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文帝和楚洛年关前才大婚,楚逢临此时就将楚洛推至风口浪尖,一点预兆都没有?温余海只觉,楚逢临若不是有非要这么做的原因,那就是文帝要动温家了。
温余海心中越渐肯定这个念头……
但文帝若是知晓当年将他送出宫外的人是洛抿,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那当年先帝在彻查淑妃之死时,文帝就不会缄口,让冒死救了自己性命的医女背上大逆不道,甚至要株连合族的罪名。
而且文帝早前在早朝上也曾传召过楚洛,当着百官的面,亲封了楚洛做从四品秉笔侍书,那时候文帝的理由也说的都是惠王之乱和宁王之乱时候的事,并没有参杂过洛抿的事。
此事有蹊跷。
温余海对不能掌控的事心中无底。
整个年关,温家上下都在计策应对老三拖延物资之事,全然将温家摘出去不可能,但至少能保得温家不会受太大动荡,即便受动荡,也很快就能换换恶化。但温余海万万没想到,年后之后,浮出水面的不是物资拖欠一事,而是淑妃遇害之事……
是死罪。
温余海官场沉浮多年,即便眼下心中都已惊涛骇浪,脸上方才的失策也只持续了稍许——楚逢临的口中的另有其人,未必就是温家……
他无需在此处先自乱阵脚。
温如海心中拿捏。
……
眼下,楚逢临的话音刚落,就连大监这样稳妥的人呢,都鲜有得僵在殿上。
一侧,李彻转眸朝大监看过去。
大家觉察到李彻的目光投来,才倏然反应过来,没听错,方才就是楚二爷在宫外击鼓,还有卷册要呈上。
大监连忙下了殿中。
一路上,脑海中都是先前楚逢临口中的医女洛抿,淑妃,大理寺窜供等惊涛骇浪的字眼……
临到楚逢临跟前,大监才恭敬从他手中接过案卷,折回殿上去。
等大监折回,楚逢临才跪下,朝着殿上叩首,没有再说话……
整个殿中从先前的哗然里,忽得安静下来,殿中只有李彻指尖翻着案卷的声音,如同早前早朝时,李彻坐在龙椅上,翻阅大理寺提呈的楚家三房私通宁王一事的卷轴时,如出一辙。
谁都不知晓楚逢临提呈的卷轴中写了什么内容,但淑妃是陛下生母,此事牵涉到淑妃,即便是旧事重提,陛下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整个殿中的气氛似是沸水前的宁静,许是下一刻就会忽然沸腾一般。
殿中都安静看着殿上李彻的一举一动,似是连他指尖翻过卷轴的幅度,都能引起不少人心中惊骇……
忽得,李彻猛然阖上卷轴,“啪”得一声骤然在殿中响起,即便有心理准备,还是吓得殿中众人忍不住一个哆嗦,更不觉冒出了几分冷汗,也不知是为殿中跪着的楚逢临捏得一把冷汗,还是这么天一宗案子再次被提起,心中的骇然。
果真,李彻看向殿中跪着楚逢临,凌声道,“楚逢临,朕问你,你可是想清楚了自己今日在做什么!”
李彻言罢,殿中纷纷转眸看向殿中叩首的楚逢临。
楚逢临没有抬头,语气笃定道,“草民清楚!”
李彻握起方才那本卷宗晃了晃,“这卷册里的每一句你都确定是真的,若是有一句不实,都是欺君,你确定担得起后果?”
如此,殿中任凭是谁都嗅到了不一样的意味……此时,许是还可能同眼下看到的全然是另一幅模样,陛下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了楚逢临,让他想清楚,应是不想他趟这趟浑水的。
但楚逢临回绝了。
当下,殿中都是面面相觑的人。
似是都隐隐察觉,恐怕今日殿中要变天……
楚逢临沉声道,“草民并无妄言!”
如此干脆利落的应声,半分回旋余地都没有。
“好。”李彻淡声,既而顿了顿,唤了声,“张世杰!”
大理寺卿张世杰快步到了殿中,躬身应道,“陛下……”
“大监。”李彻开口。
大监会意上前,从李彻手中取了案卷,径直往殿中张世杰处走去。
殿中目光都在大监手上的案卷上,似是都屏佐吸。
而在大监送案卷时,李彻继续道,“朕母妃遇害一事疑点重重,当年除了在押王家余孽口供之外,还有何人证,物证?证物在何处?还是就凭大理寺中关押的王家余孽,一人一句供词将案子就定了?”
