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阳一见总算找到了“弥补”的机会,赶忙跑去帮忙。
吃饭的时候,苏大伯非要吃那盒素菜,苏慧兰不干,直说最近过年好吃的吃了不少,现在就想这一口。
苏大伯拗不过侄女,只好和儿子一起,把碗里的肉丝都夹给苏慧兰,搞得最后,苏慧兰碗里的肉比他们俩的都多了!
吃完了饭,从餐车出来后,没到半个小时,火车就到了松林站。
苏卫阳还有些没坐够,直问苏慧兰是不是火车开的快,所以人在上面的时候,时间也比平时过得快?
就连很少抱怨的苏大伯也说,这时间过得是快,他上山砍大木头那前儿就没这感觉!
看着明显对车厢一副依依不舍的父子俩,苏慧兰也是哭笑不得,听春晓说她来那天赶上好多知青到各个林场报道,那时候车上挤的连去趟厕所都费劲儿,列车员拎着开水从锅炉间往返一趟都快一个小时了,打回来的一壶开水没传到车厢的三分之一就一滴水也不剩。
没办法大伙儿都只好等火车在大一点的站点停下后,跳窗子到站台去打水。
估计坐过那样一趟车,大伯跟二哥就不会这样留恋不舍了,不过打从心里说,她也不大想碰上那种情况,所以还是别说出来破坏两人对坐火车的美好印象了。
晚上六点四十,火车稍微晚点了几分钟才到站。
一下车,一股冷意扑面而来,不过也许是已经适应了家乡那边极致的严寒,他们倒是感觉松林县更暖和了点。
火车站附近就有一家招待所,三人凭介绍信开了两个房间,苏大伯和苏卫阳一间,苏慧兰自己一间。
苏大伯担心苏慧兰自己住害怕,就说要在苏慧兰门口的走廊对付一宿,苏慧兰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屋去。
经过一夜休息,第二天早上起来,三人在旁边的国营饭店简单吃了顿早点,就去了松林县医院。
松林县和凌远县一样也是六几年才开发的林区,不过因为占据交通枢纽的位置,发展倒是比凌远县快了很多,看着更加繁华一些。
松林县医院就在隔壁那条街上,非常好找,整体的规模也比凌远县医院大了挺多,不过可能因为还没出正月的缘故,医院里来看病的人不算多。
苏慧兰打听过后,知道秦医生前两天就已经回到医院上班,心中一喜,马上就拿着介绍信挂了对方所在的内科。
秦医生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今天苏卫阳正好是他的第一个病人。
在听苏大伯讲了苏卫阳的患病原因后,这位看上去年逾五旬的老大夫又仔细为苏卫阳诊治了一番。
他检查的非常细致,而且也一样把了脉,苏慧兰看着就跟凌远县那位老大夫一样。
不过检查的时间越长,三人也越紧张,苏卫阳不停抓着自己的衣袖,苏大伯更是好几次连呼吸都停了,唯一看着还好的苏慧兰也是一双大眼睛始终牢牢盯着秦医生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慧兰都要沉不住气的时候,秦医生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抬头对三人道:“患者这只右耳耽误的时间有些长了,我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
说完不等苏慧兰他们做出反应,便又径自道:“我跟你们说实话,像患者这种病,目前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我说的那百分之六十的成功机会是因为我这有一个方子,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但同时患者也需要我为他进行一个疗程、就是为期十四天的针灸治疗!”
老大夫的声音十分温和,“刚才你们也说过你们是从凌远县过来的,并不是本地人,所以要不要试一试,还得你们考虑好再决定。”
第59章 惊天霹雳! 苏慧兰和苏大伯闻言大喜,……
苏慧兰和苏大伯闻言大喜,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莫说人家还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就是百分之十,他们也不会放弃!
苏慧兰反应最快,连忙对秦大夫道:“我们治!秦大夫, 您看我们现在就办住院手续行吗?”
秦大夫点了点头:“能办理住院是最好的, 他这种情况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稳定的治疗环境, 你们家属配合的好, 咱们最后的胜算就更多一些。”
三人听了更是欢喜, 苏卫阳握紧了拳头, 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苏大伯也满脸激动, 对着秦大夫就连连鞠了几躬:“秦大夫, 真是太感谢你了!”
秦大夫忙起身扶住苏大伯, 面露微笑道:“家属同志, 这是我该做的,你不必这么客气。”
正说着话, 谁知秦大夫看着抬起头的苏大伯时,嘴角的笑容忽然一顿。
他细细的看着苏大伯的脸色, 又拉过他的手, 将他的手心和小臂都看了一遍,眼见三人都面露不解,秦大夫却没急着解释,而是直接对苏大伯道:“这位同志,请你过来坐下,让我给你也号号脉。”
三人都被秦大夫这突然的一句给弄懵了,苏卫阳下意识的从椅子上起身,将位置让给自己的父亲,苏慧兰却是看着秦大夫凝重的神色, 心里一紧。
倒是苏大伯有些不好意思道:“秦大夫,俺没事!俺这身体好着呢!不用号脉!”
