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府傻女——漫步长安
时间:2021-01-14 10:19:03

  里面的哭声渐小,他听到女子轻柔的声音在哄人,什么你最乖你最懂事你最好。然后他听到少年撒娇让她讲故事,而她真的讲了。那故事满是童真又奇妙,她的声音又轻又温柔,和他梦里的一样。
  所以她也会改变,变成梦里那个顾盼生辉温言细语的女子。
  雪越发的大了,等到里面传来少年欢快的笑声时,他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颀长的身影离去,来去自如的姿态仿若整个太凌宫不过是他常来的园子。
  都督府是离太凌宫最近的一处府邸,原是东山王府在京中的旧府。虽说东山王府被灭门,但先帝面子功夫做得倒是不错。这处府邸既没封赏给其他的臣子,也没有赐给哪位皇子王爷。
  与太凌宫一样,都督府同样毫无人气。
  偌大的府邸冷冰冰的,像是空置多年一般。他如夜风掠过,很快消失穿过大半个都督府,回到自己的住处。
  漫长的夜,似乎又将是一个难眠之夜。
  在仁安宫用膳时的情景浮在眼前,他有多少年没有同亲人一起吃过饭。那些美好的记忆时隔久远,至亲的面容渐渐变成梦魇中一张张狰狞的脸。
  暗红涌动的血腥淡去,他的耳边一直回想着少年哽咽的声音: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
  他是那个“他”,那个明明和他是同一个人却又完全不像一个人的“他”。一个爱妻如命,一手养大儿子的男人。
  那样一个男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
  似乎是梦,似乎又不是梦。他好像变成那个男人,经历着“他”所经历的一切,感受着“他”的悲欢离合。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还在梦中。
  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依然没有醒来。
  三个时辰过去了…
  四个时辰过去了……
  守在外面的柳则如木桩子一般,眼神却是疑惑地皱起时不时望向紧闭的门。天色已亮,主子为何还没起?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眼看着上朝的时辰已过,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主子从来没有缺席过早朝,更没有像今日这般一睡不起。
  他犹豫再三,正欲冒着以下犯上的罪责闯进去,便看到公冶楚开门出来。熟悉的凌厉气势越发的深沉内敛,冷漠的面容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化雪消融。
  公冶楚看一眼他,落在他的袖口上,“你该娶妻了。”
  多年后的他,还是孑然一身。
  他莫名其妙地抬手,袖口处不知何时磨损略有脱丝。暗道最近事多,忘记把衣服拿给绣娘补了。想不到被大人眼尖看到,只是这和他娶不娶妻有何关系?
  大人不是还未娶妻吗?
  今天的大人,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公冶楚得极快,像是急着要去见什么人。待入了金华门时他脚步一停,往左边去是后宫,往右边去是庆和殿。
  柳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再次对他的行为感到疑惑。大人在纠结什么?难道是生平第一次早朝迟到有些难为情?
  或者…大人是想先去内宫看那位裴二姑娘?
  坊间在传说陛下认那位裴二姑娘为干娘,是冲着大人使的美人计。大人竟然在迟疑,难道真的对裴二姑娘动心?
  若不然,为何大人会突然提起让自己娶妻一事?
  一时间,柳则纠结猜测不停。好在下属随正主,和自己的主子一样,柳则也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
  庆和殿那边有宫人跑来,跪在公冶楚的面前禀报。说皇帝今早临朝,因有人重提裴二姑娘住在仁安宫不妥一事大发雷霆。
  公冶楚拧着眉,一言不发地朝庆和殿而去。
  还未进殿,便听到商行怒极的声音。
  “朕身为天子,想尽点孝心都要被你们弹劾来弹劾去。朕认干娘你们要管,朕接干娘进宫住几日你们要管!他日你们还要管朕立不立后纳不纳妃,立谁为皇后又纳谁为妃。历朝历代的帝王在你们这些臣子的眼皮底下,歇在哪个宫你们要管、吃什么玩干什么你们要管,这样的皇帝当得委实没劲。”
  “陛下,您听听宫外的百姓怎么说…”老臣之中的刘大人不怕死地进言。
  “你给朕闭嘴!”商行怒吼着,已然从龙椅上站起来,“来啊,你这么不满朕当皇帝,不如你来坐这把龙椅!”
  他再是少年,再是没有实权,也是九五之尊。
  天子一怒,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商行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愤怒,“你们管着朕这管着朕那,朕可有管你们?堂堂天子还不如你们自由,朕要这皇位有何用!你们若再敢拿此事上折,那么往后你们府上任何风吹草动,无论是纳娶还是衣食住行,每一样都要经过朕的允许才可行事,否则朕就治你们欺君之罪!”
