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原主留下来的那灵草圃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沈玉一边想着,一边服下一枚灵丹,制住这点痛感,抑制伤口恶化。今天一天的经历早已令人疲惫不已,再加上之前已经一个晚上未合过眼,沈玉犹豫了下,还是在睡觉和闭目打坐调息中选择了后者。
然而等她放松心声闭目的那一刹那,整个人瞬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下,无力挣脱。
黑暗中的画面渐渐亮起了一角,沈玉再次发现,自己被铁链绑在了一个石柱上,同样的,梦里身上的伤口所带来的痛楚,原封不动地传给了她。
沈玉咬紧下唇,好似这样能忍受痛苦。这时,正对面的方向再次亮起。
那里跪着十来个人,有几个师弟师妹,是她这两天见过的,他们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再往边上看,天云宗的宗主不知是怎么得罪了那个魔尊,这会儿双手被捆住,衣服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红色已经浸染了他的长袍,宗主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着,看上去似乎是晕过去了。
再边上,青梧长老倒在鸿丰长老的怀里,君为长老散发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五个峰主里,有的晕厥,有的受了重伤,还有的……比如润清峰主见她醒来,脸上的表情比白天见过的样子还要愤恨些。
视线又落回中间,沈玉看到了陆之清,她的身上被某种专门压制灵力的宝物套住,嘴角残留着血污,面色惨白地跪在那,神情看上去平平静静。
绝大部分的声音都是凄惨的哭泣声、求饶声,随着她醒来后,更多的都是对她的咒骂声。
沈玉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跟他们的比起来,谁会更痛一点,看上去谁也没比谁好。
那个魔尊依旧跟之前一样,面具、黑玉佩,衣服像是换了新的。他走了进来,似乎很满意屋内的场景,轻笑了一声:“不知天云宗的各位,昨日睡得可好?”
底下那十来个人立马对着他骂起来。
“就没有人好奇你们宗门的大师兄去哪了吗?”那魔尊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声。
沈玉愣了会儿,这才想起来小说后期原主修为大跌,被关在后山禁闭再也不出来,宗门里的人逐渐忘记她的存在,萧昱泽担任起了大师兄的责任。
刚才那些还闹腾的天云宗弟子顿时静下来。
“他已经回天云宗了。就在昨日,你们当中应该有人看见他离开这里才对。可惜,等他回去之后也只能见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天云宗。”
果然,他一说完,这屋子里的那些弟子们脸上一个个的表情都异常的精彩。有信了的,也有怀疑的,只是那些怀疑在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看到萧昱泽从这魔窖中御剑离开后彻底消失。
“是你们宗门的沈玉,愿意用她的性命换取你们大师兄的一条命。不过呢,经过昨日我忽然发现,你们这个曾经大师姐的命好像比我想象的更有趣。所以,今日本尊心情好,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们选择活命的机会。用她这一条命换取你们所有人的命,你们若是同意,我当场杀了她,立马放你们回去。”魔尊声音里的诱惑转瞬即逝,换上了真诚的语气。
与此同时,沈玉的脑海里响起了他的传音。
‘你看,这些都是你的同门,这些人在你曾经的记忆里,都有着一段不错的回忆,可惜,这些记忆被你压在深处,就连我搜魂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看到。我真好奇,你到底有着什么本事,能抗住搜魂术,还神志清醒。’
沈玉很平静,毕竟她其实只是个围观者。她感受了下,身上的灵力未被封,于是试探着传音道——
‘你搜魂就用来看这些东西?没劲。’
‘……’
对面的人虽是带着面具,但沈玉还是感觉到他看过来了一下。
竟然传音成功了?
魔尊这么一说,这个时候那些天云宗的人对沈玉的感情,早就远不能与当初相比,在他们心里,沈玉已经是个陌生人,甚至是个令人厌恶连见都不想见的陌生人。
他们选择了沈玉死。
然后沈玉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悲伤和恨意,在听到润清峰主那声“若不是清儿留她一命,她早就该死在我手上”后,梦里的她眼眶流下两行热泪,声音沙哑地尖叫道:“来世……来世我不要再遇到你们所有人!”
