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哥,这么说你这次是特意来看望我大伯的?”
罗天成脸红了一下,幸好他的位置背光,外头又暗,对方看不出来,便轻咳了一声:
“其实大奎本来也说要来的,只是苏爷爷生了病,他要留下来帮苏大叔照顾老人,所以就让我自己过来了?”
苏慧兰一听大爷爷病了,忙问道:“那大爷爷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罗天成摇头,“只是前天夜里突然头疼的厉害,昨天送到县医院,大夫说是老人家本来就上火,又不小心受了寒,所以才病倒了,打两天针,最晚明天就能回家了。”
苏慧兰这才松了口气,叹道:“大爷爷这肯定是为了我大伯的事着急上火了。”
想了想,又问对方打听:“对了,罗大哥,你家唐爷爷和小蕊还好吗?”
罗天成点头,说他们也都好!只不过当看着对方那双形状极美的凤眼时,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句:
“我……我妹妹小蕊她挺想你的,你不在,苏奶奶又要照顾卫东,家里就经常没人,她去了几次找不到你们,回来就哭鼻子了。”
事实上,不只是哭鼻子,小蕊头几天甚至都不肯吃饭了,每天都守在苏家大门口,吵着要见姐姐,他和姥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劝回来。
苏慧兰闻言有些心疼,忍不住歉疚道:“是我不好,我明明答应了小蕊会一直陪着她,不会离开,可我却没有做到,她一定生我的气了。”
罗天成见不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赶忙道:“不是的,小蕊只是想你,并没有生气,只要你回去,让她能经常看到你,她就会很开心了!”
……当然,我也会很开心。
不过这一句,他只敢默默在心里说。
说到回家,苏慧兰想到大伯的病情已经好转,便将今天医生的话告诉了罗天成。
“如果顺利的话,大伯应该一周后就能出院了!罗大哥,等你回去,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奶奶和哥哥他们,只要再等一周,我们就会回去了!”
罗天成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连忙点头:“你放心,我回去就立刻告诉他们!”
说完,他又摘了手闷儿,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苏慧兰:“对了,我差点忘了,兰老师,这个给你拿着!”
“罗大哥,这是什么?”
苏慧兰将暖水瓶放在地上,接过小布包拆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包钱,虽然有零有整,但是每一张都理的平平整整,对折包在布包里,怎么也得有几十块!
苏慧兰忙将这些钱重新包好,要还给对方:
“罗大哥,你千里迢迢来看我们,我已经很感激了,但这钱我不能要,你赶快拿回去!”
罗天成自然不肯:
“兰老师,这钱你收着,之前小蕊去你家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现在你们遇到事了,我们自然也该尽一份心!”
苏慧兰摇头:“罗大哥,这钱我真的不能拿,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我大伯就快出院了,我们手上的钱暂时够用,所以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苏慧兰不肯收,罗天成又一定要给,两人推让半天,苏慧兰正要把钱硬塞回对方手里时,突然察觉到手上的触感不对,连忙低头细看,这才发现对方的两只手上竟然都包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布,顿时吃了一惊!
“罗大哥,你的手怎么了?”
罗天成被对方拉住了手,一时觉得脸上烫的厉害,连忙把手抽回来,低着头道:“没事,就是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
苏慧兰却不信,冬天这样厚的雪道,怎么摔能把两只手都摔到需要包成这副样子?
她突然想起了手里这些钱,再想想之前听奶奶提起过罗家并不宽裕,脑子里登时灵光一闪,脱口道:
“罗大哥你的手伤成这样,是不是跟这些钱有关?”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忍不住追问道:“你是为了帮我们凑钱,所以才把自己伤成这样的对不对?罗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上山打猎伤到的吗?”
罗天成呼吸一窒,没想到她一下就猜到了,知道瞒她不住,只好低声承认:
“是我打猎的土/铳不小心炸/了/膛,所以才把手伤了……不过不严重的,只是一点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
只不过那土/铳是因为他最近上山太勤,结果自制的土/枪/管承受不住这样频繁的开火,所以才会/炸/膛,这一点他没有说。
可是他不说,不代表苏慧兰想不到,她虽然不懂这些,但是□□/炸/膛她还是听说过的,这可是会出人命的!
