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前面那人回身,伸单手抱住了她。
水眉呼吸一滞。
他揽住她肩膀,叫她胸膛紧紧的挨着他的,两个人呼吸乱在了一起,另一只手抚摸上她的青丝,一下一下的梳下来,修长的手穿着她浓密如墨的发,沉稳而莫名教人悸动。
他想起来自己了?
水眉又惊又喜,轻轻环住他腰,热泪就要滚下来时候。
两个人就这样静谧的抱着,荣凤卿轻轻抚摸上水眉的发。
水眉泪眼朦胧,张开想把这些年的思念都说尽了。
忽听见他声音冷峻里带着一丝慈祥:
“若我女儿还在,也有你这么大了。”
水眉:“……”
第一次是爱妃,第二次是亡妻,这次直接成他亡女了是吗!
他的回忆能不能靠谱点?
“是吗?”水眉咬牙:“敢问王爷她什么样子呀?”
“我还记得她,我弄丢她时候,她这样小,”荣凤卿低眉比划下:
“在怀里能缩成一团,抱着和棉花一般,那天晚上我她告别,怕惊扰了她睡眠,在她床前站着摸摸她的头,就走了,我以为我们还能再见的,谁知道她被卖进戏班,被那畜生所害...天人永隔了...”
温热的液体滴到水眉手背,水眉惊觉他哭了。
“我弄丢了我的眉儿,她现在应和你一般大了罢。”
这记忆…是得揉碎成什么样子,才能如此歪曲呀?
水眉感慨良多,怜爱他疯傻成这样居然记得自己,又恼恨他记的没一个靠谱的。
她只得柔声道:“王爷说笑了,奴婢年方二八,王爷不过二十又二,您哪里来的女儿?臊也不臊啊...”
荣凤卿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映象里的女孩趴在他肩膀上撒娇,他只记得她很重要,是自己一巴掌的珍宝,却不记得到底是什么人了,不是他女儿吗?
水眉看他茫然的样子,无可奈何的拿指头戳戳他眉间,微微一笑,又忍不住的叹气,悲喜交加的低诉一声:
“想了三遍没一个靠谱的,你就可劲的磨我吧,冤家...冤家!”
说完,水眉擦擦眼角泪,转身而去。
荣凤卿一个人愣在当地,少女指尖温度还残留在他眉宇间,那一声冤家叫到他心坎里了,酥酥麻麻的,又熟悉又陌生,他惊觉他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又一时想不起来。一想头就发疼,仿佛有什么荆棘困着他,只要他想挣脱出去,就层层密密的缠上来,只搅的他血肉淋漓。
疼痛褪去,他越发的迷茫了。
他被囚禁三年之久,未见天日一线。他眼前一片混沌,记忆也一样。
“王爷,今个想吃什么?”水眉俏生生的立在门外,外面堆了好几框子的菜,还有大箱小箱,看上去皇上赏赐颇为丰盛。
那一声呼唤,荣凤卿看向她的地方,只感觉眼前蒙蒙亮,似晨曦微光。
“随便。”
他微微低眉,手上的血渐渐凉却,独自走回了房间。
“随便随便,吃风喝沫去吧。”水眉郁郁的收拾着菜,本来应该是叫那些侍卫们搬去厨房的,谁知道一个个跑去搬顾廷走了,她只能一个人搬回了厨房。忽的她忆起来今日是二十五,祭灶都错过了。
快过年了。
可是王府上下无有一丝热闹气息,两个见不到天日的人,冷冰冰的宫殿。
水眉的手浸在冷水里,她恍惚的看着发红的手,下定决心,要让荣凤卿过一个热闹的年。
*
汝南王府。
“近儿姐妹气色越发不好了,可是赌打多了,我这儿新进的上好阿胶回去泡着喝,养养气色,抚琴,给姐姐拿包去。”
隆冬风雪正盛,王府花厅外却个亚赛世外桃源,粉映雪色绿盈满目,绢花绒草堆成了个小瑶台,正堪得是纷披草树散乱烟霞的江南三月景。
一个贵妇人拉着崇王妃进来,她手上滴溜溜的翡翠白玉跳脱,脖颈上亮晶晶璎珞圈,下连白莹莹珍珠衫,斑斓孔雀羽织成四喜带,不论绫罗绸缎,这些首饰先叫人迷了眼,恍惚神仙妃子富贵无双。
不是别人,正是顾廷生母,汝南王妃。
“妹妹这景色倒好,几日不见竟然又是一番天地。混一如瑶台景,那似人住的地方?”崇王妃半是艳羡半是嫉闹的打量着四周,同为王妃,境遇不同,她何尝不眼红?
“不过些假花草罢了,值得姐姐这样夸赞?这些都是死物,没什么看头,依我说啊,我约了张道士的冰盆牡丹!不日就给我送来,好家伙,冰天雪地里炽辣辣的红牡丹啊…我好不容易约到的一盆,到时候花送来了下帖子,姐姐你可得赏个脸!”
