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府傻女——漫步长安
时间:2021-01-14 10:19:03

  双方互见礼,裴济问她去哪里。她说要去迎接宣平侯,他们便没有过多耽搁。
  一个人傻与不傻,区别如此大吗?沈长寅望着她的背影想。
  素净的裙,淡雅的步姿。那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带着看轻一切的从容。烈日骄阳之下,如同一朵缓缓盛开的莲花,摇曳生姿独自芬芳。
  他的心像被微风吹过,风中夹杂着莲花的香气。那香气萦绕,久久在心头挥之不去。直到裴济唤了他两声,他才如梦初醒。
  裴元惜将将出了二门外,便看到宣平侯皱着眉回府。待见到女儿乖巧迎接时,他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父女二人就在前院喝了解暑的绿豆汤,他提了一嘴洪宝珠想找她玩的事。
  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之前下朝的时候洪将军突然说恭喜他。不是冷嘲热讽,没有含沙射影,甚至最后洪将军还别别扭扭地试探,说是自己的女儿想来侯府做客,不知方便与否。
  他想着元惜没什么朋友,想同意来着。后一想又怕元惜不太愿意和洪宝珠那样乍乍乎乎的姑娘交好,所以含含糊糊地表示这是孩子们之间的事,理应由她们自己决定。
  裴元惜当下表示欢迎,“我回头就给洪姐姐下帖子。”
  “你还记得她?”宣平侯问,也是觉得新奇。洪家那位大姑娘在东都城风评可不太好,他这些年同洪将军不对付便多留意过一些。听说东都城里的贵女们交往,从不带洪姑娘一起。洪姑娘是贵女圈子里的异类,明明身份不错却没有人愿意同她往来。
  “记得啊。”裴元惜道:“我记得洪姐姐替我抢回银子,由此可见她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旁人诽她谤她,我见到的她却有一颗侠义之心。传言诋毁不可信,一个人的品性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她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
  听女儿这么说,宣平侯没再多说什么。若是以往他少不得要和女儿多说两句,然而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眉头不知不觉中又皱成一团。
  裴元惜关切问,“爹,可是朝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
  “没,没有的事。”他喃喃着,自己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早朝时,陛下临朝。
  他明显感觉陛下十分关注他,那种关注太过热烈殷切,他想忽视都难。除了陛下的关注,大都督冷冰冰的目光也时不时朝他这边扫来,令他如同脚底生针站立难安。
  一热一冷,恰比冰火两重天,让他备受煎熬。他心惊胆战地立在臣子们中间,生怕陛下一个心血来潮重用他。
  不是他不想被重用,而是怕被陛下看重。
  这天下江山,明着姓商,暗地底姓公冶。他们为臣者哪能一臣侍二主,虽说大都督亦是臣子,但他们心知肚明,商氏天下指不定哪天就姓了公冶。
  别看陛下正值立后选妃之龄,各世家臣子们表面上热络谈论,其实大多不太愿意把嫡女送进宫。也有人说大都督和陛下情同父子,指不定没有那些个他们猜测的间隙。是以对于送女入宫一事,还是有很多积极的臣子。
  下朝的时候,他走得极快,生怕被陛下叫住。
  便是如此,还是听到几位同僚在议论陛下对他的态度。也不是真酸还是假酸,有那么一两位居然还恭维他,说什么日后若是腾达莫忘提携云云。
  对于陛下的态度他百思不得解,心里忐忑不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大都督在早朝时看他的目光绝对不和善,他需更小心才是。
  朝堂之事,他自是不会说给女儿听。
  裴元惜知他不愿意说,便没有继续追问。
  顾氏在轩庭院的那一通发作,康氏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作为一个婆母,康氏不好过多指责沈氏的不是。二娘也好,三娘也好都是她亲生的孙女,这种事情原指望沈氏自己理清。
  既然沈氏糊涂,顾氏身为外家舅母处置此事,自是再合适不过。
  她一早得到消息时,便和云嬷嬷感慨。也亏得沈家舅母是个拎得清,此举看似不留情面,却是最好的结果。
  总不能嫡庶含糊不清,徒留后患。
  听到裴元惜没有要那些东西时,她是连连称赞。眼皮子不浅,不落井下石,二娘确实有嫡女风范。
  转头让云嬷嬷开了自己的库房,挑了好些东西送到水榭。头面首饰,布匹玩器,满满当当装了两只箱笼。
  裴元惜倒是没有拒绝,欢欢喜喜地收下东西。
  云嬷嬷回禀康氏,康氏又是一番感慨。道是裴元惜不拿乔,长辈所赐若一味假意推拒反倒显得矫情,不如高高兴兴接纳更容易讨得长辈的欢心。
  收礼的爽快,送礼也高兴。
  春月作为裴元惜的大丫头,自是满面笑容地归置东西。她侍候自家姑娘快十年,早年府里的人都笑话她跟了一个傻主子,没少挤兑她。
  眼下她家姑娘不仅好了,还成了嫡女。从李姨娘那个简陋的院子搬到水榭这处侯府最好的院子来。昔日那些看她笑话的人,都在背后发酸说她命好之类的。
  她懒理那些酸话,越发紧着心侍候自家姑娘。
  早起侍候完自家姑娘梳洗,等自家姑娘用饭时她去给点心喂饭。点心是裴元惜从裴元华手上救下的那只狗,裴元惜给它取名点心。
  点心身上的伤还没好,裴元惜让人给它搭了一个木屋,还请大夫给它上过药。它眼巴巴地望着春月过来,发出期待的呜呜声。
  春月给它的食盆里放饭,不经意间看到木屋旁有一只鞋子。鞋子是那种普通的千层底黑布鞋,有被点心撕咬过的痕迹。
  她心一下子提起来,因为这鞋很大,一看就不是女子的尺码。院子里侍候的都是丫头婆子,没有一个男人,这鞋子是从哪里来的?
