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挽——求之不得
时间:2021-01-12 09:44:22

  前几日,内侍官便见过六小姐来苑中,内侍官也见大监对六小姐恭敬有佳。
  宫中,最不乏的便是察言观色,上行下效。
  内侍官连忙恭敬应好。
  待得她把书册全部放到内侍官手中,楚洛还是瞥目看了眼苑中,犹疑之际,正好大监路过,“六小姐?”
  楚洛福了福身,“大监好,书册我方才转交给内侍官了。”
  大监意外,“这么快?”
  他是记得陛下给了满满一大摞,应是要把这十余日一道挨过的,却不想这才第七日上头。
  楚洛颔首。
  她其实是想着早些批注完,好借着送书册来兰华苑的时候寻大监打听,文帝是不是真的病得有些厉害?
  她尚未开口,大监却温和笑道,“陛下早前还说,六小姐若是来送书册,便让奴家带六小姐去苑中候着,他看过之后,六小姐再走。”
  大监话音刚落,先前进去送书册的内侍官快步撵了出来。
  见了楚洛还在,似是松了口气,“陛下刚刚醒了,见了书册就问六小姐走了吗?”
  楚洛眸间微滞。
  ……
  大监入内通传。
  内侍官则领了楚洛在苑中的暖亭处等候。
  暖亭并不陌生,她早前同文帝一处,在暖亭中批过个半时辰的书册……
  楚洛微微出神。
  稍许,大监出了屋中,领了楚洛入外阁间内。屋中有很重的药味,又似是为了掩盖这股药味,点了檀木香。
  楚洛心底莫名沉了沉。
  外阁间的小榻外用幔帐隔开,透过幔帐,依稀能见到文帝倚坐在小榻前,手中握着书册。
  也看到,文帝的目光朝她转来。
  “楚洛见过陛下。”她跪在幔帐外。
  “起来吧。”李彻的声音温和,又似是因为“病着”,格外轻声,听起来,似是在同亲近的人说话一般。
  楚洛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眨了眨,掩了眸间错愕。
  再抬眸时,正好见李彻自内掀起幔帐,楚洛忘了移目,他的目光敲与她相遇。
  四目相视里,李彻嘴角微微牵了牵,温声道,“是特意来谢朕的吗?”
  楚洛愣愣点头。
  李彻眼底笑意,竟带了几分暧昧道,“想怎么谢?”
  楚洛微讶。
  ……
  回苑中的时候,楚洛似是都还有些恍惚。
  她今日在兰华苑剥了许久的葡萄。
  文帝就在她一侧。
  她小心翼翼剥一个放碟子中,他便吃一个,一面‘认真’看着她早前批注好的书册,似是心无旁骛,只是在她剥得实在有些慢的时候,会转眸看她。
  她赶紧剥快些。
  文帝便笑。
  只是笑也不出声。
  两人其实都没怎么说话,除却文帝会问她,这一处为何这么批,她说理由。
  如此,她在兰华苑中剥了小半个时辰的葡萄……
  临末的时候,文帝头也未抬,只吩咐了声,“明日这个时辰再来。”
  她怔住。
  她今日只是想来看看他,见他无事,她其实……
  文帝抬眸看她,嘴角微微勾了勾,“还是你挑时辰?”
  “……”
  ***
  翌日,她还是晌午过后来。
  文帝依旧是在看她批的册子,她这回却是剥了小半个时辰的橘子。
  第三日依旧是葡萄。
  第四日又是橘子。
  楚洛很快反应过来两件事。
  其一,文帝要么裁了,要么,从一开始就没病。
  其二,文帝挑食。
  大监送来的水果,其实多半都进了她腹中……
  到第七日上头,她批注的书册文帝都已看完。
  文帝没提她再来的事,楚洛也没有再去兰华苑,文帝也没有让人再来寻她。
  仿佛早前真的就是让她谢他,不必日后挂在心上。
  剥了几日水果后,便也两清了。
  午后的阳光,依旧慵懒落在窗前,楚洛频频走神。
  楚洛伸手推着跟前的不倒翁,不倒翁又弹了回来,楚洛再推,他又再弹了回来,周而复始……
  直至楚瑶来了苑中,牵着她去看炫彩。
  炫彩是楚瑶的马。
  和轻尘不同,炫彩是匹高大的小马驹,身形很漂亮,毛色也很好看,所以才取了炫彩这名字。
  楚洛的马死了,之后她便一直心情不怎么好。
  前些时候听说她在给太傅抄书册,祖母不让旁人打扰,这几日午后,她似是都不在,今日楚瑶才拽了她,牵了她马场中,将手中的马鞭塞到她手中,笑眯眯道,“六姐姐,以后炫彩既是我的马,也是你的马,你就当它是轻尘吧。它虽然没轻尘聪明,但是比轻尘听话啊!”