  这…这…这是哪门子的欺君之罪。
  臣子们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看向进来公冶楚。
  公冶楚未看他们,那双冷漠的眼神在看到商行时微微有了温度。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清楚记得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的模样,与眼前的少年完全不一样。
  少年在看到他之后,抿着唇。
  他似乎在少年的表情中看到依赖还有委屈,这个孩子向来是情绪外露的。伤心的时候会大哭,开心的时候会大笑,玩起来又喊又跳,却极少露出可怜的样子。
  “陛下,臣等一片忠心……”刘大人痛心疾首,他是先帝时的臣子,一向无功无过以纯臣自居,上回被商行当朝揭了娶少妻一事很是老脸羞臊。这次被几个同僚一拱火,发誓要将此事死谏到底。
  他以为自己如此直言,虽失了陛下之心,但定会得到公冶楚的赏识。他偌大的年纪,拼着一口气也想挽救一下自己快要不保的晚节。
  “好一个忠心之臣。”商行指着他,“你年纪这么大了,又新娶了少妻,想必每日上朝精力很是不济。朕给你一个恩典,往后你不用来上朝了,留着力气哄你的新妻吧。”
  刘大人傻眼,陛下是要罢他的官。
  他才五十多岁,年纪是大了些,但还没有老到要致仕的年纪。史上记载不少名臣,哪个不是七八十岁才功成身退。
  再者他精力尚可,还能让新妻怀上孩子,哪里就老了。
  “陛下…臣真是一片忠心。大都督…你可要替下官说句公道话啊…”
  公冶楚道:“陛下金口玉言,为臣者遵命便是。”
  众臣心下猜疑不断,大都督由着陛下罢了刘大人的官,这是何意?刘大人也傻眼了,大都督从来一手把持朝政,朝中之事岂能由着陛下说了算?
  商行心下得意,这可是他亲爹,不向着他难道还向着别人吗?只是爹是亲爹,却不是那个他熟悉的亲爹。
  少年略显失落的表情落在公冶楚的眼中,竟是泛起难以言喻的心疼。
  这个孩子…五年来必然心里很苦吧。
  “陛下私事以后不必在朝中议论,你们身为臣子,一是要替百姓谋福,二是要为陛下分忧。两者若不能为之,要你们有何用!”
  此言一出,不仅群臣震惊,商行亦是惊讶地盯着他看。这样的爹,似乎和以后的那个爹很像。分明还是昨天见过的人,却像是变了许多。
  亲近之人,往往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便能心意相通。父子二人面貌与以往各异,但相依为命的父子之情早已刻入骨血。
  少年激动着,克制自己的情绪。
  公冶楚示意散朝,然后率先出了庆和殿。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父子二人朝后宫而去。
  群臣鱼贯而出,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然后看到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大都督竟然伸手揉着少年帝王的短发。
  有人以为自己眼花了,拼命揉着眼睛。
  张大人更是身体发软,使劲反复地揉着眼睛。心里不停安慰着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大都督怎么可能真的像对子侄一样亲近陛下。
  一定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这才般想着,便见庆和殿通往后宫的那道门里出来一位少女。少女裹在银红的斗篷中,不用看清长相也知必是那位客居在仁安宫的裴二姑娘。
  三人像是静立着,然后公冶楚慢慢朝那个少女走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公冶楚抱住了少女。
  张大人身子一歪,扶住身边的同僚。
  大都督他…他这是中了美人计!
  宣平侯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大都督抱着的人是无惜,这怎么可能?虽说外面都在传陛下认元惜做干娘是为了笼络大都督,是在对大都督使美人计,但他是完全不信的。
  且不说大都督为人如何,那样一个手段狠绝的男人绝不可能被区区美人计算计。再说他的无惜也不是那种人,根本不可能对大都督使美人计。
  可是眼前的一幕又是怎么回事,大都督怎么可以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无惜?
  洪将军张大的嘴合上,用手肘捅着他,“裴侯爷,你这是要发啊!”
  他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问:“我是不是眼花了?”
  “没有,我们都看见了。大都督心悦你家的姑娘,怕是过不了几日就会登门提亲。到时候你可是大都督的老丈人,整个东都城谁还敢给你脸色看。”洪将军意有所指,是因为最近他和宣平侯被众人孤立,这些人看他们的眼神好像他们很快要倒大霉似的。
  眼下大都督来这么一出,这些人傻眼了吧。
  想想他就高兴,咧着嘴夸张地笑出声来。
  众人看看他,又看看还在发愣的宣平侯,眼神又是羡慕又是微妙。
  他转头不屑地蔑视着半倒在地上的张大人,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这笑几分得意几分扬眉吐气还有几分讽刺。
  “张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为裴侯爷高兴吗?”
