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安全感随着放松下来的心绪是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阿西娜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她似乎做了个梦,但又像是真的……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在巴黎被追杀的那个夜晚,梦中的她远比现实中还要矫健,似乎像个21世纪的运动员一般踩着舒服的运动鞋逃离那个噩梦一般的教堂。
她奔跑在石板路上的夜里仍旧没有一点灯光,梦里清晰的就像是现实,转弯!向前!垃圾场!
梦中除了看不见远处本该有的桥与对岸灯火通明的警察厅外,一切都与现实一模一样。
连同那个垃圾场边的男人也都是一模一样,他穿着并不体面也不整洁的呢子外套,关切的问着自己,可背着光的昏暗环境却始终无法让阿西娜看见他的面目。
即便如此,那位清洁工也如现实一般友好而礼貌的将自己扶起。
“清洁工,女士。你没事吧?我来这里清扫垃圾场的!”
说着那人就放下了手中的扫把,生怕她不相信一般只将手摸进口袋里:“我给你看我的证件……”
黑暗中的阿西娜看着清洁工只觉得是终于找到了救星,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可还没来得及说任何求救的话语。
清洁工就从口袋中缓缓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那锋利的刀刃与闪着冰冷金属的光泽,恰是在这没有灯光的暗夜里它亮眼的让人无法不去注意。
或许因为那把匕首……是阿西娜置身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源吧!
而她终于一眼,就看见了那把似曾相识的致命匕首。
“福尔摩斯小姐!福尔摩斯小姐!”
“咚咚!咚咚!”
阿西娜挣扎着起身,安静的房间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雷斯垂德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整个房间连一点他待过的痕迹都没有。
门外属于阿列克的声音焦急而又频繁,她连忙起身将睡衣合拢后方才打开门探出了一个头,问道:“怎么了?找到它了吗?”
“不是!”阿列克表情复杂,吞吞吐吐半天才在阿西娜的催促下回答道:“找到那套西服了!”
仍旧是在凯瑟琳的房间里,染血的地毯早就被卷起而光滑的栗色地板也并没留下多少血迹。
费力将自己套进得体衣裙中的阿西娜急急忙忙赶上前来,拨开挤在门口的警员只看到背对着自己的雷斯垂德站在屋中。
她连忙问道:“在哪?”
雷斯垂德缓缓转身脸上的表情异常沮丧,也直到他转身阿西娜这才看见那套剪裁得体的西装就放在收殓凯瑟琳尸体的床单上。
整整齐齐就像是由女仆熨烫好送到主人床头一般,她微微走近两步便看见那西装之上还有一张白色的信纸。
阿西娜捡起信纸,上面的字体歪七扭八,阿西娜努力去勉强分辩而一旁的雷斯垂德却已然念出了声。
“尊敬的小姐,知悉你在找这套西服。——杰克”
阿西娜看着一旁的雷斯垂德愣了许久方才愤怒出声,可说话的声音却是颤颤巍巍的,“他是在嘲笑我们?他就这么大喇喇的再次走进这个房间将这套西服放在了凯瑟琳的身……遗体上?他!怎么敢?”
“是我的错,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雷斯垂德低着头沮丧的摸着鬓边,不安与焦急简直溢于言表,可这些多余到没有一点帮助的情绪又有什么用呢?
他随着马甲上的细链提起怀表,距离他们下船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而如今他对整个案件根本是一筹莫展。
“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哈哈!我们抓住他了!”矮个子鲁斯科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就传来过来,他声音中的惊喜与得意仅仅是听见似乎就能想象出他贼眉鼠眼的脸上该会有多自豪。
雷斯垂德连忙走出门,问道:“找到什么了?”
“箱……箱子!哈哈哈哈!是我找到的!是我!”鲁斯喘着粗气也不忘与众人炫耀自己的功绩有多卓越,可雷斯垂德却满不在乎这些,只着急拎着他的衣领就问道:“人呢?人抓住了吗?”
鲁斯科不屑地推开雷斯垂德,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自己的领带笑道:“当然!我怎么会让他溜了呢!”
“人呢?”
“就在舞厅里,那里现在没有任何人最适合审讯。”
雷斯垂德听闻这话,二话不说拔腿就向舞厅跑去,明明已经抓住了人可他的心里却十分不安。
不该这么容易!
凶手能轻松出入一等舱的包厢杀死了凯瑟琳还没有引起一点注意,甚至在自己和警员的眼皮子底下送回那套西装而不被发现。
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因为一个箱子而被抓住?
