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前夫是朵黑心莲——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1-01-15 09:50:58

  沈广平忙搀起了她,李氏也上去轻轻握着她的手,以帕子缓缓拭泪。
  一大家子和乐融融,倒衬得沈陶陶像个局外人。
  下人们适时地将泡好的白毫银针端了上来,沈陶陶伸手接过一盏,五指微微收紧。
  杯壁微烫,她的指尖却冰凉。
  沈陶陶并不在意他们三人在她眼前演这场父慈女孝的戏,她在意的,是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许是看出了她面色不好,那宦官又转过身来看向她,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沈二姑娘吧?”他上下打量了沈陶陶一阵,那双眯着的眼里微微透出精光:“不施粉黛而颜如朝雪,国色天香,不外如此。”
  沈静姝抿紧了唇,低头掩住眼底的一丝妒色。
  沈陶陶却只是牵了牵唇,敷衍应道:“谢公公夸赞。”
  他方才夸沈静姝不俗,轮到自己时,却只夸赞了自己的容色。只要稍稍往深处想,便知道这只是对落榜之人的安慰罢了。
  那宦官见状,似乎还想开口,却听府门外又一阵喧闹。同样是敲锣打鼓,喜气喧天。
  宫中来的一行人,皆是微微一愕。反倒是沈家人,或多或少都露出点心知肚明的笑来。
  沈府大门被殷勤的小厮打开。
  一大队骑着胭脂马,身穿大红色短打之人吹吹打打,满身喜气地涌进府来,几百双脚齐齐踩过,几乎要将沈府的门槛踏平。
  扎着红绸的聘礼流水一般抬进府中,堆满了整个花厅。
  沈陶陶慢慢自椅子上站起身来,抬眼向门外望去。
  那深深浅浅的绯色随着人们的动作而汹涌起伏,似一张凶兽的巨口,转瞬便要将她吞噬殆尽。
  举目所见,皆是血色。
  她于袖中攥紧了指尖,顺着花厅缓缓往前,于照壁前立定。
  在宋家人的目光中,沈陶陶微微抬起下颌,似一只濒死的鹤自泥泞中扬起修长洁白的颈。
  “诸位请回吧。”她的语声虽轻,却凝定:“我不嫁他。”
  无论如何,这一世,她绝不会将自己送上门去给宋家人践踏。
  满室皆静。沈广平登时气红了脸,一声‘混账东西’正要脱口而出,却听忽有人突兀地笑了一声,旋即赞道:“沈家二姑娘说得不错,倒省了老奴开口。”
  说话的,正是那宫里来的宦官。
  下聘的队伍中,当先一人立即跳下马来。
  一张年轻的脸孔强压着火气,拱手的时候压得指节都咯咯作响:“吴公公,我等今日是来为辅国公世子下聘,您何出此言?”
  一句话,将身份道了个清楚,隐有威慑之意。
  吴公公面色不变,只摆手笑道:“原来是辅国公家的队伍,失敬失敬。”
  他眯着眼睛,自顾自地与那人寒暄了一阵,又叹息道:“不是老奴非要从中作梗,只是这天家看中的女官,不可随意嫁娶。世子爷便是真要娶,也得待三年之后,沈女官自宫中出来,再行求娶。”
  说罢,他又转身对沈广平拱手道:“沈大人,恭喜啊!寒木春华,一门双姝!沈二姑娘同得宫中青眼。明日辰时,沈家二女一同启程入宫!”
  沈广平一听,脸上的喜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他的目光在吴公公与面色不善的宋家人中巡睃一圈,又落在那数不尽的聘礼上,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吴公公笑着问他:“沈大人,双喜临门,您不高兴么?”
  沈广平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一张脸孔扭曲了半晌,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高兴。”
  辅国公再是豪横,也不能与天家抢人。
  宋家下聘的队伍很快便抬着聘礼原路折返,吴公公也带着那一列小宦官,出了沈府的大门。
  待走得离沈家远些了,跟在吴公公身后,素来最得他喜爱的徒弟小敏子凑上了前来,压着嗓音问他:“师傅,这沈家大小姐不是落榜了么?怎么又选上了?”
  吴公公捏着拂尘笑道:“你呀,虽然机灵,但到底还是嫩了些!这沈家二小姐可是得了崔尚膳青眼!那位女官的脾气你也知道,这每年进进出出多少贵女,到了她那处,有几个不是哭着出来的?”
  他说着,也压低了嗓音:“崔尚膳背后是什么人,你我心里清楚。她看中沈家二小姐,我便再卖她一个顺水人情,托人将沈家大小姐一同选中,让她们姐妹一同入宫,互相扶持。”
  “如此一来,不止是崔女官,便是那沈家二小姐,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也得谢我这份恩情!”
