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奴儿微惊,停了笔问道:“我昨日走后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打你哪儿了?”
顾梧举起手来,手背有一道细小的血痕,若是不仔细还瞧不见,他指着那头发丝一般细的伤口,委屈道:“就是这儿,当时都流血了。”
林奴儿看那伤口,怎么都像是被尖锐的东西不小心划伤的,她狐疑道:“真是寿王打的?”
顾梧立即点头,道:“你帮我呼呼。”
这都结了痂快好了,还呼个什么劲儿啊,林奴儿十分敷衍地吹了两下,然后拨开他的手继续写字,顾梧深深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他就只在上书房呆了一晚上,奴儿就和他不亲了。
顾梧郁闷了一会,挨着林奴儿坐下,期期艾艾地道:“奴儿,我背疼。”
“嗯?”林奴儿认真运笔,头也不抬地道:“怎么背突然疼了?”
顾梧道:“上书房的榻好硬,我睡不着。”
听闻此言,林奴儿终于转头看他,道:“转过来我看看。”
顾梧终于再次获得了重视,喜滋滋地转过身来,少年人肩背挺拔宽阔,林奴儿伸手按了一下:“是这里?”
顾梧立即点头:“疼。”
林奴儿又往上按了按:“这里呢?”
顾梧道:“肩也疼。”
林奴儿按哪儿他都说疼,恨不得全身上下都疼个遍才好,林奴儿也是纳闷,道:“上书房的榻都没铺被褥么?”
她站起身来,道:“别动,我给你按一按。”
顾梧高高兴兴地坐直了,感觉到林奴儿的手放在他肩上,下一刻,一阵奇特的酥麻感自脊背处升起,霎时间传遍了全身,顾梧下意识轻哼起来。
林奴儿呆了一下,住了动作,有些羞恼地道:“你别哼哼。”
“哦,”顾梧老实道:“我不哼了。”
林奴儿继续给他按揉,没两下顾梧又哼起来了,林奴儿再次闹了个大红脸,道:“你是猪吗?你哼哼什么?”
顾梧有点委屈地道:“我忍不住呀,我不是故意的。”
林奴儿:……
她道:“只有小猪才会这么哼哼,你想当猪?”
顾梧自然不想当猪,只好道:“我真的不哼了。”
林奴儿再按了几下,顾梧这次不哼了,就是脸红红的,小声道:“奴儿,我又想尿尿了。”
林奴儿一怔,待明白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恼羞成怒道:“顾梧你是狗吗?不如割了算了!”
顾梧觉得很委屈,他只想做人,不想当猪也不想当狗啊。
第43章 “王八龟孙儿,有种你去……
日子过得飞快, 没几日便到了冬至,十一月的深冬,北方下起了第一场大雪,京师中人最重冬至节, 即便是贫困人家, 也要想方设法地更易新衣, 置办饮食, 祭祀先祖, 更遑论规矩和礼仪最多的皇宫了。
重华宫, 满地都是未扫的积雪, 庭院那棵落光了叶子的树上挂了几个红彤彤的柿子, 如一盏盏小灯笼也似, 被冰雪包裹成了一团, 已经冻得硬了。
顾梧蹲在地上搓起一把雪,捏成个小人儿的模样, 林奴儿从外面进来,他立即跑过去, 道:“奴儿, 我好无聊。”
林奴儿看着他湿漉漉的袖子,道:“我看你玩雪倒是很开心。”
顾梧立即把雪人儿给扔了,辩解道:“我没有。”
林奴儿只挑眉看着他,顾梧顿时气弱,哼唧道:“宫里不好玩。”
就知道他想出去了,林奴儿想了想,道:“你去换一身衣裳,我带你出去。”
顾梧顿时高兴起来,凑过来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奴儿真好!”
