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想象——勖力
时间:2021-01-14 10:09:58

  他不是那种随意的人, 眼下这般, 是故意的。
  故意怠慢纪纭, 顾湘都看出来了, 纪纭怎么能接收不到这份“蓄意”呢。
  她几回想把赵孟成搭她腰上的手摘下来, 怎么回事嘛, 不想认识也不该这么小孩脾气呀。结果, 二人暗自较劲里,她非但没把赵老师的手摘开,还被他狠狠掐了下, 给她疼得……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狗贼,你们去咬吧! 我不管了。
  左手和左手对付起来, 敷衍但又和谐。纪纭说,和赵先生这是第三回 碰面了罢。
  赵孟成答得乖张, “是也不是,”他说前两回没正式打招呼, “但倒是时常听湘湘提起您, 今天倒是托许岫远的福,得见真人了。”
  二人都知道在说昧良心话,那纪纭听说顾湘时常提起他, 倒也好奇起来,“都提我什么了?”
  赵孟成关键时刻内秀起来,一副点到为止的含蓄。目光丢一眼顾湘,面上的意思是, 问你呢;实则不搭腔的傲慢潜台词是:自己想!
  滋滋的□□引子味,许先生看热闹倒也怕事大,赶忙站出来打圆场,“我们赵老师很少恭维人的,都是人家恭维他。今天也是逮到了,逮到了他难得为人家属、为人父母的心情了。”
  岔话题信手拈来,许岫远顺毛捋赵孟成,话又说回来,“我很好奇赵老师哪天自己的孩子送到别的老师手上,你会不会奉承人家嘛,自己的崽子承蒙人家呀。”
  “会,怎么不会呢。小孩不听话总要打的,没什么舍不得。”他说孩子呢,没事瞟我干嘛,顾湘生受他一眼,莫名不服气。
  目光落到他襟前的校徽上,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物件过于违和,她提醒他。
  赵孟成没所谓的嘴脸,她干脆去替他摘,小心翼翼地从别针的别扣上退下来,归置好,伸手给他搁进西服内衬的口袋里。
  这样的举动,不言不语昭示了二人的关系。顾湘没想太多,也不知道正是因为她这样,才哄好了赵老师拈酸呷醋的情绪。
  赵孟成来前也在饭局上,接了许岫远电话,他就佯装心神不宁的,他们校长周从森都看出来了,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赵孟成:“也没什么,我忘记朋友今天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难为人家一直等到现在,被朋友骂了一通。”
  周从森对于赵孟成这个老大难看得紧,一来他业务不准出纰漏,二来就是和他父亲大半辈子的交情,视他如半子,婚姻大事和业务一样重要,“那你现在就过去,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了。”
  赵孟成整个晚上为了躲酒,鞍前马后地说要送周校长回去,这个档口,他更是“破罐子破摔”,“算了,我还是先把您送回去,不然师娘那里我没得交代。”
  周从森嫌他磨叽,一拍大腿催他走,“你师娘要是知道因为我喝酒给你耽误了找对象,更是要骂我了,你快去!”
  “那我走啦。”
  周从森眼睁睁看着赵孟成溜之大吉,晃半天神才明白过来,这老小子就是想溜!
  眼下,赵孟成当着包厢男男女女两队人马的耳目里,漫不经心地朝顾湘话家常,“我昨晚好像把表落你那了。”
  顾湘原本就喝了酒,思绪慢半拍,顺着他的话,“我没看见。”
  “回头好好找找。”
  “哦。”
  找表是后话,问题是大晚上的,一个男人什么情况下才会摘表,还把表落你那了。
  聪明人的卖弄自然只有聪明人懂,许岫远嘴上不说,但心里吃瓜人的觉悟:好家伙,这样的赵孟成他还是头一回见。
  男人天性的主权感,这和动物的圈地意识一样,本能且血性。
  果不其然,那头端着杯子一味吞酒的纪纭顿时给作践到了。要知道,男人大概天性准头比女人强些,比如甩狙,他要么不高兴玩,真下场,一甩一个准,一枪眉心一枪心口。
  许岫远和孟晞分开时间过于久远,分开后像今晚这样坐一个局喝酒的机会很少。他还记得赵孟成从前的习惯,不喝调酒,不能混酒,最最要紧的,不能碰黄酒。
  “为什么,黄酒怎么了?”顾湘不禁好奇。
  许岫远:“你现在还这样?”问赵孟成呢。
  “嗯。”他的解释是,大概和一些人乳糖不耐一样,他一碰黄酒准栽。没有为什么。
  他们今晚喝的是日威,许岫远分酒给赵孟成,赵老师说,开车来的,我们坐坐就走了。
  “你少瞧不起人,谁不是开车来的,你来砸我场子的是不是?来坐坐。”许岫远顿时拿起甲方爸爸的谱,“除非你想你家属在这个圈子不要混了,除非你嫌你的顾小姐走得太高。”
  有人被人拿住短一般地骂骂咧咧,“我们家老赵说的一点没错,你这个人不能嫁。”
  “为什么?”