想着对方为了他们家竟然差点出了这样的危险,苏慧兰不由咬住了下唇,心中有感激、有感动、也有不安,更有一丝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怪异滋味。
最终这诸多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她不说话,罗天成也心中沮丧,觉得自己实在是糟糕,对方说不定会把他的受伤当做是一份负担,恐怕更加不肯收这钱了。
同时,他也有些紧张,内心一角忍不住生出一丝隐秘的期盼,想着对方或许能察觉到他的心意……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飘飘洒洒的雪花越来越大,很快就在两人的头顶、肩头织出一条纯白的披巾。
苏慧兰觉得不能这样僵持着,想了想,便又重新打开手里的布包,挑挑拣拣从里面拿出了两块零四分钱,剩余的包好重新塞到了罗天成的手里。
“罗大哥,我很感激你对我们一家的这份心意!这钱是你差点拿命换来的,所以我愿意收下,只是我不能收那么多!”
她将手心里的两块零四分钱摊开给对方看:
“罗大哥,今天正好是阴历二月初四,所以我就拿了两块零四分钱,其余的你自己拿回去!还有这钱是我直接问你拿的,不是借的,以后也不会还给你,好不好?”
对着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这样一个生了副水晶心肝的人儿,罗天成能说什么?
他只能乖乖任凭对方将剩下的钱重新放回自己手中。
虽然心底那一丝隐秘的期待落空,可他又觉得甜蜜至极,甚至觉着,为了这一刻,之前几次上山与野兽拼杀、被/炸/伤双手都是值得的。
“兰兰?是你在那儿吗?”
这时,大概是许久不见苏慧兰回去,病房里的大伯娘找了出来,结果出门就看见两个快把自己站成雪人的傻孩子,忙出声唤道。
苏慧兰忙道:“大伯娘,是我!您看,罗大哥来看大伯了!”
大伯娘还愣了一下,一见是村里跟志国大哥家关系挺好的罗家孩子,虽然有些诧异,但仍然十分感激道:
“孩子,辛苦你了,快进屋坐!”
罗天成冷不丁听见大伯娘跟自己说话也是一愣,他因为跟苏大奎关系好,所以对苏大伯家的事也知道不少。
这些年,这位苏家的婶婶每次见到自己不过是点个头,从来也没说过话,而且不单是对他,对村里人都是如此。
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跟他说话!不过罗天成反应很快,当即就冲对方礼貌道:“谢谢苏婶婶!”
大伯娘笑了笑,回头又对苏慧兰有些嗔怪道:“你看你这孩子咋不进去说话,看这身上的雪!”
说话间,便细心的将苏慧兰身上的雪一一掸去,回头又帮罗天成也掸了掸。
三人进屋,苏大伯一见罗天成来了,高兴的不得了。
忙招呼大伯娘给人倒热水,又打听罗天成吃没吃饭!
一听大伯提起吃饭的事,苏慧兰才一拍脑门,光惦记着收人家钱,都把这茬给忘了,忙端起砂锅,要去给罗天成煮点面吃。
罗天成本来想说自己吃过了,但是一听说是苏慧兰给他做吃的,那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慧兰打开窗户,怕罗天成不够吃,把冻在外面的面条、饺子都拿了进来,准备下楼,大伯娘也要陪着去。
罗天成见了,心里发急,顾不上跟苏大伯多说,忙着把自己背上的一包东西卸了下来,其他人这时才发现他后背还有一个“行李包”。
这“行李包”打的精巧,一条薄被子里头包着红糖、麦乳精、煮鸡蛋和糕点等营养品,包好后外头用绳子捆好,这么往后背一背,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一床被褥呢!
他放下了东西,就主动提出要给苏慧兰打下手,让大伯娘留下来陪苏大伯。
大伯娘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跟下去。
两人下楼后,罗天成帮苏慧兰把炉子生起来,看她往砂锅里倒了热水坐在炉子上,等水开后再往里下饺子和面条。
苏慧兰还跟他商量,说是这会儿手上也没什么配菜,只有前天自己熬得一玻璃罐子肉酱,一会儿等这锅饺子面煮好后,舀上一大勺放在面上,问他行不行……
罗天成自然一个劲儿点头说好!
此刻的他正站在靠近门口位置,这样就不至于因为离对方太近而觉的紧张,顺便也能用身体挡住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
灶上的锅很快就开了,沸水蒸腾起大片的水汽转瞬就飘满了整间屋子,到处白蒙蒙的一片,一下就挡住了她的脸。
他皱眉,忍不住上前一步,想重新看到她,但是这可恶的白气越聚越多,没一会儿就把她的心上人彻底“藏”了起来!
这下他站不住了,下意识就直直冲进了这片白色的水汽中,突然,一只又白又小的手一把将他拉住,耳边是她那清脆又熟悉的声音:
“罗大哥,别再往前走了,这是灶台,小心把你烫着!”
