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霄承见她神情异样,低声提醒:“思容。”
段思容回过神,摇摇头表示没事。
“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袁霄承和舒卉云都怕她被吓着,其实也有缘故,段思容小学三年级时楼上一户爷爷因病去世,他病的难受,死前并不好受,过两天楼里小孩子病了两个,大人都说是有脏东西吓着了,那时正在破除封建迷信,这说法也是私底下传一传。
段思容不巧听在耳中,回家时就很怕,又碰上楼梯间灯坏了,冬天晚上放学回来一片乌漆嘛黑,忽然窜出个猫给她吓的够呛,还扭到了脚。
后来传言中段思容就成为被老爷爷吓到的第三个人。
袁霄承当然也知道这件事,笑容淡淡的:“思容,你可以一直胆小,没人笑你的。”
段思容嘟嘟嘴巴:“胆小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这时,姜天明应酬过其余领导、亲朋,朝他们走来,客气的道谢:“袁先生,你能拨冗前来,我真是太感激了,干娘看到你们也会很开心。”
男人文质彬彬,不同于北方人的高大疏朗,带着江南的温润如玉,眉目清明,像是在认真的恭贺他们。
袁霄承不着痕迹:“姜先生节哀,思容刚参加工作,有些事不够纯熟,许老师教她许多,我来是应该的。”
他话语中都在感谢许茵林对段思容的照顾提点,进退有度,一切以未婚妻的立场着想,姿态诚恳。
姜天明笑容不变:“思容性格好,干妈很喜欢她,您再客气就见外了。”
双方应酬客气,也只在片刻。
姜天明知情识趣,知晓袁霄承是军人,一句话不曾多问,安排他们午后可留在饭店吃饭,亦可尽早回家休息。
“思容这阵子和我照顾干妈也很累了,我知道她不爱应酬这种场合,难得的星期天你们换换心情,别一直消沉下去。”
他分寸拿捏得极好,甚至连段思容的喜好也一清二楚。
袁霄承没来由生出一股不悦。
段思容有些奇怪,又挑不出哪里不对劲,她确实不喜欢应酬,但今天不同,是许茵林的葬礼,坚持到最后的宴请她也不会有怨言,来时便已经做好打算上午都消耗在此。
“姜师哥也注意休息,不用忙着招呼我们。”
“好。”
姜天明果然没再多留。
十点钟接回骨灰,姜天明已买好墓穴,妥妥当当将许茵林下葬,墓碑罗成,只见照片上的音容笑貌,宾客一一鞠躬离去。
中午宴席更加简便,段思容猜想姜天明想让许茵林走的风光,不肯让人说他占许茵林便宜、丧事办的抠门,宴席也规规矩矩,简单庄重,席上人已卸去悲伤。
段思容和袁霄承草草吃了点便离开,姜天明送他们到酒店门外,礼貌周到。
“思容,你们结婚时一定要通知我。”
段思容笑道:“都在燕城经常见面,我要是不请师哥,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但他们谁也没有说具体的婚期。
姜天明挑了挑眉,也笑,目送两人离开。
段思容背影渐渐轻松,抬手指了指一处风景,袁霄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来,下一刻,他突然回头看过来,与姜天明对视。
在部队打滚过的人目光无波,又好似含着凌厉的审视,姜天明一怔,刻又对他微笑,温和无害。
回过头。
袁霄承藏起眉峰波澜,依照段思容所说,先到公园去逛逛,上午待的地方令人心情沉闷,得晒晒太阳才觉得舒服。
春深日暖,公园有不少约会的年轻男女,他们走在其中,即使亲密些,也不会显得太出格,段思容看到一年轻男子搭着姑娘肩膀走,扭头看看袁霄承。
他莫名:“怎么了?”
段思容踮起脚尖,想抬手搭在他肩上:“哎呀,你太高了!怎么长这么高啊?”
“这还成我的错了?”
袁霄承可不知道她刚才看到了什么,只是习惯使然,即便军装不在身上也不喜欢勾肩搭背,四周看看找了一条空着的长凳坐下,然后看了看她。
轮到段思容不明所以:“干嘛?”
他挑眉:“现在不高了。”
阳光下,他眉目清朗,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笑意,和放纵的宠溺。
段思容心中异样,不同于别的时候,呼吸稍稍急促,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走到他身边,跪坐在长凳上,手肘刚好搭在他肩膀,她在家会时不时这样和老妈撒娇,最怕舒卉云突然弯腰,让她没有防备的往下趴,说是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但是袁霄承没有,就那么撑着她,抬眸看过来,漆黑的眼眸里平和无漾,仔细看的话,其实还有一些不自然。
紧张?
