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一种,都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流星锤与几个堂主对了对眼色,脸上赔着讪笑,挥手指使手下人放开陆莹。
虚悬于脖子上方的刀剑甫一移开,陆莹双腿控制不住狠狠一软。
她先时安安分分候在院子里,正聚精会神替晏大人绣着腰带。
院子里忽然无故涌入一批膀大腰圆、气势汹汹、做短打装扮的江湖人。这些壮汉藐视礼法,不顾她高声呵斥,不由分说强行将她团团围住。
心惊胆战望着他们脸上毕露凶光,以及眼底一闪而逝的狎色,陆莹怔忪间,仿佛又置身于那个污秽到骨子里的夜晚。
五只带着羊膻味的手,肆无忌惮自她肌肤上游移。她扭着身子拼命挣扎,泪水打湿鬓发,柔弱卑微的样子却激得那几人越发兴起。
她失去身为一个世家贵女的尊严,也失去与心上人白头偕老的底气。
站在晏大人跟前,无论他瞧她的眼神如何柔和,但在陆莹心底,她还是配不上他。
这些时日的相处,陆莹已尽力将那些秽事里三层外三层裹起,丢在记忆深处,再不予理会。
可一朝被眼前景象挑起思绪,坚强隐忍如她,再也撑不下去。
谢嫣上前接住陆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凄苦无力搂住谢嫣手臂,眼睫上挂满细小泪珠:“大人……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大人……”
谢嫣放下手边出鞘宝剑,隔着重重繁复衣衫按上她的脚踝,凝声问:“可有受伤?”
陆莹倒映修竹松柏的两眼空洞无物,她咬着下唇,攀住谢嫣僵直脖颈摇了摇头。
谢嫣见她全身绵软无力,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往屋内迈去。
陆莹神色讶异看她动作,心头涌出大股暖流,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将她心中郁气一瞬洗刷得荡然无存。
她抬眼偷瞄大人脸上神情,又担心被他发觉,遂将脸往他胸口狠狠埋了埋,试图以此面上那抹欣喜。
男人身上多少都带着微腥汗味,何况大人又是六扇门里公务繁忙的捕快,整日忙里忙外,身上定会带着些许气未味。可他怀里却异样好闻,陆莹吸吸鼻子嗅了嗅,非但没有一缕刺鼻汗臭,反倒萦绕着若隐若现的冷梅香。
她万分眷恋贴上大人鼓实胸膛,被他健硕双臂抱在怀中,嗅闻他衣袍间盈满的体香,陆莹已有了迷醉之意,喟叹似的沉沉闭上眼。
谢嫣弯腰将她放到胡床上,又取过杯盏替她倒了一碗水,“十三小姐你莫要害怕,往后竹苑会多添些人手护你周全,今日之事,以后再不会发生,今次是在下疏忽,才令十三小姐受了委屈。”
陆莹捧过手心热水慢吞吞抿了一口,她看着水面映出的倜傥人影,仰头冲谢嫣露出个安抚笑容:“无事,只是被那些狂徒吓住,大人不必担忧。”
实则她心中想的却是,只要晏大人一直陪在莹儿身边,莹儿就永远都不会感到委屈。
她越想越是忍不住,心头这股宣之于口的冲动,陆莹灌下一大口水,正要一鼓作气言明心意,但听段神医颇为急切遥遥唤了声“晏大人”,大人便同她告辞,转而走向屋外。
陆莹望着他迎光而去的高大背影,望着他随风轻扬的箭袖,口中一时间酸涩无比,再也吐不出什么合宜字眼。
手心杯盏失去依附,险险坠落于桌案,陆莹眼睁睁盯了那泼洒弥漫开来的水渍半晌,终是湿了眼眶。
……她还是跨不出这一步。
谢嫣走出堂屋,武林盟那些闹事的庄主堂主们,纷纷被段斐然轰出竹苑。
谢嫣深知他今日火气为何这般大,她不太自在扯好领口,磨磨蹭蹭与他并肩而行:“……神医叫我”
段斐然漫不经心向她身后眺望一眼,瞥见堂屋内郁郁寡欢窝在胡床里的陆莹,他扬起眉头道:“我从前是没发觉,原来嫣嫣你竟然臂力惊人。”
他这飞醋喝得太过没眼力,谢嫣心疼陆莹小小年纪就被人欺辱,遂担起照顾她的重任。谁知在段斐然这厮眼中,竟成了她有意为之。
“我只是……”
“我懂我懂,”段斐然揉着她脑袋,“等到闲暇下来,我去寻你哥哥讨件裙子给你穿,他此番前来神玄谷,带了不少衣裙,你们兄妹体型相仿,除了肩膀宽些,别的应该合身。”
谢嫣有些跟不上他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又看他一边以手替她丈量肩膀宽长,一边自言自语:“我房中还有针线篓子,宽了就按照你的身量给你改一改。”
“……段斐然……你还会女红?”
