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我马前奴——秋色未央
时间:2021-01-13 10:04:13

  贺成渊的眼睛转了过来:“那谁人合适,右相大人举荐一个。”
  举荐谁,不是就要害死谁吗?众目睽睽之下,右相也张不了这个口,只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继续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
  肃安帝的脸色有点不耐了:“谁人可以胜任此位,众卿不妨直言,若无,那就按太子的意思,还是陈尹。”
  贺成渊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殿中诸人,所有人接触到他的目光都打了个寒战,更没人愿意开口了。
  半晌,就在肃安帝就要发话之前,贺成渊才道:“如此,便罢了,我不要陈尹了,让金吾卫的王宗和过来吧,他原来在我手下待过几年,我也用惯了的。”
  肃安帝狐疑地看了看贺成渊,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那便王宗和吧,你自己选的,过两天再斩了,就不要向朕要人了。”
  贺成弘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下又起了贪念,金吾卫乃天子近卫,与羽林卫一同执掌皇城兵马布防,金吾卫统领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官职,冷不防竟腾出了空位,真是大好机会,若能趁机把陈尹安排上去岂不是妙事一桩。
  一念及此,贺成弘又开始朝那边使眼色。
  右相‌这下彻底装死了,任凭贺成弘如何动作,他一律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而上面肃安帝已经不想再议了:“王宗和调离,金吾卫暂由副统领打理,过几日再看,今日朕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告退而出。
  掌案的宋太监送太子出去,依旧老气横秋地念叨他:“太子每每见了陛下,不是闷声不响、就是惹陛下气恼,无论是为人子或是为人臣者,都不妥当,您看看魏王殿下,那嘴多甜,老奴我就特别喜欢魏王进宫,皇上和他说会儿话,心情好了,大家也跟着一起好了。”
  贺成弘跟在后头,耳朵尖听见了宋太监的话,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但又不好驳辞,心里不舒服,只好转了个方向,去坤宁宫找冯皇后了。
  宋太监将贺成渊送到了华阳门外,远远地看见溧阳长公主在宫廊那边立着。
  宋太监就停住了脚步,低声道:“溧阳公主在那边呢,好像在等着殿下,方才皇后娘娘叫了公主过去聊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你们姑侄也很久没见了,大约公主是想看看殿下,老奴就送殿下到这里了。”
  贺成渊微微颔首。
  宋太监返身离开后,溧阳长公主果然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她的女儿兰台郡主。
  溧阳长公主上前躬身:“见过太子殿下。”。
  “姑母多礼。”贺成渊抬手虚扶了一下。
  溧阳长公主是肃安帝的同母长姐,下降长信伯赵府。长信伯府乃公卿世家,数代显贵,曾有一门三公之荣,如今的长信伯尚了公主之后,主动辞了官职,只在太常寺领了个虚衔,但肃安帝对长信伯夫妇素来亲厚,连其女都封了郡主之号,圣眷可见一斑。
  溧阳长公主和贺成渊见过礼后,对女儿笑了笑:“珠儿,刚刚还叽叽喳喳个不停,怎么见了大表哥却不说话了,可不是生疏了?”
  兰台郡主粉面微红,上来盈盈一福,柔声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兰台郡主正当妙龄,桃花粉面,秋水剪瞳,樱唇若涂朱,肌肤欺似雪,倾国颜色不过如此,她是长安出了名的美人,无数王孙公子为她折腰,她素来是矜持惯了的,但见了贺成渊就扭扭捏捏,总是紧张得不知所措。
  她抬起眼睛,眼波宛转,偷偷地看了贺成渊一眼。
  但贺成渊只是颔首而已。
  又是这样,兰台郡主心里失望极了。
  溧阳长公主若无其事,和贺成渊一起朝宫城外走去。
  “听说你前阵子在外打战的时候生了大病,姑母心里很是焦虑,你父皇也真是,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当坐镇京城才是,怎么每每战事一起就把你派出去,没的叫人牵肠挂肚。”
  “宝剑锋从磨砺出,父皇此举,是对儿臣的爱护。”贺成渊语气淡漠,听不出是真心或是嘲讽。
  溧阳长公主笑意不变:“那是,皇上自然用意深厚,我们妇道人家是不懂的,我们成天只在内宅打转,把心思都耗在琐事上了,这不是,女儿长大了,就要开始操心她的婚嫁了,今天皇后娘娘还特特叫了我带着珠儿进宫,问我有什么打算。”
  溧阳长公主说得坦白,对冯皇后之语没有任何隐瞒,只当和娘家侄儿拉着家常:“我家珠儿,不是我自夸,模样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这京城也没几个姑娘比她强的,就是自小尊养,娇气得很,我们两口子也商量好了,将来就把她嫁回我娘家,毕竟自家亲戚,也知根知底的,不用我们担心。”
  贺成渊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并不搭话。