那只手很快又收了回去。那一瞬,罗天成觉着自己的心,也在这个屋内水汽氤氲、屋外白雪纷飞的夜晚,一并被对方收走了。
而且此生再也回不到自己身上。
第62章 出院 罗天成吃了一顿饺子面之后,说是……
罗天成吃了一顿饺子面之后, 说是不放心家里,就赶着第二天凌晨的火车回去了。
苏大伯两口子让他把那些营养品带回去,他没同意,直说等到苏大伯出院回家, 他再去看望。
晚上九点多钟, 苏慧兰和大伯娘下楼送他回去, 一出了一楼大门, 罗天成就不让她们出来了。
“苏婶子、兰老师, 你们快回去吧, 太晚了, 又下着雪, 不安全!”
苏慧兰和大伯娘便只送到了门口。
道了别, 罗天成还是忍不住往心上人那边看了眼, 嘴唇动了动,到底因着苏大伯娘在, 没说出口,最后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了。
苏慧兰和大伯娘一直看着罗天成的背影消失在雪夜中, 这时大伯娘忽然感慨了一句:
“这孩子真不错, 是个有心人!”
苏慧兰下意识点头,“是啊,为了来这一趟送钱,把手伤成那样,刚刚却在屋里跟大伯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苏慧兰先前趁着罗天成吃饭的时候,就把对方这次来送钱、而自己只拿了两块钱的事告诉了大伯娘。
大伯娘便夸苏慧兰做的对,人家为了这份钱遭了那么大险,他们不能说拿就拿。像侄女这样做,也算是领了人家这份远道而来的心意。
就是娘儿俩都没跟苏大伯说这事, 怕他知道了心里发愧,再偷偷上火啥的。
不过这会儿大伯娘听了苏慧兰的话,却忍不住嗔怪起来:
“你大伯就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家说啥、他就信啥!年轻那前儿就没少因为这个被人家糊弄,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
接着,就给苏慧兰讲了一个大伯年轻时的糗事。
“那前儿,俺才十六,夏天到河边洗衣裳,村里那帮二流子就总跑河对岸的草稞子里偷看俺,一个个欠儿登似的,还总往俺这边扔小石子儿撩扯俺!”
“俺厉害呀,谁敢聊扯俺,俺就敢揍谁!所以那天俺拎着个洗衣棒子就把那伙人都给撵跑了!”
“人家都跑了,就剩你大伯不跑!俺还纳闷呢,就问他为啥不跑?你猜你大伯那前儿咋说的?”
苏慧兰也好奇:“怎么说的?”
大伯娘就抻着脖子,故意学苏大伯憨憨的声音,“那啥,俺、俺不能跑!俺跟他们都说好了,你要是来撵的话,俺、俺就留这噶垫底。”
苏慧兰“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想了想这的确像是大伯能干出来的事。
“把俺都给气笑了!”大伯娘继续道:
“俺就骂他:咋的,让你垫底等俺揍啊?你大伯就吭吭哧哧憋出一句:俺、俺寻思俺要是让你揍了,你就不能生气了!”
“俺又说:俺生不生气跟你有啥关系!”
“结果你大伯开始还不肯说,后来让俺逼急眼了,才告诉俺,他说要是俺今天打了他,把气给消了,那第二天俺就还能来洗衣裳,他就还能再看着俺。”
苏慧兰听得有些怔住,随即又笑道:“看来那会儿我大伯就是个有心人了!”
大伯娘抿嘴笑了起来,在雨达下那盏小小的灯泡发出的暗黄色光晕下,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是有心!你大伯这个人太老实,不会说话,也不会哄人,可他对俺是真的好,从俺嫁给他那天起,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他一定都留给俺,每天只要在家就抢着帮俺干活!”
“俺要是把手指头碰破一点皮儿,他都能让俺在床上歇一天!”
“俺这辈子过得糊涂,这些年只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嫁给你大伯。只是你大伯对俺那么好,俺却还是不知足,冷了他这么多年……”
说到这里,大伯娘看向苏慧兰,轻轻拉过她的手:
“孩子,大伯娘一直想给你爸赔个不是,俺当初不该那么闹!其实你爸在家那几年对俺这个嫂子就挺敬重,后来上班了挣钱了,往家里邮东西回回都不落俺的份儿!”
“你爸他做到了,是俺这个当嫂子的没做到,俺对不起你爸……”
苏慧兰看大伯娘眼圈都红了,忙也顺势握紧对方的手:“大伯娘,您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
大伯娘却摇头:“俺得说,这是俺做下的错事,俺就必须得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