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的目光落到了这个宫婢身上,“你又是谁,为何在此煽风点火,你当真忠心?还是要看王贵人与妾身相争?”
王贵人的目光也落到了桂花身上。
桂花见状,立刻磕头道:“贵人,莫要听她的谗言,奴婢与槐花同寝同宿,感情深厚,不忍见她死得不明不白!”
顾仪:“如此甚好,不若将此事交由宫正司秉公查办,若是到头来此小宫婢是有意污蔑我,交由宫正司查办便是。”
王贵人没料到顾美人竟然这般气盛,莫非真是冤了她?
“既如此,便报了宫正司罢。”
桂花大急道:“贵人!”
顾仪微笑道:“贵人英明,不若再查一查这个小宫婢,这殿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两面三刀,侍二主,受了他人的指使,要搅得秀怡殿鸡犬不宁!”
桂花惊道:“你好歹毒!”
王贵人怒道:“闭嘴!”
接下来,就是王贵人的家事了,顾仪拜道:“既交由宫正司,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回到西偏殿,桃夹附耳道:“美人,真觉得那宫婢是在挑唆贵人与美人?”
顾仪:“是也不是,待宫正司查办。我说得不算。”
桃夹皱眉道:“美人,不怕宫正司假公济私?宫里宫婢投井可大可小,若真是自戕,全族都要受牵连,若非自戕,有心人颠倒黑白,害了美人怎么办?”
槐花,似乎颇受王贵人信重,按理说自戕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意外和他杀,要靠证据,宫正司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大事方可奏闻,一个宫婢的身亡,于宫正司而言不过区区小事,若真是有人有心踩她……
顾仪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剧情在搞她,亡她之心不是,非要弄掉她这个炮灰,又想起胡司计的话,这后宫说到底仰仗的就是一个宠字。
宫斗小说的主题真是顽强啊……
顾仪只好问:“下一次翻牌是什么日子?”
桃夹算了算,“该是明日。按例,陛下每隔五日翻牌,上一次定下的时日是十五,下一次便是二十,即便当日不翻牌,也会顺延到隔日。”
顾仪默默叹了一口气,为了以后快乐的富婆之路,还是先狗头保命罢。
她将写好的话本稿整理好,去东偏殿找话不多,爱看书的齐美人。
齐美人看顾仪进殿,手持一挞手稿,眼睛一亮道:“顾妹妹,是写完了么?”
顾仪将手稿递给她,“写完了,先拿给齐姐姐看看。”
齐美人一口气读罢,大叹道:“真乃奇文也!”又鼓励地看向顾仪,“妹妹要接着写!”
顾仪有点害羞,什么奇文,都是套路!
她叹了一口气,“姐姐谬赞了!”
齐美人疑道:“为何叹气?”
顾仪缓缓道:“其实,妹妹今日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姐姐出出主意?”
齐美人点头,示意她说。
顾仪:“我因囊中羞涩,想要将此手稿卖掉,做些贴补,化名出个话本,姐姐可有门路?”
齐美人一听,立刻道:“好主意!我有几个闺中密友,皆可托付!着人誊写,万不会让人看出是出自你之手……”说话间,就摸出桩匣里一片金叶子,“若是信我,此乃定金。”
顾仪知道齐家势大,此事不难,但没想到齐美人如此痛快。
她接过金叶子,谢道:“齐姐姐大恩!卖书所得,皆可分齐姐姐三成。”
齐美人摇摇头,“我不缺这些,不必挂怀。”顿了顿,又问,“你想化作何名号?”
顾仪:“京城笑笑生。”既然是同类型刊物,还是要以前辈为榜样!
告别齐美人,顾仪怀揣着金叶子回到西偏殿,裁了半张宣纸画了个雏形,对桃夹道:“你去司计司取一些棉布,无需华丽,碎布也行,找木匠按照这个形制,做两个手柄……”只是金叶子,不一定能在高贵公公那里排上号,她还得走心备上别的礼物。
桃夹接过图一看,“美人,这分明是个棒槌?”
什么棒槌!又来侮辱我的画技!
顾仪只得细细给桃夹讲了一遍形制,才放她出门。
桃夹回来的很快。
顾仪看着那两节木制手柄,倒是不差,“木匠做得这样快?”
桃夹笑道:“不是现打的,奴婢照美人的意思一说。木匠师傅就将旧几卸了两个腿,圆球木头也是现成的。在按照图纸,合上就行。不过本人这是要做什么?”
