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锦玉眸中的好奇与打探之色,霎时被惊艳取代。
京城里数的上的青年才俊众多,可无数京中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素来只有两个。一个是哥哥君恪外,另外一个则是定安侯容倾。
哥哥性子冷淡克制,又从不去烟花风月之地,且还是当朝皇帝的堂叔,位高权重又相貌不俗,自然有许多人倾心。
而那定安侯容倾年纪轻轻,就已是手握重兵的一国主帅。这样勇猛的男子在常人眼中多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然而见过他的人皆私下传闻,他非但不似寻常莽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反而举止十分有度。
尤其容倾那足以颠倒众生的一张脸,据说连醉花楼的头牌都自愧不如,说是京城第一美人也毫不过分。
君锦玉不曾见过什么容美人,只晓得眼前这个男人,乃是她所见之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上升至百分之十,希望宿主继续努力。”
谢嫣关掉系统提示,瞟着一旁一动不动盯着容倾,状似痴迷惊艳的君锦玉,内心毫无波澜:“我猜,这一定是好感度……”
系统矜持地咳了声:“好感度上涨,宿主难道不开心?”
谢嫣面无表情:“我当然开心啊!容倾再接着出卖几回色.相,不用说好感度,我觉得搞不好甚至老太妃与于氏,都要拜倒在他石榴裙之下……你看看划不划算?”
系统虚虚望了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的于氏,按住体内躁动的芯片,沉沉道:“妇女之友可以的……所以宿主你现在是吃醋?”
谢嫣“嗬”了一嗓子,扔下手中剪子冷笑不止:“谁要吃一个伪君子的醋!”
她扔剪子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容倾。
容倾抬头凝视她片刻,真挚又不失迷惘道:“嫣姑娘可是乏了?”
“是有些累,”谢嫣捂着嘴巴憋出一个哈欠,“母妃我想歇一会儿。”
于氏晓得她这几日忙着打扫景梅苑,今日又起得早,自是尤其疲累。
“你先睡着,”她心疼应下来,“这些料子须臾就叫人带走,等你醒了,便着春芷来唤娘。”
“嫣嫣她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于氏说罢拍拍容倾肩膀,“容大你既然做了嫣嫣的夫子,就多担待些。”
容倾立刻起身再三敬道:“这是晚辈份内之事,定会倾囊相授。”
侍女与几个婆子将布料搬了出去,君锦玉还杵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于氏蹙眉摇了摇头,上前叫醒她一并出了景梅苑。
君锦玉心不在焉跟在于氏身后,脑海却时不时浮起那人方才惊鸿一瞥间的神采。
她想得入神,却听到于氏停下脚步陡然出声:“玉儿,丞相府递了赏菊会的帖子过来。丞相夫人说,许多世家里的公子那日都会前去。”
君锦玉心弦莫名一紧,她拿不准于氏突然提起此事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低着头弱弱应了一声。
于氏叹了口气,拢拢她微乱鬓发:“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却一直很疼你。”
君锦玉绞着手指,她咬住唇,任凭于氏续道:“你也长成了个大姑娘,你祖母昨夜同我说,想趁这次赏菊会替你挑个佳婿,将亲事早些定下来。”
君锦玉猛然抬起来,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委屈与恼怒一触即发,她噙着泪凄然出声:“母妃是厌弃我,希望我早点嫁出去?”
于氏骇然:“你怎会这般想,你与嫣嫣都是我的女儿,你如今大了,也实在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周妈妈急得掐了君锦玉一把。
“母妃让我嫁我就嫁,”君锦玉泪流满面,“方才是玉儿失态,还望母妃勿要放在心上。我明白母妃是为我好,赏菊会玉儿定然好好准备……”
她说完不等于氏阻拦,便丢下于氏,一个人夺路奔回院子里。
君锦玉扑到桌子上嚎啕大哭,明明常嫣嫣比她还要年长两个月,凭什么被母妃赶出去嫁人的是她,而不是常嫣嫣?
周妈妈气喘吁吁赶回院子,仔细关上隔扇,抚摸她的脊背含泪道:“我可怜的锦玉,我苦命的锦玉……”
君锦玉抱住周妈妈的腰,不住地抽噎:“凭什么她能在府里养男人,我却要孤身一人嫁给那些纨绔子弟?妈妈,这不公平!”
周妈妈擦擦眼泪,捏紧拳头恨声开口,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眼中漫过滔天精光与算计:“太妃与王妃执意将您嫁出去,小王爷大约还不知道此事。等今晚小王爷回来,我就把此事告知小王爷,他这么疼你,怎会忍心你嫁与旁人?”
