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我马前奴——秋色未央
时间:2021-01-13 10:04:13

  方楚楚跑了起来。
  方战挣扎了起来,想要推开那两个押住他的甲士,但那两人岂会容他脱身,双方扭打推搡了半天,方战还是被压到了地上。
  王宗和从随从手中接过了又粗又长的军棍,在手中掂了掂,冷笑一声,举了起来。
  周围的士兵都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有人骑着马冲进了营地,直奔这边而来。
  王宗和的军棍就要砸下。
  “王老弟,且住手!”有人嘶声大喊。
  王宗和的手顿了一下。
  一骑奔到眼前,骑士勒住了马,那马已经力竭,这一停住势头,直接前腿一屈,整匹马翻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马上的人狼狈地掉下来,滚了两下,滚到王宗和的脚边,伸出哆哆嗦嗦的手,用沙哑的声音虚弱地道:“我……我快不行了,王老弟,扶、扶我一把。”
  王宗和定睛一看,却是个熟人。
  来者乃是兵部侍郎董年,此人亦是武将出身,后转入兵部,与王宗和相识多年,而且他为人圆滑,惯会插科打诨,别人惧怕王宗和的黑脸,只有他不以为意,是难得能和王宗和说得上话的同僚。
  王宗和勉强放下军棍,拉了董年一把,把他揪了起来,依旧冷冷地道:“有什么话,稍后再叙,待我先办正事。”
  董年的腿还在抖,几乎站不稳,他虚脱地翻着白眼,声音微弱:“我来传兵部的令,宣节校尉方战,镇守青州,两度击退胡人犯境,护国护民,功绩卓越,兹擢其为翊麾校尉,以兹褒勉。”
  方战本来闭目待死,骤然闻得此言,惊得呆了一下。
  “哦。”王宗和连眉毛都没有动一根,干巴巴地道:“董侍郎先去边上等着,如果方战能挨过我的军棍,你再和他说这话。”
  他又举起了军棍。
  可怜的董年被东宫十万火急地派遣出来追赶王宗和,临时前,贺成渊亲口对他道,若能追上,赏赐黄金五十两,若追不上,赏赐军棍五十,由贺成渊自己动手行刑。董年吓得屁滚尿流,一路上不敢阖眼,连着跑死了三匹马,才堪堪赶到,如何肯让王宗和再动手。
  董年干脆把整个人靠在王宗和身上,气息奄奄地道:“太、太、太子手谕在我身上,赦免方战刑责,不予追究。”
  王宗和在贺成渊手下多年,深知他杀伐果断、铁血冷心,责令既出,断无更改之理。
  王宗和面无表情看了董年一眼:“我不信,你走开,不走连你一起打。”
  董年差点吐血,巍巍颤颤地指向自己的胸口:“手、手、手谕,在、在此。”
  围观的北山大营中有伶俐的士兵飞快地奔过来,在董年胸口摸了两下,掏出一封谕令。
  王宗和接过来一看,居然是真的,他惊疑不定,将那份手谕翻来覆去地看,自语道:“这可奇了,怎会如此?”
  董年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勉强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兵部张尚书向太子殿下禀告方战的功劳,殿下闻得此情,便道既如此,将功抵过,擢升和刑罚都免了,且观后效,故而命我前来传讯。”
  王宗和犹犹豫豫地放下了军棍,太子的手谕不会有假,如此说来,大约当时太子心绪甚佳,难得起了慈悲之念,让这方战逃过一劫。
  王宗和抬了抬手。
  两个甲士这才放开了手,旁边的士兵过来,将方战扶了起来。
  方战今日大起大落,此时惊魂普定,擦了擦头上的汗。
  王宗和看了方战一眼,仍是板着脸孔:“方战,你须谨记,日后以此为戒,切不可再……”
  王宗和的话还在说着,冷不防方战突然大叫一声,朝他扑了过来。
  王宗和何等身手,立即错身,他勃然大怒,挥拳而出,重重地砸在方战肩上。
  方战惨叫。
  而与此同时,王宗和觉得头边微微一凉,一缕风蹭过,他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蹭蹭蹭倒退了三步。
  一绺头发从王宗和的额角断开,飘飘忽忽地掉下来。
  后面远处传来“哧”的一声,一只羽箭擦过王宗和的头部,又飞出百米开外,射穿了一个帐篷。
  那箭,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之外射来,穿过人与人之间细微的缝隙,准确地锁住了王宗和,适才,若不是方战那一下,那箭就会射穿王宗和的眉心。
  方战捂着肩膀,疼得直不起腰,要说的话都卡住了。
  王宗和死里逃生,出了一身冷汗,又惊又怒,从腰间拔出了佩刀,大吼道:“是谁?”
