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常嫣嫣那张艳丽非常的面容上,也能出现屈辱与愤怒之色……定然十分有趣。
君锦玉越想心中越是痛快。
谢嫣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容倾,自打于氏傍晚搬入景梅苑,说要与她同住后,这厮就一直赖在正堂不肯下去。
她坐在角落里,直至脑海中响起提示音,瞥着上涨到百分之二十的任务进度条,她才感到好受些。
于氏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柔柔问:“小容啊,你已经二十有五了,家中是不是早就有家室?”
谢嫣:“……”
小容?大佬你可以的。
容倾起身拱手道:“回王妃的话,晚辈并无家室。”
于氏扯住他坐下,以过来人的口吻教导他:“当然,有侍妾通房也不算什么……”
“王妃误会了,”容倾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嘴角有淡淡的无奈与释然,“姐夫去世得早,留下偌大家产无人打理,晚辈担心姐姐独自带着外甥受欺负,就替她四处打点。”
于氏为他身世所撼动,眸中沁出点点泪光,拍着他手背感慨万分:“难为你年纪轻轻就要扛起重担,小外甥与姐姐如今可还好?”
谢嫣:“……”
第201章 .侯爷打脸宝典(九)
容倾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才不紧不慢道:“如今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如意。姐夫家几个庶出的叔伯兄弟, 贪图姐夫留下来的家财, 虽然时不时就要折腾些幺蛾子出来, 但也只是小打小闹,翻不出什么风浪。”
寡母孤子本就容易受人轻视作践,于氏当年也是从那个境况一步步走过来的。若非锦亲王府在朝中颇有势力,太妃又怜惜她,于氏猜测自己的日子,大约也不会比容大郎的胞姐好过多少。
于氏极能感同深受,端详容倾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了几分怜爱:“你爹去了, 姐姐也需要照看小外甥, 剩你一个人孤零零住在京中多有不便。小容你不妨就安心在王府住下,白日里教教嫣嫣,夜里就与嫣嫣身边那几个护院住在西苑,也省得来回奔波。”
容倾的举止依旧矜持如初, 他脸上浮起淡淡忧虑,犹豫道:“这恐怕……”
“没什么,”于氏轻轻叩了叩桌面,“我担心嫣嫣她在京城不快活,有你陪她聊聊幼年的事,解解闷也极好。”
容倾只得应承下来。
暗一暗二肩并肩蹲在临窗一株樟木上, 这株樟木尤其高大, 树冠浓密枝桠横生, 抬头间只有几缕寡淡月光透过缝隙沉进来。
由于还未有花匠爬上来修剪过, 尽管落了不少枯叶,其余的繁盛草叶仍旧严严实实掩住两人身形。
两个人将屋内一切尽收眼底,角落里似乎坐着个姑娘,因着窗轩遮挡,暗一瞧不见她面容与神态,只能窥见一圈秋香色的裙摆,以及隐没在裙下的一对嫩黄鞋尖。
暗二搓着酸麻脚踝痛心疾首道:“主子他果真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就不再念什么主仆情分……”
“姑娘能给主子生一堆白胖娃娃,”暗一轻飘飘赏他一对白眼,“你能生?”
暗二噎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他捂住肚子指着暗一:“你——”
暗一刚要开口,陡然听见树下传出一声低沉的清咳。
屋中灯火不知什么何时熄灭,容倾负手站在屋檐下,一身布衣浸透莹莹月华,越发衬得身形挺拔,神色清清冷冷。
暗一暗二顿时偃旗息鼓。
一夜好眠,昨夜与于氏闲谈直至深夜,是故谢嫣今早被春芷推醒时,她尚且还睁不开眼。
春芷说于氏早已起身去了老太妃院中,见她昨夜睡得晚,眼下又是沉眠,便未叫醒她。
从前君锦玉在府中无须晨昏定省,故而谢嫣也不必日日前去请安。
赏菊会定在大后天,那些交与绣娘的料子,谢嫣估摸到那时候,差不多能赶出几件来。
她接过春芷着人端来茶水,简单漱了漱口。
谢嫣收拾妥帖带着春芷几个去正堂用膳,吃完一碗粥并几块糕点,便见刀疤他们几个簇拥着容倾候在阶下。
眼下随侍正堂中的都是些丫鬟婆子,偶尔会有几个小厮充入其中做些力气活。
刀疤他们几个打小生得高大夯实,以前又是斗得过地痞流氓的练家子,臂搏间的肌肉格外显眼。
偏偏刀疤左眼眼角有条横亘半张脸,划至下巴处的伤疤。刀疤颜色紫得发黑,一看便知是陈年旧伤。
刀疤瞧见谢嫣时,眼中登时溢出一抹钦佩,他瞪着大如铜铃的眼珠子,扯着大嗓门就在底下嚎:“老大,你吃好没?”
春芷惊得摔了手中玉勺,一屁股压下来差点瘫坐到谢嫣大腿上,最后还是谢嫣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春芷嗓子都在发着抖,却强行压抑心中恐惧,颤声道:“小姐……他们是什么人?”