君锦玉止住哭泣,愣愣道:“这与哥哥有什么干系,妈妈我不懂你的意思……”
第200章 .侯爷打脸宝典(八)
周妈妈眸光微微闪烁,抬起干枯手掌抚摸君锦玉油亮的长发, 语焉不详道:“此事就交给老奴去办, 小姐不需要懂什么, 若要想在这府里站得住脚跟, 须有靠山护着您才是……”
“可是母妃近日对我越发冷淡, ”君锦玉犹疑着开口, “我在府里无依无靠, 这些下人又势利, 避着我都来不及, 我还能去寻谁撑腰……”
“您可别这般妄自菲薄, ”周妈妈猛地搁下手里的梳子, 她摸个椅子坐下来, 苦口婆心与她掂量个中利害,“您想想, 老太妃和王妃受嫣姑娘蒙蔽, 巴不得您尽快嫁出去,也好给她腾位子。您若是好拿捏些,保不准就遂了嫣姑娘的愿。就算要嫁出去, 这人选也该好好计较, 可不能随随便便挑个人就把一辈子全搭了进去!”
思及于氏对她说的那番话,君锦玉心底就是一片寒凉。
常嫣嫣还未回到王府之前, 她是于氏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于氏生怕她受委屈, 故而不舍得将她早早嫁出去。
而这常嫣嫣一出现, 从不曾做过任何错事的她,立刻被抛弃,口口声声说着更偏爱她的祖母,居然提议要她嫁出去。
君锦玉深知自己一旦嫁出去,便彻底无法在王府里立足。她非锦亲王府的金枝玉叶,没有母族庇佑,即使嫁出去,也只有被磋磨的份。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对常嫣嫣的怨恨,君锦玉羞愤难当,扬手从桌子上带起根簪子,用力往地上拼命摔下去。
那断成两截的玉簪静静躺在绒毯上,透亮水色折出破碎润光,就似她最后一抹破裂开来的企望。
“常嫣嫣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叫她好过!谁与男人私相授受,谁先被逼着嫁出去还不一定,我们走着瞧!”
周妈妈掏出帕子擦去她眼角泪痕,叹气道:“可别哭花了脸,叫有心人看去,可不晓得在背后怎么编排。”
君恪回到锦亲王府,已是月上梢头。
府里灯火通明,府门前人影寥落,只有几个看门的护卫。
小厮与侍女们来去匆匆,唯有走至他身边时,才弯腰规规矩矩地行个礼。
君恪有些落寞地瞧了那空荡荡的台阶一眼,以往不论他何时回来,锦玉都会带上几个侍女婆子,挽着灯笼笑吟吟候在此处。
见他披星戴月朝着王府走来,她总会上前替他披上件大氅,眉飞色舞倚着他嗔怪:“哥哥再晚些回来,只怕连饭都没得吃。”
君恪实则十有八.九是在别处吃过的,然而看锦玉眉间的融融笑意,实在不忍扫她的兴,又陪着她坐在厅中用了一碗。
自常嫣嫣的事一出,君恪明显觉察出锦玉脸上的笑容越发淡漠,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总爱缠着他。
恰如今夜,他特意早些回来陪她用膳,她却闷在闺中,不肯见自己。
君恪心系锦玉,生怕是她今日受了什么委屈。
他匆匆去于氏院中请安,令君恪讶异的是于氏并不在房中。
几个二等婆子说,她晚膳后就命人收拾好贴身衣物,带着贴身侍女搬去景梅苑歇息。
景梅苑从前是父王少时的居所,自父王及冠后就一直空置着,这么多年一直不曾住过什么人。
他以为是于家那边几个过来拜访的亲戚,倒也没有深究,转头去了老太妃那处。
老太妃方洗漱过,裹着件兔毛袄子坐在罗床上,看着他幽幽道:“王府接了丞相府的帖子,过两日就去赏菊会,祖母与你母妃商量过,打算趁这个机会替锦玉挑个好人家嫁了。”
君恪端着的手顿在半空,他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有些晦暗不明。
“祖母晓得你们兄妹俩自幼感情深厚,”老太妃捧着补汤接着说,“可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再耽搁下去,可要耽误了锦玉。今早你母妃与她说这个事,锦玉瞧着还有点不愿意,你是她哥哥,也该好好劝劝她才是。”
君恪心头一阵抽痛,他情不自禁攥紧双拳,眸色淡淡:“恪儿明白。”
肖妈妈一路将他从屋内送出来,穿过长廊时,肖妈妈对他福了个礼,面色慈爱道:“如今嫣小姐就住在景梅苑,王妃很是喜欢她,小王爷是嫣小姐的嫡亲兄长,也要多与她走动。”
君恪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亲妹妹说不上多厌恶,也说不上有多喜欢。
若非他将当年之事翻了个底朝天,各种证据摊在眼前不容辩驳,他绝不会相信,常嫣嫣这等与金枝玉叶四个字,完全沾不着边的乡野姑娘,会是他亲妹妹。
他心中百味杂陈,既有对亲妹妹常嫣嫣的同情,也有对锦玉的心疼。