  小敏子一听,眸光大亮,连连赞道:“高啊!师傅果然高明,奴才自愧不如!”
  ……
  “一个劳什子员外郎,竟如此不识好歹!一头接了我家世子的婚书,一头又让女儿去考女官!沈广平他娘的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两头不耽搁!”
  钟义絮絮骂了一路,直骂到辅国公府门口,犹不解气。
  他一道嘴里不干不净地问候着沈广平八辈祖宗,一道跨下马来,正想往辅国公府里头走,这前脚还没跨进门呢,突然望见照壁后立着那自家平日里连房门都不出的世子。
  霎时便是一愣,活像见了鬼:“世子,您怎么出来了?”
  宋珽立在一副色调清冷的雪景寒林图之前,一身暗绯色的交领大袖长袍略显隆重,镶着玄色宽边的领口外,肤色冷白,似覆在梅枝上的冻雪,华艳冰冷。
  他的目光越过镂空的照壁,落在门外暮气沉沉的下聘队伍上,神色冷淡,辨不出喜怒:“沈氏又将婚书撕了?”
  “世子,您先回房,这外头风大!”钟义见他家世子脸色不好,愈发在心中将沈广平的祖宗骂了个遍。
  一旁的杜元忠满头冷汗,忙摇手道:“钟侍卫,您有话可快说吧!世子爷都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
  钟义本就一肚子火气,被他这样一煽,当即咬牙怒道:“那个沈广平,真不是个东西!他一头接了我们的婚书,一头让两个女儿都去考女官!这下好了,两个都考上了!说是三年后再来娶,这还娶个屁!要不是世子爷身子……”
  杜元忠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掩口重重咳嗽了一下。
  钟义不是个蠢的,他望了一眼宋珽透着病态苍白的面色,改了口,嘀嘀咕咕道:“要不是世子爷看中,就凭他这个德行,也想和辅国公府攀上亲家?”
  宋珽的神色冷淡不动,钟义骂了一阵子,便也悻悻闭上了嘴。
  宋珽待他彻底不吭声了,方微抬眸光,淡看向他:“骂完了?”
  钟义摸了摸脑壳,嘿嘿笑道:“没有,但是世子爷不想听,属下可以忍着。”
  宋珽不置可否,只漠然收回了目光,对杜元忠吩咐道:“备轿,去一趟宫中。”
  杜元忠应了一声,当即便下去准备。
  而钟义还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又开口问道:“您去宫里干什么?告御状?”
  宋珽语声微寒:“查卷。”
  ……
  宋珽的父亲虽荒唐,但这辅国公之位却是世代承袭下来的爵位。历代辅国公的积威尚在,一顶官轿横行宫禁之中,竟无人敢拦。
  一炷香的时辰,宋珽已换上一件月白色常服,坐在漪兰殿书房中,静静翻阅着尚膳司的卷宗。
  上一世,可从未有过考中女官这等事。
  他倒要看看,如今的沈氏究竟在卷宗中写了些什么。
  贵女中愿意考掌膳者不多,卷宗也仅有薄薄一沓,宋珽一目十行,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翻出了写着沈陶陶名字的那份。
  霜白指尖微微一动,宣纸无声展开。
  纸上的字并不多,一眼便能看尽。
  宋珽微垂下眼,清冷的眸底一丝愕然转瞬即逝。
  这沈氏所写的,竟是菜谱。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他皆精通。唯独这厨艺,却是从未有过涉猎。
  他看不出沈氏所写菜谱的好坏。
  宋珽沉吟稍顷,放下卷宗对立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的钟义冷声吩咐道:“去寻一位懂膳的进来。”
  “好嘞!”钟义朗然应了一声,大步走到门口,顺手就将殿门一推。
  殿门平稳地向外打开,无声无息。
  一阵熏风带着些微的玉兰香气,将殿外两名小宦官的私语声挟裹着一同涌入了殿中。
  “你知道么,这宋家世子爷正在查沈女官的卷宗。”
  “哪位沈女官?”
  “这你都不晓得。”说话的人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但却不肯示弱,梗着脖子道:“就是那位在宫门口摔了一跤,便得了崔尚膳青眼的!”
  宋珽的神情漠然不动。
  两名宦官所说之事,他在当日便已有所耳闻。
  他曾以为这一世会与上辈子有所不同。如今看来,大抵只是他送的聘礼太过贵重,令沈氏有些神思恍惚,导致在宫门口一时失足,引了主考留意。
  只是不想,这一摔,却摔出个女官来。
  虽麻烦些,不过倒也无妨。
  三年任期,他也并非是等不起。
  他垂了垂眼,将卷宗合了,以食指轻轻摁着自己的太阳穴,对钟义倦怠道:“还是不必了,回府吧。”
  话音方落,殿外的语声又絮絮响起——
  “可别查出什么漏子来。这位沈女官可是位可怜的。”
 
 
第10章 少卿
  另一人忙问道:“怎么个可怜法?”