可当雷斯垂德与众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舞厅里,那个被困在椅子上的人明明就活生生的坐在那里。
是他吗?他是凶手吗?
雷斯垂德放轻脚步看着椅子上那个瘦弱的背影,他穿着一身破旧且材质十分之差的呢子外套,袖口与领口处磨损的破败不堪。
“年轻人,我能问一句我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吗?”他缓缓出声。
雷斯垂德终于走到他的面前,这才看见坐在凳子上的凶手大约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最让人奇怪的是身处于这昏暗的环境中他还戴着一副墨镜。
正沉浸于自己胜利喜悦之中的鲁斯科从身后走来,只是不屑说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情你还不知道吗?你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你无路可逃的,别以为自己……”
耳边是鲁斯科絮絮叨叨的自我表演,雷斯垂德却始终盯着面前的凶手。凶手只是侧着头看向鲁斯科的方向完全忽略了就站在自己面前的雷斯垂德,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雷斯垂德缓缓举起了手,在他面前微微挥舞着。
可却毫无反应!
第10章 血字的复仇
雷斯垂德将凶手的墨镜一把拽了下来,只问道:“你看不见?你是个盲人?”
所谓的凶手慢悠悠的点着头,雷斯垂德弯下腰略微低头就能看见他眼中异于常人的瞳孔……很明显他们找错了人!杀死凯瑟琳的人绝对不会是个盲人!
坐在凳子上的盲人十分不解的说道:“年轻人们,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来?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雷斯垂德看着他只觉得胸中一股闷气冉冉升起,他快步将鲁斯科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却也掩盖不住愤怒骂道:“这就是你找的凶手?怎么他是个瞎子你都看不出来?他要怎么杀人?嗯?蠢货!”
鲁斯科只是凭箱子找到了它的持有者,甚至来不及问话便连拽带拉的将人拖到这里来,其间虽有磕碰与挣脱在鲁斯科看来也是正常的,毕竟杀人犯被抓住了怎么也是要挣脱一番的,难不成还能主动站上刑场等着被吊死?
可就是这样想当然的思维加上胜利的喜悦,完完全全遮盖住了鲁斯科的眼睛,连自己抓的凶手是个瞎子这样显而易见的外部特征他都没有注意到。
“可他……他他,那个箱子明明是在他手上找到的!”鲁斯科连忙解释道,甚至慌迷跄上前将放在他们嫌疑人的皮箱拎了过来,“就是这个箱子没错,上面甚至还有福尔摩斯小姐的名字!”
雷斯垂德微微低头看去,皮箱的侧沿处确实有福尔摩斯的花体字样,还未等他再说什么姗姗来迟的阿西娜也证明了鲁斯科的说辞。
“没错!那是我的箱子。”阿西娜提着裙摆缓缓走了下来,轻蔑的看着鲁斯科道:“但这并不是证明你不是蠢货的理由,如果你一早发现他眼睛看不见当时就该询问他箱子是怎么来的,说不定如今顺着这个箱子早就已经摸到别的线索了,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鲁斯科咬着后槽牙直愣愣地看着她,心里的不服气了全都写在脸上,一张本就圆润的脸如今更是鼓得活像只松鼠一般。他当然看不惯阿西娜这样的黄毛丫头站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的骂他蠢货,可到头来却还是吃瘪的站在一旁不再说什么了。
阿西娜略过鲁斯科径直走到“凶手”的面前,可仅仅只看着“凶手”身上这件老旧的呢子外套她便慌忙问道:“外套?这件外套是你的吗?为什么和那个清洁工……”
“哦!这里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你的声音真好听!”坐在凳子上的“凶手”笑着说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你是在说我身上这件外套吗?”
阿西娜连忙点头,可下意识的点完了头才发现他根本看不见,又道:“是的!没错!这件外套是你的吗?”
“凶手”轻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是!这是一位好心的年轻人送给我的,他说我会用得着!那个年轻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很纤细!是个心肠不错的小伙子!”
雷斯垂德也问道:“那皮箱呢?也是别人送你的吗?”
“哦没错!也是那位年轻人送的,我只是摸了摸箱子的皮质就知道这样的材质一定能换不少钱。说起来那位年轻人可真是好心肠啊!皮箱还有这外套,送我这样多的东西只要求我帮他写一封信。”
“信?”雷斯垂德惊讶出声,“你都看不见还能写信?”
“凶手”对这样的疑问并不觉得冒犯,只是笑着道:“相信我,瞎的久了很多事情都可以做,更何况这封信也没有几个字!”