引得夏桃与小梨几人吃吃笑起来, 林奴儿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催促他去换了一身霜色的袍子,林奴儿带着他出了宫,往南门大街去了,因着今日冬至,街上行人较上一回更甚,处处都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顾梧左右张望,看什么都稀奇。
一路逛过了朱雀门,到了西大街,这里比南大街还要热闹,有许多江湖人卖艺,耍把戏的,表演吞刀喷火,胸口碎大石,铜锣声一阵响过一阵,此起彼伏,顾梧拉住林奴儿到处逛,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林奴儿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顾梧对那小贩道:“要最大最多的一串。”
那小贩便道:“公子尽管自己挑。”
顾梧比较了半天,才决定下来,举着糖葫芦先送给林奴儿:“奴儿吃。”
待林奴儿吃过了,他才自己开始吃,那卖糖葫芦的小贩笑着夸道:“公子和尊夫人的感情真好。”
顾梧被他夸得高兴,又要了两串,把那小贩乐得满脸堆笑,好听的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蹦,林奴儿若是不扯着他走,估计顾梧就要把那一株糖葫芦树扛回宫去了。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顾梧看见什么小玩意都想要,大多都是十文二十文的东西,风车糖人泥偶,也不贵,他在宫里头都没玩过的,林奴儿给买了,待到后面胭脂水粉,香囊簪子也要买,她好气又好笑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顾梧道:“我不要,给你买。”
那货郎一听,连忙来说一些奉承的好话,听得顾梧心花怒放,眼看就要掏钱做冤大头,林奴儿赶紧拉着他走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秦王殿下就是个散财童子,随便两句就要掏钱,幸好钱都在林奴儿这里,否则以后他们不得喝西北风?
正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紧促的铜锣声,不少人都好奇地围了过去,顾梧拉起林奴儿挤进去凑热闹,往里一看,只见地上摆了许多小玩意,有陶偶,有风筝,有木雕,大大小小,不一而足,少说也有二十种,而最引人注意的则是一盏八角灯笼,那灯笼一共有八面,上面绘着一匹马。
若单单只是马也还罢了,那一匹马竟然是能动的,灯笼无风自动,八个面一起转起来,画上的马也放开四蹄奔驰起来,令人啧啧称奇。
顾梧见林奴儿感兴趣,便道:“那叫跑马灯,不点灯时就不动,点起来之后就会转,从前母后也送了我一盏,后来不知去哪里了。”
正在这时,也有旁的人瞧上了那盏跑马灯,问道:“这灯多少钱?怎么卖的?”
那摊主笑眯眯地道:“灯不要钱,我这些玩意都是关扑的彩头,您若是中了,分文不取,拿走便是。”
顾梧问林奴儿道:“什么叫关扑?”
这话正好叫那摊主听见了,笑眯眯地道:“公子没玩过关扑啊,您瞧见这些竹圈儿了吗?两文钱一个,您只管往地上抛,这些彩头中了哪个取走便是。”
顾梧道:“那跑马灯也算?”
摊主利落道:“算!”
顾梧挽起袖子来,问他要了十个圈,林奴儿看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倒是没阻止,他常年在宫中没出来玩过的,今日冬至,叫他玩个开心也好,至于那关扑,林奴儿是不指望赢什么彩头的,这些玩意的猫腻多了去了,能不能中全看运气。
顾梧要套圈,不少人都驻足来围观,伸长了脖子瞧热闹,顾梧一个圈扔出去,没中,众人嘘声一片,摊主笑眯眯道:“可惜了,只差一点儿。”
顾梧抿了抿唇,继续套,这回也没中,他一连扔了三个,一个都没中,人群中有人道:“这准头也太差了。”
“我看是运气不好,每次都偏那么一点儿,这位公子大概是想套那跑马灯。”
“那灯太远了,圈也太小,稍不留神就偏了,就算套上,也会弹开,倒不如换一样。”
他们讨论得有理有据,还向顾梧劝了几句,让他别死盯着那灯笼套了,此时顾梧手中只剩下三个圈,摊主笑眯眯地捋着山羊胡须不说话,巴不得他只盯着跑马灯套,最好再多花点钱。
顾梧的眉头微皱,盯着那盏跑马灯,沉心静气,扔出一个竹圈,砸在灯笼的一角,轻轻弹开了,没中,再扔一个,这次竹圈竟然歪歪斜斜地挂在了灯笼的一个角上,摊主的脸色顿时一变,人群欢呼起来:“中了!”
谁知这时,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妖风,那竹圈突然晃了晃,滑落下来,围观众人唏嘘不已,连道可惜,摊主刚刚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顾梧手中还剩最后一个圈,他仍旧紧紧盯着那最远处的跑马灯,有人惊讶道:“不是吧?还套灯?”
“最后一个圈,可没有那运气了。”
“对啊,还是换一个吧?”
顾梧对这些好意的劝告充耳不闻,他只紧紧盯着那盏灯笼,扔出了最后一个圈,只是一个眨眼,那竹圈就稳狠准地挂在了跑马灯上,众人哗然,甚至有人鼓起掌来,大声叫好。
还有人叫道:“那摊主,赶紧把灯取来送给这位公子。”
摊主的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这盏跑马灯是他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岂止二十文?如今被顾梧套中,他简直亏大了。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赖账,只得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取灯,然而还没等他动身,那竹圈忽然又掉了下来,众人皆是呆了,摊主大喜,笑道:“没中啊!”