他方才还好奇景梅中住着何人,眼下看来,应是常嫣嫣无疑。
君恪毫无兴致听肖妈妈说这些,他随口应承几句,便带着长随杜衍消失在夜色尽头。
肖妈妈没入屋内,老太妃放下手里空碗抬眼觑她。
肖妈妈暗自摇了摇头:“小王爷约摸偏袒的玉姑娘。”
“也罢,”老太妃宽去袄子挪至榻下,“锦玉早晚都要嫁出去,就容他偏宠几回也无关紧要。”
肖妈妈赞同地点了点头,玉姑娘平日都是娇养长大的,如今乍然受此打击,也难保她盛怒之下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有小王爷安抚也很好。
肖妈妈是老太妃的陪嫁丫鬟,因着行事谨慎聪慧,才有幸入宫跟在主子身边为老太妃排忧解难。
她素来谨慎,又开口提醒道“不管怎么说,嫣小姐才是太妃的嫡亲孙女。何况老奴看王妃很喜欢她,她性子爽朗率真,舞刀弄棒的倒是一番京中世家女身上所没有的神采。老奴记得,若不是为了明哲保身,王爷年轻时是打算做将军的。”
提起早逝的锦亲王,老太妃眼中浮起淡淡的怀念的忧伤:“这小子与他父皇一样,都喜欢这些武人爱的玩意儿。恪儿不像他,这样看来,竟还是嫣嫣有他几分□□。”
肖妈妈但笑不语。
君恪初进了君锦玉的院子,猛然想起二人已非嫡亲兄妹,夜入她的院子大抵多有不妥。
踌躇不决间,他忽而瞥见院前台阶上,坐着一抹月白人影。
锦玉抱膝坐在霜色台阶下,长发松松散落满肩,她下巴抵在膝盖上,雪白脸庞浸在如水月色里,身前是清清渺渺的树影,身后则是漆黑冰冷的宅院。
君恪脱下自己的外衣,不由分说上前盖在她肩膀上,口气充满责备与不悦:“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君锦玉像是才发现他身在此处,单薄肩膀略微瑟缩,她捏着尚带余温的衣带,泪水肆意滑下脸庞,怔怔道:“哥哥?”
君恪却转头看向一边候着的周妈妈,紧锁眉头:“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还不快扶小姐进去!”
“不是老奴不劝小姐回屋,”周妈妈苦笑着摊开双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窝,“小姐她心里苦,吃不下饭又睡不着觉,才在这里吹风,老奴劝不动,只能由她自个儿好好想想。”
君恪沉默片刻,蓦然弯下腰挨着君锦玉并肩坐下。他右手揽过君锦玉,将她牢牢按入怀中。
君锦玉吸吸鼻子,胡乱抹了几把脸,勉强挤出个笑:“哥哥不必担心,锦玉无碍。”
“您怎么总喜欢藏着心事不愿告诉旁人,”周妈妈跺脚低骂,骂骂咧咧开口,“老婆子我算是看明白了,小姐在府里也没招惹谁,为何太妃与王妃突然要将您嫁出去!”
君锦玉挣开君恪臂弯,扭头高声对她喝道:“妈妈你胡言乱语什么?哥哥今日回来这样早,你我应该高兴才是,你作甚说这些莫须有的话!”
周妈妈被堵得一口气提不上喉咙眼,只能喘着粗气求助地望着君恪。
君恪眉间怒意若隐若现,捏住她手腕质问:“是她与母妃说要赶走你?”
君锦玉瞪大双眼,慌忙捂住他的嘴:“哥哥可别误会嫣姐姐与母妃,嫣姐姐待锦玉很好,怎会像哥哥猜的那样,背地里向母妃与祖母搬弄是非?”
她撞上来捂住他嘴唇的一瞬间,君恪猝不及防嗅出她掌间清淡香气,香气袅袅袭入鼻尖,模糊了视线,在他不曾触及过的尽头,眼前似乎绽开大片大片绚烂烟花花海。
君恪喉结上下轻轻滚动,他突然觉得口中有些发干,凝视着怀中娇俏温婉的锦玉,他不由自主抬起袖子拭去她的眼泪鼻涕,像幼年那样,掐着她脸颊软下语气道:“此事你勿要挂怀,我是你哥哥,自然不会赶你走。”
君锦玉咬住下唇摇摇头:“赏菊会的帖子已经接了,不能措辞,我与嫣姐姐都要随母妃前去。”
这个心机深沉的常嫣嫣……
才回府多久,就闹出这么多麻烦事。
君恪额角青筋毕露,他按住酸胀额角,冷静须臾,又一计浮上心头:“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哥哥这几天就央八王爷多多留意,看看有无世家子愿意娶她,若是没有,就去求一道圣旨,左右都不会叫她得逞。”
眼见君锦玉急红了脸,还要反驳,君恪利落起身,留下一句“你早些歇息”,便扬长而去。
君锦玉忧心忡忡目送他离去,直至君恪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她方收回眼里的凄苦,回首冲满脸得色的周妈妈盈盈一笑。
周妈妈扶她回屋,眉头一挑:“果然还是小王爷疼您。”
君锦玉未能听出她话中的意味深长,解下君恪的外衣搭在椅背上:“就算逃得过纨绔子弟的求娶,也逃不过圣上的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