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尧在她弥留之际扑到她的床榻边,嗓音凄绝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那痛楚绝望的一幕令她轮回千次都无法忘怀。
……
【扫描目标世界、扫描宿体,扫描目标人物。】
【扫描完毕,资料程序加载中……】
【正在投放……5、4、3、2、1】
仿佛过了数年之久,谢嫣再次悠悠转醒,眼前的一切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富有质感的手工会议桌和真皮沙发椅无迹可寻,环视眼前古色古香的宫殿,谢嫣有一瞬的茫然不解。
谢嫣闭眼掐了一把胳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等她再度睁开眼,眼前的摆设陈列一一明晰。
她置身的这座宫殿极尽奢靡,四周的燕梁上挂满了不计其数的织金红锦,金灿灿的粼光混着璎珞从上空流泻而下,流光肆意流淌,宛如金泉汇入谷底。
殿中铺着触感滑凉的波斯地毯,地毯上架着一只硕大的金兽香炉,袅袅青烟从金兽的鼻中缓缓荡漾开来,乌沉香的馥郁香味霎时充斥了整座宫殿。
隔着薄薄烟雾,谢嫣看清左侧博古架上的珍玩,稀罕玉器和名家古画不太讲究地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多宝格。
一边的镂空雕花花架上还置了盆形貌上佳的红珊瑚,豪气得简直闪瞎了谢嫣的双眼。
移动身子间她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巨大压力,谢嫣扶住发髻低头瞥了眼身上的穿着,这一看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过大,吓得她心肝一颤。
大红喜服上七只凤凰交错齐飞,针脚用金线缝得绵密谨慎,雀羽勾勒出的花纹华贵非凡,那栩栩如生的凤口中还各自衔了一颗品相温润的东珠。
系统:“第二个世界已投放完毕,希望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谢嫣稳住头顶沉重发饰,吃力道:“……我上个任务刚刚完成,总部都不批假的?”
对于她的控诉,系统言简意赅只回了两个字:“不批。”
被榨干剩余劳动价值的谢嫣扶住脖子的手就是一抖,十几斤的金饰压得她脖颈连着脊背一朕钻心的酸疼。
她欲摘下发丝间的金簪银篦缓和些,手方伸出去一半猛地被人喝止。
“阿嫣,听姑母的话莫要再任性耍脾气。若他敢负你,叫你在小贱人那处受了委屈,哀家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你撑腰。”
趁着来人还未赶至她身旁,谢嫣迅速翻出面板浏览第二个世界的任务剧情。
良心未泯的L-007还记得她死之前对它的嘱咐,这次给她安排的宿体不再是宫女丫鬟,而是个万里挑一备受宠爱的大家闺秀。
当今天下三分,谢嫣所处的大宣于三国之中国力最为富盛。
原主陆嫣然乃大宣太后唯一的侄女,太后膝下无子无女,她又更为喜欢女孩,于是对同胞弟弟所出的幼女陆嫣然极为宠爱,自小接她入宫抚养教导。
陆嫣然是大宣名声最盛的贵女,除去出身高贵之外,她的容貌冠绝京城,在大宣百姓口中素有“第一美人”之誉。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前来求娶的人络绎不绝,这些然养成了陆嫣然娇纵跋扈的性子。
她眼高于顶,自言若要嫁就必嫁得这天下最出色的男子。
然而这样玛丽苏的人设却不是女主,面板中反复圈点强调的原女主是隔壁大周国的公主纪语凝。
谢嫣需要扶正的男二殷祇就是陆嫣然名义上的那位皇帝表哥,殷祇乃先帝贵妃之子,贵妃难产病故,先帝就将他过继到太后名下做嫡子养着。
陆嫣然幼年长在皇宫,同殷祇尚算青梅竹马。然而殷祇生性残忍多疑,心中十分厌恶这个娇纵的表妹。
殷祇登基为帝以来以铁血手腕镇压各皇子王爷的谋乱,又出兵征战其他两国,期间因为谋乱叛国而死的官员多达数万人,据说将菜市口掘地三尺后,底下的泥土还是惊人的血色。
殷祇用一年光阴攻入大周皇宫,于九龙宝座之上似笑非笑接过大周太子聂尘跪地亲手递上来的降书。
太子聂尘为示自己投降的忠诚,特献上自己的爱妹安城公主纪语凝送与殷祇联姻,彰显自己归顺大宣的决心。
而在原世界的剧情中,聂尘便是那位渣天渣地的原男主。
纪语凝实是他自幼指腹为婚的太子妃,如果说陆嫣然是大宣第一美人,那这位原女主纪语凝完全称得上是“三国第一美人”。
身为丞相之女的纪语凝熟读圣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各个方面都艳压陆嫣然。
聂尘劝说纪语凝为了大周着想嫁给殷祇和亲,等时机成熟,凭她的才貌获取到殷祇的爱慕信任,再联合自己里应外合灭掉大宣,从而复兴大周。
聂尘一次次用苦肉计逼纪语凝义无反顾陷害殷祇,而殷祇确实也溺毙在纪语凝的温柔乡里。
他为她掏心掏肺,纵容她与聂尘勾结,最后大宣国破之时,大势已去的帝王衣冠楚楚坐在九龙宝座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纪语凝手持他昔日赠予她的宝剑,狠狠扎入他心腔,她声嘶力竭泪流满面:“殷祇!我恨你!一直恨你!是你拆散我与阿尘!是你灭了我大周!今日你一败涂地死在我手上也算是你死得其所!”