  溧阳长公主看过去雍容端庄,但脸皮厚起来也是无敌的,她笑着指了指女儿:“我和皇后娘娘说了这个打算,皇后娘娘也是一力赞成的,还问珠儿到底中意哪个表哥。”
  长信伯固然不掌实权,但周氏乃是百年世家,族中宗亲多有当代名士,远的不说,长信伯的两个弟弟一为户部尚书、一为中书令,他的长子以科举出身,连中三元,现为翰林学士,深受肃安帝赏识。
  兰台郡主出身高贵,容姿绝美,才情惊艳,魏王对她倾心已久,冯皇后多次旁敲侧击,怎奈溧阳长公主就是不松口。
  “娘……”兰台郡主听见长公主说这个,羞得满面飞霞,更显得娇艳不可方物。
  溧阳长公主得到女儿的暗示,再接再厉:“不过珠儿也是奇怪,娇娇弱弱的一个闺阁姑娘,不爱文人雅士,反爱赳赳武夫,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子怎么想的。”
  溧阳长公主的话已经说的这般明显了,贺成渊还是不接,其实原来肃安帝也提过几次,想要将兰台许配给贺成渊,贺成渊都未置可否。此时闻言也只是淡淡地道:“兰台年岁尚小,不急,姑父和姑母可以细细挑选,总会寻到合意的。”
  兰台郡主急得要哭,伸出手去,偷偷扯母亲的袖子,差点把长公主的袖子扯掉了。
  溧阳长公主心中叹气,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抽了回来,温和地道:“太子,你也到了适婚嫁的年纪了,冯皇后有自己的两个儿子,未必能替你考虑周全,你若有什么想法,不妨和姑母说,姑母心里是疼你的,你应当知道。你不中意兰台也就算了,勉强不来,其他家的姑娘去好好看看,早点成亲,抱个大胖小子,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贺成渊终于停住步子,看了长公主一眼,他的神情还是冷漠的,但眼睛里露出一点难得的温情:“是,姑母所言,我记下了。”
  他朝溧阳长公主拱了拱手,大步离去了,身后传来兰台郡主嘤嘤哭泣的声音。
  琉瓦朱台,宫阙巍峨,贺成渊独自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无人敢近。
  他从宫门出来,抬头望了望,天空湛蓝如同水洗,秋天的时节,风吹过来,干净而清爽。
  他想起了远方的那个姑娘,想起她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梨涡。是了,他该早点成亲,抱个大胖小子,多好。一念及此,他的心忽然柔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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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海侯府位于文光街的西头,在一溜的高官府邸中也只是寻常。张熹看了又看,看不出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但是,太子殿下已经盯着靖海侯府的大门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张熹最近学乖了,连问都不敢问,东宫的马车停在靖海侯府五十米开外,太子坐在车上,张熹站在车后,毕恭毕敬地一起等着。
  快到晌午的时候,从街那头骨碌碌地来了一辆陈旧的青篷马车,停在了靖海侯府门前,从马车上跳下了一个中年男子,也是不起眼的样子。
  太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看样子想从藏身的‌马车上跳出去,但他的身形略微动了动,硬生生地忍下来了。
  那男子从车上扶下了一个小姑娘,好像说了些什么,可惜离得有点远,听不太真切。
  天气晴朗,秋天的日光灿烂而浓烈,那姑娘从车下下来,以为左右无人,伸了个懒懒的腰,十分放肆,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腰肢纤细,弯着一道美妙的弧线。
  太子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车窗,木头窗格发出了“咯咯吱吱”的声响,马上就在他的手下碎裂了。张熹吓了一哆嗦。
  而那一头,方战和方楚楚都没有注意到另一辆马车,方战正忙着教训女儿:“端庄一点,靖海侯府可是高门世家,不比我们那乡下地儿,你这样子要是旁人看见的,要落人家口舌的。”
  方楚楚软软地抱怨:“这一个多月连着赶路,不是骑马就是坐车,我的腰都快断了,这长安怎么这么远啊。”
  方战抬头看了看侯府的匾牌,露出了感慨的神情:“是啊,很远,我终于又回来了。”
  侯府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中年贵妇领着一干丫鬟小厮迎了出来,还没迈出门槛,眼睛已经湿润了,颤声叫道:“大弟,是你吗?”
  那是方战的长姐。
  方战欲待开口,发现喉咙已经哽咽,他上前几步,和长姐执手,相看泪眼,竟是无语。
  半晌,还是方氏先回过神来,破涕为笑:“今日重逢,是大好日子,哭什么,唉,十年不见,你老了,姐姐也老了,都矫情起来了,这可要不得。”
  方战低头擦了擦眼睛,唤女儿过来:“楚楚,快过来见过你大姑。”
  方楚楚乖巧地过来,还没下拜,已经被方氏一把拉住了。
  方氏刚刚才说不要哭,这会儿眼泪又滚了下来:“哎呦,我的儿,这么多年没见,还记得大姑吗,可怜见的,你爹怎么养你的,这么瘦瘦小小,小时候胖嘟嘟的一个娃娃,多喜庆哪,十年不见,脸上的肉都没了,这不成,回头大姑一定再给你养回来。”
  不,多谢大姑,她其实很不需要的。方楚楚眨巴着眼睛,在方氏身上蹭了蹭:“大姑,我一直都想着您呢,您看看,楚楚长大了,是不是很漂亮?”
