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把她丢进去,然后把她绑在椅子上。她怕极了拼命喊着救命,没有一个人理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她看着那些人出去,留她一个人面对可怕的地牢。她喊得嗓子都哑了,越看那些刑具越是害怕。
然后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头上,她吓得放声尖。
那红红的黏黏的不是血是什么,血滴在她的头上顺着她的头发滴到她的衣服上。还有一些直接滴在她的身上,湿答答的令人作呕。
她惊恐抬头,被头顶上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上头倒吊着两个人,血肉模糊不知死活,那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一滴滴往下滴。
这时暗处传来一个声音,她听到有一道极冷的声音问那挂着的人,是谁指使的。
挂着的人气若游丝,说是一个婆子找到他们的。问话的人问那婆子生的是何模样,然后她看到那个婆子被人带进来,正是她院子里的杂使婆子。
那婆子吓得瘫倒在地,几乎不用审便将事情倒得个干干净净。婆子不仅将她供出来,还把她栽赃裴元惜的事说出来。
婆子被带出去后,所有人都跟着出去了,暗处的人似乎也出去了。地牢中又剩她一人,头顶的血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滴。
“原来是你,是你指使我们的…你害得我们好惨…”头顶上的突然开口了,血水混着唾液滴在她的身上。
她尖叫不停,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她越是叫得厉害,头顶上挂着人越是骂她。他们骂尽世上最恶毒的话,张着嘴恨不得下来咬死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终于有人把她带出去送回侯府。她浑身发抖,抱着顾氏死死不松开。
“母亲…母亲…我好害怕,好害怕。”顾氏一把推开她,硬起心肠,“你还知道害怕,你可知母亲都快急疯了。你怎么能那么糊涂,为什么要那么做?”
世家主母有心机有手段,在内宅时怎么来都没事,因为内宅就是每一个当家夫人的地盘。可是玉容还小,又在外面行事,且还行的是那样的阴损之事。
她…真是又气又怒其不争。
方才没有仔细看,现在一看又惊得倒吸凉气。只见女儿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血腥气还有不知名的味道令人作呕。
她语无伦次,“玉容,他们把你怎么样了,对你用刑了?”
沈玉容这时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血污,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她又急又恶心,脱完衣服不够,抓散自己的头发吵着要沐浴。
“不是我的血,是那些下贱人的血。母亲…快,快给我备水。”
顾氏松了气,忙吩咐下人抬了热水。亲自照顾女儿沐浴更衣,这一洗至少洗了半个时辰。水凉了加,期间还换了两次。
便是这样,沈玉容还是闹着再洗。
这下顾氏没依她,“你到底还要闹多久?你说你怎么这么没脑子,竟然连那样的蠢事也做得来。好在大都督只是吓一吓你,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母亲!”沈玉容真是吓怕了,她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要她说都怪裴元惜那个傻子,为什么要坏她的事。“我明明都算好了的,那些人也说万无一失。我哪里知道…”
“你给我闭嘴!”顾氏生忍着怒火,“你还有脸说自己算好的。你为什么事先不同我说?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蠢事来?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沾上这样的事还被人发现了,你以后的婚事能好吗?”
“不就是那个姓洪的碍眼,要不然我和世子表哥的婚事就成了。”沈玉容喊起来,“我给她一点教训又怎么了?”
“你给教训可以,但你…”顾氏说不下去,想到女儿一直养在内宅,哪里知道外面道上的那些人。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又是谁替她牵的线?“玉容,你告诉母你,这事是谁让你做的?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法子?”
沈玉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我的主意,是祖母…祖母教我的。她说不心狠一点,我就不能嫁给世子表哥。”
婆母?
顾氏心下一惊,然后便是满腔的愤怒。
自从小姑子的女儿被换,婆母生了大病之后,侯府没有一天自在的日子。婆母从庄子回来后,更是闹得家宅不宁。
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婆母便把侯爷和她叫过去骂一顿。侯爷天天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因着得了几位美娇娘竟然忍气吞声。可怜她不仅挨骂不落好,还要忍受丈夫得了新欢的苦。
以前婆母最是疼爱寅哥儿,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动不动就说寅哥儿无能,把寅哥儿说得一无是处。现如今府里天天乱糟糟,寅哥儿更不爱说话了。
她看着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气得两眼发黑。“你还有脸哭,这样的事你听你祖母的话,还瞒着我。现在出事了就知道哭,你怎么不去质问你祖母为什么要害你!”