顾仪接过布料,摸了摸,也很厚实,“将布料层叠裹在原木上缝好,我们要做两个捶脚的物件,高公公站的时间颇长,这个物件捶捶腿,放松放松也是好的!另一个,你也可以给陆朝公公!”就是个简单的捶腿器。
桃夹一听就说,“美人这个好!甚是贴心!”
顾仪笑道:“若是做得好,回头我们再多做两个给自己用。”
隔天一早,桃夹就怀揣着两个做好的捶腿棒和一片金叶子送去给陆朝。
陆朝正要往御花园走,看见桃夹过来,顿足了脚步,要往回走。
桃夹立刻迎了上去:“陆哥哥!”
陆朝不好再退,转回身打千道:“原来是桃夹妹妹,方才眼拙,没认出来。”
桃夹倒不计较,只递出两把捶腿棒和一片金叶子,“望陆哥哥笑纳。”
陛下上次舍了顾美人而去,分明是不喜欢她,陆朝不去接,只问:“这物件是什么?”
桃夹立刻捶腿演示,“这是捶腿的物件,我们美人说,公公每日总是站桩,轻轻捶打,可以松快松快。”说着,又递给陆朝,“喏,陆哥哥试一试。”
陆朝好奇地接了过来,用裹着厚厚碎布的那一头,轻轻敲了敲腿部,似乎是用着不错……
桃夹笑眯眯道:“美人特意做了两个,一个给陆哥哥,一个给高公公。”
陆朝听到这里,内心微动,却道:“陛下心思,我们做奴才的可捉摸不透。顾美人有没有承宠的命可不好说。”
桃夹将金叶子塞进他手里,“望陆哥哥美言几句。即便这次不行,我下次还来!”
陆朝点头,“那行,看在这棒槌的份上,你先去吧。”
桃夹:“陆哥哥大恩!”转身正要走,“你等等。”又被陆朝叫住。
陆朝压低了声音,附耳道:“槐花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桃夹当即变了脸色,后退一大步,“陆哥哥莫要来冤我!”
陆朝婆娑起手里的金叶子,笑了笑,“行了,行了,你去吧……”
第10章 大富豪
桃夹走后,陆朝将一个捶腿棒收进屋中,才理了理袍角去前殿找高贵公公。
高贵公公正在天禄阁偏殿歇脚,陆朝进殿,拜道,“师傅!”
高贵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你手里是个什么玩意?”
陆朝撸起袖子,半蹲下,轻轻地敲打高贵的小腿,“怎么样师傅,这用着不错罢?”
高贵感受了一下,似乎是比玉捶舒坦些,“嗯……尚可。”
陆朝笑道:“这是秀怡殿顾美人给的,连奴才都给了一个。说是惦记师傅久站,腿脚可以松快松快。”
高贵挑眉道:“秀怡殿顾美人就给了这个?”就这个棒槌?
陆朝赶忙掏出荷包里的金叶子,“还有这个。”
高贵心道,顾美人长得是不错,可是留不住人啊。
陆朝看他神色,就知道师傅不看好秀怡殿顾美人,于是当下也不敢多话。
高贵又问:“宫正司的差事是不是有一件办到秀怡殿了?”
陆朝不敢瞒他,一五一十道:“听说秀怡殿王贵人的二等宫婢槐花落井死了,王贵人将此事报到宫正司查办。”
高贵“嗯”了一声。
看来,这个顾美人是着急找靠山呐。
“行了,你去吧。”
陆朝躬身一福,就从天禄阁偏殿退了出来。
出门就碰上端着托盘来的武公公,陆朝弯腰拜了拜,武公公笑着寒暄道:“来见你师傅啊。”
陆朝笑了笑,“是啊,说了几句话就不打扰武公公正事了。”
武公公颔首,举着托盘,走到了天禄阁前。
高贵公公先出来看了看托盘,将秀怡殿顾美人的牌子挪到了第三行首位。
“进去吧。”
萧衍望着托盘里的玉盘,心中想的仍旧是近来官员拔擢之事,他本想随便点个新进的美人,却看见秀怡殿顾美人的牌子竟然排在首位。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高贵。
高贵心领神会,斟酌道:“陛下上次夜中忽然去了王贵人处,是不是要弥补一下顾美人?”
顾美人,萧衍一想到她,率先想起来的竟然是她瞬也不瞬看着他的双眼。
高贵把她放在首位,难道是她又给高贵打点了金花生?
上次是第二位,这一次应该是打赏了更贵重的东西……
一个抚州知州的女儿,出手如此阔绰?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玉牌,将背面翻了过来。
高贵一惊,其实没真指望陛下会翻了顾美人的牌子。
按陛下往日的习惯,雨露均沾,新进的美人还有七个都没见过呢!