  点心是条狗,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她仔细查看附近的院墙,好像有人翻爬过的痕迹。包起鞋子急火火地去见裴元惜,裴元惜听完后一脸凝重。
  倒是有人出入侯府如同无人之境,不过以那两人的身份,不可能穿这样的鞋子。这鞋子被落下来,应该是有人想溜进来被点心察觉,那人怕惊动别人所以匆匆撤离。
  “姑娘,要不是告诉老夫人和侯爷?”春月问。
  裴元惜摇头,“暂时先不说,你吩咐下去晚上让人轮流值夜,多做些准备。”
  春月自是应下。
  到了夜里,握着家伙什的婆子眼突突地盯着墙头,她曾在春月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是有贼子敢露头,来一个打爆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如今二姑娘可是府里的香饽饽,能分到这个院子里来侍候的,那可都是老夫人信得过的人。她正愁没机会在二姑娘面前好好表现,得到这么一个任务,自然是磨拳擦掌干劲十足。
  眼看着快到子时,她迷迷糊糊的磕着眼皮子。明明前半刻钟还没有睡意,哪知睡意来得如此之快。
  心里还想着如何立功,人却是瞬间进入梦乡。
  墙头上跳下来一个少年,少年看到那边凶巴巴的点心,比手嘘一声。点心摇着尾巴,轻轻地鸣呜着立马变得十分乖巧。
  “真是听话的小家伙。”少年从怀里取出一块熟肉,喂给它。“回去慢慢吃吧,要乖乖听话哦。”
  它像是听懂他的话,一口叼着肉,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夜风吹来,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理了理衣襟,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越近主屋,隐隐约约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
  他似闲庭散步,慢慢露出一张眉目含笑的脸。
  不是商行还能是谁。
  裴元惜没有睡实,窗户那里传出轻微的动静时她已经醒来。等闻到熟悉的气息她紧绷的神经松回去。
  微微皱起眉头,望向来人。
  “没睡?”商行跳进来,献宝似地把雕花食盒举到她面前。食盒氲生凉气,里面应该冰镇着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却是那冰冻过的榴莲。
  “我吃过了,果真和你说的一样别有一番滋味。这是特意给你带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又是这般自来熟,毫无芥蒂地坐到她的床边。不仅如此,还亲自摆好碟子,示意她赶紧吃。她曾想过无数个可能,自己有可能同这个少年会有的瓜葛。
  凭心而论,这种感觉太过诡异。
  “怎么进来的?”她问。
  他神秘一笑,“你那个婆子倒是寻得好,五大三粗的。我瞧她守得辛苦,让她暂时休息一下。还有你养的那条狗,被我一块熟肉就收买了。”
  裴元惜暗自叹气,她就知道自己的设防在有些人的眼里,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你别灰心,你这种防御对付一般的宵小还是很管用的。毕竟谁也不能和我比,我天生有一种亲和力。不拘是野兽猫狗,还是虫蚁毒蛇,在我面前一个个乖得不行。”
  他还有这种能力?难怪。
  裴元惜默默吃着榴莲,在他的视线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心里亦是暗自惊奇着,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放松。
  两人一人吃,一人看。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他问。
  她惊讶不已。
  这个问题真把她问住了,她倒不是羞于和别人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她自己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先前一直为活下去谋划,步步为营只为活命,哪有闲心想什么男人。
  “不知道。”这是实话。
  商行挑着眉,俊秀的脸似乎有点兴奋,“我有一位…叔叔,他今年二十有五,还未娶妻。我看你和他很是般配,心想着或许你们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她愕然,他的叔叔?
