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代江南百姓,谢谢你。”
宁舒窈拳头紧了紧,又松了开来:“只是,若回到京兆,定要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地揪出来才是。”
她转过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否则,也对不住江南这死伤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和在坝上不分昼夜的将士们。”
裴少辛听到她这话一愣,站起身来牵着她的手:“阿窈放心,孤定会将这些个霍乱朝野,危害百姓的蛀虫都斩尽杀绝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是对那些个歹人的不忿,也是对江南百姓现状的怜惜。
有了宁舒窈的相助,裴卿那儿也开始疏通被淹的农田和百姓的居所。
江南不过一个月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蜀州的书生经历了这一遭,便也有许多在闲暇时间替家里人开垦种地的,种出来的粮食虽然不多,可在丰年也足够一大家子的人吃饱饭了。
等裴卿这儿安稳些了,便到了蜀州来与裴少辛见面。
裴少辛一见着裴卿,便叹了一口长气宽慰道:“辛苦了。”
裴卿摇了摇头:“无事,还好有皇兄相助,否则百姓...”他想到先前赈灾之物到达江南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裴少辛看着一旁的宁舒窈笑了,还是将功劳原原本本的安在了她的身上:“这能调动许家财力的玉佩不是孤的,是阿窈心善。”
宁舒窈微微一笑,可心里却有些发愁。毕竟自己外祖家是商人,虽说许家人都慈爱百姓,可这么一大笔数额眼睛都不眨的被她一个外姓人捐了出去,怕他们因着自己的事责怪母亲。
裴少辛看出了宁舒窈的忧虑,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莫担心,这钱就算是许家借给官家的,到时待孤回京查出这些个贪官污吏,再分毫不差的还给许家。”
宁舒窈有些犹豫:“这...”
裴少辛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抚:“没事,有孤呢。”
这五个字一下子就让宁舒窈的心平静了下来,她笑着对着裴少辛点了点头,应下:“好。”
而裴卿在一旁看着他们蜜罐里调情,不知为何心中尽也生了一些苦涩,他在心中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等他抬起头来看向裴少辛时,他心里已经明了了:“不知皇兄打算何时回京?”
裴少辛思忖了片刻:“便在这几日吧,蜀州孤还没有带阿窈去转转呢。”
裴卿愣了好一会儿,等到裴少辛略带疑惑的朝他这儿看了一眼时,他才回过神来笑道:“皇兄真宠宁姑娘。”
他这话儿带了些别的意味在,只是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还是想不出裴卿为何这般,怕只能归结到他自己孤身一人罢了。
“那五皇子早日寻得良缘才是。”宁舒窈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看裴少辛,却也没想到裴少辛也在看着她。
她“唰”的一下脸上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那我便先走了。”
裴少辛看向她,眼里尽是温柔:“好,午后的甜食莫吃多了,小心积着食晚膳吃不下。”
宁舒窈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晓得了。”
等到她转过身去的时候还皱了皱小鼻子埋怨着:“啰啰嗦嗦的,像个老爷爷似的。”只是嘴角的笑意却跟藏都藏不住似的泄了出来。
身后的两个人都是习过武的,自然听得清宁舒窈的念念叨叨,只是裴少辛却一点儿也不恼,只带着笑意看着宁舒窈的背影,目送着她走了出去,直至消失不见。
而裴卿看着,低下头去。等了半晌他才抬了头:“皇兄,有福了。”
裴少辛脸上笑意一凝,却又松了开来,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阿窈,着实是孤的福分。”
他想着宁舒窈,眼底也带了些柔软:“若是没有阿窈,孤如今也不晓得自己会在哪儿,怕是暗不见天日吧。”
裴卿得知裴少辛还存活于世的消息后便也从来没有问过他那时候发生的事,听到裴少辛这话,他却罕见的起了心思:“是宁小姐救下的皇兄?”
裴少辛点了点头,算是承认裴卿的话:“没错,孤能平平安安的站在这儿,阿窈着实功不可没。”
他转过头来看向裴卿,这次的话题便戛然而止了:“五弟还有什么事吗?舟车劳顿,不若去客房稍作休息,晚上一同用膳?”
裴卿方想拒绝,却又克制不住自己似的点了点头,他应下:“好,那臣弟便先告退了。”
裴少辛点了点头体贴道:“那便早些休息才是。”
等到裴卿走了之后,裴少辛想到方才裴卿有些奇怪的神情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可又想到宁舒窈,他眸子里也带了一些笑意:“蠢姑娘。”
宁舒窈回到屋子里时,却见到宁诏已经在那儿等她了,她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开口问道:“兄长,怎么了?”