顾仪再次见到尚仪局的嬷嬷,虽有准备,心中仍不免惊讶。
她也是真的没料到皇帝还会再翻她的牌子。
高贵公公,果然手眼通天!
桃夹欢欣鼓舞,围着她转,“美人,快看,今日新来的香膏,与上日的颜色不同,这个更显肤白!这黛色的褙子美极!”
顾仪任由尚仪局的女官伺候她梳洗,心里却在排演,一会儿见到萧衍,她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不过既然他又翻了自己的牌子,那在旁人看来,她就是有宠之人,捧高踩低应该就踩不到她头上来吧。
酉时刚过,传膳太监就来了秀怡殿西偏殿说陛下要来此用膳。
一时之间,殿中更是兵荒马乱,好在膳食单子是早已定下的,那传膳太监还是象征性地问顾仪道:“美人,可有何菜肴想要添上?”
顾仪看了一眼那单子,已有足足二十四道,她摇头道:“不必了。”
半个时辰过后,伴随高扬的唱声:“皇上驾到。”
萧衍迈进了西偏殿,他今日也穿了一身黛色长袍,上纹五爪金龙,腰缠玉带。
顾仪埋头,看了看她身上的褙子。
有点尴尬,撞色了。
顾仪给他行了一个大礼。
萧衍:“平身罢。”
宫人鱼贯而入,摆好了案几和菜肴。
顾仪见萧衍撩袍坐下,按照宫规,她作为美人,品级不够。
只能侧立一旁做一个假笑女孩。
萧衍举箸,看她木讷地杵在一旁,圆眼睛眨了眨,唇角还带着假笑。
这个顾美人不会争宠也就罢了,连服侍也不会,“你……坐下。”
顾仪闻言,惊讶地看了萧衍一眼,立刻蹲福道:“谢陛下恩典。”
萧衍果然就见她坐下了,提起竹箸,与他的视线相碰,就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脆皮鸭肉,“陛下,尝尝这个,夏天吃着清爽。”说完,也给自己夹了一块。
萧衍彻底没脾气了,这个顾美人给高贵屡次送金银争宠,到头来就这样……质朴……
扶不上墙。
他暗笑两声,也不管她了。
顾仪吃了几筷子,抬眼就见萧衍举箸端盏,一容一止,皆是矜贵。
她不敢吃太多,但在萧衍停筷前,也不敢停筷,于是就夹自己面前的一小盘绿油油的青菜吃。
等到寂静的用膳过去,宫人撤下杯盏,接连退出殿外。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来,顾仪这次主动而乖觉伺候他更衣,先摘下玉带,又去摘他头上的乌纱翼蝉帽,不忘奉承,说:“皇上脸小,戴这翼蝉帽好看,不然脸肥嘟嘟的就不好看!”
萧衍:……
宫人早在台前备下了齿梳,顾仪捏着齿梳,“陛下的发髻散了,臣妾帮陛下束发。”
萧衍怔愣片刻,“不必,拆了发髻,绑上绸带即可。”
顾仪依言行事,一面梳,一面默默感叹,萧衍的头发真好啊,黑亮,并且柔软,像狗狗毛一样。
萧衍闭目养神,察觉到身后的动作轻柔。
平日里近身伺候的多是宦官,说起来后宫找还没有嫔妃为他梳发。
记忆中,仿佛只有幼时才有女子为他梳过发。
一念至此,萧衍蹙眉冷声道:“停下。”
顾仪不明所以,“是弄疼陛下了么?”不过也绑好了就是了。
萧衍没有回话,自顾自地翻起了案头的几卷奏疏。
顾仪懂了,这是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她转到屏风后面,将书案留给了萧衍,自己在屏风后面的矮塌下棋。
她无聊时候画的大富豪棋。一人分饰两角,也可以玩。
桃夹给她找的骰子是玉骰子,扔起来咕噜噜转,手感很好。
萧衍读着奏疏,耳边不时听到咕噜噜,咕噜噜的声响。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起身去看,这个顾美人究竟是在故弄什么玄虚!
他转过屏风,就看顾仪趴在软榻上,一手托腮,正在对着一张鬼画淘符般的宣纸扔骰子。
一对碧玉的骰子落到瓷盘上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声响。
“你在作甚?”
顾仪扭头看见萧衍站在屏风旁,眉目微眯,立刻坐了起来,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此乃大富豪,陛下要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