还未定大监上前,张世杰连忙跪下。
当年淑妃一般本就是他负责彻查的,他印象极其深刻。
李彻一提,他心中就心如明镜,根本不用再查阅大理寺中的记录和卷走,他都记得……
因为,当时的场景实在太过蹊跷,王家的人一口咬定是洛抿,而早前玉照殿中的除了肖嬷嬷,都近乎似在早前的那场宫乱里了,否则也不会有先帝寻到陛下都已是陛下十岁之后的事情。
此事最后是先帝默许的,否则,大理寺也不敢匆忙结案,张世杰叩首道,“回避下,此案当时是微臣经办的,微臣有印象,不必翻阅卷宗,微臣记得住卷宗。淑妃遇害一事,的确因为没有寻到医女洛抿下落而中止。当时大理寺牢狱中王家余孽的口供一致,王家又已经获罪,没有理由再去绞尽脑汁陷害一个医女;加上早前宫乱,玉照殿中伺候的宫人只剩了肖嬷嬷一人,出事当时肖嬷嬷不在殿中,才幸免于难。肖嬷嬷年岁高了,陛下恩准了离宫,大理寺也寻肖嬷嬷问过,并未问出旁的端倪,所以,当时才会根据王家余孽的口供暂时结案,也是先帝默许的,陛下明鉴。”
张世杰已说得很清楚,此事是有蹊跷,但事出有因。
张世杰这番话,无疑是侧面给楚逢临方才的击鼓鸣冤提供了可能性,那楚逢临说得,极有可能是真的。
既然没有寻到洛抿,王家余孽却窜供认定是医女洛抿所为,王家都倒台了,不应当在大理寺当众的王家余孽还要做到这一步——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操作此事,也就是一手策划了窜供之事,将罪名推到洛抿身上,若是始作俑者眼下还活着,恐怕才极有可能是谋害陛下生母的背后黑手……
殿中各怀心思,越发觉得此事怕不如想象中的这般简单。
一时间,殿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温国公使了使颜色,身侧的心腹率先到了殿中,开口问道,“陛下,此事确有蹊跷,不知医女洛抿同楚逢临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要替她鸣冤?”
李彻没有出声,便是默许。
楚逢临道,“医女洛抿是草民已故的妾氏,所以草民今日才在宫外击鼓鸣冤,为她洗清罪名。”
殿中都心照不宣。
那人继续叹道,“那楚逢临,你是明知医女洛抿是大理寺认定的谋害淑妃一事的凶手,却在陛下亲封秉笔侍书之前决口未提此事,将陛下置于何种境地?”
洛抿是楚洛的生母,而洛抿是大理寺认定的谋害淑妃的凶手……
此话诛心。
楚逢临道,“草民不敢,是因为草民知晓洛抿是清白的。”
那人冷声道,“楚逢临,你凭什么说洛抿是清白的?即便当年王家余孽有窜供的可能,但也没有证实,你们楚家这是欺君在先!”
楚逢临再次叩首,既而跪直,抬眸看向殿上,沉声道,“草民没有欺君,草民之所以说洛抿是清白的,是因为当年同洛抿一道,送陛下去万州的人就是草民,洛抿若是想谋害淑妃和陛下,又何必费劲艰难,依淑妃所托,将陛下送万州呢?”
此话一出,殿中纷纷骇然。
第103章 抽丝剥茧 ^^……
“这!……”温国公心腹一时嘴快, 本是想直接驳他,但一时未反应过来。
李彻一直没有开口,就等着温余海出声。但到眼下, 殿中旁人都惊疑不定,温余海却耐得住性子, 缄口不言, 只借旁人的口咬人。
李彻亦耐心。
终于,温余海开口, 淡声道, “大殿之上,天子跟前, 岂容儿戏?”
他的话不怒自威, 殿中忽得安静下来。
温国公开口, 早前楚逢临一句话给殿中带来的震撼似是忽然间被抹杀了几分。
温余海继续道,“楚逢临你虽无官职, 但儿女皆在朝中任要职,应当谨言慎行, 为朝中百官的父母做表率。击鼓鸣冤这样的草率之事,本就不应当被效仿, 若是人人都仗着同朝中,宫中有些关系, 早朝时击鼓鸣冤, 那这早朝便不是早朝,成了谋私的工具……”
温余海话音未落,就听安阳郡王道,“宫外击鼓鸣冤本就是我朝开国之时,老祖宗为免朝中官吏一手遮天, 定下的可在宫外击鼓鸣冤的规矩,怎么到了国公爷这里就成了不应当被效仿?击鼓鸣冤便成了谋私工具?国公爷,你未免太奇怪了些吧!”
安阳郡王言罢,殿中的火.药味顿生。
早前被楚逢临一袭话惊得合不拢嘴的众人,当下想到的是,温国公和安阳郡王怕是又要开始一轮互怼。
果真,安阳郡王言罢,温余海果真脸色果真更有几分难看,“安阳郡王你也说,是老祖宗为免朝中官吏一手遮天,定下了可在宫外击鼓鸣冤的规矩。但楚逢临虽无官职,楚颂连和楚洛均在朝中为官,若有冤情,直接奏请大理寺重查即可,为何要滥用击鼓鸣冤!老臣说得有问题吗!”