“母亲,祖母没有害我,她是为我好,她是想帮我嫁给世子表哥。都怪裴元惜那个傻子,是她坏了我的事。要不是她这事就成了!”沈玉容喊起来,一脸的恨意。
顾氏已然气到不想说话,这样的事哪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做的。当家主母们收拾妾室也好,用手段处置那些有非分之想的女人也好,那都是在自己的内宅行事。
真要扯上外面那些人,就不是一个内宅妇人能够把控的。
她想起离开宣平侯府时那个外甥女说的话,对方说会替她向大都督求情。但不会瞒着洪将军府,洪家如何对付她们那是洪家的事。
那个外甥女同以前的傻子并没半分相似之处,玉容竟然还只把对方当成以前傻女。她知道对方之所以同意求情并不是因为自己是长辈,也不是念着两家的血亲,而是报以前她曾经代为出头的人情。
如今人情已了,以后昌其侯府再有什么,她相信那个外甥女一定会袖手旁观。
她狠下心来,勒令女儿禁足三月期间不能出门。然后让自己的人守着,不管沈玉容如何哭喊硬起心肠离开。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女儿的哭声,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但是她必须心狠一点,才能把女儿的性子掰回来。别人家的老夫人是镇府之宝,他们侯府的老夫人是祸家之源。
有时候她怀疑婆母定然是受了大刺激,得了失心疯。
走到半路,林氏身边的婆子来请。那婆子是个生面孔,是林氏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以前林氏身边的那个老嬷嬷被林氏给发卖了,说是以前曾经帮向姨娘说过话。
林氏这个时候找她,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人还没有进屋,一只杯子便从里面飞出来摔碎在她的面前,茶水溅在她的裙摆和鞋子上。
然后是林氏嘶哑难听的声音,“婆婆相请,竟然推三阻四心不甘情不愿,如此不孝的媳妇要来何用?”
顾氏忍着气,面不改色地进去,“母亲,您找我?”
林氏那双凌厉的眼看过来,像一条毒蛇。瘦下来的脸颧骨吓人,瞧着哪有以前慈眉善目的样子。
“我不派人请你,你是不是不愿意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你要真这么不孝,信不信我让我儿休了你。”
顾氏那个气,指甲都快掐断了。
“母亲我这不是来了,您有事尽管吩咐。”
林氏冷笑,笑声嘶哑难听,“我哪里敢吩咐你,你恨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你在侯府里作威作福。”
作威作福的到底是谁?
顾氏真的很想顶撞她,她要不是自己做事不干净,怎么会让向姨娘生下孩子?向姨娘要不是生下孽种,又怎么会害得小姑子女儿被换。
说到底所有的孽都是她造的,偏偏她还可以仗着长辈的身份发疯。她怪这个骂那个,不过是掩饰自己造的孽罢了。
眼见顾氏低头作出一副听训的模样,林氏总算是脸色好了一些。
“我知道你们都怪我,怪我当年不够心狠。我一想到我可怜的外孙女受的那些罪,我就难受得吃不好睡不好…”林氏突然哭起来,那哭不知是笑还是哭,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顾氏头皮发麻,说不出来的难受。硬着头皮听林氏又是哭又是自责。一会儿骂老侯爷,一会儿又骂自己,颠三倒四哭了半天,总算是说出叫她来的用意。却原来是让她去接裴元惜过来住几天,说什么要好好和自己的外孙女相处。
“母亲,元惜已经同大都督定亲,怕是有些不妥…”
“什么元惜?我的外孙女不是叫元君吗?”林氏瞪大眼,不满地看着顾氏,“你是不是当我老糊涂了,竟然拿一个庶出的傻子来糊弄我?”