他仔细凝视她的模样,恨不得将她倾城容色刻入灵魂深处,撑着额头闷闷低笑:“孤随你,你满意孤便满意。”
而回到故国后,聂尘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她闭门不见,甚至背着她令立旁人为后。
她心有不甘终于爆发,聂尘搂着怀里的新欢饮下一口碧色葡萄酒,笑得残忍又无情:“孤不碰你是因为孤觉得你脏。”
比之聂尘的翻脸如翻书,慕成尧之流已算不上什么,聂尘欺骗纪语凝委身殷祇,又亲手摧毁她一切信仰,给了她致命一击,已不能仅仅用渣可以形容。
谢嫣如今穿来的这个时机不早不晚,虽然没有赶上阻止原男二娶回纪语凝,却赶上所有事端开始之时。
纪语凝被殷祇带回大宣,太后当先反对。
她动员朝中大臣逼他不可立敌国公主为后,最后两方争执不休几近撕破脸时,殷祇却先开了口:“孤欲立陆表妹为皇贵妃,封公主为丽妃,太后可还满意?”
殷祇从不曾叫过母后,太后早就习以为常,以他的性子能妥协到这个份上实属稀奇。
太后本不满他不娶青梅竹马相伴的阿嫣转而纳敌国公主为妃,眼下他这样开口妥协,太后心中大喜也没了异议。
与礼部象征性商定一番后,殷祇将两位嫔妃的册封礼定在了今日。
谢嫣凤冠霞帔规规矩矩坐在凤榻上,太后穿过帷幔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阿嫣,姑母知你打小心仪你表哥,今日他虽另娶了敌国公主,但你要知晓你乃是贤身贵体的皇帝表妹,那个贱人是压不过你的。”
宫里靠着帝王宠爱上位无疑是捷径,可这条捷径谢嫣无论如何也走不通。
殷祇对纪语凝一见钟情直至演变成最后的飞蛾扑火,已不是她一个炮灰所能制止 。
她能做的,唯有让心盲的纪语凝看清聂尘道貌岸然的嘴脸,并提醒殷祇早日提防聂尘。
谢嫣扯住太后的手撒娇道:“若阿嫣被人欺负,姑姑一定要为我做主。”
太后戳着她额头嗔怪:“你这鬼精的丫头。”
太后摆驾来她的梧桐殿是提点她万万要想方设法抓住殷祇的心,谢嫣不露声色应承下来,太后被她哄得愉悦不已,略坐片刻便回了寝殿。
谢嫣候了许久也不见那杀人如麻手段狠辣的暴君,猜测他此刻大约精·虫上脑和纪语凝巫山云雨,谢嫣懒得等他,遂在宫女战战兢兢的目光中自行宽衣洗漱。
睡梦中偶尔又显出慕君尧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宫里的红烛还未燃尽,谢嫣迷迷糊糊间忽然被一双手用力揪起来。
有个低沉动听的嗓音冷道:“陆嫣然,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
谢嫣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钳住她的双肩迫使她动弹不得的双手修长匀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白皙俊秀的样子一点也不是一个征战沙场的暴君该有的手。
谢嫣对暴君的认知停留在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中年大叔上,然而面前的殷祇却挺拔清瘦,风姿翩翩的模样说是流连花丛的风流才子也不为过。
他望向红烛的面容转过来,英气逼人的五官似出鞘利刃,轮廓精致完美。
谢嫣瞧着他一张同慕君尧七分相似的脸,惊异间哑然失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荼砂妹纸的2个地雷,感谢莲动妹纸的1个地雷,作者君的脸都红了∩3∩。
明天是暴君的第二章 ,嫡子的番外会作为加更发出来
第19章 慕君尧番外
三月的绝胜皇都正值莺歌燕舞的好时节,春燕扑棱着一双稚嫩翅膀在雨幕里盘旋低飞,碧草自夹缝中无声冒出绿芽。
牙尖凝着珠玉般的水珠,似小姑娘螺髻上簪着璎珞的发髻,摇摇晃晃地在风中颤动自己的身姿。
护城河河面上结着的寒冰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岸边上的杨柳不知何时抽出柔软枝条,远远眺望而去,是一片葳蕤的绿雾。
泛一方小舟行于其中,迎面拂来的料峭寒风吹鼓了衣袖,慕君尧负手立在船夫的身后,默然瞧着满目□□不语。
岁月弹指一挥已过了二十载,他阅尽千帆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嫩单纯的青年。
披着蓑衣划桨的船夫扭过头来,忧心忡忡地提醒:“大人,雨下得太大我们一时半会还到不了,您还是先去里面避一下罢……”
慕君尧紧了紧身上已经洗得看不出颜色的衣衫,低低道:“无妨。”
船夫不再多言,慕君尧乃先帝临终前亲封的托孤大臣,刚正不阿如斯,傲骨嶙峋如斯,也只有每年的这个日子才会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孤独和无助。
小船飘飘荡荡行过一炷香,终于在岸边停靠下来。
慕君尧撑开油纸伞抱着一堆纸钱缓步走上布满青苔的长阶,路过一方长亭时,里头有个十多岁的少年得意洋洋朝他挥手:“太傅太傅!朕在此处!年年的今日你都推脱不去上朝,今日被朕逮住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打扮成书童的太监总管忙步出长亭迎慕君尧:“圣上说什么也要跟出来,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慕君尧眉眼安详:“微臣不敢推拒,若是圣上不嫌弃此地简陋,自可与微臣同行。”
生于深宫之中的少年一出生便是太子,不曾见过民间景致,今次头一回偷溜出来满眼都是惊奇和兴味。
慕君尧在一处坟前停下来,坟前栽种的绿萼梅花花瓣飘飘落落,他拂袖扫去尘土,将护得完好的纸钱元宝轻轻放在坟前,又唤船夫取来火折子和火盆。
纸钱和元宝在火光里慢慢燃尽,少年帝王闲着无事,索性辨认起墓碑上的模糊字迹。
“……先室慕君尧夫人之灵?”