温余海义正言辞,目光亦瞪向安阳郡王。
安阳郡王应道,“子女在朝为官,父母便不可在宫外击鼓鸣冤,此条闻所未闻,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还是国公爷你定下的规矩?”
温国公恼意,“安阳郡王!”
安阳郡王朝着殿上了拱了拱手,也义正言辞道,“陛下,微臣同温国公想得全然相反,楚颂连和楚洛都在朝中为官,楚逢临并未让儿女奏请大理寺重查冤情,而是光明正大在宫外击鼓鸣冤,臣反倒觉得是坦荡之举,不会引人在背后议论和诟病。此案涉及陛下母妃,又有先帝定论,是当慎重,私下奏请大理寺重查本就不合情理,反而容易让人生出欲盖弥彰的议论,微臣以为楚逢临之举并无问题。”
安阳郡王言罢,当即便有旁人附和,“微臣附议。”
“臣附议。”
温余海一张脸更难看了几分,心中只道安阳郡王就是习惯性怼他,却不知晓此事背后轻重,温余海不想此事持续在朝中发酵,只想先将此事推到朝中无法断论的情况,再想办法,温余海便道,“安阳郡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是在老臣看来如此行事不妥。如今楚家的身份,更应当事事想着为朝中表率,安阳郡王若是觉得如此算是行事稳妥,老臣亦不敢苟同。只是方才何目游在殿中所问之事,老臣甚觉有理,先不论楚逢临口中所说的将陛下送往万州的人是洛抿一事的真假,但楚逢临既然明知陛下在万州,却还特意隐瞒,导致陛下与先帝骨肉分离十余年;如今又明知洛抿还是大理寺认定的谋害淑妃的元凶,却将此事隐瞒陛下,置陛下于两难境地,这本就是欺君罔上之罪!”
温余海再次将重心扯回洛抿身上来。
朝中也才纷纷反应过来,楚逢临隐瞒洛抿一事是事实。
安阳郡王也语塞。
温余海睨了安阳郡王一眼,带着警告意外,“即便大理寺早前审核此案有疏漏,但罪名既定,楚逢临早前的动机实在有待商榷!”
温余海言罢,殿中顿时炸开。
此事还不同楚家三房私通宁王一事。
正如温国公所说,楚逢临这是保藏要犯,有心致使陛下与先帝父子分离,且明知楚洛是洛抿的女儿,洛抿是大理寺认定的谋害淑妃的凶手,却还默认陛下同楚洛大婚,这是陷陛下与不仁不义不孝境地。
杀人诛心,殿中之人心中纷纷感叹,楚逢临若不是陛下的岳丈,国公爷这段话许是会在殿上就逼得楚逢临走投无路。
但国公爷所说,并无道理。
楚家这般行事,是犯了大忌。
国公爷言罢,殿中都噤声,此时能接话的只有陛下,殿中都要看陛下的意思,陛下要怎么开口,决定着此事后续的走向。
不少人都在心中捏了把汗。
稍许,殿上天子沉声开口,“楚逢临,可有要解释的?”
殿中都晓,陛下心中还是向着楚家的。
楚逢临果真低头拱手,“回避下,草民并未欺君罔上,草民早前并不知晓洛抿就是宫中医女。十余年前,草民在途中偶遇洛抿,只知洛抿当时受故友所托,送故友的孩子去往万州,草民从小学习医书,知晓医者仁心,洛抿当时带着孩子,不一定能安稳到万州,所以草民才会相送。草民当时并不知晓洛抿怀中的婴儿就是陛下,但洛抿当时护得很紧,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能躲过旁人的耳目,安稳到万州。”
此话一说,殿中再次哗然。
焦点又从早前楚逢临是否欺君,聚焦到了楚逢临口中那句“躲过旁人耳目”这一句上,遂才想起早前楚逢临击鼓鸣冤,说洛抿是冤枉的,而后大理寺卿张世杰也变相承认当时淑妃遇害一时,王家余孽的口供如出一辙。
两人的话放在一处,更多了些旁的意味。
淑妃一案似是有更多的隐情在慢慢浮出水面,恐怕,不是一个楚逢临能托得住的……
到此时,温余海心中才是有些急了,楚逢临所说是合情理的,那便是早前洛抿隐瞒了实情,更不排除,早前淑妃确实交待了证据在洛抿手中,而这些证据里,更不排除,有矛头直指温家的,温余海到此时心中才捏了一把汗,楚逢临今日是有备而来的,所以从从一开始并不是着急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而是一步一步,将众人的视线都带到早前,这是静心设计和安排好的,温余海直觉不好……
但当年的事情,应当是做干净了的,不应当还有把柄在,否则先帝在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来了。
先帝都未查出来的事,楚逢临怎么查?
即便他手上有洛抿的证据,洛抿是否干净还未必能说得清。
温余海心中盘算着,在殿中的惊讶声中并没有再出声,而是静观其变。
而殿上,李彻开口,“那你不知晓,如今又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