宁诏面色凝重,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只是他顿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和太子殿下是不是要回京兆去了?”
宁舒窈这才松了一口气,白了宁诏一眼:“是啊,怎么了?”
她笑嘻嘻的上下打量着宁诏:“莫不知兄长几年未曾回家,便想家了?”
宁诏没想到自己一下便被宁舒窈看穿了,只是他死鸭子嘴硬,硬是不肯再说些什么:“我,我哪有!”
他面上气势十足,可眼睛却左摇右晃的,摇摆不定。
宁舒窈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同咱们一同回去不就好了?”
宁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还有一年呢,哪能这么容易回去。”
宁舒窈探过身去:“便是回去相看媳妇也不行?”
宁诏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女孩子家家的这是在想些什么呢,先把你嫁出去再说。”
只是他说完这话,自己却被一噎,移过眼神来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宁舒窈笑嘻嘻的看着他:“封我为太子妃的消息可是早就昭告天下了,所以,兄长同我一道回去吗?”
宁诏有些犹豫不决,却又看向宁舒窈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这般草率?若是太子他真的...”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若是他真的便这么生死未卜数年,你日后嫁人都嫁不出去。”
宁舒窈扬起芙蓉面看着宁诏:“那便不嫁,况且我要嫁,也只是嫁给表哥一人。”
她拧紧眉头继续说道:“况且就算是寻不到他又何妨?若是嫁给一些个宠妾灭妻的刽子手,那还不如不嫁了呢!”
宁舒窈眼底藏了些恨意,这是对谢袁的,上辈子他娶了自己,她从来不怨谢袁将她晾在后宅数年,进都不进她屋子里,可她却恨他为什么要将自己杀死,害的裴少辛斩杀大臣,夺了太子之位。
宁诏看向宁舒窈,他不知晓宁舒窈这浑身的恨意是从何而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说道:“放心,兄长绝对不会将你嫁给这种人的!”
宁舒窈转过头来看向宁诏,她该如何提醒,那人便是他同窗数年的好友呢。
窗外,裴少辛一直听着里边宁舒窈与宁诏的对话。当他听到“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宁舒窈是太子妃”时,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可看向里边宁舒窈时,心下却又柔软了许多。
只是听到后边,看着宁舒窈拧紧眉心,他却也皱了皱眉头:阿窈这是,怎么了?
第43章 海棠
裴少辛思忖了片刻, 先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了声响,再走了进去。
他面色如常,笑着看向宁舒窈:“阿窈。”
宁舒窈面上神色一僵, 却在他开口之前将心绪调整好了。
她起身走上前去:“五皇子歇下了?”
裴少辛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看向宁诏:“兄长怎么在这?”
他这称呼一出,别说是宁诏, 便是宁舒窈都有些愣神了。
宁诏咬着牙斟酌了片刻,才说道:“太子殿下,还是称呼草民为宁公子吧。”
宁舒窈见状有些无奈, 皱了皱小鼻子:“这么生疏做什么,日后还不是得换你为兄长。”
她转过头来看着裴少辛, 眉眼带了些笑意:“表哥你说对嘛?”
裴少辛惯是顺着她的, 况且这一声兄长也是他先叫的, 便点了点头有些宠溺的说道:“阿窈说的自然是对的。”
他们二人这一唱一和的,成功把宁诏的脸给搞臭了, 宁诏冷哼了一声,看着他们二人:“罢了罢了, 京兆怕是也容不下我,我还是在蜀州待着吧。”
他上上下下扫了宁舒窈一眼,佯做阴阳怪气的:“嫁出去的女儿, 泼出去的水喽。”
宁诏说完这话还没等宁舒窈说些什么,便继续笑嘻嘻的说道:“当然,这是别人家的规矩, 咱们宁家呢,太子若是待你不好,你回来也没事。不就是多一张嘴吃饭嘛,养得起养得起。”
裴少辛一听这话便挑了眉毛, 他抬头看向宁诏语气有些不善,可说出来的话却叫宁舒窈觉得熨帖极了:“你放心,孤定会将阿窈当作手心中的宝一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算是在回宁诏的话:“你口中的情况,怕是这辈子都难出现。”
宁诏一噎,打量了裴少辛一眼:“那便好。”
他转过头来乐呵呵的看向宁舒窈,继续挑衅着:“否则,这蜀州书院可是有的是青年才俊。”宁诏眼珠子骨碌一转:“我同窗好友谢袁,可是小小年纪就博学多识,进士及第,马上便进京赶考,奔那状元郎去呢。”
宁诏对宁舒窈说:“阿妹,你说如何?”