  围观的士兵齐刷刷地回头,果然,百米外,方楚楚持着弓,拉了满弦,指向这边。
  那张弓黝黑发亮,在弓角处用乌金铸了两个狰狞兽首,正是方战的弓。和方楚楚自用的不同,这张弓极硬,劲道惊人,足可以穿云破石。
  方楚楚一箭既出,额角已经冒出了汗,但她的手依旧稳稳的,手指扣了三枚箭,箭在弦上,有疾风欲起之势。
  她于百步之外凭音辨位,对着王宗和射出一箭,居然没中,她也不慌,只要有弓在手,她的心就稳如磐石,她的箭已经又上了弦。
  此际人群骤然分开,现出了王宗和,方楚楚再次将箭锁住了他,就要出手,但冷不防听见方战的怒骂:“死妮子,你在干什么?再胡闹,信不信我回去打死你!”
  方楚楚定睛一看,方战还站着、还活着、还能中气十足地骂她,她的眼泪马上又喷了出来:“爹、爹,你没事吗?”
  本来没事了,现在又被她生出事来,方战气死,眼看王宗和持刀就要过去,方战慌忙拦在他面前,不住作揖:“小女无状,王大人恕罪,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
  王宗和面如锅底,一把推开方战。
  北山大营的士兵呼啦一下又围了上来,装作看热闹的样子,把王宗和和他带来的一干甲士都拦住了,口中还要七嘴八舌地道:“大人有何吩咐,不须亲自动手,交给我们来办,您要做什么,尽管说。”
  王宗和气煞,大喝一声,眼看就要发作。
  原本像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的董年勉强活了过来,一把拖住王宗和的大腿:“王老弟,消消气、消消气,哥哥我请你喝酒去。”
  王宗和的腿抖了几下,却抖不开董年,他又不好对董年动手,怒道:“董侍郎,你别拦着我,那小丫头胆大包天,今天不好好收拾她一顿,我颜面何在?”
  董年忍不住道:“你一个大老爷们,逮住小姑娘不依不饶的,还谈什么颜面,我要是回长安和人家说起‌这事,十个有九个要把牙齿笑掉的。”
  “董年!”王宗和气得快炸开了,连方楚楚也不追究了,只想抓住董年暴打一顿。
  董年领了这倒霉差使,心中已经反复把王宗和骂了一百八十遍,此时只求息事宁人,厚着脸皮抱着王宗和大腿不放:“好了、好了,醉满楼的十年梨花秋露白,再加一桌上等席宴,我请你,成不成?给老哥卖个面子,我们早点回去交差了,别在这里折腾。”
  好在王宗和虽然脾气刚硬,却是个方正之人,心胸还算开阔,董年好说歹说劝了半天,终于把他硬生生地拖走了。
  方战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才发现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
  方楚楚缩头缩脑地蹭过来,满脸讨好之色,眼里还带着小泪花,软软地叫了一声:“爹。”
  方战二话不说,开始找竹板。
  方楚楚嗷地一声惨叫,马上扔了弓箭,抱头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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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阳光绚烂而热情。
  方楚楚的眼睛又大又圆,仿佛也盛满了日光,只要看他一眼,就让他身体发热,好像要燃烧起来一般。
  她高高地仰着下巴,娇纵地道:“我不要你了,我要把你卖掉。”
  那小模样,真是又可恨又可爱,让人手痒痒、心也痒痒。
  这是一个炙热的梦。
  在这个梦里,他端着一张脸,严肃地道:“你曾经说过,不会卖掉我,不可言而无信。”
  “可你总是不听话,惹我生气,我讨厌你了。”她的手里抓了个小马鞭,“啪啪”地打他胸口。
  马鞭的尾梢细细的,抽打在身上,有一点疼,一点麻麻的,再坚硬的胸膛也酥掉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站在河中,□□着身体,望着岸上的她。
  鱼在水中,“刺啦”一摆尾,蹭过他的两腿之间。
  贺成渊倏然睁开了眼睛。
  初秋的夜晚,天微凉,晓轩窗外,有月光迷离。
  他一时间分不清梦与现实,仿佛还在河中,没有上岸,阳光那么热,让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难耐地仰起了头,粗重地喘着气,绷紧了身体。
  有点想她。
  她的声音、她的微笑、还有她打他时娇嗔的模样,就这样想着她,身体一阵一阵颤栗。
  风动、纱幔动,一直抖个不停,直到良久良久之后,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几乎弓起了腰。
  夏天的阳光澎湃而激昂,喷薄而出。
  空气中又弥漫着那种暧昧的味道,和那个夏天一样,青草的汁液四下溅开,还有一点点腥膻。
  贺成渊躺在床上,望着床幔上垂下的流苏,流苏还在颤动,余韵尚未抽离。极致的欢悦,从身体渗透到灵魂,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舒张开了。但是,他的心情却乱七八糟地纠结成一团。
  他是不是生病了,好像病得还不轻,在梦里被那小马鞭抽着,竟会产生那种羞耻的反应,真真匪夷所思。