“一定…”崇王妃嘴角挂着笑,其实心里酸水不知道泛了多少。汝南王府不过是得了肥差事罢了,贪着那妖祟的钱,装饰自家庭院,也不怕威风大闪了腰。
不过镇西王府,可真是个肥肉。
想到水眉那个小贱人,她恨的牙痒痒,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什么,看那个妖孽,似乎对水眉颇为上心,若是把那小丫头哄好拿捏住了,那镇西王府的东西,不都是她的了吗?
怎么说她也是水眉继母,这一切都是该孝敬她的!
想着她心思又活络起来,两个人赏花聊天间,忽然外间一阵喧哗,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进来,手帕都来不及收,跪地磕头:“王妃!大事不好了…世子爷他…他出事了!”
第16章 黄历廿五两处闲愁 宜 痴傻丈夫在线自……
顾廷是汝南王独子,王妃自小就把他视为掌上明珠溺爱非常,生怕他磕伤了碰坏了,但凡有下人不小心冲撞到他,都免不了一顿责罚,听见顾廷出事,王妃整个人心都拎起来了,不管不顾的大步走出去,就看见浑身是血的顾廷。
“我的儿!”汝南王妃吓的魂飞魄散,扑上去就是捧着顾廷的脸,颤抖着探他鼻息。
微弱至极。
“快!抬到房间不要动他!快去请大夫!”王妃抛去了所有矜持,扯着嗓子吼起来:“谁干的!谁!我要把他挫骨扬灰!杀千刀的东西!我的儿啊!”
她哭的梨花带雨,看着手上沾的血几乎眩晕过去,崇王妃一把揽住她,看见那血也吓了一跳。顾廷是汝南王府的心肝宝贝疙瘩肉,还是她未来女婿,可不能死啊。
“回王妃...是世子爷和镇西王爷起了冲突...奴才进去时候,世子爷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镇西王?他干的!”汝南王妃勃然大怒:“那个妖孽!祸害到我儿身上来了?我没饿死冻死他算我仁慈,他居然敢伤我儿!畜生丧天良挨千刀的东西!早知道就该一把火烧死他!来人,跟我去砸了那狗地方!今个我不把他吊起来打死,算他好命。”
崇王妃心里有些嗤之以鼻,口口声声的打死妖孽,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绫罗绸缎,不都是沾了人家光吗?也好意思作威作福。
不过她也恨荣凤卿,同时不想看汝南王妃好受,巴不得坐山观虎斗。若是打死了荣凤卿她自欢喜,若是汝南王妃吃瘪她也乐见其成。
她打定主意自己不会有损失,就假意安慰汝南王妃道:“好啦,咱们先看看廷儿伤势吧,镇西王毕竟还是皇上吩咐过照顾的,你动了私刑终究不好,不如上奏朝廷,把他那些罪状再呈一遍,现在顾廷正得盛宠,不怕皇上不准你的状子。”
汝南王妃急火攻心,未加思索只是点头。
崇王妃心里算盘打的滴溜,狼廷使者马上进京城了,皇上讨好镇西王的节骨眼敢逆着他来,要皇上惩罚镇西王,这不是找骂吗?
崇王妃表面一脸担心,哄着汝南王妃,大夫来了给顾廷看了,只说还好,未伤及脖颈根本,只需要静养数日即可康复,又开了许多补气益血的药。
汝南王妃看着那药方只皱眉,上面都是些小药,她冷哼道:
“大夫也忒看不起人了,当我们王府是小药铺,瞎写些须末儿哄人呢,捡着小玩意糊弄三岁小孩吗,没些大补的我儿何时能好,要不是今日情况紧急,还轮得到喊你来给我儿看病吗?”
大夫哑然,他开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润物无声能滋养身子,现在的世子爷已经是虚不受补了,只能靠他内功调化方能痊愈,开些虎狼之药岂不是胡来吗?
崇王妃眼里乐嘴上怪罪:“汝南王府什么没有,您老人家重新开个吧,您放心,就算是天山雪莲东海龙精,都能给你新鲜的弄回来,您大胆开吧。”
大夫无奈,只得又加了许多名贵药材,汝南王妃这才满意的点头,命人送走了他,刚刚送走房间里一阵骚动,王妃一喜,拨开水晶帘进去,红罗锦榻上,顾廷微微的睁开了眼,他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王妃把他搂在怀里,颤着心肝唤他:“好心肝,告诉娘,那妖孽怎么害你的,你放心,娘这就去给你讨公道。”
顾廷想起来那些羞辱,微攥紧拳头,声音沙哑无力:“无事...”
“这还叫没事?娘给你去讨公道!”汝南王妃料定了荣凤卿欺负他,咬牙切齿的起身就要走,被顾廷一把拦住。
他低下眉掩饰住眼底汹涌的恶意,轻轻一笑道:“娘,杀了他终究不解恨的。而且皇上,不会叫你杀他的。”
“那要如何?不能杀还不能打吗!”