  方氏流着泪,在方楚楚额头上戳了一下:“长大了,这性子还是没变,臭屁得很。”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道:“我也糊涂了,在这大门口说什么话,来,我们赶紧进去。”
  丫鬟和小厮一窝蜂上来,向方战和方楚楚行礼后,拥着他们向里面走。
  路上,方氏和方战并排走着,压低了声音,对方战道:“这几年家中的情形,我都已经写信和你说过了,如今你心里也该有个数,我接到你们的消息,今天一早就过来等着了,你放心,无论如何,姐姐和姐夫会为你撑腰,你是方家的长子,这府里谁也不能轻看你。”
  前任老侯爷原配曹氏,生了一女一儿,长女方氏,长子方战。可惜曹氏生下方战不久就过世了,老侯爷又娶了继室裴氏,裴氏生了次子方凭,就是如今的靖海侯。
  裴氏老夫人对着先头原配留下的两个儿女向来不冷不热,连带着方凭对长姐长兄亦不甚亲近。
  方氏早已经出嫁多年,其夫婿现任大理寺卿,位高权重,她心气高傲,自父亲过世后,已经久不曾与娘家来往,这回得到弟弟回京的消息,特地赶了回来。
  方战苦笑着摇头:“说起来,我如今的路是我自己走的,母亲和二弟并没有负我,我也犯不着和他们争什么,只是既回来了,好歹要来拜祭一下父亲,其他再多的,也不说了。”
  方氏闻言,唯有默然。
  及至进了门厅,靖海候方凭已经候在那里了,过来规规矩矩地给方战行了礼,生疏而不失客气:“兄长归来,一家团圆,殊为可喜,弟已恭候多时。”
  和方战的强劲勇猛不同,方凭是个面目白净的文士,靖海候一门以箭术闻名天下,连女流之辈的方氏亦能百步穿杨,只有方凭拉不动强弓,老侯爷对着这个次子总是很气恼,怎奈长子被发配边塞去了,只能将爵位传给了次子,最后郁郁而终。
  方战看了看弟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二弟,我回来了。”
  一瞬间,方凭似乎也有所动容,但很快收敛了下去,只道:“母亲在里面等着了,兄长进来吧。”
  丫鬟打起帘子,众人进去。
  老夫人裴氏坐在罗汉榻上,服饰华贵,雍容沉稳,通身老太君的气派。方凭的小女儿方盈盈跪坐在那里给祖母捶腿。
  裴氏与方战又隔了一层,不过是面子情意,多年未见,也只是淡淡的。
  双方见礼寒暄,彼此问候,礼数是十足的,然而裴氏的眼中始终未见笑意。
  轮到方楚楚和方盈盈堂姐妹相见时,方盈盈打量着方楚楚衣裳陈旧,通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首饰,只在发间插了一只珐琅蝴蝶簪子,心下更是鄙夷。
  方盈盈虚虚地打了招呼,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乡下丫头。”
  声音不大也不小,恰好能让方楚楚听见。
  方楚楚也不恼,她的脑袋歪了一下,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用嘴型无声地回了一句:“丑八怪。”
  方盈盈勃然大怒,女儿家总是生□□美,怎奈她天生容姿平庸,哪怕平日里涂脂抹粉、穿金戴银,也不能增添半分颜色,实在是生平大恨。
  方楚楚这话,简直是戳在她的心口上了。
  方盈盈看着方楚楚那张娇俏明艳的脸庞,很想用指甲掐过去,她不由尖声道:“你说什么?”
  方楚楚的神情格外诚恳:“我说妹妹生得美貌、十分美貌,叫我好生羡慕。”
  方盈盈气煞:“你敢讽刺我,我乃侯府千金,你个乡下丫头,安敢在我面前放肆?”
  方氏笑道:“侄女儿,你堂姐夸你漂亮呢,你生什么气?难不成要说你丑你才高兴吗,这可真是稀罕。”
  “没事。”方楚楚笑眯眯的,“美人总是爱娇纵,妹妹容貌美,脾气大,我懂得。”
  方盈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眼角都红了。
  裴氏变了脸色:“好了,两个小姑娘,别拌嘴儿,楚楚是姐姐,须记得让你妹妹几分,没的不依不饶的。”
  经过这一打岔,方战和方凭心里都不舒坦。
  方盈盈打小在祖母膝下抚养,深得裴氏欢心,如今见她吃亏,裴氏更是不悦,横竖也客套过了,裴氏不再遮掩,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意,不阴不阳地道:“大郎,如今呢,这靖海侯府是你二弟的家,你来做客,母亲和二弟都是欢喜的,你千万不要和我们‌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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