“会,谷里除了段念儿一个小丫头片子,其余全是男的,”段斐然停在篱笆外的青竹下,青竹婆娑阴影将他面容颜色渲染得深浅不一,他眉目在竹影下渐渐舒展,活动筋骨伸了个懒腰,“段念儿那一手缝补手艺,还是我教她的。”
他话音方落,谢嫣脑中顿时浮出一个脾气不大好的大男人,手把手教小姑娘缝补衣衫的滑稽情形。
她没绷住脸皮,奋力压抑着笑音:“……系统,前面几个世界,还有没有比这个世界更奇葩的男二?”
生性淡漠的高层为了宿主,不但屡次借职务之便篡改任务世界数据,更是设定出诸多极品人设……刚正不阿有如系统,并不理解他这种违背本性的反常行为,查过资料后,索性将此统一归纳为“发.春期”。
系统关闭电子眼,眼不见心不烦答:“没有。”
“嫣嫣,岳青言这事有点棘手,我先去松苑一趟,下午会待在藏书阁,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任务完成度还差百分之二十,剧情仍在继续发展,岳青言一日不死,谢嫣就一日不能有丝毫懈怠。
谢嫣与他道过别,转身又入了竹苑。
庄贺异样眼波不住在谢嫣身上打转,作为大人一手栽培出来的银字捕快,凭他多年捉拿犯人练出的火眼金睛,这几日隐隐觉察出大人和段神医的关系有些不寻常。
说两人意气相投相见恨晚,但他实在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恰和志趣。说两人只是神医与药侍的干系,但大人这药侍做的忒不用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管是照顾十三小姐,还是随行前去松苑,也没见他打了几日下手。
他脑中灵光乍现,猛然忆起大人昨夜被歹人偷袭时,段神医将他背回来的神情。
他全不许他们几个靠近,满面惊慌失措,一个人将他抱回湖心小筑疗伤。
这等神色颇令人浮想联翩。
庄贺少时在京中流浪关头,见识过不少楚馆里的小倌,也对男风略知一二。
想他今日前去叫大人,竟生生撞破段神医与人你侬我侬。
庄贺匆匆瞄了一眼,见那人满头青丝飘落,便以为她是个姑娘。
可如今回过味,神玄谷就如同个和尚庙,除了段姑娘和前几日那位笙云姑娘,湖心小筑再无别的女子。
段姑娘一直与他们待在一处,段神医房中何时会突然冒出个姑娘……除非、除非……那人是……大人。
若将大人套上去,这一切线索全部都对得上。
譬如他患有隐疾,从不在六扇门与人共用浴池;譬如段斐然待他,就比旁人亲昵些;譬如床上那抹缩在被子里的人影……
庄贺手中佩剑应声落地,京中最是受人推崇的美男子,便是郎艳独绝的大人。可谁知,他一个玉树临风、顶天立地的六扇门金字捕快……竟好男风!且心悦之人……还是段斐然此等作怪丑人!
庄贺往日崇敬目光霎时变味,他颤声道:“大人……”
谢嫣不明所以:“有事?”
对上他清澈温厚眼眸,庄贺腹中之言滚到嘴边,又落了下去。
事关大人名声,还是不要开口戳破,私下与十三小姐点明就好……免得她一颗芳心在大人处沉沦下去,还犹不自知。
庄贺朝屋内看了一眼,心事重重垂下头。
剧情面板的剧情,从段斐然拥有双重人格,那一刻开始,就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也只剩下参考价值。
谢嫣为了摸清岳青言软肋,傍晚用过晚膳后,特意去湖心岛上的牢房看望宁云笙。
她同胞哥哥穿着花花绿绿衣裙,头簪莲花冠,一手端酒一手执箸,柔若无骨靠在软垫上斜眼眄她。
“看着没?姑娘家坐姿就是如此矜持,嫣嫣,你要学的还有许多……”
谢嫣提醒他:“这些有的没的也不必学,我这算是欺君之罪,回了京城岂不会被杀头?”
“你还打算回京?”宁云笙翘起兰花指掩口轻嗤,他媚眼如丝抚摸身侧软垫,身子骨又软又腻,“炸死、隐姓埋名,只要你认准了段小子,无论哪一条路都行得通……再不济还有哥哥给你偷龙换凤,说到底,京城我许久未曾回去,倒有些怀念我们宁府。”
谢嫣转念一想,思忖自己大抵撑不到那时候,任务一完成,她会立刻脱离宿体,也许陆莹还未痊愈,她便离开也说不准。
陪宁云笙喝了半天都酒,又听他念起宿体幼时之事,谢嫣全无印象,宁云笙无法,还是抬手令她回去。
谢嫣在段斐然屋前等了一刻钟,见他迟迟未归,因担心被慕容筝瞧见,遂也回了竹苑。
陆莹应是已经睡下,她推门进去时,竹屋一片漆黑,油灯也未点燃。
谢嫣环视一圈,替她检查好门窗,确认各处都已上了锁,这才放心离开。
她绕过屏风前似乎踩住什么,正要低头查看,陡然有人冲过来一把扑倒她。
“大人……”
听这声音,谢嫣就晓得是陆莹,她握住她瘦弱肩膀,“你还没睡?”