  赵父向来看中人品,尤其择婿媳上。当初赵孟晞哭回家去说许岫远那个家伙把我甩了,他们家老赵就一拍两散的嘴脸,说姓许的那小子不能嫁。为什么呢?孟晞急忙问。
  赵父说这厮喜欢酒桌上劝人酒,性子急且浮,不是牢靠的主。
  许岫远闻言,一声“去!”,多少年的陈年事了,我如今也不想做你赵家的女婿了,自然不必怵你家老头子了。还记得许岫远第一次去赵家,说话紧张到磕巴,赵孟成就趴在楼上阑干上笑话姐姐,找了个结巴,他们方言叫“结结子”。
  赵孟成真的在背后喊了好久的“结结子”。
  这个诨名莫名戳到顾湘的笑点,她和赵孟成咬耳朵一般地私语,原来老早就有这种ABB的说辞了。
  赵老师不懂网络用语,问她什么意思?
  “就现在好多这种类似说辞呀,绝绝子、静静子……”
  赵老师还是不懂。
  顾湘骂他笨,她手挨在他手臂上,涂得鲜红的甲油搁在他黑色西服上,极为地醒目鲜艳。赵孟成低声问她,“我能喝酒嘛?”
  “你喝呗,问我干嘛?”
  “……”他目光略微紧一紧,蹙眉的表情,说她身上有什么味道。
  顾湘以为沾上很浓的烟味,自己嗅一嗅,闻了个寂寞,再抬眼汇他,这才滞后地领会过来,恨他一眼:你就是狗贼!
  逃不过也不能逃的一顿酒,赵孟成连喝了三杯威士忌,他形容很镇静,丝毫没有往醉向去的意思。顾湘心疼他,也借着他在的缘故,趁着聊天的假象,要他歇歇神。
  她小时候随顾文远参加酒局,永远是吃得最欢的那一个,因为不必理大人的那些人情世故。今天倘若不是赵孟成来,不是因着他和许总的旧交情,这场工作局她得难熬死了,眼下他在,她倒是闲情逸致极了,酒单上有甜点,她说她想吃那个漏.奶华。
  赵老师让她点。不必拘谨,“回头我叫赵孟晞还席他。”听起来就是个黑色幽默。
  “那你陪我一起吃?”
  赵孟成皱起眉头来,“这个甜点光名字就很刁钻,我好讨厌这种让人为难的食物。”黄油炸过的西多,上面淋着厚厚的炼奶,和齁到你嗓子眼咳嗽的阿华田粉,切开面包的那一瞬,确实叫人手忙脚乱的。
  赵孟成说,果然,麻烦的人喜欢吃的东西都麻烦。“你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这样一说,倒叫顾湘不好意思点了。于是,赵老师主动当这个馋虫,他喊侍者来,要一份漏.奶华。
  没等到甜点来,顾湘手机响了,是唐女士。她趁他们几个男人聊天的空档,跑去来接电话,时下已经十点多了,唐女士问她在哪里?
  顾湘如实说,公司团建,公事。
  “我今天去菜场遇到巷头的老谢了,他说看到你男朋友了……”
  不等唐女士说完,顾湘心就坐了趟云霄飞车,该死的,这些街坊怎么嘴就这么大的!
  “哪个老谢啊?”顾湘赶忙和唐女士打起太极来,电话那头一口咬定的口吻质问香香是不是谈恋爱了,“什么嘛,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谁,……,是不是上周啊,我打车回来的,结果买的助听器落那个车里了,人家车主给我送来的……”
  唐女士觉得漏洞百出,因为老谢说那个男人体面潇洒,个头也高,不要太有腔调哦。
  顾湘躲在廊道的角落里,心里那个滋味呀,一半苦一半甜。瞧吧,街头卖锅碗瓢盆的老谢头都那么有审美,可见赵老师的路人缘有多好!可是,她却不敢跟唐女士招实话,她心里那个苦又有谁知道!
  “这就是你们不知道咯,人家还有开玛莎拉蒂出来做网约车的呢,有什么好稀奇的。”
  唐女士问,你确定没和人家拉拉扯扯?
  “不知道,可能有吧,你不知道你的女儿向来很招人喜欢嘛,那个男人想追我,你同不同意嘛,同意的话我就联系他,是真的长得不错。”顾香香同学决定在唐女士这里要怀柔要曲线。
  唐女士在那头突然放闸泄洪般地扯开嗓门,你同我正经点,多大的人了,姑娘家没骨头要给人说的!你嬉皮笑脸的,将来谁给你说亲!再有,你即便找个对象,那些街里街坊的,看不惯你,要给你捣包的!