阿西娜只是蹲了下来看着他问:“先生,信上的内容是不是……”
“尊敬的小姐,知悉你在找这套西服。——杰克”盲人直接说出了答案,却反让雷斯垂德更加忧心忡忡也更加兴奋。
他们很接近了,这是从事发到现在为止最接近凶手的一次了,他们和凶手之间近的只剩下一个人。只可惜……这个人看不见!
雷斯垂德追问:“你还记得那个年轻人都和你说了什么吗?先生!”
他只是笑道:“没有什么,只是闲散和我聊了两句伦敦的天气。怎么了?你们在找他吗?是不是他送我的东西都是偷来的?这可不干我的事情,天哪!我可不想卷入这些事情里来!”
说着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就要脱掉身上的那件衣服,阿西娜却紧紧盯着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和回忆里的!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看着雷斯垂德轻声道:“我见过这件衣服!”
“什么?在哪里?还记得穿着它的人长什么样子吗?”雷斯垂德听了这话只觉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声追问道。
可得来的却是一个,更匪夷所思的答案。
“在巴黎,在那个夜晚!你还记得我和你说……在垃圾场遇见的那个清洁工吗?他当晚就穿着这样一件衣服,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巧合致使,我有理由相信他就是那个凶手!可是……他为什么要找我们报仇?他为什么要杀凯瑟琳?他只不过是个清洁工而已!”阿西娜皱着眉头,完全理不清这一团糟乱的关系。
雷斯垂德扶着皮箱缓缓坐了下来,方才苦笑说道:“如果清洁工真的是我们要找的凶手,你还相信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清洁工吗?你还相信他那么凑巧冲进了巴黎警察设置的警戒线闯入包围‘血玫瑰’的陷阱里吗?”
阿西娜滞愣道:“你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出现在那里,他等在那里就是为了杀掉我的吗?那他和‘血玫瑰’是什么样的关系?亲人?恋人?朋友?他是为了给‘血玫瑰’报仇吗?”
雷斯垂德听着阿西娜不停地追问,突然站了起来打开了皮箱,他一边着急的翻着皮箱里的衣服一边问着阿西娜道:“你的箱子里少衣服了吗?”可问完这话他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没用的!房间里还有一个箱子……”
“什么?雷斯垂德你在说什么?”阿西娜问道。
雷斯垂德拿出怀表,没多久他们就快靠岸了!
舞厅之上便是甲板,以现在的时间来看甲板之上一定聚集着无数的旅客,有一等舱的,也有二等舱的,甚至还有船上的海员与水手。
他们就快靠岸了,而他们也没有时间了!
“福尔摩斯小姐我恐怕要食言让你失望了!”雷斯垂德沮丧的抬着头,淡淡说道:“如果凶手从一开始就和‘血玫瑰’一样,穿的是女装呢?我们的惯性思维总是如此,我们总是忽略了这个最不合常理的推测,他如果穿得是女装呢?我们只检查了男式西装不是吗?”
阿西娜看着桌上打开的皮箱,里面被雷斯垂德翻得一团糟乱,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雷斯垂德刚才说的‘他还有一个箱子’是什么意思。
那个仍旧放在凯瑟琳房间里,属于凯瑟琳的箱子,他们从来没有打开过的箱子。就算打开了也无法知道那个箱子里是否少了什么,因为唯一知晓里面每一件物品的箱子主人已经无法再开口说话了。
凶手有可能穿着凯瑟琳的衣服缩在二等舱等船靠岸,也有可能穿着阿西娜的衣服坐在一等舱喝着红酒,他甚至有可能就站在自己的头顶挤在繁杂的人群里眺望着即将到达的伦敦……甚至还不忘嘲笑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这些无能之辈。
他们无法判断凶手到底穿了哪一件衣服,他们无法知晓衣服的花样与材质,他们甚至无法知晓凶手是否换了新的衣服。
他们已知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无用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的可能都需要时间去一一排查,而他们最没有的就是时间。可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呢?凯瑟琳不能白死!
阿西娜二话不说转头就拎着裙子向甲板跑去,即将靠岸回归故里到达目的地的喜悦充斥着所有旅人,无论是高贵的绅士、小姐们还是寻常的劳工和平民,他们张望着远处满是迷雾却又冒着蒸汽的地方。
那里就是伦敦了!他们的家人、朋友、恋人或许就站在被迷雾遮盖住的岸边等待着他们。
阿西娜甚至来不及惊讶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雾都”伦敦与21世纪伦敦的显著差别,她在满是旅人的甲板上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只期望所及视野中能出现那么一件她记忆中熟悉的衣裙。可这样微乎其微的大海捞针,终究不过徒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