话音刚落,心口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痛。
沈玉低头看去,只见她心口处微微发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那魔尊快步上前,只来得及抓到她一片破碎的衣角。
·
季骁躺在床上,领来的被褥在角落不曾摊开。窗外的月光懒散地落到他房间一角,他盯着头顶上的木板,久久不能入睡。白天的画面,与师姐相处的场景,主殿里那些仙人看着他的目光,那些说出的话,这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不停地交叉回忆。
季骁心中生出了一丝焦躁,心跳莫名加快。明明这种从云端坠落的事情,他早早就习惯了,今日为何会如此烦躁?
他想不明白,索性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本册子。上面写着的是凡人如何运功,从天地中感悟灵气,从而将天地的灵气化为己有,化作自己所用的灵力。
他看了一半,对着纸上的图画照做。过了一会儿,并未有在脑海中有那种看清灵气的感觉。
季骁想到沈玉同意他去问修行上的问题,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下床穿鞋直奔着对面的那个洞府去,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
不知是他那种焦躁感还是紧张感影响了他,又或是他其实很期待再次跟师姐见面,总之,季骁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待他走近洞府后,站在外面叫了一声:“师姐?”
没人应。
季骁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种隐忍的痛苦叫声。他脸色一变,立刻跑了进去:“师姐!”
在靠近玉石上的那个人时,季骁脚步缓了两下,顿住。
四目相对。
沈玉的面色看起来很惨,目光虚落到一处,深沉地说:“做人真难。”
季骁迟疑问:“师姐?你没事吧?我刚刚听到你……”
沈玉叹了口气说:“季师弟,你怎么来了?”
见她明显不愿多说的样子,季骁顿了顿,继而回道:“我晚上睡不着,想学着怎么引气入体,但是这册子上说的东西我都感受不到,所以想来问问师姐。”
为了凸显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他把那本册子递了过去。
沈玉看了一会儿,沉默地把册子交还给他。
“明日,侧殿的师兄师姐们自然会教你。师姐不会这么简单的东西。”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对。
沈玉奇怪道:“现在什么时辰你就过来了。天亮了?”
季骁回想起过来时外面的情景,说:“有点……亮。”
恰好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洞口外出了一点蒙蒙亮。
沈玉撑着身子下床,脚踩踏实后,等了会儿,等到身子没再那么虚弱,捂着心口往外走去。
季骁跟上她:“师姐,你要去做什么?”
沈玉说:“晨功。练剑。你想看的话,等会儿就在石凳上好好坐着。”
季骁眼睛亮了亮:“好!”
沈玉摇头感叹:“年轻人就是精神啊。”
她走到外面,正要唤出灵剑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那柄随心而应的灵剑,这会儿已经被毁了。
沈玉从储物袋中随意翻出一把剑,舞了个剑花,忽地感觉一阵眩晕,身形晃悠了两下才稳住。
季骁快步上前扶住她:“师姐!你出什么事了?!”
沈玉缓缓说:“你师姐我刚刚在梦中经历了,神魂与心灵的交战。”
季骁:“梦?师姐你怎么又做梦了!”
沈玉说:“是……都怪那个男人。”
季骁怔了下:“又是他?你又梦到了?”
沈玉幽幽叹道:“是啊……”
季骁咬牙叫道:“师姐,我见你每次做梦脸色都不好,你要不要……试着忘了他!”
半晌,沈玉摇头说:“难啊。”
第14章 “心思不纯的人。”……
沈玉被季骁固执地扶着她到一旁石凳坐下,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师弟:“刚刚只是有点晕而已,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季骁低头理好她落在地上的衣边说:“师姐,你昨日刚受了伤,身体不适本就该多休息。是我忘了,还这么一大早过来打扰你。”
沈玉被这么个小师弟关心着,感觉有些微微的不适。好像她自从奶奶去世后,那后来的十多年都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有什么伤痛笑笑就算了,没什么人关心,就算有工作上的朋友,那也不是每天都会聊天更不会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她们都有更亲近的朋友,而她呢,也习惯了独自一人。
她无声的一叹,说:“倒是不用这么紧张。”
季骁看着她:“师姐,你是没看到你现在的脸白成什么样。我知道师姐很厉害,但若是受了伤,也不用忍着。”
沈玉摆摆手:“不,我是真觉得没什么。”
季骁神色突然就冷了下来,他起身退开一步说:“是我逾越了。”
沈玉没察觉出他短短的一瞬间,情绪就发生了变化。自打这个师弟被她拆穿后,不再那么做作的乖巧,她觉得一切都很好,至少现在这个师弟的性格不是她烦的那种,他怎么对别人她不管,只要别再作到她面前就行。
眼看这天边越发明亮,沈玉说:“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准备准备。虽说灵修以下的弟子辰时要去演武场,但是你这种还没引气入体的,去了也没用。准备好笔墨纸砚,辰时去侧殿听课,记得做好笔记。”
季骁自他娘死后,小时候被人骗走了房契赶出家里,再也没有上过学堂,只有偶尔路过时,趴在墙角偷听了几次。他听到要准备的这些东西,难得生出了紧张和尴尬。
看,他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么多年没写过字,要是写出来不好看……他怎么能丢脸丢到师姐面前?