  难得楚瑶有心,楚洛笑了笑。
  李彻原本正同佟林一处在马场踱步说着话,抬眸时,正好见到楚洛手中拿着马鞭,行至那匹叫炫彩的马跟前。
  她上前轻轻抚了抚炫彩,而炫彩也听话靠近。
  午后的阳关正好照在她侧颊上,剪影出一道好看得轮廓。她笑了笑,伸手抚了抚炫彩的鬃毛,炫彩果真更靠近了她。
  她笑了笑,也未躲开。
  李彻顿时心底不知哪桶醋打翻了。
 
 
第028章 墨水
  这一趟,  李彻醋得实在有些厉害。
  他是觉得,他在楚洛眼中应当是不同的。
  楚洛说过他通人性,也会同他亲近,  但见楚洛同那匹马逗笑,也伸手抚上那匹马的鬃毛,  那匹马上前蹭她时,  她也没见躲闪,反而眸间笑意更浓,  似是也同那匹马嬉戏到一处……
  李彻心底的醋意都不知道打何处骤然涌了起来,  一直酸到了骨子里。
  眼见楚洛轻抚那匹马的模样,他都能想起她纤细又温柔的指尖,  还有她指腹上特有的温和与暖意,  她素手抚上他身上的每一处,  都如同一抹清酿一般,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让他心底安宁和踏实,他会不由轻扫着马尾,  也会惬意上前去蹭她的手和脸,甚至贴近她颈间去……
  李彻脸色微红。
  她会用侧颊贴近他脖颈和额间,  张开双臂拥他,呼吸间的呵气幽兰,  亲厚又温暖。在林间的山洞里,  她就枕在他身上入睡,踏实而安宁。
  他变回来后,她都没有主动亲近过他……
  却去亲近其他的马!!
  他才死几日?!
  她心就这么大?
  看着那匹马同她‘亲昵’(其实并没有)在一处,李彻一张脸似是酸得都要挂不住,一幅羡慕,  嫉妒,懊恼,还义愤填膺的模样,直接将一侧的佟林看懵了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这幅模样应是在看情敌才是。
  而后便见李彻转身,酸溜溜得语气道,“这里乱七八糟的马太多了……”
  “……”佟林嘴角抽了抽,赶紧跟上。
  ***
  自马池来,李彻一直在暖亭里,一面看着折子,一面拢着眉头。
  不远处,大监同内侍官一处并排站着,两人都歪着头,目光直勾勾看着李彻。
  内侍官轻声道,“师父,我觉得陛下这趟从马池来,心中似是有事。”
  大监挑眉看他,“怎么说?”
  内侍官道,“陛下看似聚精会神,心无旁骛,但仔细看,陛下其实看着看着便明显目光空滞着不动了,还有那杯茶,端起来两次,都忘了喝又放下,以为自己喝了,又继续看,一定是心里在想事情……”
  大监伸手推了推他的头,“臭小子,上道了。”
  内侍官笑笑,“师父教的好。”
  话音刚落,暖亭里的声音传来,“换茶……”
  “快去!”大监推他。
  内侍官连忙上前。很快,内侍官端了茶盏折回,置在石桌上,刚要离开,李彻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头便微微皱了皱,“这是什么茶?”
  内侍官赶紧低头,“回陛下,兖州白牡丹。”
  李彻淡声,“朕什么时候要了白牡丹?”
  内侍官嘴角抽了抽,似是一幅有些话不知当不当提起的为难模样,李彻皱眉看他,内侍官揣摩道,“陛下,早前不是六小姐说要换白茶,而后,六小姐就换了白茶吗?”
  而后陛下就一直“病了”,临到今日才好。内侍官今日特意端了白茶来,陛下自己也都喝了一整晚了,莫不是,先前心思不在此处,所以一直没有察觉?
  内侍官尬笑,又不好戳破陛下在出神一事。
  李彻明显眸间滞了滞,想起十余日前,楚洛来苑中奉茶的事……
  李彻恼火看他,那是他让楚洛回去换……
  李彻又不好明说。
  大监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朝内侍官使了使眼色,内侍官赶紧退到大监身后。
  大监上前,李彻的目光才看向他。
  大监光瞥了一眼桌面上茶盏,当即便会意,遂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都是奴家自作主张……”
  大监自幼伴他,亲近不必旁人,李彻知晓这是大监在替自己徒弟开拓,而身后的内侍官吓得脸色有些白,李彻微楞,继而温声道,“朕又没说白牡丹不好。”
  大监和内侍官似是都舒了口气,离远些的时候,大监才朝内侍官低声说道,“陛下跟前伺候,光有小聪明不行,你得知晓陛下心思,这白茶,是你当送的吗?”