秦大夫却不答,将他左右手轮流号过脉后,问了苏大伯几个问题,然后又让苏大伯脱了身上的棉袄,在他右上腹部处几个位置逐一按压,一边按、还一边问苏大伯什么感觉。
第一下苏大伯还没啥反应,可后面两下过后,他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任谁都能看得出那两下对他来说是极疼的。
苏慧兰和苏卫阳同时变了脸色,苏慧兰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秦大夫,我大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秦大夫收回手,闻言看向三人,目光最终落在了看起来比较能主事的苏慧兰身上,轻叹道:“你们听说过肝硬化吗?”
一瞬间,苏慧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真的知道这种病!
六七年那会儿,在滨河钢厂平炉二车间有个炼钢工人就因为特别喜欢喝酒,得了这个病,结果才三十多岁人就没了!
那家人就住在苏大旺家前边,那人走后,剩下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天天在家里哭,苏慧兰到现在都忘不了那种绝望的哭声!
她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秦大夫,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您……您是说我大伯得了肝硬化?”
秦大夫点头:“从症状和脉象上看应该就是了,不过是哪方面引起的肝硬化,以我在这方面的能力还判断不出来,需要进一步化验了解……这样,你们先跟我来,我带你们再去见一位大夫。”说罢,起身当先朝外走去。
苏慧兰回头扶着大伯跟上,苏大伯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连苏卫阳也怔怔的站在哪里,看苏慧兰过来扶苏大伯,才猛然回神,忍不住颤着声音问她:“老妹儿,肝硬化是啥病啊?这病、这病是不是不好治?”
苏慧兰握着大伯冰冷的手,强笑道:“不会的……二哥,你别乱想,你没听秦大夫说要带咱们去找另外一个大夫吗?就是说明是有办法的。”
苏大伯听了侄女的话,渐渐冷静下来,搓了把脸,扯了扯嘴角对儿子道:“阳子,你老妹儿说的对,这都不一定咋回事呢!兴许爸就是一点小毛病,走吧,咱别叫秦大夫等咱!”
三人说话间出了秦大夫办公室,却见秦大夫并没有走远,就在走廊里静静的等着他们。
可能是出于想安慰苏大伯等人的情绪,路上他介绍起了这次去找的这位医生的情况。
“我带你们去找的是我们医院副院长胡老大夫,他出身首都的杏林世家,擅长五脏六腑的急难重症,老徐……哦,就是推荐你们来找我的那位大夫,他们两个人是师兄弟,徐大夫也常跟胡老大夫学习医术。”
苏慧兰感激秦大夫的好意,可她此刻脑中乱哄哄的,一会儿想着大伯要是真得了这个病怎么办,奶奶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她要如何做才能让大伯一家从这种巨大的不幸中逃离出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好像只有短短的一两分钟,苏慧兰扶着大伯跟着秦大夫一起走到二楼紧东侧的一间办公室门口,敲门入内。
当看到对面古稀之年的老大夫时,苏慧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什么结果,她都必须要勇敢面对,这个家现在最需要的是支撑,她得让自己立起来。
秦大夫把苏大伯的情况介绍给这位胡老大夫后,胡老大夫又亲自给苏大伯诊了一会脉,良久才出声道:“这位老乡,你的父辈往上是不是也有因为肝病而去世的人?”
苏慧兰和苏卫阳闻言,立即紧张的将目光投向苏大伯。
苏大伯面色微微变了变,最终才点了点头:“俺爹就是因为肝病没的……”
苏慧兰和苏卫阳再次白了脸,苏卫阳眼圈一下就红了。
他们只是知道自己的爷爷三十出头就病故了,因为这是奶奶最伤心的事,所以他们不曾细问,再加上老家医疗条件差,很多人其实到死也不知自己得了啥病。
苏大伯却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渐渐稳定了下来,慢慢道:“俺们住在山沟里,那前儿也没啥郎中,得了病就是胡乱抓点草药吃,后来俺爹病倒了,挺了一段日子,越挺、越严重,俺娘和俺就用爬犁拉着他到了二百多里外的库玛城,找了个郎中,可那人给俺爹看过后就说俺爹的肝都坏透了,已经活不了了……”
胡老大夫点了点头:“那就对上了,你本就先天有些不足,后天上又长期情志不畅,肝气郁结,再加上营养不良、过度劳累,能挨到这个年纪才发病已经算幸运了。”
苏大伯一听,登时有些着急,但他不是为自己:“大夫,你是说俺这个病是从俺爹那儿得来的?那俺的孩子们会不会也因为俺得上这个病?”