  商家的皇族不是都死光了吗?他哪里来的叔叔。
  “我…怕是不能入你叔叔的眼…”
  “能的,能的。”商行坐近一些,情绪很是激动,“我敢向你发誓,他一定会爱上你,且爱你爱到刻骨铭心。”
  裴元惜原本就怀疑他的来历,惊闻此言心中更是笃定他定然是知道将来的事。只是他同自己如此亲近竟然不是他们之间有关系,而是他的什么叔叔?
  既然是事关自己的将来,她倒是有心想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你那叔叔是做什么营生的?”
  “他在朝中为官,家中略有薄产。你若是嫁给他,不用担心婆媳官司,更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以他的能力,足可以护你一世荣华。”
  裴元惜大好像猜到他所谓的叔叔是谁,只觉得如同在听天方夜谭。那个人…她以后怎么可能和那个人走到一起。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
  商行再加一把火,“我叔叔那个人看似不喜同人亲近,实则最是一个重情之人。他若真喜欢一个,那便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如果他爱的人不在了,以他的性子定然孤独终老至死不忘。我真希望…你们能共赴白首生生世世。”
  他的眼中隐有水气,氤氲的眸中有着浓浓的哀伤。
  裴元惜隐约猜出一些什么,难道以后的自己会嫁给那个人,且会死得比较早?他认识的自己是现在的她吗?
  “我以前是傻子,你实在是太过抬举我了。”
  他别过脸去抹眼泪,瓮声瓮气,“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好了嘛。”
  所以他以后认识的那个自己,极有可能是她吗?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和那个人有交集,更想象不出来他们还会成为夫妻。
  他眼红红地望着她,“你相信我,他会很爱你的。”
  她不知道该不该信,唯有一脸茫然。
  他待了小半个时辰,要不是怕影响她休息,他还真想就这么同她待着。离开的时候又是那种依恋不舍的目光,直看得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想哭。
  她眨着眼,感觉眼眶中蓄着泪水。
  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彻。如果他们会在将来建立深厚的感情,那么此时的他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见过几面的普通朋友。
  这种突如其来的酸涩是为哪般?如果如他所说以后和自己纠缠的人是那个人,她更没有理由会这样。
  心头疑惑重重,像是一团乱麻。
  她以为今夜就这样了,那个贼子应该不会再来。但是她忘记了,除了贼子和商行,还有一个危险的男人。
  仅凭着空气中压迫的气息,她就知道屋子里多出一个人。
  那个男人如同夜魅,每走一步都散发着浓烈的冷意。不过倒是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她没有感觉到杀气。
  公冶楚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还会踏进这间屋子,上一回他就应该把这个女人解决掉,省得小皇帝总拿她说一些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古怪话。
  他闻着空气中还未散尽的气息,眉头微皱。
  陛下倒是积极,看来今夜也来过。
  不管陛下想做什么,他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能捧着陛下登上皇位,也能把对方从那个位置上撵下来。
  他峭峻而坐,端地是龙章凤姿。
  以手支头,缓缓阖上眼皮。一室幽暗中,如同宝剑藏锋收敛万丈光芒。隐气屏神中,压迫感却是分毫未减。
  裴元惜纳闷,不知他为何不动。
  他闭上的眼睛的刹那间,仿佛又回到那一夜。血光染红的黑夜,地上横七竖八全是至亲冰冷的尸体。他们死状凄惨,母亲的眼睁得极大。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瞪着他,像是让他记住那滔天的血海深仇。
  多年来,他不敢闭眼。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没日没夜的处理政事,因为他无法入眠。他的睡眠极浅,浅到梦里都是尸山血海。
  他的头成天成宿都是痛的,有时候像要开裂,有时候像要发疯。
  上一次他一身杀气而来,在靠近她的时候不知为何杀气慢慢在消散。而且困扰他多年的头痛,在那一刻有所缓解。
  因为瞬间的迟疑,他没有杀她。那一夜,他睡得比平时要沉一些,时辰也更长一些。
  陛下总是胡言乱语,说什么他将来会视她如命,为她望断山海。他是不信的,不过若是这个女人还有点用,他倒是不介意让她活得久一些。
  脑海中的景象开始变化,先是尸体渐渐消失,那刻在骨子里的血腥之气慢慢变淡。仿佛前一刻还在黑暗中,转眼已经天光乍现。
  他不再是立在灭门后的家中,而是站在一处高原之上。高原上平地而起无数的树木,青的草绿的叶,处处都是勃勃生机。
  树木发芽开枝,绽开一朵朵粉艳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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