼眸里似乎笼着一束光,幽幽的吸引着人想要靠近。
“忘了……”她晕乎乎的应声。
身上的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温暖而沉郁,她被包裹其中,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埋头在他的怀里,这种感觉令她迷醉。
“等等就回去吧,外面冷,别再着凉了。”陈知言温声道。
“好……”江恋小小的点了下头,眼睛看着他,不舍得移开。
陈知言给她整理好衣服后收回手,但没有向后退,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近的有些暧昧。
江恋的心脏酥酥麻麻的,有些痒,她把脸颊在柔软的衣领上轻轻蹭了蹭,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陈知言看着她的小动作,轻声说:“没有很久,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到。”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江恋鼓起了脸颊。
陈知言笑了下。
原本就没打算让她知道他过来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亲眼看到她没什么事,他能放心些。
他温声:“怕你已经休息了。”
江恋被他这个透着宠溺的笑鼓动的心脏都要爆炸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他这双眼睛里了。
胸腔被两种情绪胀满,一半是终于见到他的欢喜,一半是差点错过他的后怕和委屈。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也分不清是开心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你怎么总是这样啊……”她鼓起脸颊,清亮的眸子蒙了层水色,但声音还是软的,“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没有那突然响起的救护车,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重新返回了医院,和她在如此近的距离里一起看过一轮明月。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不想被瞒着。”江恋低声央求,“我会很难过的。”
陈知言感觉心脏向下坠了坠,情绪被牵扯的厉害,抿了抿唇才低低“嗯”了声。
小姑娘的眼睛会说话:“你保证?”
陈知言无声叹气:“我保证。”
他根本拒绝不了这样的江恋。
得到保证后,江恋情绪才算真的好起来,满心的愉悦从眼角眉梢往外溢,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里璀璨似有星辰。
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欢喜和依赖,给人极大的满足感。
陈知言轻轻呼吸了几瞬,将陷入其中的视线□□,转向她颊边被风吹动的发丝上,低声道:“回去吧。”
江恋不想走,很不舍的问:“你要走了吗?”
陈知言:“等你回去我再走。”
江恋咬了咬唇,期期艾艾的问:“你刚才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很简单吧?江恋觉得自己不会再猜错了。
陈知言垂眸看着她,忽地伸手在她脑袋顶揉了揉,笑道:“来看你有没有被蒋寻气哭。”
江恋:“……”
什么嘛!
标准答案难道不是想见你吗?
小姑娘立刻羞恼的鼓起了脸颊,却也没有躲开头顶的大手。
“我才没有被他气哭!”
陈知言收回手,忍着笑意。
江恋强调:“真的没有!”
陈知言这下没忍住,低笑出声,又怕真把人笑恼了,强忍着。
“你还笑我?”江恋扁着嘴控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小舅舅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知道她是“童言无忌”,可男人眉心还是不由跳了跳。
“小孩……”陈知言苦笑,“你知道什么是欺负吗?”
他最后几个字像是有顾虑,声音很低,咬字也不是很清楚,江恋没听清,仰面靠近他一些,问:“知道什么?”
一股清甜的香气幽然钻进鼻息,皎洁月色下,少女仰起的天鹅颈白的发光,细腻的似上等羊脂玉,映进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陈知言垂眸凝视,心中似是有巨浪掀起,一浪接一浪的冲击着理智的防线。
这样的姿势,只要一低头……
一道细小的裂缝越来越大,欲念侵入。
男人喉结迅速滚了滚,蓦地后退一步,生硬而突然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江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条,怔道:“怎么了?”
陈知言别开眼,掩住眼底的一抹狼狈,哑声道:“没事,你该回去了,不然家人要担心了。”
江恋自然不情愿,揪着手指吞吞吐吐:“妈妈回家了,爸爸出去给我买水果糖了,病房现在没人。”
听到水果糖,陈知言想起忽而想起车子扶手盒里有一盒水果糖。
前几天沈航从北京回来,给秘书处那帮小姑娘带了很多巧克力和糖果,他看见后顺手拿了一盒。
他指着身后的长椅问江恋:“在这儿等我几分钟,可以吗?”
“啊……”江恋看看四周光线暗淡,有点不敢,老实说,“这里有点黑,我不敢一个人。”
陈知言想起在北京那晚下雨停电,她哭着怪他丢她一个人在家。
那时幸亏他回去了。
“怕黑?”陈知言轻声问。
江恋连连点头,甚至往他身边凑了凑,央求道:“你要去哪里,我要和你一起去?”
陈知言轻轻点头。
走到停车场,司机远远的看见陈知言带了个小姑娘过来,很有眼色的下了车,避到远处马路对面抽烟去了。
陈知言坐进驾驶座,本想拿了糖果就出来,没想到江恋也拉开车门,跟着坐进副驾里,并关上了车门。
陈知言顿了下,伸手将车门也关上。
“你要去哪里?”江恋犹豫了一下说,“我不能走太远,我爸爸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陈知言看她犯傻,有些想笑,忍不住逗她:“那怎么办,我要去的地方不近的。”
“啊?”江恋有些傻眼,挣扎了半分钟才艰难的打定主意,“没事,你开车吧,他找不到我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等他找我再说吧……”
男人唇边笑意凝滞,盯着她看了会儿才沉沉叹口气:“小傻子……”
江恋这才反应过来陈知言在逗她,顿时涨红了脸,气呼呼的控诉:“噢!你骗我!你刚才还说只让我等你几分钟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讨厌!”
陈知言看着她气的鼓起来的脸颊,情绪复杂,三分想笑,五分内疚,剩下两分是欣慰。
小姑娘面对他时似乎胆子大了些。
挺好的。
他从扶手盒里拿出水果糖,递过去,试图哄人:“抱歉,是我不对,不该逗你,这个给你,消消气?”
江恋在他说出抱歉两个字时就已经消气了,或者说压根就没真的生他气,只是对自己轻易上当的羞恼,而等她低头看到他手中糖盒时,直接眼睛亮起。
“啊,这个水果糖超级好吃的!”
根本用不着他哄。
陈知言掩住眸中愧色,指着糖盒问她:“现在要吃吗?”
江恋小鸡啄米似点头。
陈知言打开盖子,递到她面前。
江恋捏出一颗放进嘴巴里,丝丝清甜从舌尖炸开,比她自己买的好吃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