段思容没了刚才的不自然,又找到了乐子,故意凑近一些,几乎能看清楚他眼睫毛有多少根。
袁霄承微微后退:“思容。”
他目光却没有从她脸庞离开,静静呼吸她周身的淡淡馨香。
段思容趴在胳膊上,也差不多是趴在他右边肩膀上,闭上眼睛想睡觉:“你让我枕一会儿吧?”
“思容,现在在外面。”
“好吧,不逗你了。”
再持续下去,段思容也会觉得很奇怪。
她乖乖并肩坐下,袁霄承肩上一轻,却忽然有些不习惯。
晒了一会儿太阳,草地上有人放风筝,段思容找了个阳光不刺眼的方位看风筝,天上飞的风筝各种各样,天高云疏,一片湛蓝。
袁霄承也站到她身边,刚才坐过的长凳立刻被一对小情侣占走了。
“想放吗?”
段思容看凳子没了,不能再坐着,跑一跑也好,和他一起去风筝摊上挑了一只燕子风筝。
两人都不是放风筝的高手,先悄悄看人家怎么放,掌握到一点技巧,加上摊主的解说,由段思容拿着风筝往草地上跑,袁霄承在一旁放线,她边跑边笑,看起来无比的开心。
袁霄承却有些出神,如果思容是风筝,那这根主导风筝的线,他能握得住吗?
段思容也在看天上的风筝,经历两次挫折,风筝终于飞起来,她忍着刺眼的太阳往上看,看它一点一点飞的更高,比草地上的风筝都高。
“小袁哥,你控线真厉害!”
“如果不是拿着风筝,可能不会飞那么高?”
旁边有个小胖墩羡慕嫉妒,刚才他的风筝飞的最高,现在都叫这两个人抢去了风头,于是在旁边怂恿:“你们敢不敢把线剪断,让风筝随便飞?”
说完还跳起来想拿袁霄承手里的风筝线,想弄断风筝线,很不客气。
段思容推推袁霄承,让他和七八岁的小胖墩并肩站在一起,开玩笑,他们风筝放这么高,是时间积累的身高优势。
“小家伙,好端端为什么要把风筝放跑呢,在天空乱飞掉下来怎么办,你去当清洁工捡起来吗?我风筝可是我的宝贝,我才舍不得放走好吧?有本事你和这个哥哥一样高,我们就试试你的提议!”
小胖墩翻个白眼,这时他的风筝越落越低,又看年轻男人高高大大,神情不客气,也不敢反驳,不太高兴的跑去捡风筝了。
段思容掐腰,她就不喜欢这种放肆的小屁孩。
“我觉得你长这么高真是太好了!”
用处很多。
袁霄承似是早已习惯她的多变,谦逊道:“多谢首长夸奖,只是我不能再接再厉。”
不可能再长高了。
段思容从他手里拿过风筝线,随口道:“这样就好,再高的话我会亲不到。”
且完全没注意自己在说什么。
袁霄承微怔,借着帮她整理风筝线的空档,微微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不会。”
第64章
被亲了?
不是被动和巧合,而是主动?
段思容摸摸额头,可是袁霄承已经有十来分钟没敢看她,还不许她笑话他,但他也不是心虚,而是不好意思。
“小袁哥?”
袁霄承应了一声,目光集中在道路两旁的绿化树木,抑或是店家五花八门的招牌,就是没看她。
“你这个表现我很难界定我是吃亏还是占便宜。”
他终于扭过头看她:“思容,我们两个之间不必分得这么清楚吧,还有……”
段思容好奇:“什么?”
“幸好今天没穿军装。”
不然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袁霄承再度牵住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顾忌着段思容的速度没走太快,到车站换乘,再度到达的地方既陌生又眼熟。
他们的新房。
段思容只来过两次,一次是他带她来,二次是和家具工人见面、实地测量,装修进度她只知道个大概,基本是袁霄承在操心。
“这里变成什么样子了,知道么?”