顾梧怒道:“明明中了。”
摊主却不认,道:“大家伙儿可看着的,我还没碰这灯,竹圈就掉了,如何能算中?”
顾梧气急,摊主笑吟吟道:“小人也很遗憾,再差一点点公子就能套中这灯了,您若是喜欢,不如再试一试?”
林奴儿却开口道:“那灯笼刚才明明晃了一下,竹圈才掉的。”
摊主的脸色骤变,道:“灯笼怎么会晃?姑娘可不要胡说,小人这是小本生意,岂会做那些弄虚作假之事?”
林奴儿道:“那你让我看一看那跑马灯。”
摊主自是不肯,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道:“若要看灯也可以,你们先套中再说。”
这摆明了有猫腻,众人皆是大声嘘起来,摊主也干脆驱赶着众人,一边没好气道:“不套就走,不要拦着我做生意,快走快走!”
却说这摊儿旁边就是一座酒楼,楼上雅间里,正有几个年轻的锦衣公子喝酒,听得下面人声吵嚷,有一人好奇探头去看,忽然咦了一声,旁边人道:“怎么了?”
蓝袍公子道:“看见个认识的人。”
旁人哈哈大笑起来:“你陈三公子在这京师里头,认识个人有什么奇怪的,不认识才怪了。”
那人伸头来看:“这是看见了谁?”
被叫做陈三公子的人端着酒杯,看着下方道:“你们大概不认得,不过他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也有些稀罕。”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都围过来道:“是谁?”
陈士元笑着伸手一指,众人纷纷看过去,之间人群中一个身着霜色锦袍的少年公子,模样生得十分俊美,他像是与人起了争执,面上带着几分怒意,一人纳罕道:“那是谁?只觉得有几分面熟。”
又有人道:“生得这般容貌,为何我从未见过。”
“陈三,他到底是谁?”
陈士元笑吟吟道:“这一位你们不认得也是正常,不过诸位大多听说过他……”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道:“他前阵子这里出了些问题。”
众人顿时恍然顿悟,嘴快地惊讶道:“就是从马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的那一位秦王爷么?”
还有人惊异道:“听说他前阵儿娶了个王妃,是柴永宁的妹妹,生得颇胖,是不是就是他身边那位女子。”
“牵着手呢,看来就是了。”
“这秦王妃,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闻言,楼上众人皆是大笑起来,陈士元也笑,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放下手里的酒杯,道:“我下去看看。”
其他几人听罢,连道同去,跟着一起下楼瞧热闹。
却说那摊主还在与顾梧争,不肯将跑马灯拿出来,顾梧的眼中已经开始浮现隐怒之色了,他心智如孩童,不善口舌之争,多说几句,便叫那摊主瞧出了端倪,又看他身边只带着一个林奴儿,便愈发嚣张地道:“说了没中就是没中,瞧着齐头整脸的,原是个傻子,话也说不清楚,休要胡搅蛮缠,小心我把你送到官府去!”
听了这话,林奴儿登时就怒了,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高声骂道:“送你娘的官府!开门做买卖敢做不敢认,还敢放狗屁,您这心比乌鸦还黑呢!信不信我把你这破摊儿给拆了!”
那摊主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懵了,捂着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道:“你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林奴儿毫不犹豫地反手又是一巴掌,语气比他嚣张百倍:“王八龟孙儿,有种你去官府告我啊!”
第44章 惯的他。(捉虫)
林奴儿力气大, 两巴掌就把那摊主扇蒙了,他掩面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泼妇,我有远房亲戚在京兆府中当差,你休要得意, 待我去报官, 叫他来拿你!”
林奴儿却分毫不惧, 道:“姑奶奶也有亲戚在官府里当差, 咱们这就走一趟, 谁不去谁是乌龟!”
围观众人不想有这好戏可看, 连连起哄:“走, 与他走一趟!”
“官府是说理的地方, 那小娘子莫怕, 我等与你作证!”
那摊主没想到碰了个硬茬, 一时间被架在那里,上下不得, 额上都冒了汗,恰在此时, 一个男人的声音自人群外传来, 惊讶道:“秦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四周一静,林奴儿与顾梧皆是转头看去,之间人群分开了一道,一个身着锦衣的人大步过来,林奴儿道:“你认得他?”
顾梧摇摇头,表情有几分疑惑:“从没见过。”
几句话间,那人已走上前来,拱手笑道:“好久不见, 不知秦王可还记得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