谢嫣脸上骤然落了几滴水珠,陆莹一把抱住她的腰道:“大人……您是不是厌恶陆莹,才宁可与段神医苟且?”
谢嫣扶她的手腕顿在半空,她惊讶不已:“你……怎么……”
“您别管陆莹是如何得知,您且回陆莹一句,您今日是不是差点就与……”
谢嫣正欲编个理由搪塞过去,陆莹却崩溃大哭道:“大人……您知不知道!陆莹思慕你!从你将陆莹救出破庙的那一瞬,陆莹就对你一见倾心!我想嫁你为妻、为你生儿育女,大人你快告诉我,说你与段神医是清白的,只要大人肯说,陆莹就愿意信!”
谢嫣简直要被陆莹这番豪言壮语吓晕过去,她迫不得已压下心头震惊低声哄她:“十三小姐你先起来,先起来在下再与你说清楚……”
陆莹却充耳不闻,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按住谢嫣,低头在谢嫣唇上狠狠一吻。
谢嫣头一偏令她落了空,陆莹滴落在她脸上的泪水越积越多,她牢牢捧起谢嫣双颊,跨坐在她腰上,作势就要强吻下去。
谢嫣扣住她腰畔睡穴,正要使力一戳,三步开外陡然想起急促脚步声,有人将她一下子从陆莹嘴下提了起来。
段斐然点亮烛台,眉目处横着终年不化的白霜,他怒极反笑擦去谢嫣额角泪珠,捏住她鼻尖,一口含住她的耳垂慢慢吮吸:“嫣嫣,你这是在做什么?背着夫君……红.杏出墙?”
陆莹瘫坐在地,双眼瞪如铜钟:“你……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71菌宝宝的地雷o(≧v≦)o
十三妹妹有cp,表担心→_→
系统:你们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只有我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第126章 神医追妻纲要(十六)
“你们竟然……是这种……”
陆莹不可置信捂住面颊, 大滴大滴泪水从指缝间沁出,渐渐打湿她腮边如霞胭脂。
身量足足高出她半个头的大人, 双脸通红站在段斐然身前,这般望去, 居然也显得极为娇俏玲珑。
他们二人姿势神情本就暧昧不堪, 又何况段斐然向来秉持我行我素的作风, 举止则更是轻佻浮荡。
陆莹目光死死停在, 段斐然搁于谢嫣后腰处的大掌上。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细细摩挲大人腰间玉带,而后又蠢蠢欲动意图搭上玉带暗扣。
陆莹满目凄然缩在屏风一角, 喉咙处猛地溢出一股翻涌酸水,她勉力压下这股涩意, 打从心里觉得悲哀。
陆莹并非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从前在陆府中有一个尚算亲厚的三堂兄,三堂兄为官多年,治水修路立下不少功绩, 中意他为婿的人家少说也有四五家,可他却始终不曾娶妻。
爷爷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个半死,抬出祖宗法子狠狠教训他不说,还逼他娶一门妻打理内务。
平日性子宽和的三堂兄,那段时日却无故强硬起来,他一声不吭挨下爷爷家法,次日便和盘托出自个儿爱慕的,乃是城东一户富贾人家的小公子。
爷爷听进他这些混账话,一气之下险些打断他双腿, 又拘他在祠堂关了十天半个月。
陆府长辈均威胁他,若他敢不挑个好日子办了婚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小公子家底翻出来,随意安个罪名,劝今上将他举家流放三千里。
三堂兄闻此恶言闷在祠堂里一声不吭,直至爷爷相中抚远将军府的小姐,才命人将三堂兄放出来透风。
他半个月下来憔悴许多,当夜趁着府里护卫换防略有松懈,胡乱收拾一些衣服盘缠,便趁夜逃出陆府。
陆府寻他不得,只能对外称他染上恶疾,因担心将病气过给家人,遂送往别苑休养,如此也正好应付了抚远将军府。
陆莹年纪尚幼,暂且不能体味三堂兄宁可忤逆家人,也要与那人厮守的心意。
即便撞上大人这出不黑不白的事,尽管已有先例在前,她也无法劝服自己敞开心扉接纳。
她这一步迈得万分艰辛,顶着背德违礼的骂名,不计后果要与大人坦露心迹。
可他宁与一个脾气古怪的貌丑男人不清不楚,也不愿与她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陆莹自知自己已拖累他太多,可心仪谁又岂是她所能控制。
晏宁在她眼里太潇洒太美好,就算大人当着她的面与段斐然拉拉扯扯,陆莹仍旧存了几分侥幸。
她自欺欺人暗暗告诉自己,只要不是大人亲自开口承认,只要他还愿意陪她回京,她就忘了今日庄大人所言,忘了今日撞破的景象,无怨无悔信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