  内侍官不解。
  大监叹道,“你呀,还缺些火候,日后,同六小姐相关的事情,都慎重。”
  内侍官似懂非懂的点头。
  而暖亭处,李彻继续低头看着折子,只是先前一盏茶的插曲,他满脑子都是楚洛的事,目光凝在杯盏上的层层涟漪处,似是再也静不下心来。
  稍许,他收回目光,将折子放回了原处,轻唤一声,“大监……”
  大监一听,赶紧噤声,不同内侍官再说了,折回了李彻跟前,“陛下吩咐?”
  他幽幽抬眸,“去把楚洛叫来。”
  大监眼睛都瞪圆了,陛下,似是头一回主动要见六小姐。
  这……
  李彻应道,“就说早前的册子太傅看过了,随意挑两本出来,说有问题,让她在太傅苑中重新批,批完了再走。”
  “是。”太监应声,没有多问。
  两本册子,应当批一宿也批不完。
  但陛下心思也不好妄自揣度,大监只管照做。
  大监去苑中寻楚洛的时候,楚洛才沐浴更衣出来。
  早前在马场同楚瑶一处骑了马,刚沐浴更衣完,大监便来了。
  “六小姐,太傅看了早前的册子,有两本有些问题,太傅着急要用,请六小姐去趟苑中重新批一次,书册有些厚,怕是要到今晚稍晚些了。”大监自己都说得心虚。
  楚洛愣了愣,这些册子应当都是文帝逐一看过的才对?
  怎么会……楚洛羽睫轻轻眨了眨,又想起文帝早前确实是同她说过,他先看,晚些再给太傅,许是太傅这一关没过。
  朝中都说太傅是严谨的人。
  楚洛歉意,“太傅可有说哪里有问题?”
  大监想死的心都有了,却还是一脸温和笑意道,“哟,六小姐,太傅这就没同奴家说起了。”
  楚洛莞尔,“那有劳大监稍等,我取些东西就来。”
  大监应好。
  等楚洛撩起帘栊去了内屋,大监心中才唏嘘一声,陛下跟前的差实在不好当,今日太傅分明就去了坊州官邸,怕是夜里都不一定能回侯府来。
  陛下是自己想见六小姐,又不想让六小姐看出来,绕这么大个弯,无非就是想见人家一眼,同人家多呆些时候……
  大监思绪间,见楚洛出了苑中,拿了一件博披风,应是怕夜间风凉的缘故。
  大监这才领了楚洛往太傅苑中去。
  太傅住的梅新苑同女眷这边的苑里离得远,但同兰华苑离得近。
  梅新苑在去往兰华苑的路上,楚洛不由想起了前几日,每日午后去兰华苑的场景,出神时,便已到了梅新苑。
  太傅不在,苑中清静,只有侍奉的宫女会入内给她奉茶。
  楚洛循声道谢。
  宫女笑笑,对她印象很好。
  梅新苑内的东暖阁是腾出来做书房的,内里置了案几,案几的台面很宽敞,笔墨纸砚整齐排列,一丝不苟,足见太傅是严谨之人,楚洛眸间微微滞了滞。
  墨砚都是干的,楚洛一手牵了衣袖,从磨墨开始。
  等墨备好,才将两本书册的其中一本打开,提笔在墨砚里轻轻沾了沾。
  大监说得不假,这两本书有些厚。她要一口气批注完,怕是夜间都不能歇下,小寐也只能在东暖阁里小寐一会儿。
  楚洛不敢分心耽误。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楚洛一直聚精会神,下笔时批注时比早前都更细致详尽……
  黄昏前后,宫女送了饭来,苑中小厮亦来掌灯。
  楚洛抬眸看了一眼,简单用了口,便继续手中的事。
  苑中应是烛心有些问题,有几盏点不上,小厮折回重弄。
  再等稍后,苑中脚步声响起,楚洛误以为又是苑中小厮,便没有再抬头,继续在案几前伏案专注,一丝不苟。案几近处,灯盏的微光映在她侧颊一处,剪影出一抹明艳动人的轮廓,但偏生这股明艳动人,又浸在了简单干净的书香气息中,仿佛一幅“脱尘出俗”的仕女奉卷图。
  李彻嘴角微微勾了勾,低眉笑笑。
  许是苑中的人驻足太久,楚洛似是觉察,尚握着笔,缓缓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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