袁霄承摇头,他们走到二楼刚好碰上有人搬沙发,他自然而然护着段思容站到角落给人让出位置。
段思容站在他背后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悄悄动手戳了戳,他一僵,手绕到背后来抓住她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握上来时干燥温暖,她又挠他掌心,他轻咳一声,彻底抓住她的手不许再作乱。
工人将沙发搬进房,段思容才发现是送到了他们家,里面有说话声,叮咚桄榔忙活着,进门后两人当然不好再牵手啦。
木工、工人还有包工头都在,招呼过后,开始验收装修成果。
段思容眨眨眼,她竟然不知道他约好了这些事。
新房重新粉刷装饰焕然一新,房内家具设计都是段思容一手完成,基本配色搭配她驾轻就熟,房屋风格比一般人家简洁明亮,符合新时代年轻人的喜好,包工头很有眼力见,全程都在和段思容套近乎,多学点东西他还可以给别人家装修,当然越时尚越好。
包工头对装修尽心尽力,又是袁霄承在野战部队认识的退伍兵,段思容也不藏私。
袁霄承则笑看段思容侃侃而谈、包工头开心讨好,听他们讲一些他并不熟悉的理论。
家具摆放完成,剩下一些扫尾工作,包工头和工人们离开,家里剩下俩人,外面天色暗了,段思容按开客厅的吊灯。
“怎么样?”
虽然段思容仅仅付出了脑力劳动,但对自己的成果非常得意,必须要得到夸奖。
灯光温暖明亮,家里略显凌乱,可环视四周一股崭新的喜悦油然而生。
袁霄承赞同的点头:“非常好。”
段思容扬起下巴:“好在哪里?”
这个,就非常为难理科生了,她想知道袁霄承能不能把这个好字掰扯出花儿来。
袁霄承又看客厅陈设,眸底沉淀着不一样的笑意:“思容,若说设计我肯定不如你的,我对这些也没有要求,但现在的摆设我很喜欢。”
这是属于他们未来的家。
怎么会不喜欢。
段思容听懂了,摸摸鼻子道:“我还以为你会哄我开心说我喜欢就喜欢呢,哎呀,不达标。”
额头上就差俩字儿,刁蛮。
袁霄承眯了眯眼睛,朝她走近两步,就像一头优雅安静前进的狼,周身渐渐浮现摄人气质。
段思容站在原地没退:“你干嘛?”
后面是墙壁,再退很像壁咚,不要,这时候的胆子她有的是。
他身上仍然是上次在这里嗅到的淡淡皂角香气,段思容叉腰仰头看他笑脸,脖子有那么一点点累。
但是,不能服输。
袁霄承忽然伸手,双手放在她腋下,毫不费力的给她抱起来往什么地方一放,噢,是凳子,不过不是上次那个破旧凳子。
“刚才分明很满意我说的,我觉得你有必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两人离得很近,看得到对方眼睛里笑意,感觉到喷洒来的些微鼻息,她看到他喉结动了动。
但还是不畏不惧的问:“然后呢?”
袁霄承很含蓄,偏了偏头:“让你实践。”
下一秒,贴在她唇上,高挺鼻梁贴着她脸颊,又轻轻吻了吻,笨拙的可以。
段思容莞尔,动了动唇,依照看来的经验吻过去,他们下午吃过橘子糖,唇上还是甜甜的。
灯光依旧温暖,映在地板上的影子贴在一起,高大男人缓缓张开手臂抱住强行拔高海拔的小姑娘。
末了有人质疑。
“你蓄谋已久?”
“是的,思容。”
……
充实的一天结束了。
回家舒卉云发现闺女心情蛮好,也不提葬礼那些不开心的事,只是打趣:“姑娘打算留到什么时候呢?”
这才春天,订婚时可没商量好什么时候结婚,现在人家小两口约会到晚上回来还得分开,他们大人是不是有点不体贴?
段思容还是老一套的拖字诀:“我不确定,妈,我们才订婚没多久,要多点时间培养感情。”
听听。
舒卉云摇头:“行,我是不想让你那么早出嫁,就是怕小袁有意见。”
这闺女,啧,要是不愿意何必约会到现在才回来?小袁也是,从前可很少回来休假。
段思容皱皱鼻子,小声嘟囔:“幸好刚才的话没让小袁哥听到。”
不然她又成了不负责任了。
“什么?”
“妈,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舒卉云没听清,但陶梅玉听得清楚,她皱了皱眉又舒展开,前世段思容不愿意那么早出嫁,就是不满意谢蔷菲偏向她,对袁霄承不够喜欢,现在也是?
陶梅玉垂眸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她得专心设计,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老师,一直住在家里没有收入,得先做点设计挣钱才不至于在家里抬不起头。
看着时间不早便起身离开回房,余光看得到婆婆跟在小姑子身后去了她房间,陶梅玉看看手里的设计稿,神情淡然自若。
段思容觉得老妈行迹可疑,明摆着要和闺女说悄悄话,陶梅玉看见估计又会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