  贺成渊已经十九岁了,小他一岁的魏王府中已经有了众多侧妃,而他的东宫,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过。肃安帝多次提及太子妃一事,均被贺成渊推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贺成渊觉得,他只需要他的剑,那种坚硬而冰冷的触感令他安心,心如铁石,才能一直前行。
  但如今,他竟然做了那样一个梦。梦里有她。
  贺成渊一念及此,身体又开始发热。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出去,无视宫人们惊异的眼神,直奔浴殿,脱下弄脏的衣裤,拎起一桶凉水,直接当头浇了下来。
  “哗啦”一声,沁凉透心,他抖了一下,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个娇小的身影从脑海中甩出去。
  黏得要命,根本甩不掉,他恼火了起来,又拎了一桶水浇下去。
  张熹闻讯赶了过来,扑过去差点哭了:“哎呦我的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的,这要着凉的,知道您身体壮,也不能这么糟蹋啊,您这不是想急死我吗。”
  贺成渊冷着脸,从宫人手中接过了浴巾,胡乱擦了一下,顺手披上了一件长袍,头发上还滴着水珠,他一边裹着长袍,一边往外走,沉声对张熹道:“去取一根鞭子过来。”
  张熹不明所以然,仍然飞快地去取了。
  不到片刻就取来了一根金丝鞭子,张熹低着头,双手奉给贺成渊:“殿下,您要的东西。”
  半晌,贺成渊却不接。
  张熹偷偷地抬头看了贺成渊一眼,被他阴沉的神情吓了一跳。
  贺成渊沉默了一下,随手指了旁边一个宫女:“你,过来。”
  被点中的宫女‌忐忑不安地过来。
  贺成渊看了那宫女一眼,鹅蛋脸盘桃花眼,能在宫里近身侍奉贵人的,无一不是美人。
  他冷冷地对那宫女道:“拿着那鞭子,打我一下。”
  宫女吓得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贺成渊不耐烦了,沉下脸:“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张熹头上也直冒冷汗,但见贺成渊的脸色实在不对了,他赶紧一把将那宫女从地上扯起来,把鞭子塞到她手里,低声喝道:“殿下怎么说你怎么做,快点!”
  宫女快哭了,含着眼泪,用哆哆嗦嗦的手拿起了那根鞭子,在张熹的不住催促下,鼓足了勇气,在贺成渊的身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没有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完全不同,只有被冒犯的怒火,贺成渊抓过了鞭子,“哼”了一声,扯成两段,摔在地下。
  宫女吓得两眼一翻白,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贺成渊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似乎并没有生病,或者说,他的病还没有那么重,就是对着方楚楚一个人会发作。
  他思来想去,好像十分恼怒,又好像有点愉悦。
  他紧紧地板着脸,挥了挥手,宫人们赶紧过来,把那个倒霉的宫女抬下去了。
  张熹的汗流得都快脱水了:“殿、殿下,有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要不要传赵医令过来?”
  “传兵部张钧令,马上过来见我。”贺成渊沉声道。
  “啊?”张熹张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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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钧令年不过三旬,已至兵部尚书之位,其才干和心性都远超常人,比如此时,他半夜被东宫的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依旧冷静自若,思路清晰,面对太子的发问,对答如流。
  “方战,祖籍广陵,原靖海侯方守信嫡长子,十年前贬至青州,任宣节校尉一职,十年间,仅肃安十六年,考绩为中等,余者皆为下等,论理应予以革职,但其上峰一力担保,故而网开一面,留任至今,唯有今年,因传东宫令,嘉奖其抗寇有功,应为上等。”
  贺成渊面色冷漠:“我此前去过‌青州,观其兵力及军容,均尚可,方战其人,亦颇果勇,不是庸碌之辈,你这九年考绩下等,又是从何而来?”
  张均令十分干脆:“方战因振武王一案被牵连,他的名字是在下官这里备了底的,下官能留着他宣节校尉一职,已经算是十分有情了。”
  “张钧令!”贺成渊低低地喝了一声,语气满含危险。
  张钧令身居高位,胆识自是过人,但在贺成渊的威压之下,还是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竭力保持着镇定:“方战不过无关紧要的一个小人物罢了,没人会为了替他出头而去惹恼皇上,事情已经过了十年了,还有人时时刻刻地在盯着,这个中轻重缓急,下官知、殿下亦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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