沈玉回忆了下上辈子认识的朋友怎么处理这种类似的事情,想了一会儿说:“每堂课做好笔记,散学后,交给我检查。灵根比不上别人,实力难以提高,那就做理论上的巨人。嗯,意思就是……做一个,在知识方面远比那些人厉害的多的多的多的人。”
她说完一抬头,就见到她这个小师弟眼神呆滞的样子,有些不解地问:“季师弟,怎么了?”
季骁僵硬地说:“没,没什么。就是师姐,做笔记是怎么做?”
沈玉:“你单独拿一本未曾写过的本子,在上面写下你每天上课听到的重点内容。记得要字迹工整,态度端正。不然我会罚你重新抄写一遍。”
季骁僵住:“好、好的师姐。”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季骁的心情七上八下,来不及思考的别的,满脑子就已经被“练字”两个字给占据了。
他向沈玉行了一礼,缓慢地离开,迈开的步子都仿佛踩不实。
季骁关上院子的门,往自己的住处走了一半的距离,正好与从下面走上来的萧昱泽碰上了面。
萧昱泽先开口,惊讶地问:“你不是新入门的那个……季师弟?你怎么在这?”说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你被记到落丹峰门下了?”
萧昱泽想起季骁刚才走路的方向,看到右边的院门似乎是被人打扫过,不再养灰,又问:“你住在这?师姐同意你住这了?”
季骁眯起眼,反问道:“萧师兄,你又怎么在这?”
他毫不客气的模样跟先前在外头时,看起来畏畏缩缩又可怜的样子差距太大,萧昱泽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人之前都是装成那副让人忍不住怜悯的样子,顿时心生反感:“我又怎么不能在这了?我时常要走这条道!见到师兄也不行礼问好,像什么话!你这倒是跟之前相差甚远,也不知道大师姐知不知道你是这个样子。”
说罢,他想起这次过来的目的,懒得跟这个新入门的师弟多说,转身便往沈玉住的方向走。
季骁忍不住在心里猜想,师姐……师姐她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生气的,应该。
“等等!”季骁叫住他,“师姐昨日受了伤,刚要休息,你还去打扰她?”
萧昱泽一下子听出了他话里许多意思,回过身:“不管师姐是否受伤,她每日这个时候必要起来练剑。我到底是否打扰了她,我想,我应该是比你要清楚的。这位师弟,你若是踏入修行,想在青渊界有一番作为,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这种不正经的事上。”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说:“大师姐是不会因为你的讨好,就给你你想要的好处。收心吧。”
季骁站在那,右手微微抖了两下。他既有那种被羞辱了后的不甘,又有对方似乎真的戳中了他真实想法的愤恼。
然而他再怎么样,也清楚地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所谓的实力和底气,能对这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萧师兄做什么。
季骁没有说话。
萧昱泽反而想起来在每个山峰的必经之路上,玉简栏里那个单独挂出的红绳穗子的新玉简,他笑了一声:“大师姐这样的人,不是你能攀附上的。天云宗挂出来的新玉简,你不知道吧,师姐她现在可是一心想找到那个人。与其你想从大师姐这得到便利,还不如想想怎么修炼。以前也不是没有你这样的弟子,蹲在大师姐门边,但都被她赶了出来。待我等会儿与师姐见面后,就先将你这个小人给说出来,看你还怎么不老实。”
季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萧昱泽甩了甩袖子,脚下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三下两下就将季骁甩在了后头,人已经敲响了沈玉前院的木门。
他的声音却是不紧不慢地在季骁脑海里响起:等我拆穿你的真面目,就不知你是否还能住在这里了。
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就有一个单独的住处?萧昱泽心想,估计就是大师姐被那小子的外表骗到,心软让他住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