宁舒窈一听到谢袁的名字,衣袖下的拳头紧握着,指甲都快镶进肉里去了,她抬了头看着宁诏,表情严肃:“不如何。”
宁诏面色一僵,他本来就是在说笑的,如今见了宁舒窈极为排斥,便一下就泄了心思。
他思忖了片刻走上前去小声说道:“兄长这是在同你开玩笑呢,莫要怪兄长,啊...”
宁舒窈垂着眸子,想到方才宁诏提到的谢袁时,心里的烦躁更甚,她转过头去语气有些硬梆梆的:“兄长回去吧,阿窈想休息一会。”
她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抿了抿唇狠下心来说道:“表哥也是。”
宁诏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垂头丧气的,他不知晓宁舒窈为何如此抵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妹妹是对裴少辛用情至深,定是觉得他在裴少辛面前说三道四的会惹得他误会。
宁诏沉默了片刻,走出门去,只是到裴少辛身旁时候,他小声同裴少辛说:“阿窈脾气倔,你去劝劝吧。”他用手抵着轻声咳嗽了一声:“我方才这话是无心之言,你莫要怪阿窈。”
他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宁舒窈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后便跨出了屋门。
裴少辛愣在原地许久,等到宁诏走后,他才皱紧了眉头。
宁舒窈这表情,和方才他未曾进来时候的一模一样。
阿窈,这是在在害怕着些什么呢?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静悄悄的往里边走。
宁舒窈眼睛有些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窈。”裴少辛站在这儿许久了,还是忍耐不住开口唤了她一声。
宁舒窈瞬间被惊醒了一般,转过头来看向他,眸子里带了些诧异:“表哥,你怎么来了?”
只是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垂头丧气了起来。
裴少辛不知道宁舒窈的情绪为何会这般,却又走上前去,将她带入了怀里:“凡事莫要担心,有孤在呢。”
裴少辛怀中独特的香气,舒适地让宁舒窈都眯起眼睛来了。她默默喟叹了一声才开口说道:“表哥,有你真好。”
裴少辛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将梳好了的发髻都有些弄乱了。
他低下头来看着宁舒窈有些乱糟糟的头顶,轻声发笑。
宁舒窈听见了裴少辛的小声,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之处,便抬了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不其然,发现了自己的头发已经被裴少辛的手掌弄得杂乱不堪了。
她顿时后退了几步,三两下就走出了裴少辛的怀里,到铜镜面前看看自己的装束。
宁舒窈看着头发上的发饰三三两两的歪在一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目光都不想往裴少辛那儿移。
裴少辛自觉理亏,也不敢开口替自己辩解。看到宁舒窈将自己头发上的发饰一一取下后,他才走上前去拿起羊角梳替宁舒窈梳着头。
宁舒窈察觉到后边有人靠近,身子顿时僵硬了下,等到发现时裴少辛后,她才让自己慢慢放松了下来。
裴少辛宽厚的掌心抚过她的发顶,将柔顺的秀发一梳而下。宁舒窈微微眯着眼睛,竟觉着裴少辛这手艺不错。
只是她意识到这个时,宁舒窈顿时直起身子来,却叫裴少辛一不小心扯下了一根头发。
宁舒窈吃痛的皱了皱眉头,却也不顾的这么多了,便挑着远山眉看着铜镜中倒影着的裴少辛开口问道:“表哥怎么会替女子梳头,莫不是...”
皇家有教人事的宫女,宁舒窈一想到这个心里便有些发酸。
裴少辛看着浑身冒着醋意的宁舒窈有些无奈,将手上的羊角梳搁在了一边,摸了摸宁舒窈的头发:“胡思乱想什么呢,孤只有阿窈一人。”
他将宁舒窈扶正来了,看着铜镜里的人,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从始至终,唯阿窈一人而已。”
“这手艺是先前给母后梳头时学会的,阿窈觉得,这力道可好?”他轻声细语的,话里满是温柔。
宁舒窈听到这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盛开的海棠花悄悄地钻进了脖颈里,更是染的耳尖都有些发红。
她乌黑茂密的秀发散落着,眸子里带了些水光,长又翘的羽睫轻轻颤抖,便扫下了几片阴影。
裴少辛低下头来便是看见这一副美景,他喉结滚动了番,终究还是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
他在她耳边说:“回京便嫁给孤,可好?”
宁舒窈抿着唇,嘴角却泄了一丝笑意,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无声胜有声。