帝王止住了口,父皇早先被人刺杀落了病根,弥留之际将他托付给慕君尧,慕君尧的存在对于他而言亦师更亦父。
他知他家中既无亲母亦无发妻,曾经年轻时仅仅同当时的安亲王之女有过婚约,然而安亲王之女惠安师太圆寂多年,眼前的一切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帝王疑惑问他:“太傅何时娶过妻?太傅夫人是谁家的姑娘?”
慕君尧摸出一盏河灯置到香炉前,因帝王一句无心的话,思绪悄然越至多年前。
他一生挚爱的妻殁于二十年前的烟花三月,温暖阳光抚上她毓秀恬淡的面容,他亲眼看着她在他怀中与世长绝。
她双目涣散,最后留下的话却是如有来世不愿再做丫鬟。
他抱着她冷透的身体神色茫然至极,她的言下之意究竟是不愿再同他相见,还是她想摆脱身份的鸿沟光明磊落地站在他身前?
然而谜底他再也无从得知。
他亲手将她下葬的那日,安王府郡主一身绯衣跑来山上寻他,双目通红扯住他:“君尧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
慕君尧漠然把她推到一边:“郡主同在下毫无瓜葛,还望郡主自重。”
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我是对你隐瞒身份不假,可是君尧哥哥你知不知道,碧水爱慕你爱慕得快要发疯!嫣红她一个小小的罪臣之女,凭什么让你魂不守舍,凭什么?”
“所以你就逼死了她?”
云碧水陡然睁大眼睛。
“那日王香也在房中,你对她说的话,我全部知晓。山高水远,你我今日言尽于此,郡主是成尧未过门的妻子,还望郡主自持身份。”
她在他身后崩溃大哭,上气不接下气道:“嫣红服侍你多年,身子磋磨得不成样子,她迟早都是要去死的与我又有何干?她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你一颗心都死在她身上?”
慕君尧回忆起那日田庄上她那次的以命相护,少女如花的娇颜在烈日下生动炽烈,是他抵挡不住的艳色撩人。
这么好看的姑娘怎能在他一个得了瘟疫的废人身边蹉跎年华,他要放她出府另觅出路,她却扒拉他双腿死活不走。
她命令他好好活下去,为了娘为了自己报仇,哪怕苟存于世也要活下去。她认真的神色让他神迷,他第一次对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贴身侍女有了妄念。
他拿着毛笔正要去水缸刷洗,黑夜里,她在水缸边的雪白身影格外惹眼。
她披上衣服转回屋子,慕君尧回过神惊慌失措奔到桌案前,听着她走近的脚步声心如鹿撞。
此后她的一言一行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腹中饥饿,她夜入厨房偷了一堆菜蔬回来。
他无法离开田庄,她便亲自求了王氏。
水井边,他捏住刻刀的手指被磨得生疼,而她反握住他的手掌又软又凉。
她日夜赶工替他制出贴身的衣衫,他仍记得一袭白衣迈进马车中,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与欣慰。
嫣红身上的鞭伤如郎中所言一般不能消退,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笑:“哪个丫鬟身上没有几条疤。”
馥梅苑狭小破败,她亲自打扫,他担心她太累抬手便要代劳,一个不察抱着她滚到榻上,她满头青丝如九天之水流泻,柔软细腻的发稍蹭得他心口发痒。
中秋之夜她不顾危险救下他,护城河上的一吻,让慕君尧终于看清自己的真心。
他是深深迷恋喜欢她的,迷恋她的倔强她的小性子,喜欢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微笑与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