顾氏心道,也不知道是谁糊涂了。
“母亲,元君…”
“我不管,我就要我的好外孙女。我的好元君小时候又聪明又可爱,她和我这个外祖母最亲近。一定是你们说我的坏话,说我糊涂了,害得我的好外孙女都不来看我。”林氏又哭起来,哭得人心里发毛。
顾氏也是恨,一赌气,“好,我这就派人去宣平侯府同小姑子说,让她把元君送来。”
林氏闻言破涕为笑,笑得好不瘆人。
顾氏心里憋着气,离开后立马打发人去宣平侯府。就说老夫人想念外孙女,让接元君过来住几天。
沈氏收到消息反复询问,只当是下人搞错了。下人得了顾氏的交待,只说老夫人说得真真的,是从小疼到大的元君,不是元惜。
这下,轮到沈氏头疼了。
她知道自打出事以后,母亲便病了,最近更是变得糊涂。思前想后让人回话,说是元君不得空。
谁知林氏不依,在昌其侯府闹个不休。顾氏见天的派人过来,沈氏实在是扛不过去,这才把裴元惜找来商量。
裴元惜听完后,长久不语。
“元惜,母亲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外祖母病了她糊涂了,还当自己的外孙女是元君。母亲原已推了好几次,你舅母也很是难做…”
“母亲,外祖母既然思念元君,你派人将元君接回来便是,不用觉得为难,更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元惜…”沈氏又是内疚又是难过,“你外祖母真是糊涂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有你玉容表妹的事…”
裴元惜对林氏没有感情,生辰礼那日见过之后再无见面。她能理解林氏对元君的感情,也理解一个人老糊涂之后会变得像个小孩子。
“母亲,玉容表妹对不起人不是我。我已将真相告知洪姐姐,至于他们要如何做便不是我能决定的。”
“元惜。”沈氏的心揪起来,她最是听不得女儿这样冷淡疏离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母亲,你还要我说少遍?我说过不怪你也不怨你。不过哥哥的婚事我还是我提醒一下,玉容表妹那样的品性实在不是良配。父亲那里已经知道,怕是不会同昌其侯府结亲。无论哥哥以后娶的是谁,母亲都不应该过多插手他院子里的事。哥哥本性良善,你若尊重他的生活,他必然会孝敬你。”
沈氏心下一突,元惜说的这话为何她听出一丝不对来。“元惜,我…我是真心想替你打算,可是总做得不对…”
“母亲,你不用替我打算,你也不需要为任何人而活,更不用过早忧虑将来的日子。往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但我相信天道不负心诚。你若诚心待哥哥,以哥哥的为人定然会给你该有的荣养和体面。”
这下沈氏更觉不对了,她的心空落落的,像是终将要失去什么东西一样。抓不住留不住,叫人莫名心慌。
“元惜,你不管我了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裴元惜定定是看着她,“母亲,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不管你。然而世事难料生死无常,倘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母亲依然能活得好好的。”
“元惜…”沈氏猛然抓住她的手,死死不愿松开,“你…你别吓母亲…怎么可能,不会的,你不会的。你赶紧把那话给吐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谁都逃不过一死,又何惧说这个字。人生在世可以为别人而活,但更重要的是为自己而活。母亲以前视元君为一切,现在又事事为我。若活着只是为别人,万一别人都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沈氏哭起来,几度哽咽。“我…我还能如何?”
“你过自己的日子便好,吃好睡好别操太多的心。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别做让他人膈应的事,也别太过为难自己。”
沈氏拼命摇头,内心的恐慌越来越大。她听出裴元惜话里的郑重,以及那种交待后事一样的淡然。
不,不会的。
元惜定然对她太失望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元惜,你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你不是想让洪姑娘嫁给你哥哥,母亲去将军提亲好不好,你别这样…”她呜呜着,常年病弱的气色更是虚弱,看上去越发的可怜。
“母亲,凡事不用刻意顺其自然就好。我们侯府瞧着锦绣,实则未必是个好归宿。哥哥的婚事,你还是同父亲商议后再做决定,最好是问问哥哥自己的意思。”
“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沈氏拉着她的手不放。“母亲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好。”裴元惜叹息。
出轩庭院里,天色已黑。
数九寒冬的天,风像刀子一样割人。前面一个丫头提着灯笼,后面跟着两个婆子。春月扶着裴元惜,主仆几人行走在夜色中的侯府。
行到园子处,裴元惜突然停下来。
“姑娘,怎么了?”春月问。
裴元惜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别说话,你仔细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春月静心听去,只听到寒风吹过时呼呼簌簌的声音。瞧见自家姑娘一脸的凝重,她的心提起来。
过了一会儿,裴元惜对前面提灯的丫头道:“你把灯笼往前一点,再举高一点。”
那丫头照做,灯火所及之处尽是萧条的景致。那远处路的中间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知是何物。
裴元惜让那丫头再往前走两步,那黑乎乎的东西便露出一个大概来。这下不止是她,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