“是我在常府养的几个手下,”谢嫣将玉勺塞回她手心里,放轻了语气,“刀疤脸上那条疤,乃是幼年时被他婶娘用梭子划的。不要怕,他们不是坏人,眼下都在王府里做我的护院。”
春芷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地为自己开脱:“……奴婢才没有害怕。”
刀疤自知理亏,摸摸脸颊边狰狞伤疤,挠了挠头,冲春芷露出个不大好意思的笑。
方咧开嘴角,他似乎是想起什么般,伸手扯过身后之人:“容大郎说要见老大,正巧一同顺路,我就将他带了过来。”
刀疤几个是要来这景梅苑当值,谢嫣草草交待几句他们不要随便与人动手动脚,就命人领他们下去,分别安排好差事。
她弯腰走过垂花门,却见容倾仍旧立在正堂前。
他今日换了身玉色长袍,腰间垂着枚看上去成色不错的玉。那腰被腰带束着,精瘦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容倾翩然站在飞檐下,脚边遍布蔚然生长的青翠苔痕,微微翘起唇角垂手看她。极致勾魂的眉眼,配着极致纯粹的碧色,再佐以花色点缀,便成了一道活色生香的瑰美风景。
他这等京城第一的国色,果然名不虚传,迷得院中小丫头个个神魂颠倒,恨不得都将眼珠子丢到他身上去。
谢嫣一脸莫名其妙:“你等在这里做什么?”
容倾十分有风度地行礼,笑如三月拂面春风,眉梢都是温柔:“来应王妃之邀,前来给嫣小姐做夫子。”
春芷初来王府,并不特别在意规矩。
她狐疑盯着容倾看了半晌,末了掩住半张脸,小声贴着谢嫣耳根偷偷问:“容奴婢多一句嘴,这人长得比小王爷还要好看,举手投足都不像寻常富贵人家那样俗气。奴婢走南闯北一路过来,也能看出些门道,这个人他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您可别被他片面之词给骗了!”
容倾究竟是个什么货色,谢嫣比任何人都要门儿清。
为不□□芷于氏他们起疑,影响任务进度,唯今之计也只得把对于氏的那套说辞,拿来搪塞春芷。
春芷无话可说,因这人行迹举止虽然与身世不符,然而谢嫣信誓旦旦说他是旧识,春芷也难以挑出不妥之处。
她转头差遣几个面红耳赤的小丫头去收拾书房,几个侍女低着头红着脸跟着春芷走开,有个别胆大的,经过容倾身前,甚至朝他含羞带怯抛了个媚眼。
容倾面色如常,也未理会这些思春少女,隔着半近不远的距离遥遥对谢嫣笑。
谢嫣瞧他这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辣模样,琢磨这人应该早对这些情形司空见惯,她心中隐隐有些薄怒,瞪着他轻嘲一句“不正经”,抬脚扬长而去。
春芷理好书册与文房四宝,就候在她桌边。
思及还不能□□芷看出端倪,谢嫣尽心尽责坐在桌案前,捡起一本描写京中风土人情的册子,装模作样摊开放在身前。
容倾推门步入屋内,他极为倜傥潇洒地一抖衣摆,端正而雅致坐将下来,玉佩恰好压在平整衣袍上,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分外赏心悦目。
几个替他推门的侍女早已看呆了去。
春芷挥手将她们赶开,仔仔细细掩好了门扇。
容倾拨弄手中洁净的玉笔狼毫,从从容容道:“赏菊会顾名思义,乃是京中权贵为解奢欲,每至秋日皆会筹备的宴席。此宴自前朝流传至今已有百十来年,最初意在甄选出天下名品秋菊,后来渐渐嬗变为京中世家子弟相看的宴会。”
谢嫣皱着眉:“……这些母妃与我说过。”
容倾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他停顿片刻,毫无预兆凑近谢嫣,谢嫣被他突然靠近的动作惊得下意识松开双手。
那本书被她推开一点距离,书页在阳光下静静翻动,画着一双交缠人影的章页,不偏不倚恰好停在齐整干净的狼毫下。
那书大概是于氏遣人从书斋里成捆成捆搬回来的,小厮也未看清里头内容,就一并买下来塞进她书房里。
谢嫣的脸色瞬间精彩纷呈,她嘴巴白了白又青了青,两个人隔着半张桌子盯着那栩栩如生的画面,一时都有些愣神。
容倾猝然靠着椅背低笑出声,谢嫣百口莫辩,扑上前按住画册恼羞成怒吼道:“笑什么笑!”