  张大人哪里高兴得起来,他为了和宣平侯划清界线已经撕破脸。最近上折弹劾的人中也有他,他是万万没想到大都督竟然会中计,而且还是最最粗俗的美人计。
  “恭喜裴侯爷。”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宣平侯望着远处还抱在一起的男女,脑子里一团乱。
  裴元惜也不好过,她被公冶楚抱着差点喘不上气来。原本她在仁安宫补觉,迷迷糊糊中听到春月在和人说话。
  春月现在做事越发的谨慎,知道自家姑娘住在仁安宫里招人眼红,便有心在宫里交好其他宫女太监。
  一听到又有人说自家姑娘的坏话,她很是生气。
  裴元惜在内室听得分明,便让春月侍候自己更衣梳洗。原也没想着做什么,就想出来接一接自己的儿子,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方才她瞧得清楚,公冶楚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目光,深情还有怀念。他盯着她的脸,平时冷漠示人的男人突然有了表情,狂喜而又隐忍。
  她还看到儿子同样喜不自胜的脸,眼中全是喜悦。
  在她未有任何准备之时,这个男人突然走过来抱住自己。他一言不发,那双手臂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紧紧抱着她不放手。
  这父子二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诧异着纳闷着,完全不明白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事。然后在儿子欣喜的目光中灵光乍现,震惊到完全没有表情。
  能让重儿如此开心的…能那样深情看她的人…肯定不会是她所认识的公冶楚。难道那个多年后的公冶楚…
  他也来了?
 
 
第72章 为你写诗
  宣平侯心乱如麻,他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他仿佛感觉不到,他眼里不是锦绣前程,而是越发觉得如行在刀尖一般如履薄冰。
  元惜盛宠已极,若再锦上添花富贵登天未必是好事。大都督此人性情孤寒,又岂是那等轻易动情之人。
  他只怕陛下设计,大都督将计就计。而元惜处在风口浪尖不得不随波逐流,成为他们君臣博弈的棋子。到头来以侯府之力,根本护不住女儿。
  在他忧心的时候,不少臣子像是心中放下巨石一般。为人臣者,效忠天子才是正理。然而大都督权倾朝野,他们不得不听命于他。每当风吹草动所有人都紧着心,既知迟早有一日会改朝换代,仍不免胆战心惊。
  若大都督甘心为臣辅佐陛下,则他们身为臣子便无后顾之忧。不用提心吊胆,更不用左右为难。
  如此说来,宣平侯倒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裴侯爷,我近日新得了一幅画,能否请你代为掌个眼?”一人主动示好。
  便有其他人跟上,有人说四合酒楼又出了新鲜菜式,相邀着一起去尝个新鲜。又人说自己家中将有喜事,到时候一定赏脸之类云云。
  洪将军最是不喜这些人两面三刀,他们怕是忘记近日来是如何疏远裴侯爷的,一个个生怕同裴侯爷走得近将来被大都督连坐。
  哪里知道风水轮流转,他们也有今天。
  张大人是所有人中最心里憋堵的一个,他是心凉口苦悔不当初。也不怎么的自己最近像着道似的,愣是得罪昔日的好友。
  原本他也没想着交恶,只想着远一些。可是他的夫人见天的在他耳边吹风,说什么裴侯爷已被大都督嫌弃,还说什么裴家的那位二姑娘就是个祸水迟早会害得侯府家破人亡。
  眼看着洪将军那一脸与有荣焉站在裴侯爷身边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们此前还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洪将军冷哼着,“看看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自命清高。我是粗俗不识得几个字,却也比你们这些饱读诗书之人强上许多。我尚且知道仗义二字如何写,你们连羞耻都不知。”
  那几个主动巴结宣平侯的人一听他的奚落,那是个个臊红着脸。他们自是不承认自己是那等墙头草之流,之乎者也地替自己争辩着。
  宣平侯脸色不虞,“你们不必如此,眼见未必是真,富贵也不总能长长久久。若事情不能如你们所愿,反倒是我的罪过。是以还请你们依旧如故,不必刻意同我走近,免得将来生变后悔莫及。”
  一番话可谓是至情至理,有些人一想还真是如此。
  张大人燃起希望,心道以大都督为人必不会被女子所迷。定然是做戏给陛下看,来一个将计就计。
  当下腿也不软了,人也有劲了。理了理朝服,径直从宣平侯身边走过去,换来洪将军一个鄙夷的眼神。
  远处公冶楚还未松开裴元惜,男人的力气之大,她是完全挣脱不掉的。二人身高之差略显悬殊,她只能由他抱着闷在他的胸膛闻着他的气息,感觉自己差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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