“攻心为上,”顾廷低头咳嗽一声,嘴角微勾:“他对他身边的那个小婢女十分上心,你不如把人夺来,儿要折磨死,方解儿心头大恨。”
“好好好,娘这就把人夺过来,你怎么折磨都成。”汝南王妃岂能看不出儿子心思?敢情差不多是调戏了那王爷的嬖宠,被王爷一怒之下刺伤了,但是他宝贝儿子,调戏个婢女怎么了?就算他给那妖孽戴绿帽子,也是活该。
想着她调笑道:“你是要亲自折磨啊,还是叫些别人?”
顾廷脸上微红,眼里还是一贯的阴狠,汝南王妃闻弦知音,观色查意,明白了宝贝儿子所想。
汝南王妃溺爱惯了,从来不管仁义礼智,只要顾廷想要,她就想办法夺来捧给儿子,顾廷刚刚十五时候,对男女之事初露兴趣,他屋里一个丫鬟叫梅妆,最是娇俏可爱,顾廷喜她妩媚,强胁着要她共赴云雨,却不料那丫鬟早已和江湖浪荡子有了私情,拒绝了顾廷。她知道后二话不说,把侍卫赶出府去,绑着那梅妆逼她和顾廷欢爱了。
按她的话就是,左右不过一个贱人,给廷儿做房中人,就是个该张着腿儿任廷儿玩弄的东西,还敢矫情不成?
更气的是,后来那个丫鬟上吊自杀了,死就算了,还好死歹死死在顾廷房中,叫顾廷受了惊吓,此次对女人没了兴趣,她送了多少助兴东西,顾廷都一脸恹恹模样。难得又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了,她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想着她更等不及了,安慰顾廷一定会把那人带回来,就焦急的唤了礼服就出门。
*
那厢慌乱如蚁,水眉这儿却是安静的炖着菜。
两个人的饭菜格外简单,她把个小砂锅,铺些泡软的粉丝,冻了一晚上的豆腐,香菇鱼丸豆腐皮叠的整齐一锅炖上,把肉洗干净用盐和葱姜蒜腌制会,洗干净裹上面粉一炸,往咕咕冒泡的锅里一下,再焖一会,缕缕的香气从砂锅盖的小孔里争先恐后的袅绕起,占据了小小的厨房。
水眉添了饭,端着砂锅走进了荣凤卿房间。
荣凤卿又在睡觉,他的日夜极其没有规律,时而白日沉眠夜间如鬼魅独行孤坐,他生活在黑暗里,不受日月的拘束。可他身子却被这自然规律催逼着,形容憔悴一日不如一日。
“王爷,用膳了!”她声音染着烟火香气,冲走了些许屋里寒冷。
荣凤卿正在寤寐中,紧闭着薄唇,眉头微拧似落了雪霜一般,忽然热气一到,熏的他微睁开了眼。
水眉不怕打扰他睡觉,因为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在睡,就差没睡死了。
“用膳了王爷…”水眉把青玉小案端上床,殷勤的摆好菜饭筷子。
她青丝用染墨布缠起,未施粉黛只在耳后坠了个亮晶晶的明珠,挽起袖子露出白生生一截皓腕,仿佛妻子照顾着丈夫。
还是个差点病弱残疾的傻子丈夫。
“不吃…”
荣凤卿闭眼,侧着身子又去睡,他眼带一歪,露出眼底一片青黑。精神差到了极点。
自打水眉进府来,这人就没好好吃过什么饭。
“王爷,”水眉柔着声音劝他:“您吃点吧,哪怕喝点汤也好。”
“不喝…”荣凤卿声音冷下来。他从来不是听人劝的人。
“王爷…”
话音未落,水眉只感觉脖子被人掐住,狠狠的砸向地上,那人压抑着怒气,一字一句的道:
“你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他不知道为何动这样肝火,整个人身子一翻,冷不防的扯动了青玉案一脚,青玉案整个歪斜过来,那砂锅一晃,水眉阻拦不得,眼见那一锅热菜就要倒到他身上,她惊呼一声,不管不顾的欺身抱住他。
哎吟一声,少女娇躯瘫软在他身上。
她背后红燎一片,那温度他摸着尚且惊心。
荣凤卿未料到她肯舍身救自己,他自知理亏,只能僵着身子任凭水眉在他怀里发颤,少女娇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偏生他寤寐时候衣带半解,水眉的睫毛几乎触着他裸露的肌肤上,他心口一阵发热,她似乎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泪花都盈在眼角,软糯的喊声从唇角溢出:
“疼...”
她抬眸,朦胧的觑他一眼,烛火幽深中她看见荣凤卿弧线好看的下巴,那薄唇紧抿着似有自责,水眉的泪滴落在他胸口,平添几分暧昧:“疼...疼的紧。”
荣凤卿一言不发,拂袖把青玉案一扫下床,轻轻把她翻过来放在床上,水眉喘着气儿,吐气如兰带着少女幽香,紧紧攥住荣凤卿衣袖不放。
手抚上她后背,水眉颤巍巍的伸手护住背后:“没事!”
荣凤卿眸色深重,扭过头去。
水眉挣扎着起来,一不小心手扯到他衣带,整个扯开了,如玉的肌肤在灯下辉映着光泽,水眉眼波流转,纤纤素手替他系上衣带,指尖划过他胸膛,他喉结轻轻一动,这微小动作系数被水眉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