  “哦……”顾湘眼见着对付过去了,唐女士在那头继续章程化地嘱咐她几句,少喝酒早点回家,明天回来看外婆……
  电话那头的嘱咐还没完,有人从她身后轻拥住了她,害她一惊,声音呜呼出卖了自己。
  唐女士问,香香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但没机会回应。赵孟成的酒气顿时像泼在了顾湘身上,耳际、脖颈,他无声无息地来找她的唇舌,顾湘挣脱不掉他,又怕他出声,急急骗唐女士有同事喊她回去呢,我不跟你说了,明天回家。
  切断通话的那一秒,赵孟成问她,“哪个男人想追你?”
  他只听见最后小半截,难免误会,又怪她,“你今天这样骗你母亲,改天就会依样骗我。为了别的男人!”
  顾湘由他这样背后抱在怀里,尤其他酒意正浓,不免心旌荡漾,这才有机会问他来时是不是吃醋了。
  “许岫远给我打电话,说有人假借公务之名在狎昵女下属呢,而且女方未必不会中招,男人那些套路大家心知肚明。”
  顾湘气,气他们把她当谈资,“你不信任我!”
  “我拿什么信?湘湘,你确实值得更好的。”他下颌挨蹭着她,低低闷闷的声音控诉,也扪紧她,“你一点安全感没给我。”
  这样的场合,公众的拥吻,无问性别,都不会有人来稀罕、停留。
  顾湘转过身来,主动也汲取的一个女士索吻,她的手圈住他的腰,最后软糯糯的声音,“我想回去了。”
  “好。”
  *
  二人重回包厢的时候,赵孟成拿她的包也拣自己的外套,那头许岫远注定是个缺德冒泡的,他看赵孟成铁定要走的架势。
  最后一把促狭为难他,“想走可以,三杯罚酒,罚完才能带家属走。”
  赵孟成也随他闹的好脾气,结果许岫远不肯他罚威士忌了,而是要侍者换瓶黄酒来。
  倘若不是纪纭在,赵孟成没准会耍赖直接走人。可是情敌会面分外眼红,他这个跌面,死活不会肯的。
  “三杯,说好的。”赵老师说着打散袖口,要许岫远斟酒罢。氵包氵末
  顾湘在他边上有点局促了,都怪她,不是她说要走,赵孟成不会这么被调侃,而且他言明了喝不来黄酒,这个许先生太过分了!
  她刚想说,我替他喝,又怕赵孟成不开心。毕竟男人之间,面子顶矜贵。
  黄酒原本就难入口,煮过还好些,上头的快,消散的也快。
  最最怕这种冷吃酒,郁结在胃里。顾湘眼睁睁看着赵孟成吞完三杯酒,她懊恼极了,这算不算红颜“祸水”?
  *
  会所出来,春夜的东风细细地拂在脸上,温柔且熨帖。
  赵孟成拉着顾湘径直去停车场,后者提醒他,“赵老师,你喝了这么多酒,早不能做车夫了。”而且你明知道要来开车,还自己开车来?
  赵孟成外套搭在手腕上,拉她的另一只手,热到烫的程度。
  “你车上有东西要拿下来嘛?”他问她。很好很清醒。
  顾湘答应今晚去他家的,车上有简单的换洗衣服和化妆品。她是要去拿。
  赵孟成没听到她回答,倒是自顾自说自己车上有东西要去拿。
  顾湘没当回事,于是,二人各自取东西。
  等她把包拿过来,才发现赵孟成站在自己车子副驾边上,死活打不开副驾门。
  他为难且晃荡的样子极为好笑,准确是可爱,他还能认清顾湘,喊她,“湘湘,帮我。”
  救命啊!这个男人!
  顾湘哭笑不得,他的钥匙站在副驾位置感应不到,得揿上面的开门键呀。
  顾湘走过去,替他开锁,也逐渐意识到,完了,赵孟成真得开始上头了。这天杀的许总,天杀的黄酒!
  车锁全部松开,边上的人去开副驾门,下一秒,他从座椅上取出一束花来,
  墨绿色花纸包裹的鲜艳红玫瑰,朵数很少,粗略目测,11朵。
  “干什么?”顾湘质问的口吻。
  赵孟成:“道歉用的。昨晚没来得及买到,补给你。”他形容一如往常,只是微微站不住了,手扶在车门上。
  “为什么这么少?”11朵。
  赵老师傲娇又回血了,直勾勾看着她,嫌弃的嘴脸,“一大束好俗气。”
  “可我喜欢俗气。”
  “那我下次要花店送到你公司去,怎么俗气怎么来。”赵孟成说这话时,扶车门的那只手松脱开了,手劲很大,阖门带着风,有人饮醉了,落拓但也潇洒。
  顾湘原先觉得自己是不吃玫瑰花这套的,结果她一点不了解自己。好看的男人且是叫你心动的男人捧着玫瑰花,这个杀伤力真是难以言表。
  以及,她莫名觉得这一幕好眼熟,平安夜那晚,她隔着玻璃幕窗就看到过这样类似的情景,当时她还唏嘘,怎么没彩蛋的。
  原来老天爷的伏笔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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