  “那日沈女官擢考的时候,正轮到我在殿外当值。殿门没关,她在里头与崔尚膳的哭诉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声音嘶了一声,似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崔尚膳?那可不是个近人情的主儿,她没被赶出来?”
  “没。主要是沈女官那个未婚夫也太不是东西,我一个局外人,都快听不下去!”
  宋珽正起身要离开,听到这句话,便在门内立住了。
  殿外的人继续问道:“怎么个不是东西法?连崔尚膳都能听不过去?”
  说话的那人啧了一声,学着沈陶陶的调子道:“他赌钱,嫖妓,夜宿花楼!外头养了许多外室还不够,回到家中还要强迫家中的清白丫鬟给他通房。一旦灌饱了黄汤,那更是不得了,见东西就摔,见人就打,府中的下人们少有幸免。”
  “世子爷,回府的轿子备好了!”钟义的大嗓门一响,殿外的碎语声顿时散了个无影无踪。他浑然不觉,只大步从外头进来,头一抬,却见他家世子爷立在堆满卷宗的书案前,面色似乎更冷了几分。
  “赌钱,嫖妓,夜宿花楼。养外室,迫通房,灌黄汤。”宋珽的手指轻叩着案上沈陶陶的卷宗,淡色薄唇慢慢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说得不错。”
  钟义打了个寒颤,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家世子爷素来冷淡,但凡面上有点笑影,十有八九是有人要倒霉。
  希望这倒霉的不是自己才好。
  “回府吧。”宋珽却很快敛了笑意,并未发难。
  钟义松了一口气,赶紧将这尊大佛往门外请。
  年轻的吏部考功主事正候在门外,见他出来,忙微微躬身作揖。
  宋珽独自走到那顶官轿之前,步子微微一停,淡声道:“沈女官的卷宗我已看过。”
  那考功主事心下一沉,背后生汗,只保持着作揖的动作不敢轻言。
  “字迹娟秀,留在尚膳司可惜。不若调去尚藉司,为太府寺掌藉。”宋珽的语声平淡,辨不出喜怒。
  “是,下官领命。”考功主事闻言略松一口气,当即应下。
  未入籍的女官在六司之间调配,本是常事。至于这尚膳司里空出的缺,随意找个出身低些的女官顶上便是了。
  宋珽已抬步上了轿子,绣着银白色飞鸟纹的轿帘无声垂落,他的声音自光顺的苏绣后传来,淡而疏离:“在宫中不必唤我世子,只以官职相称。”
  那考功主事应了一声,对着已慢慢启程的官轿一躬到底,朗声道:
  “恭送太府寺少卿。”
  ……
  翌日清晨。
  疾驰的沈府马车中,沈陶陶与沈静姝依旧是相对而坐。
  沈静姝双手不自觉地绞着一块锦帕,面上的神情紧绷,随着那马车碌碌向前,她的呼吸也愈发的紊乱。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官的身份既是荣耀,也是危险。
  伴君如虎,不知道有多少女官无声无息地没在了那两扇宫门里头。
  她焦躁地抬了抬眼,见自己对面,沈陶陶正斯条慢理地剥着一枚橙黄的橘子,顿时愈发恼怒,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到底是个蠢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吃?”
  沈陶陶抬眸扫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剥着橘子上的经络,并不曾理会她。
  这宫中的情形如何,谁也不知。着急上火,只会乱了自己的分寸。
  沈静姝却以为她是怕了,眸光一扫沈陶陶裙边那些行李,又讥诮道:“什么锅碗瓢盆的都往宫里头带,莫不是考了个尚膳司?”
  她掩口嗤笑了一声:“也是,就你这个德行,其余五司想必也不会要你。便是进了宫,也就能当个厨子。待他年放出来了,再去朱雀长街上支个小摊子卖汤饼,大姐姐我一定头一个给你捧场。”
  沈陶陶闻言心中微微一动,遂放下了手中的橘子,柔声问道:“那大姐姐呢?大姐姐考的是哪一司?”
  沈静姝微抬下巴,轻蔑地看向她,冷嗤道:“自然是六司之首,尚藉司。”
  沈陶陶的眸光水波般轻轻一晃。
  这尚藉司管得是宫中文册,与书为伴,文雅又清闲,是诸位贵女们抢破了头也挤不进去的好去处。
  沈静姝那点才学,上一世连女官都考不上,这一世却能考上六司之首的尚藉?
  这里头必是有什么蹊跷。
  还未待她再问,只听外头驾车的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应声颠簸几下,旋即于道旁停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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