胡老大夫摆了摆手,给他耐心的解释道:“先天只是一方面,但它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诱因,并不是绝对的,如果后天保养的好,注意饮食,生活作息规律,保持心情舒畅,不一定会得这个病的。”
苏大伯听老大夫这样说,才松了口气。
可苏慧兰和苏卫阳却没法松这口气,苏慧兰忙问道:“胡老大夫,那我大伯的病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胡老大夫便道:“大概中期的程度吧,你们先不要着急,马上办理入院手续,有些检查还是要做的,而且现在提倡临床上采取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治疗,如果治疗的及时,不再引起其他并发症,这个程度的病情也是能有效控制住的。”
苏卫阳一直听不太懂老大夫的话,可是只有那句“中期”他却听明白了!
当年公社刚成立那会儿,县里的医疗队下来巡诊,就给隔壁宏伟大队一个老头查出了癌症晚期,说这是治不了的病,果然医疗队走后,那个老头没到一个月就没了!
把他们两个大队吓得够呛,当时人们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癌症咋咋吓人,他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癌症分啥中期、晚期的话!
所以他一听老大夫说他爸的病到了中期,一下就明白了,他爸得的也是治不了的病。
苏卫阳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看着父亲的目光充满了惶恐和惊忧,就像个即将要被抛弃的孩子。
苏慧兰也好不到哪里,她使劲控制着自己,不想在这个时候当着大伯的面哭,只能死死咬牙支撑。
胡老大夫叹了口气:“两个小娃娃不要这样,要对病人有信心,这样的病发现的越早越好,你们也不算晚。而且人的肝脏其实是个很特别的器官,它非常娇嫩脆弱,但也非常坚强可靠,有强大的再生能力,所以不要悲观,一切其实都掌握在我们人的手中。”
秦医生也劝苏卫阳道:“小伙子,不要哭!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病人,这对你的病情并不好,要振作起来,只有你治好了病,才能成为你父亲的依靠!”
苏卫阳果然把这话听了进去,用衣袖擦了把脸上的泪水,不再掉泪。
苏慧兰吸了吸鼻子,冲着两位大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两位大夫,求你们一定要治好我大伯和我二哥的病!”
苏卫阳也赶忙跟着一起行了个礼。
苏大伯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别过脸,不让孩子们看到他通红的眼角。
从胡老大夫的办公室出来,苏慧兰心情沉重的给大伯和二哥同时办理了住院手续。
因为医院病房现在只是按简单的内外科区分,所以两人都分到了同一间的内科病房。
可能是正月里来看病的人比较少,医院里有很多病房都是空的,苏大伯和苏卫阳的病房是四人间,不过只有他们两个病人。
这医院的供暖不错,病房里挺暖和的,苏慧兰从护士站那里领了两床被褥,把大伯和二哥的病床铺好,强打着精神盘算了一下需要添置的东西:暖水瓶、洗脸盆、痰盂、饭盒。
还有大伯和二哥睡惯了土炕,冷不丁换到这种硬板床可能要不习惯,还得准备两个热水袋。
其实来之前,她想到二哥可能会住院,已经在空间里准备了不少东西,现在就差一个热水袋和饭盒,她记得来时医院斜对过五十多米有家百货商店,应该能买到这两样。
幸亏松林县和凌远县一样同归大兴安岭地区管理,所以票据是通用的,她手上的票就能用,不过粮票肯定是不够的,二哥要在这儿呆上半个月的时间,至于大伯……也许一个月都是快的。
虽然她其实不缺吃的,可是大伯和二哥不知道她有“金手指”福册,肯定会觉得他们在这儿是坐吃山空的状态,要是因为这样心生焦虑肯定对病情不利,所以她还得尽快想个名正言顺来钱来票的法子……
苏慧兰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悲伤,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多一秒钟她也耽搁不起。
“大伯,您先躺下,刚才护士跟我说了,胡老大夫那边已经下了药,一会儿就过来给您打点滴,主要是给您加强营养的。”
苏大伯却有些犹豫道:“兰啊,要不这针咱还是别打了,其实俺觉着吃点药就行了。”
苏慧兰哪里肯答应:“大伯,咱得听大夫的!您就安安心心的治病,别的都不用您操心。”
说话,就要给苏大伯脱了鞋子,扶他躺下,苏大伯不干,一边的苏卫阳就一声不吭的过来帮他把鞋子脱掉,两人一起扶着苏大伯躺在了床上。
苏大伯还笑着逗了他们一下:“兰啊,看看你二哥,终于有点眼力见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