第202章 侯爷打脸宝典(十)
手肘压着的这本册子顿时成了块烫手山芋, 谢嫣死死捂住画册上不堪入目的两道人影。
抬眼见容倾还转着眼珠不动声色往她怀中瞟, 谢嫣起身合上书册剜他一眼, 将手里的册子随手递给春芷,拨开额前碎发镇定自若地吩咐:“拿出去烧了。”
春芷接过书册匆匆瞧了一眼, 她只认得几个还不算难写的字, 故而也不晓得这扉页上写的都是什么。
她掂了掂手中厚重书籍, 只觉这书册用的纸张极好。以前戏班子里那几个花旦甫得了彩头与赏钱,就爱学京中才女, 附庸风雅买这种纸, 再请路边卖字画的书生题几个字, 摆在房中装装样子。
春芷随便翻开一页:“烧掉会不会太可惜了……”
话音终止于她无意瞥见的那抹光.裸人影里, 画中男女四肢紧紧交缠,发髻散于枕畔, 端的是一副颠鸾倒凤的荒唐姿态。
纵然春芷不通儿女□□, 也明白这画的什么,她奋力咽下快要溢出喉咙的惊呼, 登时羞红了脸。
这等有辱世风的书籍,也唯有一些纨绔子弟或是风尘女子私下交相传阅,是万万上不得台面之物。
春芷慌忙将册子藏到身后,顾不上去看谢嫣的神色, 匆匆抱着书册出了书房。
春芷一走, 书房内就仅剩下他们二人。
谢嫣坐在圆凳上备受煎熬,容倾本就与君恪有过节,此行前来尚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难保不会因此事误会她的行事为人。
谢嫣将手边堆着的书一本本翻开检查,所幸夹带进来的只有那一本,她松了口气,蹙眉与容倾解释:“管事从书斋里挑书时,大约是一时看走了眼,才误将刚才那个……咳,一并搬了进来……”
她好不容易说完这番话,而他始终未曾开口应个一两句。
谢嫣后知后觉仰面看他,但见容倾忍笑忍得连肩头都在微微颤抖,他蜷起指节抵在嘴唇处,眼眸绽出炫目浮光,语带讶异:“原来嫣姑娘真正想要同我请教的,竟是这个。”
面抵这样一张国色天香的惑人面容,寻常人已经极难抵挡。偏生他又笑得如此勾人,谢嫣木愣愣瞧着他,思绪有一刹的僵滞。
容倾抱臂认真续道:“不过容某无甚心得体会,这种事口头传授起来也多有不妥当。”
谢嫣默了默,捏紧双拳咬牙切齿道:“容大郎,你皮痒了是不是?”
容倾脸色自若如初,丝毫没有半点应当对此事避之不谈的自觉。
思及容倾这厮现今素来喜欢在人前装柔弱,哪里是原世界中那个风流不羁的洒脱侯爷……
她已分辨不出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容倾,也越发摸不准他隐姓埋名潜入王府到底意欲何为。
谢嫣忍无可忍按住桌子,俯身凑近他,肃声提醒道:“容大郎你别忘了,我与母妃说你是我幼年旧识乃是缓兵之计。君恪身边的刁奴恶意伤你父亲,身为锦亲王府的嫡小姐,于情我自当不能弃你于不顾,于理你也不可迁怒无辜之人。”
容倾似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定定凝视她片刻,眼底流光一片陆离莫测。
“容某晓得嫣姑娘是嫣姑娘,你哥哥是你哥哥,”他伸出手按着谢嫣坐下,从怀中掏出帕子细细替她擦拭溅染上墨汁的袖口,仰头向她挤出个苦涩笑容,“如今家父去世,姐姐又需要守在夫家照看外甥,嫣姑娘能给我一处容身之地,容某感激不尽,又怎会恩将仇报辜负嫣姑娘的情意?”
谢嫣:“……”果然是水至清则无鱼,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左右容倾在锦亲王府里装得了一时,却骗不过一世。早晚都要掉下一层皮,她懒得与他多说,抽回手不冷不淡应了一声。
谢嫣一连在王府住了几日,白日听着容倾扯着京中奇闻异事,夜里就陪于氏说些体己话。
除了一日三餐,谢嫣鲜少遇见君锦玉与君恪二人。
尽管每日只在用膳时见上几面,谢嫣实则也不愿与这对渣男贱女有什么瓜葛牵扯。
君恪不在府中也罢,一旦留在府中,君锦玉有了撑腰之人,行事也就猖狂无忌许多。
谢嫣慢条斯理咀嚼口中饭食,听着君恪放下碗筷冷声道:“锦玉院子里伺候的人太少,恪儿便将雪珠、松珠两个人拨给她使唤。”
锦亲王府虽是于氏当家,然而荣华富贵皆需要依傍君恪谋划,方能长长久久维持下去。
他拜入野心勃勃的八王爷麾下,因心思缜密、擅长揣度人心,极得八王爷器重。
八王爷手握兵权,这两年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是以君恪将跟随他多年的侍女拨给君锦玉,府中下人也不敢说个“不”字。
于氏闻言立时就有些不悦,恪儿口口声声道锦玉无人伺候,却不曾过问一句嫣嫣的近况。
锦玉自小锦衣玉食,哪里缺什么东西。他不但不操心流落他乡的亲妹妹,反而当着嫣嫣的面这样伤她的心。
不待于氏启唇驳斥,君锦玉眼珠灵活转了几转,执筷的手腕随即一抖,她放下筷子转头扯住君恪衣袖:“哥哥,锦玉屋子里伺候的人够用,不需要哥哥如此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